第569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

我叫方寥，從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一個跟任何人都不一樣的人，因為我心裏有很多的仇，有很多的苦，這一些都不足為外人道也。

而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覺得別人可以哭，但是我不可以，別人可以鬧，但是我也不可以，別人可以撒嬌，我也不可以。

從小到大，我就跟着我的師父一起長大，一直以來，我的師父都對我很好，他教我學武功，但是我不跟任何人說話，因為我覺得跟他們說話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對我真心，因為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親眼看着我的家人是怎麼一個一個的死去了，我看到我的親人們都躺在血泊之中，血流成河，那種感覺讓我記憶猶新。

我跟着師父住在華山之上，我還有很多同門的師姐妹，而且還有師祖，但是沒有一個人肯理我，我也不肯理他們。

直到有一天，華山上來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看到我的時候，她忽然笑起來，她看到我拿着劍在後院裏不停的殺很多小動物，就上前來對我說道：「你為什麼要殺很多小動物啊？它們是無辜的。」

「我偏偏要殺，你管得着嗎？」不知道為什麼，我跟她說了平生這麼多年的第一句話。

「可是這些小動物真的很可憐啊，如果你殺了他們，他們就沒有生命了，他們跟人一樣都是有生命的。」她對我說。

我懶得理她，就拿着劍嚇唬她。

她一點都不怕我，反而靠在我的面前。

我不禁覺得她有些奇怪，就忍不住問她：「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這裏是跟着我姑姑上山玩的，怎麼了？你是不是很不歡迎我啊？」她對我說道。

我想了想，低下頭去一句話都不說，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哭天搶地的跑了過來，對她說道：「大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公子找不到了。」

「什麼？大公子找不到了？」她頓時給嚇得一張臉孔變得通紅通紅。

見到這種情形，我便問她說道：「大公子是誰啊？」

她哭着對我說：「是我哥哥，我哥哥在我們的後面上山的，為什麼他卻不見了呢？我很擔心我哥哥。」

「這樣吧，我帶你去找你哥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對她說這句話，其實打從心底里我根本就不想的，但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

她望着我，猶豫的說道：「你真的肯陪我去找我哥哥嗎？」

其實我想說不，但是我對着她又說不出來，只好點了點頭。

「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人。」她對我說。

我是一個好人？我頓時愣住了，我長到十六歲，還沒有人說過我是一個好人呢，就是這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說我是好人，真是太可笑了。

我對她說道：「我是不是一個好人，不用你管。」

「可是你肯陪我去找我哥哥啊。」她說。

「你要不要你哥哥的性命啊？如果要的話，快走吧，不要這麼多廢話。」我瞪了她一眼。

於是她便跟我一起下山，我們往山腳下走，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哥哥，只看到了一輛馬車，那馬車已經翻了，上面一個人走沒有，不用說了，肯定是她哥哥遇到危險了。

她的淚水頓時流了下來，她說道：「我哥哥遇到危險了，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啊？完了，你哥哥肯定死了。」我對她說，我是故意這麼說的，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很難過，還在那裏不停的哭泣。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看別人痛苦的樣子，但是我看到她那倔強而又委屈的神情的時候，我終於對她說道：「好了，好了，你哥哥的屍體都沒有看到，就說你哥哥死了，你怎麼可能會相信呢？真是一個小白痴。」

她這才破涕為笑，我對她說：「我們還是順着這裏往前走一走吧，說不定能找到你哥哥呢。」

於是我們兩個便往前走，走了沒有多久，忽然看到一個小女孩在那裏躺在草叢裏面睡著了，那個小女孩跟她差不多大，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看起來非常的漂亮，一張臉就像是粉雕玉砌的一樣。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小女孩，看到之後，還愣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一步，對我說：「為什麼會有小女孩在這裏躺着啊？是不是她睡著了啊？我還是把她叫起來吧，萬一這山裏面有野獸怎麼辦？」

我一心一意的覺得她多事，可是她還沒有等我說什麼呢，就去把那個小女孩給搖了起來了。

小女孩被搖起來之後，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很難看的。

「你怎麼了？」我問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她說道：「我被毒蛇咬了。」

這時候我們才看到她的腿是裸露在外面的，她腿上有一個洞，顯然是被很毒的一種蛇咬了。

我便對他說道：「不要管這個小女孩了，還是救你哥哥要緊，反正她被蛇給咬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女孩本來就很難過，聽到我們這麼說后，哭得更加凄慘了。

