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年

徐笑年

番外

我是徐笑年,梨花穀穀主的獨生女兒,這是我的驕傲,卻也是我老爹遺憾一生的事情,我娘早亡,家中沒有男丁,沒有人為他延續香火。所以從小,他就把我當男孩養活,沒過幾年,我開始彈弓打鳥站着尿尿的時候,他又開始打我……

我六歲那年的五月,梔子花開遍的季節,我爹在谷中的河邊撿到一個女嬰,孤零零在山谷里哇哇哭,可憐的很。

我還記得我看見她被我爹抱着走進屋子,對我說,「笑年,快過來看。以後啊,她就是你的妹妹了。」我看見她蜷縮在我爹的懷裏,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轉過來看我,後來回想起那時的場景,我想,從她看向我的那一刻起,便開始了我一生的劫難。

我和梔畫一同長大,她與我截然不同,我喜歡武功,像男孩一樣舞刀弄劍,還時常偷偷跑進我爹的練功房裏偷那些心法書看。而梔畫就是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小的時候就文文靜靜,對那些蜻蜓鳥獸什麼的十分憐愛。

我不喜歡她,從來都不喜歡。她無端的出現,生生分走了我爹對我的寵愛,因為她的存在,我的所有行為都顯得格格不入。我把她的小雞踢死,我抓來蜻蜓在她面前拔掉翅膀,嚇得她哇哇大哭,卻又不敢告訴我爹。

因為她的怯懦,花式折磨她這件事,讓我樂此不疲。

十六歲那年,我趁爹爹懲罰偷跑出谷的弟子的三天三夜時,偷跑出谷。我在飯館里遇見了吃霸王餐的混混頭子,我初出江湖,不知道收斂鋒芒,當場就給飯館老闆出了頭,把他打得鼻青臉腫親媽都不認識。結果當晚我就遭到了他們的暗算。

幸好有一個少俠挺身相助,他使出一套快如閃電般的劍法以後,那些人便齊刷刷的倒在了地上。他背對着我,穿着一身淺藍的衣裳,那衣裳的藍,淺到接近於白,我從沒看過這麼講究的染色。

那些歹人原來是關節處受了劍傷,我心中不由稱讚道,好快的劍。

他轉過來,一張俊逸絕塵的臉看向我,嘴角上揚,眼睛裏也是暖暖的笑意,「你害怕么?」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跟我說話了,大聲回答道,「不怕!」

他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欣然點點頭,溫和的對我說,「來。」他把手中的劍遞給我,「你去殺了他們。」

「我……」我驚愕的看着明明溫和,卻說出這麼可怕的話的他。

「他們是這一帶最壞的人,欺壓良民,霸佔民女。我經過這裏,聽當地的人哭訴,本想親自手刃了他們,正巧碰見了你。」他饒有興趣的看着我,繼續說道:「你真是初出茅廬不怕虎的傻丫頭呢,你今日為飯館老闆出了頭以後,我便斷定他們會來找你,特意跟了過來。」

我有些羞惱,「那你為什麼不直接阻止他們!」

他臉上依然是溫柔的笑,卻在這會兒露出了少年該有的清澈和調皮來,「那多沒有意思?」

他攤開我的手,將劍放在我的手中,臉色也沉了下來,「那就不能讓你意識到,斬草除根的重要。」

明明是少年的聲音,說出的話確是沉重的一字字都砸在我心上似得。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

我滿身是血逃走了,離開了那些屍體,離開瞭望着我的他。我提前結束了自己的江湖之旅,回到梨花谷。爹爹一視同仁,將我當眾鞭打了三天三夜。

在最後一天的時候,昏迷中,有人輕聲的喚我的名字。

我的腦海中浮現那個藍衣男孩的笑顏,我未曾見過的娘親,還有我那一邊打我,一邊忍着熱淚的爹爹。眼睛睜開的時候,映出的卻是梔畫的臉。

我最討厭的梔畫……

她哭紅了眼睛,給我遞上懲罰之後的第一口水。我至今不明白她為什麼哭,也許……因為我是活物吧,她對萬物都有憐憫,我和那些小雞小狗對她來說是一樣的。我就不這樣想,這個世上若是什麼人都能活着,不僅裝不下,還會亂了套。

那些壓迫百姓的歹人該殺,那些欺辱女人的男人該殺,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擋我路的人也該殺,所以,為那次殺人的事情,我只恍惚了幾天,便再不恍惚。

