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 43 章

今夜居然萬里無雲,彎彎的月芽兒掛在天邊,倒是滿天的星斗璀璨耀眼。

我特別選了近水的亭子,讓廚房做了一些哥哥愛吃的小菜,還準備了一大罈子酒。

他坐在我的對面,已經換了一身家常衣服,簡單的月白長袍,反而現出了儒雅的味道。

「哥哥,我現在發現,你真的很不簡單呢!」我邊笑着,邊為他倒著酒。

他微微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喝到了現在,酒已經去了一半多,大多是他喝下去的,我只是略略沾了沾唇。

下人們都被遣走了,只剩了我們兩個,漫無邊際地說着話。

漸漸的,罈子見了底。

他酒量再好,這個時候也醉了,那可是一整壇的陳年竹葉青啊!

我從來沒有試過說那麼多的話,不停地說,不停地找一個又一個借口敬他酒。

天上似乎飄過了一片烏雲,滿天的星子都黯淡了下來,只剩下桌子上的紅燭,搖曳生姿。

我抓着已經空了的酒壺,看着他咽下了最後一杯:「哥哥,你真是好酒量啊!」

他笑了:「不行了,我已經喝多了!」

他支撐著站了起來,眼神有些游移,一個不穩,幾乎要跌倒了。

我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攬住了他的腰,不讓他倒下。

「真的醉了呢!」他反手抱住了我,呼出的熱氣噴在我的脖子上,緩緩地說道。

我輕輕嘆了口氣,終於開口問道:「哥哥,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成的,難道你的血是冷的嗎?非要這樣一次次地傷害我、欺騙我不可嗎?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麼?」

他一震,抱着我的手臂更加收緊了,卻沒有說話。

「你以前問過我,我恨你嗎?以前,我不恨你,從你跳下懸崖救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經不恨你了。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咬着牙說道。

抽出了藏在袖子裏的匕首,我毫不遲疑地刺向了他!

沒有一點的遲疑,就連預想中的顫抖都沒有,從未習過武的我,卻這樣輕易地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胸膛。

他原本伏在我肩上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手卻沒有鬆開。

那眼瞳里居然沒有一絲醉意!

那看着我的眼忽然閉了起來,「記得,下次出手的時候要刺要害,你這樣刺的不夠深。」

低沉的聲音,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似的!

「要像這樣!」他猛地一使力,我被他抱得更緊了,手裏的匕首也順勢狠狠地刺進了他身體的深處,直至沒柄!

我完全無法動彈,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裏,看不見,可是手裏的粘膩溫熱觸感,是他的血!

細細的吻,柔柔地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他沒有再說話,就這樣抱着刺傷他的我,抱着,吻着我的發,我的耳,只是,再也沒有看我的眼。

那吻慢慢緩了下去,直到最後,他輕輕地吐出了一聲嘆息,模模糊糊的耳語,我似乎聽清楚了,有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

「哎,傲行,你這個小子真是越來越會享受了,有小妹妹陪着喝酒,就把我扔一邊了啊!」有人一邊大聲抱怨著,一邊急步走了過來。

「呦,怎麼,喝醉了啊?呵呵,你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差了?呵呵,來來,咱們也喝一杯!」那人顧自坐了下來。

「傲行?你怎麼了?紫兒?」那輕快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

「來人!快來人!」那人似乎站了起來,聲音也有些不穩。

「蠢材!快去叫御醫,不對,快去找七王爺,讓他馬上過來!紫兒,你快放手!」

頭好暈,胸口裏悶悶的,為什麼我聽不清楚你的話呢?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一定可以聽清楚的!

哥哥!

「顏紫紗,放手!」

頸子一痛,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謀害北靜翼王~~賜毒酒一杯~~」

好吵,為什麼還是那麼吵呢?是誰在說話,聲音好尖!

嗚,這是什麼?

好苦,你們給我喝了什麼?什麼?~~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呢!太好了,大家快準備啊!花轎馬上要來了!」

睜開眼,滿眼的紅!

紅色的衣服、紅色的蠟燭、紅色的~~紅色的!

我驚恐地張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哎喲,小姐,你怎麼抖得那麼厲害啊!別怕,王爺是個很溫柔的好人,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陌生的侍女,陌生的笑容。

不要,你是誰?我在什麼地方?誰來告訴我?

「小姐,你怎麼了啊!哎,沒有辦法了!小菊,去把那支熏香點上。」

「小心着點,大人吩咐了,只要拜完堂,送進洞房,就沒事了。小姐現在有些迷糊,你們可仔細了,別讓人看了笑話!」

看不見,頭上蓋着紅色的蓋頭,昏昏沉沉的,沒有辦法思考。

我,是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您快掀了蓋頭,跟新娘子喝交杯酒吧!」

誰?不要過來!

不能動、不能說話,好害怕!

「啊,是,奴婢們告退了!」那聲音惶恐地顫了一下。

忽然,屋子裏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一齊退出了屋子。

有腳步聲走了過來,停在了我的面前。

蓋頭被挑開了,一張帶着邪邪微笑的俊顏,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這一來,你就逃不掉了哦!」冰冷地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

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人!

他抬起頭大笑了起來,似乎很滿意我露出的表情。

「小紫兒,我給過你機會了,我也試着做一個好哥哥,試着慢慢地感化你!可惜,你太讓我失望了,居然一點也沒有猶豫地就對我動刀子。好了,你親手殺掉了你的親哥哥!真是凄慘,不是嗎?」眸光閃爍,彷彿渴血的猛獸,看見了美好的獵物一般。

「恩,點了你的啞穴啊!哦,居然連迷香都用上了,呵呵,他們還真會小題大做,這樣一來,不就沒有趣味了嗎?」他伸出手,輕輕地拂過,一陣微微的香氣飄了過來。

「不要過來!」我環緊身子,嘶啞地沖着他喊道。

「不要!」我絕望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他,冰冷的沒有一絲情緒的他!

「不要?」他的唇微微地上揚:「你似乎很喜歡這兩個字呢!不過,恐怕等一下,你就只會哭着說『要』了吧!」

「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我定定神,慘然一笑:「果然,我還是不行啊!」

咬了咬牙,我反手拔下了插在發間的五彩琉璃鳳釵。

「不要再過來了!放我走!」

他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武器,輕聲笑了起來:「紫兒,這可不是那匕首,不夠鋒利,傷不了我的。」

「如果是我自己呢?」我反手把釵尖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顏傲行,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糾纏下去,你放了我吧!」我平靜了下來,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還有他一瞬間改變的神色。

「你寧可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他盯着我的眼,咬牙道。

「是!」我朝他笑了一笑,手臂輕輕用力,一道血線順着脖子畫了下來,痛,能讓我清醒著面對我著世上僅有的親人和最可怕的敵人。

「你若是真的刺下去,一定會後悔的!」那人忽然換了種語氣,溫和地說道。

我不說話,釵尖又深入了一分。

「你若是死了,你腹中的孩兒也就成了你的陪葬了。你於心何忍呢?我的小紫兒?」

狀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仿若一個晴天霹靂一般,震得我愣在了當場。

他說了什麼沒有?

