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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殷雪。」周曉霞呱呱道:「她好像也是在深圳工作的吧,過年回來的。據說是交了個非常有錢的男朋友,給她買的都是好東西,一個包就上萬哪,我不吃不喝一年也買不起。但是突然被人家甩了,一時間接受不了,就去跳樓了。你說是不是報應,那殷建國就是缺德事做多了,要報應在他閨女身上。」

梁欣握著話筒的手緊了緊,「被甩就跳樓了?」

「誰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周曉霞道:「總之大家都是這麼傳的,殷建國差點氣瘋了,說要去深圳找殷雪的那個男朋友,讓他負責到底。照理說她不該這麼脆弱啊,說大學里談了一個,談了四年呢,還是她自己踹掉的,也沒見怎麼樣啊。跟這個不過才短短小半年,就用情這麼深了?」

梁欣不知道再怎麼跟周曉霞討論這個事情,照她這個說法,這個殷雪百分之八十就是莊敬言之前談的那個殷雪了。她心裏有諸多疑惑,也有自己的猜測,但在周曉霞這裏是得不到證實的。她和周曉霞打了幾聲哈哈,掛了電話就去了公司。

現在還在假期中,公司沒有人上班,倒是莊敬言自己沒事會過去。梁欣不知道他家在哪裏,也沒有他家的電話號碼,便只能撞運氣地往公司去找他。殷雪跳樓摔斷了腿,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又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是非曲直。

到了公司,發現門沒鎖,只虛掩著,她心道被自己撞著了,便要推門進去。剛推開半人寬的縫隙,但瞧見了裏頭並不是莊敬言一個人。還有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花白的後腦沖着梁欣。兩人在員工工作區對峙,忽見那花發男人猛錘了一下手邊桌面,「你要對我女兒負責!」

梁欣被嚇了一跳,推門的手猛地縮回來,也大概反應過來這男人可能是殷建國。他吼完,莊敬言卻是閑閑地往身後桌邊兒上一靠,語氣也是閑閑的,「你女兒?誰啊?你說殷雪啊?」

「難道不是你跟我家殷雪談的朋友?要不是你,她能跑去跳樓?」殷建國大喘著氣,身形漸矮。

莊敬言笑了一下,眸子陰寒地盯着殷建國,「你恐怕是沒搞清楚,我並沒有跟你女兒談朋友。我不過就是,給她找了份工作,買了些衣服包包鞋子。誰知道啊,她這麼好收買,還自作多情,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可笑。我想了一百種方式,想着怎麼折磨她,折磨到死,結果都沒用上,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幫我呢?你回去問問她,我可是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她。」

「你這話什麼意思?」殷建國只聽出了莊敬言話語表面的意思,「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害她,是不是?你們有錢人都是畜生!」

梁欣皺眉,心想着殷建國這話里話外是沒認出來莊敬言是誰。大概也是帶過的學生太多了,又這麼多年過去,怕是連他名字都忘了一乾二淨。沒有名字,他不可能來深圳找到他。但知道他的名字,還這麼義憤填膺的,只能是把莊敬言這個人忘了。

莊敬言似乎是知道他不是裝的,一點點跟他閑掰扯,一句句都往他心上鑿。他一把拎住殷建國的衣領,近距離盯着他,「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故意的。你不是老師嘛,怎麼教育出這麼愛慕虛榮的女兒?幾件東西就叫她拋棄了四年的感情,真以為我會要她?!我要的,是報復你!」

莊敬言慢慢把他壓在桌子上,「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1985年年末,有個叫莊敬言的學生衝到辦公室要捅了你,你記起來沒?那個學生受了你一學期的侮辱,非人的對待,你記不記得?他只差一學期就可以迎來高考,和所有無憂無慮的少年一樣步入大學,你知不知道?你還想不起來?你想不起來我替你想!」

「我想過一千萬種方法去報復你,每天每夜地想。感謝老天爺,把殷雪送到了我身邊,你說是不是惡人有惡報?你得感謝我的仁慈,並沒有對你女兒真正下毒手。你要怪就怪你的失敗,不管是作為父親還是老師,你都是失敗者!你不配做老師!養不教父之過,你女兒貪慕虛榮,想不費力氣過人上人的日子,跟你一樣可恨!你記住,我沒有答應過讓她做我女朋友,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我養了她半年,你得感謝我這半年的恩賜!我本來想把她養飽了,習慣那種奢侈的生活,再丟去山區里,讓她生不如死。可我沒有這麼干,我收手了,因為我不想再在你們這種人渣身上浪費時間糟蹋我的人生,我也該有我的幸福。可誰知道,她連這個也受不了,居然拿跳樓威脅我,呵……跳樓我就會繼續養她了?做夢!」

「殷老師,你自己說,她死不死與我何干?雙腿摔折了,又與我何干?!」

莊敬言鬆手一把搡開殷建國,「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一家。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一直忍得住不再做點什麼。依我本意,讓你們家破人亡也不解恨!」

殷建國失魂落魄從裏面出來的時候,梁欣立身避到了一邊。他不認識莊敬言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想起來她。梁欣看着殷建國微躬著身子遠去,再回頭看看屋裏的莊敬言,他仍舊靠在桌沿兒上,怒氣尚未退盡,像一頭要吃人的野獸。

這樣的情況下,梁欣不想去打擾了莊敬言,想着他應該需要靜一靜,便要離去。別說是莊敬言這樣有血性的男孩子,當年那事就是放她身上,她也會終生怨恨,想尋一日報復了事。作為一名老師,他毀的是一個人的一生,從身心到前程。

出了廠子,又走了幾步,梁欣就被趕着追過來的莊敬言拉住了手腕。空氣微涼,沒有日光,天上是厚厚的一層灰雲。

莊敬言問她:「你都聽到了?」

梁欣點點頭,「也看到了。」

「還好……還好……」她說話頓住。

「還好什麼?」莊敬言看着她問。

梁欣聲音低低,帶着鬆了口氣的味道,「還好你沒有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一旦雙手沾上罪惡,餘下的後半生也就真的毀了。

莊敬言把她拉進懷裏,「還好你來了。」

被他抱了一陣,梁欣想起除夕夜的事情,十分窘迫,便把他扒拉開,說:「我要回去了,假期還沒結束呢。」

「我跟你一起。」莊敬言追着她,「要不你把那間公寓房退了吧,去我那裏住。」

「我為什麼要去你那裏住啊?」梁欣梗直了脖子往前走。

莊敬言跟在她身側,「因為我要對你負責啊,你忘啦,那天那個……」

梁欣停身瞪他一眼,又踢了他一腳,「那天什麼都沒發生,你別多想。」

「怎麼可能?」莊敬言拉着的袖子,「明明……明明……」聲音壓低,「衣服都脫光了。」

梁欣強做鎮定往前走,「那又怎麼樣,沒發生就是沒發生。」

莊敬言拉住她,在她脖子裏打量了一陣,說:「你看,這個……這個……這個……都是我吸的……這麼紫……」

梁欣無語,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拿出來說的。她卯足勁踹了他兩腳就跑,「你別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報警了!」

「你報啊……」莊敬言一副死不要臉的樣子追上去。

……

梁欣想起來,從初中認識時候開始,他就是這麼一副死不要臉的樣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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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一九八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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