知道梔畫為我哭過以後,我便很少再欺負她了,她的性子太柔弱,長得又太美,越長大,谷中有些不安分的少年便打起了歪主意。

我對他們下了狠手,狠到多年後有人提起還心驚膽戰,我的話他們還銘記於心,「天下只有我能欺負她!這丫頭你們不僅不能動一手指頭,看都不能再看一眼。」

我以為不會再有人覬覦梔畫了,但那只是我以為。

樹林里兩個顛鸞倒鳳的人影,樹影遮掩的縫隙里,我窺探到一個已經衰老的聲音在粗喘,一個白嫩的可以捏出水的年輕身體在下面。

那熟悉的音色讓我心狂跳起來。我用顫抖的手撥開樹枝……

我所認識的那個世界崩塌了。

我抽出手中的劍,我要殺了梔畫,我爹拚命拉住我,他年老的,**的身體完全暴露在我的目光中,我丟下劍,驚恐的逃走了。

「你害怕么?」腦海中忽然又回蕩起藍衣男孩的那句話。我怕……此時此刻的我覺得一切都是錯位的,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害怕。但是回想起他的笑顏,我又從中獲取了一點點安慰和溫暖。從十六歲到二十一歲,整整五年,我從未忘記過他。

第二年的春天,梨花開遍,像雪一樣覆蓋了山谷。我爹說,他為我尋了一門親事,那個男人叫仙及。我無所謂他是江湖上風流成性的什麼人,無所謂他可能是為了我爹給我作為嫁妝的心法而來,我答應了這門親事,因為我想要出谷,光明正大的,不把我爹氣死的情況下出谷。

那個男人是誰對我來說不重要,等我等了谷,誰擋我的路我就殺了誰。

仙及沒有在規定的時日來,而是提前了兩日,他挑戰梨花谷的佈防,也是為了給未來的岳父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成功了。

仙及騎着馬順着河岸走,聽見歌聲傳來,婉轉悠長,音色清澈動人,令人神往,只見一少女划著小船順流而下,絕好的身段,容顏傾城,一雙清澈的眼睛靈動的一轉,也正好望見了岸邊駕馬而行的俊逸少年,兩岸雪白的梨花紛紛揚揚的飄落,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生情。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梔畫小聲問。

「我來找谷主的女兒,我猜我要找的就是你。」仙及說。

梔畫愣了一下,莞爾一笑,「嗯,是我。」

當晚下了暴雨,兩人在山洞避雨,心心相依,情不自禁,翻雲覆雨了一番。最後,我爹把梔畫嫁給了他,他們成親的時候,我認出了他。

六年前的藍衣少年,原來他叫仙及。

我要殺了梔畫,這是我第二次說。這一次是仙及攔住了我,我的劍指著梔畫的心口,仙及的劍橫在我的脖子上。我沒能刺下去,他也沒有殺我。我沒有在他們的成親的現場說出來梔畫和我爹的事情,這已經是我對我爹最後的孝敬。那之後我就離開了梨花谷。

後來,梨花谷被仇家所滅,我與仙及的再見面,為的是給梨花谷報仇。仇家所尋的是一本心法,《引花吸元》,它作為嫁妝送給了仙及,我也看過那本心法,因為內容比其它心法更為有趣,我記得也是十分牢固。為報仇,我們一起成立了引花門,雖然處於喪父之痛和滅族之恨中,但那依然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們很快就報了仇。

應梔畫的要求,仙及帶着梔畫回到了梨花谷居住,而我放不下我們一手成立的引花門,就在我以為,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仙及的時候,他又時不時的出谷,在江湖上掀起一陣陣狂潮。

他加入三步閣,從乙級直接殺到了天極,把天極殺手取而代之,從此和三步閣閣主棠溪稱兄道弟,他是天下最昂貴的殺手,也是最特立獨行的殺手,他只殺他覺得有趣的目標,那些目標往往無人敢接,無人敢想。我想,我們從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梔畫勾引我爹,梔畫勾引仙及,嫁出去的人本應該是我,先遇到仙及的人也是我。可是一切都錯了……罪魁禍首,是梔畫,都是梔畫!

梔畫死在來年的開春。

不知是何人所殺,仙及有不少仇家,但仙及卻認定了是我。也許他認為,除了我,再沒人敢把劍指在他妻子的胸口。他立誓要殺了我,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太多,但我徐笑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死在仙及的劍下。我躲藏在引花門的最深處,深居簡出,我發展引花門,所有看開了一切,自願獻身的女子,我都給她們找到最想要的東西,世人眼中骯髒的交換,在我眼裏,是戳穿了世間的偽善,最單純的罪惡。

而仙及深刻的恨着我,恨到放棄自由徹底成為了三步閣的一份子,多年來觀察我的動靜,虎視眈眈。十年中,我找過很多的男寵,都像他。我醉生夢死,做着最可怕的噩夢,那就是死在仙及的劍下。他來過,和他的那些三步閣的朋友,給了引花門重創,失敗告終,再後來,我又聽說了他武功盡廢的消息,我極度的歡,極度的悲。

我終於不用再擔心自己死在仙及的劍下了……

仙及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有一天,有一個年輕的女孩自己闖進了我的引花門。

她的皮膚像梔畫的一樣白,她連頭髮都是白色的,妖冶的藍色眼睛,美的不可方物。她的武功出奇的強,而最讓我吃驚的是,她竟然會用仙及獨門絕技和引花門的引花吸元!

我一遍遍的問她,最終她將劍刺進了我的胸膛,在我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聽見她回答我……

「這把劍,叫仙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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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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