我一定是聽錯了!

「你騙我!~~我的身子~~」我抖著唇,幾乎無法說清楚一句話!

「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抖得幾乎快握不住手中的釵了!

「你身上的寒毒不是已經被解了嗎?」他伏下身子,無視我瞬間的僵硬,貼着我的發,似情人間的耳語一般喃喃說道:「那些日子,你我整日的纏綿,你有了也就在所難免了。」

順手抽掉了我手中的釵,遠遠地扔到了牆角,頭上的鳳冠連同耳墜、項鏈都被摘了下來。

大手撫過我的發,微微用力,將我摟進了懷裏。

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我,意外地聽見了,他急促的心跳聲。

那一夜,他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抱着我,抱了一夜。

即使有懷疑,也在二日見了青之後,徹底放棄了!

青再三叮囑要讓我好好休息,更帶了一堆的補藥過來,說是我的身子虛,孩子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一定要小心。

他一邊聽着,一邊對着身邊的隨侍說道:「都聽清楚了?要是王妃有個什麼萬一,你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那些人都跪了下來,齊聲答應。

王妃?

繞了一個彎子,我居然從王爺的妹妹,變為了他的妃子?

該大笑嗎?還是該大罵?

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天做孽,有可違;自做孽,不可活!

我算是真真正正地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了!

原本是想着替御報仇,原本是只剩了恨的,可是到了這一步,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他終究是最了解我的人,原本已經不存了活的心思,卻還是狠不下心來害了另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我機關算盡,卻始終跳不出他的如來掌。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到了今時今日,他對我異乎尋常的執著之念,還是沒有一點消減的意思呢?

時間,忽然之間像是被無限地放長了,每日每夜,我數着窗外的日升日落,心中只是一片的虛無和平靜!

我變得不愛說話,不會笑了,我常常幾天幾天,什麼話也不說。

腹中的胎兒,倒是很健康,我畢竟很配合地吃飯、喝各種各樣的補藥。

只是,我卻一日日地消瘦下去了,彷彿,這個孩子取代了我,慢慢地吸走了我的生命力似的。

他常常來看我,陪着我說話,即使,我從來都不回答他。

十月懷胎,五月,在那個繁花盛開的日子,我的女兒,降生了!

顏惜,我的女兒。

從她降生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該離開了,一直以來,那樣的倦意,深深地刻入了我的骨髓。

如果,那日,我真的離開了,如果那日,我不是想要最後再看惜而一眼,或許,我早已孤身赴了黃泉!

無愛,亦無恨。

只是,天意弄人!

解惑篇

汗!今天本來是要趕稿的,明天要交編輯排版,心血來潮過來看看,狂汗中~~原來狐狸的表達能力的確有問題,而且可能有些地方弄的太隱諱曲折了,害得大人們東猜西猜的~~一:御沒有被殺掉!(本來準備篇外的時候再交代的~)最後桌上的桂花和紙柬就是御讓暗帶來給小紫的!(偶前面提到的小紫說最不能忘記的就是桂花樹下的御了!)二:顏傲行這個人狐狸覺得其實是最可憐的一個了!

其實他可以聽他老爹的話,對小紫的「身體」好好照顧,然後來個借刀殺人——「虐心」!

可是,這個傢伙轉而「虐身」(偶在這裏承認,其實偶很色~~汗~~),佔有身體,卻只能得到愛人的恨!可以說,顏傲行的性格造成了他即想完成父親的遺命,又不忍心徹底毀掉小紫的矛盾心理!

他一直對小紫「做來做去」的,不曉得各位大人發現沒有,其實小紫每次都有享受到了哦!(抱着頭狂汗~~偶真是一隻色狐狸~~大家不要學偶!)所以,各位認為小紫有受虐狂的大人~~恕狐狸不敢苟同!

你想想看啦,如果不喜歡、不珍惜自己的愛人,那麼在嘿咻嘿咻的時候,是不會去顧及愛人的感受的啦~~其實小紫偶覺得還是滿慘的,但是,偶覺得她在顏傲行的另類「呵護」下才能「茁壯」成長哦!

要不是這樣的話,小紫只會變成溫室裏面的花朵,怎麼可能會有後面的轉變呢?

這是狐狸的認識啦~~嘿嘿~~自然了,各位大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嘿嘿,反正結尾爛已經不用再討論了哈~~(偶沒有看見~~沒有看見~~啪嘰~~誰啊!!!誰隨便亂扔臭雞蛋的啊!!!!!!5555555555555~~偶的毛~~)三:小暗的故事,偶會以後在篇外裏面告訴大家的啦~~嘿嘿~~偶不是后媽啦~~偶也很喜歡小暗的~~狐狸現在的工作就是寫字啦,所以,變的滿怕寫東西了,況且狐狸的動作又慢,唉~~各位,萬一偶再開坑的話,大家就不用追了~~

篇外之顏惜(一)

顏惜(一)

「我的名字叫顏惜,今年六歲了!我的琴彈的很好哦!我還會跳西域傳過來的胡旋舞!像我這樣的好小孩真的很難得哦!」小傢伙垂著發,身上僅著著純白繡花的錦緞睡衣,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正悠然地泡著茶的男人。

「我跟你說哦!我爹爹是北靜翼王!人家都說他有權有勢!你要錢的話儘管跟他要,如果你要做官的話也可以跟他說,我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他什麼都會答應你的!」小傢伙努力地勸說道。

「喂!你怎麼不說話啊!我可跟你說,你如果要打我這個天下二美女的主意的話還太早了,我爹爹是不會讓我這麼早出嫁的!」終於忍耐不住,她赤着腳跳下了椅子,徑直走到了那人面前,很認真地說道。

他終於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啊!你長的真好看!跟我爹爹差不多好看!」小人兒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面頰。

「你的話還真多。」他輕嘆了口氣,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來,喝口水。」他遞過去一杯茶,看着她乖乖地一口氣喝完。