誰知道她卻不肯走，她對我說道：「我們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着她就這麼死了呢？我要救她。」

「我們根本就沒有解毒藥的葯，怎麼救她啊？你還是不要多事了。」我對她說。

誰知道她想了想，就用嘴幫那小女孩把毒血給吸出來了，我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吸毒血，一時之間有些神思恍惚。

她為什麼可以這麼做呢？她面對的是一個她根本就不認識的小女孩啊，這是為什麼呢？我不懂，也不明白。

但是我想，我這輩子也不需要懂了，因為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人，如果有的話，也只有她這一個。

很快的，她就幫小女孩把身上的蛇毒給吸乾淨了，於是我們便送小女孩回家，我們跟着小女孩來到華山邊上，竟然發現了有一處水源，而那水源邊上有一條船，小女孩便對我們說道：「我家就住在這裏面，你們要一起來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去。」

誰知道她想了想說：「我們還是去吧，說不定我哥哥也覺得這裏好玩，跑到那裏去了呢。」

雖然覺得她是小女孩心性，但是她既然說了，也只好答應着，於是我們便一起上了船，順着桃花源漂流了過去，進了一個別有洞天的地方。

那裏真的很美，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好的風景，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了。

那小女孩帶着我們去了她家，發現她跟她的母親長得差不多樣子，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是卻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住在這深山老林里。

她笑着對我說道：「這裏真是一個好地方啊，如果我哥哥在這裏就好了，可惜我哥哥卻沒有。」

我們兩個走得有些累了，她的眼中卻仍舊透著一絲倔強：「我還是想去找我哥哥，既然我們沒找到我哥哥，還是換一個地方再找吧。」

「好吧。」我冷冷的回答。

誰知道那小女孩卻殷切的走上前來說道：「我媽媽謝謝你們救了我呢，你們先吃一頓飯再走吧，我看你們也都很累了，好不好？我媽媽可以做很好吃的東西呢。」

我這時候才覺得有點餓了，她可能也覺得有點餓了吧，她便點頭說道：「也好，既然這樣，我們就在她們家吃一頓飯再走吧，這樣我們就可以保持體力，再去找我哥哥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永遠只有別人，沒有自己，我只好勉強的說：「好吧，一切都聽你的。」於是同她一起在這裏住下來。

很快的，那個婦人就做了幾樣山裏的野蔬給我們吃，她做得非常美味，而我們吃得也非常歡暢，但吃完之後，我才發現我們竟然中了毒。

我們渾身很疼很疼，整個人就好象是像熊熊的烈火燃燒一樣，我指著那個中年美婦，對她說道：「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們下毒？」

那中年美婦的神情清淡如水：「對不起，我也不想給你們下毒的，你們救了我的女兒。可是如果你們出去的話，一定會把我們的行蹤透露給別人，到時候我們的仇家就會追上門來了，所以殺你們也是無可奈何。」

小女孩大哭，撲在她媽媽身上，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們一定不會把我們的行蹤泄露出來了。」

「你懂什麼？」中年美婦斥責她。

那小女孩一咬牙，便伸出手來在中年美婦的身上點了她的穴道，那中年美婦沒有料到會被自己的女兒點穴道，一切都是那麼出乎意料之外。

那小女孩對我們兩個說道：「快走吧，我送你們走吧，你們跟我走，要不然等我媽媽身上的穴道解開之後，她不會放過你的。」

於是我們兩個便被那小女孩救了出去，到最後，我們又又有奇遇，解開了身上的毒，這就是我少年時候的經歷。

再後來，她就找到了她的哥哥，然後同她哥哥一起離開華山回京城去了，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十多年後，我到四川唐門去尋找傳說中的觀音淚，卻看到了一對母女回去認祖歸宗，當我看到那個白衣姑娘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她就是那年我在桃花源里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白清清。

她的母親被唐門的人殺死，她母親臨終之前把她託付給了我，我們兇險重重，最後被一個江湖俠女給救了，那江湖俠女讓我們去京城投靠簡尚書的女兒簡大小姐。

當我們到達尚書府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走了出來，仍舊是那倔強的神情，仍舊是那疏離的眼神，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認出了她。

不錯，她正是那一年我在華山遇到的人，也是第一個同我說話的人，她的名字叫簡懷箴，是尚書府的大小姐，然而現在她已經不認識我了。

我和她已經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從此再也不可能會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