「為什麼說你是天下二美女?」他有趣地抬了抬眉。

「因為我娘是天下一美女啊!」小傢伙理直氣壯地說道:「你一定沒有見過我娘,每個人見了我娘的一反應一定是傻盯着她看,要不是我爹太可怕的話,我娘早就被人搶走了呢!」

「你爹對你娘怎麼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依稀可辨的熟悉容顏。

「好的不得了!簡直是寵上天去了!娘要吃多少糖都可以吃,我就不可以!還有還有,上次娘說要盪鞦韆,爹巴巴地就差人連夜做了一個出來,非但不讓我先玩,還把我丟給了蘭兒姐姐,自己跟娘親兩個玩了好一陣子。還有還有,爹爹最霸道了,平常都不准我跟娘親睡,自己一有空就霸著娘親,還老是喜歡跟娘玩親親!可是雪雪親了娘親一下,就被爹爹直接從門口扔了出去,還不准它再靠近娘。」小人兒有些不滿地嚷道。

「雪雪?」

「是啊!是暄叔叔送給我的,長得很可愛的汪汪哦!」

「呵呵!」想像著那個人跟一隻狗爭風吃醋的情景,男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又轉頭四下張望了一下,小傢伙壓低聲音說道:「暄叔叔老是嘲笑爹爹是妻奴,不過一般他說了這話以後鐵定一個月之內不敢來我家。」

「所以,雖然他是我爹爹有點麻煩,但我以後找夫君的話就要找像爹爹這樣的!會寵我的,要聽我的話,買糖果和蜜餞給我吃,會抱着我騎馬,陪我放風箏,替我抄寫夫子交代的功課,就算我打破書房裏的古董也不生氣,最最最重要的是要帶我雲遊四方,吃遍天下美食!哦對了,你剛剛三兩下就把那幾個壞人打跑了,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吧?」她滿臉期待地看着他。

「還可以吧!」他微微一笑。

「哦,那就沒有關係了!」小人兒眉開眼笑地說道:「不然,以後你有我這樣漂亮的老婆,武功不好會很麻煩的!」

不理會男人愕然的表情,小傢伙心滿意足地親上了他的面頰。

「我決定了!你可以跟我爹爹去提親了!我-看-上-你-了!」小傢伙,不,是顏惜郡主,一字一頓地宣佈道。

「你!呵呵,我原來以為你比較像你娘,現在看來,其實你更像你爹!都是一樣的霸道。」男人失聲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一個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

「爹爹!」小傢伙驚喜地叫道。

男人輕嘆了一聲,隨手拿過一旁的披風,細細地把小人兒裹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月光下,一身白蟒朝服的男人正負手而立。

「好久不見了,顏盟主,哦,對了,現在應該叫你王爺了吧!」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抱歉,剛剛下朝後就得知小女失蹤,來不及更衣,就這樣跑出來了。」顏傲行見他上下打量自己,淡道。

「哦,可見你們王府的護衛實在是很失職,我想以前在無敵山莊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

「如果是你的話,就算是皇宮大內也是如入無人之境!我區區北靜翼王府又如何攔得住你冥暗冥公子呢!」顏傲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冥暗懷裏的愛女。

「爹爹,抓我的不是這個哥哥,是其他壞人!這個哥哥把那些壞人打倒以後就帶惜兒來這裏喝茶了!」微微含了嬌嗔的童音里滿是維護之意。

這回倒是輪到顏傲行失笑!

「暗兄,你倒是厲害,我家的這個小祖宗連暄的面子都敢駁,這才見了你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只不過~~」他話鋒一轉,沖着女兒柔聲說道:「論輩分,你該叫他舅舅,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吃虧的不是爹爹!」

「舅舅!」小女孩轉過頭盯着冥暗看了半天,興高采烈地說道:「那你跟爹爹和娘親都很熟咯!太好了!若是陌生人,爹爹斷不會答應你求親,你的話就是親上加親了!娘親一定很高興的!」

冥暗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而站在對面的顏傲行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那個,惜兒,你現在還小,成親這檔子事情,到你大了以後再說吧!」顏傲行輕咳一聲,勸說女兒道。

他轉而對着冥暗說道:「天色也晚了,紫兒在家裏也已經擔心了好一會兒,不如我先把惜兒帶回去。至於那些敢來我北靜翼王撒野的歹人,我一定不會放過!」

「也好,倒是我沒有想到,紫兒一定已經急壞了。」冥暗微微一笑,走上前,將懷裏的娃兒遞了過去。

「不要!舅舅,你也跟我們一起回去啦!」顏惜小手圍住了冥暗的脖子,不肯撒手。

「惜兒乖,你舅舅有其它事情要辦,沒有空陪你玩,仔細回去你娘親罰你!」顏傲行稍稍有些不耐,只得自己動手掰開了女兒的小手,將她護進了自己的懷裏。

「今天的事情不用跟紫兒說了,免得她~~」

冥暗有些好笑地看着那被困在父親懷裏卻依然掙扎著要撲向自己的小人兒。

「惜兒乖,再不聽話,爹爹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出門!」顏傲行沉下了臉,教訓著懷裏努力變節中的親生女兒。

「你不去見她一面?」乾脆下手點了娃娃的睡穴,這才好好地說了句話。

「不去了,見了又能如何呢?以前她是我的責任,現在,這個責任已經是你的了,看來我也不用擔心了。」冥暗轉過身,凝視着掛在夜空中的明月。

「當初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經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兩個人了。」雖是淡淡地說着,但這話卻也夠明白了。

「呵呵,謝我做什麼?我可是真給你吃了毒藥,要不是逼出了你的真心話,你早就一命嗚呼了,我可不是什麼善良的好人,只是個疼愛妹妹的哥哥罷了!」似乎有些錯愕,這高傲的人也會說謝,冥暗瀟灑地擺了擺手。

「況且,你救了義父,也放過了幽冥暗府里那麼多的人,讓我欠了你那麼大個人情,我怎麼好意思再下手破壞你跟紫兒呢?只不過~~」他轉過頭,微笑着說道:「只不過,你該慶幸,我對紫兒一項來只有兄妹之意而無男女之情,不然的話,我怎麼會那麼輕易就把她讓了給你?怎麼看,當初都是我的勝算比較大。」

「哼,那又如何?你們就算再成一次親,我照樣會再搶一次婚!」冷冷的聲音裏帶着一股不容錯失的戾氣。

「哈哈哈哈,果然,你啊,只有紫兒能讓你失控呢!」被瞪着的人倒是放聲大笑了起來,無視着眼前臉色越來越沉的男人。

「你要小心,我知道紫兒是你的弱點,別人也會知道,況且,你們還有惜兒。今天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下手的人都是死士,失敗后就服毒自盡了,什麼線索也沒有查到。王爺跟武林盟主比起來,恐怕更難當吧?」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別人有機會傷害到她們母女的!若是被我查出是誰在搗鬼~~」黑瞳里明明白白的是——殺意!

「呵呵,那就好了,你回去也別跟紫兒提我了,免得她任性,又讓你為難。」

「說了也無妨,況且,還有這個小祖宗,肯定會被紫兒把話套得一乾二淨的。唉,明明是個女孩子,這個性子怎麼一點也不文靜,都不知道像誰?」看着懷裏安睡的女兒,顏傲行難得地嘆了口氣。

「像紫兒,也像你!根本就是你們兩個脾氣的集合體,又執著又霸道的,還夠伶牙俐齒。」

「你這是在誇呢?還是說風涼話呢?」

「呵呵,這樣的話就幫我轉告紫兒一聲,以後若是她跟着你無聊了,就讓她來找我吧!」冥暗邊說着,邊走進了屋子。

「不送!」門,關上了。

「這句話別想我會給你帶到!」被關在門外的男人恨恨地說道。

彷彿聽見了他說的話似的,門裏又傳出了一陣愉悅的笑聲。

風吹過,已不見了人影,依稀間隱隱的琴聲隨風而去。

p.s.

抱歉,p.s.又出現了,各位,如果要轉載的話請轉吧!不過請告知被轉到了哪裏?有什麼問題留言給我!

狐狸最近被工作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煩得要死!

寫文發泄!

但不保證時間和頻率,感興趣的大人,可以偶爾來逛逛~~歡迎~~

篇外之《顏惜》(二)

顏惜(二)

父親大人如晤:

惜兒——您的寶貝女兒我!決定要離家出走!

您不用擔心,我隨身攜帶了足夠多的糖果——娘親的桂花糖和上次暄叔叔送的粽子糖!

所以,您要記得再給娘親買一點,哦,對了,如果可以的話,您直接把糖果放進那隻書房《詩經》後面的木盒子裏——娘親藏糖果的地方。

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娘親好,上次蘭兒跟我說了,您不讓我吃糖是為了怕我肚子裏面生蟲蟲,娘吃那麼多~~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夫子說了,「為人子女當以父母為大」,所以,為了不讓娘親因為糖果生病,我就幫她吃了。

您放心,我決定在路上將這些糖果吃完,而且會記得每次只吃一顆!

結局——由於包裹太大而被卡在狗洞裏,三個時辰之後,被下朝回家的爹爹大人逮了個正著。

一次落跑,失敗。

父親大人如晤:

惜兒這次沒有拿娘親的糖果!——它們還好好地在娘親梳妝台最裏邊的那個抽屜里。

所以,這次萬一您像上次那樣還沒有看見這封信就抓住我的話,最多罰我禁足半個月吧!

結局——這次順利離開狗洞,走出七步遠后被正好在外閑逛回家的狗狗來福發現,在它見到小主人後欣喜若狂、受寵若驚、驚天動地的犬吠聲中wrshu.com,顏惜只得灰溜溜地又順着原路爬了回去。

順便說一句,爹爹大人真的「寬宏大量」只罰了半個月禁足,不過同時,糖果供應也被中斷了半個月!

父親大人如晤:

惜兒決定了,把對惜兒來說最重要的兩樣——爹爹和糖果,都留給娘親!

為了不讓自己反悔,惜兒含淚離開了!

表揚就不必了,惜兒大了,知道要孝敬娘親!

那個,因為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所以惜兒只拿了一半的糖果,還有一半還在娘親窗枱前什錦架子上的花瓶里。

顏惜在爬出狗洞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封信!

親親女兒如晤:

你如果以為你爹爹會讓你三次從同一個地方開溜的話就大錯特錯了!

你爹爹絕對比你狡猾一百倍!

這是娘用血淚換來的經驗教訓!

所以,為了防止發生像上次那樣你被斷糖半個月,而娘親幾乎把糖果罐藏遍了家裏所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的慘事,特在此留書警告!

信不信由你,不過估計三次就不是禁足那麼簡單了!

結局——三次離家出走,在做案人自動犯罪中止的情況下,被免予處罰!

「你說,惜兒到底像誰啊?」白日裏高高在上的北靜翼王顏傲行大人,只著了一件月白單衣,懶懶地靠在榻上,原本束得一絲不苟的發冠也取了下來,一頭烏黑的發也只用一條絲帶隨意地扎了一把,便這樣披在了身後。

「像誰?你是她爹爹,你說她像誰?」坐在他對面的美人兒,淺笑着往棋盤上下了一個子兒,有些嗔怪地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

「你都不知道,她那天居然說要嫁給冥暗,真是讓人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唉,都是聽你的,由着她喜歡,那些個大家閨秀的規矩都不去教她,也不讓她讀那些個《女誡》什麼的,結果就養成了她這樣膽大包天的性子。書是讀了不少,倒是練就了一張伶牙俐嘴,怕是再過個幾年,連我都壓不住她了!」顏傲行苦笑地看了妻子一眼:「紫兒,你說,是不是給她再換個夫子?」

「換什麼?我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有反抗精神總比那些個任人宰割的好!」紫衣的美人冷笑了一聲,轉身下了榻,自去桌前倒了杯新沏的普洱淺淺酌著。

腰上一緊,背後貼上的是早已熟悉到深入骨髓的氣息。

「怎麼?生氣了?好啦,女兒要怎麼教都由着你,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彆氣了好不好?嗯?」親昵地摟着自己心愛的妻子,輕吻上那白玉般的耳垂,滿意地看着它慢慢染上淺淺的紅暈。

「好好說話,你怎麼又動手動腳的,不是說陪我下棋的嗎?放手了啦!」想掙開,卻發現已經酥軟的身子,根本掙不脫身後男人的懷抱。

「別下棋了,良辰美景,咱們不如做些更有趣的事情,好不好!」

「什麼有趣的事情!說得好聽,你還不是~~」未說完的話消失在了兩人相貼的雙唇間。

「紫兒~~」呢喃著愛人的名字,打橫將懷裏的嬌軀抱了起來,緩步走向裏間的床榻。

「爹爹!」一聲清脆的童音使得剛剛還柔情萬種的男人狼狽萬分地急急轉身,虧得他還不忘記拉下背後錦帳的絲簾,擋住了那一片春光和那雙躍躍欲試的眸子。

「你,惜兒,你怎麼會過來這裏?你不是應該去睡覺了嗎?」拉好衣服,輕按了按額頭,無奈地看向眼前這個壞他好事的小祖宗。

一邊問著,一邊走去倒了杯涼茶,也只得這樣先降降火了。

「爹爹,你剛剛是不是要跟娘親行周公之禮啊?」

說者是一派天真無邪,聞者口裏的茶水卻差一點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你,惜兒,誰教你的!」畢竟還是岔了氣,顏傲行瞪大了眼睛質問眼前的好奇寶寶。

「今天我在書上看見『周公之禮』,就去問夫子,夫子紅了半天臉,最後說是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所以,我就來問爹爹了。」顏惜理所當然地回答說:「爹爹你跟娘親表演『周公之禮』給惜兒看看,好不好啊!」

結局——顏惜直接被她爹爹單手拎回了自己的房間,並被下令禁止出現在她爹娘的房間方圓十丈之內。

「我要嫁人!」

「哦,想好嫁給誰了沒有啊?」纖纖玉手仔細地把一顆葡萄去了皮,喂進了那張氣鼓鼓的小嘴裏。

「娘親,你覺得暗舅舅怎麼樣?」小人兒興奮地瞪大眼睛,急切地問道。

「暗?」她啞然失笑:「你爹爹說的原來是真的?你真準備嫁給暗?」

「是呀!暗舅舅要長相有長相,要氣質有氣質,要武功有武功,而且很溫柔呢!我覺得比爹爹好!」小丫頭插著腰,擺出一個典型的媒婆姿勢。

「你那是什麼口氣?要什麼有什麼?哪兒學來的?」

「那天蘭姐姐跟廚房的李嬸聊天,好像李嬸的侄子喜歡蘭姐姐,李嬸就是這樣說的啊!」

「惜兒,你的學習能力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強,就是這樣的話別讓你爹爹聽見了哦!」揉了揉小人兒的發,不由地笑了。

「娘,爹爹那麼凶,你為什麼沒有選暗舅舅,反而選了爹爹呢?」不怕死的小丫頭接着問道。

「這話又是誰教你的?真是不怕死!看來,還真給你爹爹說對了,要換個更厲害的夫子,才鎮得住你這個霸王。」眼裏雖有着笑意,卻也不得不擺出一付嚴厲的樣子教訓道。

到底年幼,顏惜見母親惱了,心下也有些惶然,急急撲了過去,蹭在懷裏撒嬌道:「娘親,惜兒錯了,當然是爹爹最好了,沒有爹爹怎麼會有怎麼可愛的惜兒陪娘親呢?娘親,別生惜兒的氣了,好不好啊?」

「好了,你該去學琴了,別讓樂夫人等久了,去吧!記得,千萬別在你爹爹面前說剛剛那些話哦。」輕點了一下那與自己酷似的小臉,笑着把她交與了早等在門口的侍婢。

看那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遠了,她起身,看着窗外那一抹桃紅,不由得有些痴了。

那一段過去的愛恨糾葛,愛誰?恨誰?最後的結局又該由誰來評說呢?

自己與傲行之間的故事,若是要講給女兒聽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得清呢?

當機立斷的選擇,至少在今天看來,是沒有錯!

可愛的女兒,深愛自己的丈夫,也許這樣的生活就是一個女人最幸福的選擇了吧。

只是,只是,午夜夢回,有時還是不免惶惑,這會不會還是一場夢,一場美夢呢?

是不是一覺醒來,這個男人又會變會原來那個夢魘呢?

還是~~

莊周夢蝶,我是蝶,亦或是那夢蝶的莊周?

「怎麼了?怎麼在發獃?」溫暖的懷抱驚醒了她。

「那你呢?你是蝶?還是莊周呢?」有些失神地撫上那溫情脈脈的俊顏,喃喃自語道。

那劍眉微微蹙起,薄唇勾出一絲笑意:「若你是那桃花,我自然願做那蝶,生生世世,只願伴你身邊。」

「蝶嗎?流連花叢間的彩蝶?我若是區區一朵紅桃,怎麼留得住你的心呢?呵呵~~」伸出手,想要觸那窗外的紅桃。

「到今天,你還是不信我嗎?」低下頭,深深地吸取懷裏那永不會厭倦的芬芳。

「信?若是不信你,我怎麼會留在你身邊?」轉過頭,臉上已經沒有了迷茫,只是甜甜的笑。

「那,你是後悔了?」不自覺地收緊了手臂,將懷中的人兒緊錮。

「後悔?你說我該後悔嗎?」還是笑,笑對那一雙冰澈黑瞳。

「紫兒!你要我如何補償?我做得還不夠好嗎?還是,你心裏始終放不下?不,你的確不該放下,是我,太過貪心了。如今,你在我身邊,就是一切,我什麼也不會在乎的,不會在乎。」貼著那嬌弱如紅桃花瓣一般的唇,一字一句。

「只是,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放手的,那日你選了我,我就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不等回答,溫柔地封住了那唇,深深地吻著。

一陣春風掠過枝頭,彷彿一聲嘆息吻上枝上那唯一盛開的孤獨紅桃。

◎新年快樂!!!!!!!!◎

◎顏惜與暗究竟會不會有故事發生呢?敬請期待~~◎

篇外之《你知道嗎?》

「暗,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啊?暗暗淡淡的,真不吉利,鐵定是哥哥那個無趣的人取的吧?不過,算了,不過是個名字罷了,就是你這個人可千萬別變暗才好!」

怎麼會?為了你,即使只有一點光,我也會盡量為你照明,哪怕,你的眼睛只看那明月,而不是我這支小小燭火。

「暗,你知道嗎?其實,有些時候,我真的很恨爹爹,為什麼讓我們兩個是兄妹?呵呵,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你還是個孩子呢!」

我怎麼會不明白,那夜,我就在窗外,看着你哭,一次,一直都是笑着的你流下的淚,就像那黯淡的星子,閃爍著從那玉般的面頰上滑落。

其實,我什麼都聽見,什麼都看見了,連你沒有看見的,義父趕你走後,從他緊握的雙拳中流下了血!

「暗,我好恨,我絕對不會原諒的,你看着,我一定會讓他後悔!」

該怎麼辦?該說嗎?其實他,並非如你所想的那樣真的對你毫無情意,他只是,有他的苦衷!

不願,我不願啊!如果你知道了,還會不會狠心放棄呢?也許,這樣才對,你們,是兄妹,不是嗎?

「暗,我好傻,你知道嗎?連我出嫁的那夜,他,都沒有出現過。他真的不在意我,他在意的只是爹爹的遺命,我,什麼都不是,都不是!」

不,不,你沒有看見,那夜,從來都滴酒不沾的義父,喝乾了整整10壇女兒紅,醉倒在你的房間的時候,喃喃念的都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啊!

「暗,那個人說他愛我呢!為了我,連原來山盟海誓的元配夫人都不要了,呵呵,還不是為了我的皮相!你說,我美嗎?暗,我美嗎?可為什麼他不喜歡我?為什麼?我只要他看我一眼而已,而已啊!」

我曾經見過,那目光,在你離開的那天,他就站在那裏,在月光下,目送着你的背影。

那目光,彷彿可以將天上的星子焚燒殆盡一般!

你所想要的,其實你早已得到了超乎你想像的多的多!

「等我拿回月劍,你說,他會不會多喜歡我一點,我想通了,我不管他怎麼想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要爭取到手!暗,你記得,千萬別讓自己後悔!」

那,你後悔過嗎?

還是,在你的心裏,其實,除了他什麼都不重要?

這樣的愛!這樣的愛!我,又怎麼可能奢望,會有一點點屬於我呢?

月,照天下,我這燈卻只願照亮你眼前的方寸之地,而已。

「暗,今夜你別過來了,早點休息吧,我,有些事,要跟哥哥,好好談談。」

呵呵,「談談」嗎?

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真的瘋了嗎?

就為了得到他,這樣的不擇手段?

呵呵,也對,你早就瘋了,早就為了他,瘋了!

你不知道,那夜,我在義父的房門外站了一個晚上,聽着你們彼此呼喚著對方的名字,雖然是一個神志迷亂,一個意亂情迷。

心痛,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只有這一夜的你們?

你想要留下些什麼?

但,你知道的,藥效過去之後,他什麼都不會記得,你還是甘願這樣嗎?

哪怕所有的罪孽都由你一人來扛?

那,我會為了你,受護住這逆天的心愿!

「暗,如果,將來我有孩子的話,你會幫我保護她的吧?對了,暗,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如果,如果是小妹妹的話,暗一定要努力讓她幸福哦,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的。」

妹妹?

我不想要什麼妹妹,但,她身上有你的血,如果是你的願望的話,我一定會幫你實現的!

「暗,你以後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等你以後有了孩子,就會明白了,我欠了那孩子太多太多了,不過,我會盡量補償給她的。」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寧可死的是她!

你用自己的命換來的,那個小孩子,真的很討厭!很討厭!

你知道嗎?義父他一夜白了頭髮。

你總是那麼任性而為,只注意你想注意的,只愛你愛的,只做你願做的,也許終我一生,也無法明白,你,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殘忍!

四月,杭州城裏百花盛開的日子裏,初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是你回來了。

那眉、那眼、那神態、那風姿,只是,她不若你的就是那雙眼,明明是笑的,卻沒有笑意。

她的身體很糟糕,連精神也是,緊繃到了極點,那一日,若不是偶然間遇見我,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問,這是我對她說的一句話。

「有,我肚子餓了。」

那一刻,聽見她的聲音,看着她淡漠的容顏,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你當初要我答應好好照顧她,這真真是惹人憐愛的小東西。

「暗,你想要個妹妹還是弟弟呢?」

這個妹妹,如此酷似你的女孩子,放心,我會好好保護她,一定盡我所能地保護她,希望她能得到你所沒有體會到的,所謂「幸福」!

「暗,冥暗。這是我的名字!」

篇外之《憐依》

憐依

一次見她,是夏天。

滿園的梔子花香,知了鳴叫着,驚擾了池子裏的游魚,便不耐地躍出水面,蜻蜓低飛,雲密密地壓了過來。

丫鬟們忙亂地跑來跑去,因為有個尊貴的客人要來了。

這府里上上下下早在幾日之前就被吩咐了,在貴人來的這幾日裏,必須要謹慎言行,就連家裏所有女眷的衣服都趕做了新的,這樣的陣仗平日裏是見不到的。

我只是庶出的五小姐,年紀又小,所以不用跟着大人們出去迎接,只要安靜地呆在屋子裏等待召喚罷了。

聽說,來的是一位王爺。

雨,綿綿地下了下來,天色也暗了,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我穿着新做的粉色織錦金絲鴛鴦戲水夏衣端坐在椅子上,不敢亂動,怕在光潔的面料上壓了褶子。

說實話,這是我所有衣服里算得上是最好的了,無論是做工還是料子,不過,那對鴛鴦實在是讓我無法對它有好感,好俗氣!

不過,大娘吩咐了,一定要穿着新衣服,免得客人見了給家裏丟臉。

其實,乳母早就說了,說是見客無非是客人到了的時候,陪着用個晚飯,之後,就是大人們的事情了。

以我的身分,估計只會被安排在遠遠的位子上,這一點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雨越下越急了,我等得有些不耐,下午沒有用點心,晚膳還沒有吩咐過去嗎?

「小姐、小姐,晚膳來了!」外面傳來了奶娘驚喜的聲音。

我看着比平日精緻許多的小菜一樣樣擺上了桌子,不禁有些迷惑。

奶娘說客人遠道而來有些乏了,不想太過麻煩主人家,所以大家都不用過去請安陪膳。

我舒了一口氣,讓奶娘幫着脫下了新衣服,換上了穿慣了的舊衫,心底里暗暗感謝那位貴客,使得我不用去面對大人們的虛偽嘴臉。

爹爹和大娘都不喜歡我,我知道,這是一個原因,他們要乖巧會撒嬌的女兒已經有好幾個了,我這個只會訥訥地請安的小丫頭實在是不討喜。

奶娘總說我不像個孩子樣,不懂得討老爺歡心,其實,我是會的,只是做不來。

這樣也好,雖然沒有姐姐妹妹們那些個貴重首飾、新奇玩意兒、華衣、美食、驕童和大院子,但也不妨礙我從鄰近的幾乎被忘卻了的小書房裏找到安慰。

這點我還是該感謝爹爹的,至少他對子女們一視同仁地請了夫子教讀書、習字。

不過,奶娘常常說書讀多了的女孩子長大了,將來的相公是不會喜歡,比如,我早已死去的娘親。

其實,有句話我一直不敢跟奶娘說,我不會長大的,等到十六歲的夏天我就死了,因為,沒有必要長大。

二日,雨還是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漸漸停了,小書房靠近一個小小的池塘,那裏,開着幾朵紫荷。

家裏的傭人幾乎是傾巢去服侍那個貴人了,這後面比平日還要安靜幾分。

我手裏拿着書,坐在窗子前,心思卻被雨後難得的彩虹吸引了過去。

然後,她出現了。

身上穿着粉紫的衫,卻被撩了開,扣子也沒有扣完整,露出一色粉紫的綢褲。

她拿衣帶將衣擺鬆鬆系了,擼起了衣袖和褲管,手裏拿着根竹竿,正努力地想撈那朵最接近岸邊的紫荷。

烏黑的發被仔仔細細地挽了,梳着可愛的小辮子,上面還點綴這幾朵珍珠做的小花兒,配上細緻如瓷般的肌膚、靈動閃耀的眸子和嬌嫩欲滴的紅唇,讓我不禁看呆了。

哪裏跑來的小仙女?

這小仙女,努力伸直了竹竿,眼看快夠到那朵花兒的時候,腳下一滑,跌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趕緊跑了出去。

萬幸!

那個小仙女踩在池裏的淤泥上,手裏抓着一把草,水沒到了脖子,一身狼狽,但看我來了,居然還朝我笑了起來。

一瞬間,我好像看到剛剛那道彩虹又重新出現了。

「姐姐,這下面有塊石頭,沉是沉不下去,但是,可不可以拉我上來啊!」她笑着說。

我這才回過神來,忙伸出手,抓住她的另一隻手,想把她拉上來。

奈何,我也只是個孩子,力氣到底不足,拉是拉不上來的。

我咬咬牙,跪在了池塘邊,伸手到水裏,攬住了她,用勁想把她抱上來。

她也機靈,估摸是踩在了池壁的石頭上,借了力,就這樣,我還是把她拉了上來。

我們兩個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看着彼此一身泥水狼狽萬分的樣子,不禁大笑了起來。

「謝謝姐姐,可惜,本來想摘花給娘親的,現在倒成了這付樣子,鐵定要被爹爹罵了。倒是害了姐姐的衣服被弄髒了,對不起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新衣服,心下只是暗自期望那位貴人別臨時起意要見大家才好。

「沒關係的,啊,你全身都濕透了,你等等,我去找件衣服來給你啊。」

她朝我擺了擺手點點頭,我便轉過身向屋子跑去。

幸好,奶娘不在,我估摸著找了兩件衣服,怕她等急了,便匆匆向著池塘跑去。

她,卻不在那裏了,池塘邊的草地上,放着一朵紫荷。

我撿起了那朵紫荷,手裏拿着衣服慢慢走了回去。

奶娘已經回來了,看見我的樣子大吃一驚,連連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敷衍她說是想看紫荷掉了下去。

倒是把老人家嚇了一大跳,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看我上上下下倒還是完好的,只叮囑我再不許去池邊。

那新衣服是穿不了了,奶娘也只得同我一樣,希望能和昨天一樣,在房裏用膳。

我把那朵花用小瓷瓶插了,擺在窗前的几案上,雨過天晴,夕陽西下,有陽光照進來,為紫色的花朵鍍上了一層金邊。

什麼叫做天不從人願?這就是了!

當小丫環來通知我去大廳里用膳時,我無奈地看了擔憂的奶娘一眼。

既然已經沒有新衣服了,我就只有穿上我自己最喜歡的那套,淡淡的天青色,就像剛剛雨後的天空的顏色。

奶娘本來想說服我穿上那件過年的時候給爹爹和大娘磕頭的時候穿的大紅的罩衫,我看了看那幾乎已經開始退色的領子,還是搖了搖頭。

奶娘嘆了口氣,也沒有再說什麼,幫我梳了頭髮,再上了些胭脂在臉上。

因為平時不講究這些,所以,也沒有什麼脂粉的東西,本來連胭脂也不想上的,但奶娘說我不照太陽躲起來看書,臉太白了,不喜氣,硬是給我抹了兩下。

等我磨蹭完了走到大廳的時候,兄弟姐妹們都到齊了,早就規規矩矩地坐在了那裏,看看給我留的果然是最角落的位置。

站在門口觀望了一下,爹爹似乎正熱絡地和坐在上位上的那位寒暄著,我便不動聲色地想悄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大約是走了急了,不知怎麼的邊上伸出了一隻腳來,躲閃不及,我重重地摔了下去,發出好大的一聲響來。

旁邊有人偷偷笑了,是三娘生的弟弟。

我臉朝地輕輕吐了口氣,十六歲為什麼還沒有來?

「姐姐,你摔痛了嗎?要不要緊?起得來嗎?」有個聲音由遠而近,伴隨着跑步聲和微微的喘氣聲,聽得出來,滿是關切的聲音。

我詫異地抬起了頭,這個屋子裏還有會關心我死活的人嗎?

紫色,與荷花一樣的紫色!

是她,那個掉下了池塘的小姑娘!

「要不要緊啊?來,我扶你!」她見我不回答,便蹲下來攙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扶起來。

我慢慢站了起來,她小心地支撐着我,眼睛還擔憂地看着我的腿。

雖然有些痛,但是又似乎不那麼痛了。

「小姑娘,你覺得怎麼樣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來。

一次看見這麼美的人!

以前在書上看見寫美人的,說什麼傾國傾城、說什麼沉魚落雁,本來以為定是言過其實,現在見了她,倒是信了十分。

只是看着她,就會讓你說不出話來了。

「奇怪,是摔到腿吧?為什麼不說話呢?」那個美人彎下腰摸了摸我的頭。

「娘,就是這個姐姐她~~」

「憐依!王妃在問你話呢!」爹爹大人也跑了過來,大聲呵斥我。

王妃?!難怪!

我恭恭敬敬地重新跪了下去,給那位王妃磕了個頭,「回王妃的話,我沒怎麼摔著,不疼!」

「姐姐你幹嗎跪下啊?我娘親不喜歡這一套的啦!快起來!」

那個仙女娃娃,不,應該叫她小郡主,跺了跺腳,彎腰想把我扶起來。

這回我可學乖了,沒有起來,只是跪着說:「憐依剛剛冒犯了王妃,請王妃贖罪。」

「你這孩子~~」她輕笑了一聲,居然伸手把我抱了起來!

我有些不敢相信,也忘了躲閃,就這樣被她摟進了懷裏。

站在邊上的爹爹也嚇傻了,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做什麼,昨兒個還有些受涼,心疼別人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一個聲音帶了些不滿、帶了些埋怨還帶了些心疼,在我頭頂上響了起來。

只是眨眼之間,我就被別人接了過去。

「爹爹!」

我回過神,這才發現,現在抱着我的人換作了一個男人。

如果說這世上有人配得上剛剛那位美得像從書里走出來的王妃的話,一定就是他了!

我見過的男人不多,但也看得出來,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不多!

不用說那出色的外貌,單單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只是輕輕一瞥,便讓一旁訕訕地想要開口的爹爹額頭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這個娃娃瘦得很,又不重。」仙女王妃笑眯眯地說道。

那個男人——大約就是那位貴客王爺了吧!轉身,抱着我回到了座位上。

沒有想到我也有坐上主桌的一天。

那個男人抱着我,而王妃則坐在邊上,輕輕地捲起了我的裙子,仔細地查看我剛剛跌傷泛著青紫還隱隱作痛的膝蓋。

「哎,好大一塊呢,你這個孩子,疼就要說疼啊!」她伸出手,輕輕地替我揉着膝蓋,眼睛裏有一種我以往只會在奶娘眼裏看見的東西——憐惜。

她,是在憐惜我啊!

「娘,姐姐要不要緊啊!」小郡主在旁邊問道。

「看來沒有傷到筋骨,還好沒有擦破皮。小雪,你去我房裏把上次青給惜兒的葯拿來。」

「我,我不要緊的。」我輕輕地說道。

這樣的夢,做一次就夠了!

「幾歲了?」那個男人忽然開口問道。

「她今年十二了。」還沒有等我回答,爹爹就在旁邊賠笑着說道:「王爺、王妃,咱們家的孩子,比不得郡主嬌貴,這~~」

「是啊,不過是個庶出的小丫頭,驚擾了王爺、王妃,等下奴家一定好好教訓她!」大娘也湊了上來。

「教訓什麼!我看該教訓的是那個伸腳絆她的才是!」那位王爺冷聲說道。

爹爹和大娘嚇了一激靈,想是沒有想到這個王爺會這麼維護我。

「爹爹,我很喜歡這個姐姐,我認她做姐姐好不好?」那個小郡主拉了拉她爹爹的袖子。

這一句,影響了我一生的話。

「姐姐啊!說起來,你倒是真要跟這個小姐姐好好學學,你要是摔了那麼重,早就賴在你娘那裏哭鼻子了。」

「那也好啊,我也挺喜歡這個孩子的,咱們就認她做乾女兒吧!」那位王妃笑着又揉了揉我的頭。

我這才發現,從剛剛開始就繚繞在我身邊的香味,原來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這香味好熟悉,和那個娘親留給我的香囊的香味幾乎一模一樣!

我努力地眨了眨瞬間酸澀的眼睛,傻傻地看着那個溫柔的人。

就在滿屋子的人全體處於獃滯的狀態下的時候,我就這樣成為了北靜翼王和王妃的義女,小郡主顏惜的姐姐。

接下來,我彷彿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大人們七手八腳地換了隆重的衣服,沐浴、熏香,打扮得像個娃娃一樣,被帶到了堂屋裏,對着主位上的王爺和王妃磕了三個頭,接過王妃遞來的長命金鎖,鄭重地掛在了脖子上,禮成。

我渾渾噩噩,彷彿是在夢中一樣,只知道大人教說什麼就說什麼,奶娘站在下面,只知道一個勁地抹眼淚。

就這樣,一天,忽然之間就過去了。

我從陳府里無人問津的五小姐,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王爺義女。

只是,我仍然住在原來的屋子裏。

雖然,大娘在我義父義母面前賠笑說,明兒個一早已定換個獨門獨院給我。

我倒是喜歡原來的屋子,便說不用搬了,大娘以為我是在王爺王妃面前找機會報復她,出了好大一頭汗,我見了,心裏不免有些好笑。

我義父只是說了一聲一切隨我,便帶着義母出了門。

天色暗了,自然也沒有人敢過問這二位的去向。

之後,我被叫到,不,是被請到了後面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里,給祖宗磕了頭。

一旁的爹爹激動得聲淚俱下,嘴裏嘟嘟噥噥的儘是些祖宗保佑、攀上皇親、光宗耀祖之類的話。

我倒是有些不以為然,我還是我而已。

哭過之後,爹爹和顏悅色,甚至帶了些誠惶誠恐地跟我念叨了一些有關如何和王爺王妃相處,如何討他們的歡心,如何要記得飛黃騰達之後提拔家裏的幾個弟弟諸如此類。

我有些不耐,也有些心涼,爹爹似乎一點也不但心我以後去了王府將會怎樣,而是開懷於又多了一個跟北靜翼王府拉近關係的大籌碼。

說不定只是人家的一時興起,我心裏忽然之間想到。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我的新妹妹卻已經等在了那裏。

「姐姐,你回來了。」她朝我招招小手,很是開心的樣子。

「你們先下去,我要跟姐姐好好談談心,你們不準靠近打攪我們。」她擺出郡主的架勢,屏退了服侍的人,關上門。

「啊,對了,我娘親要我跟你說,你要是不習慣住王府,可以繼續住這裏,反正頂了個我姐姐的名頭,你在這裏絕對不會被欺負的。」她轉身,正色對我說道。

那位王妃怎麼知道我不願意離開?

我有些吃驚,雖然我在這府里可有可無,但我的確不捨得離開,畢竟,娘親的魂還在這裏。

「姐姐,你不用急着回答,反正我們三天後才走的,到時候,你跟娘親講就好了。」見我沒有說話,小郡主笑着說道。

「啊,對了,那個人快來了,我得快點過去才行。」她朝着窗外看了看,便一把拉上我從窗戶上爬了出去。

來不及細想,我已經跟着她來到了我們初次見面的小池塘邊上。

她站定,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笛,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嗚嗚的笛聲,像極了風拂過垂柳的聲音。

「怎麼,你還帶了個小客人啊?」忽然,一個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了過來。

顏惜轉過身,歡喜地朝我身後撲了過去,嘴裏嚷嚷着:「外公!外公!」

雖然,今天見識到的驚奇已經超過了我這十二年的所有常識,但當我轉過身的時候,還是被這樣的景緻鎮住。

一頭臨風而舞的銀白長發,彷彿月光的顏色,流淌在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上,玉石般的面容,帶着超脫的冷然。

他懷裏正抱着那個小女孩,兩個人的眉宇間,倒真有幾分神似。

她,叫他——外公?

除了那一頭白髮,他看起來最多比那位王爺大上一點而已。

顏惜親昵地摟着那個人的脖子,正絮絮地說着話,無非是說些最近吃了什麼、路上見了什麼好玩的、很想外公之類。

「對了,說起來,我特別把姐姐帶來給外公看呢!」

終於說到我了,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便沒有開口,雖然顏惜口口聲聲叫我姐姐,但我還沒有自以為自己真的與這樣彷彿天人的家族有什麼深刻的淵源。

「你叫什麼名字?」那個人問道。

「陳憐依。」

「姐姐十二歲,比我大一歲呢!」那位小郡主炫耀似的話裏帶了幾分得意。

那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倒把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沖淡了些。

「對了,外公,要是我們回去了,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姐姐啊?她一個人,我不太放心呢!」

「這樣啊,你要外公怎麼照顧她呢?」那個人耐心地問道。

「嗯~~」小丫頭歪著頭想了一下:「外公,你的蕭吹得很好聽,你的書看了很多,你都教給姐姐吧!」

「這樣啊!」那個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嗯,反正,姐姐不是爹爹生的,你見了她也不會生氣啊!」她將臉頰貼上那個人的,像小貓一樣蹭啊蹭的。

「胡說,你不就是你爹爹生的,外公看見你不是也很喜歡?」那個人寵溺地掐了一下顏惜的小臉。

「這樣的話,外公你就別到處跑來跑去的了,以後我也可以常常來這裏看姐姐、看你啊!」

「這樣啊!~~」那個人翹起嘴角,拖長了聲音。

「外公、外公~~」小丫頭在那個人的懷裏搖啊搖的,生怕他不答應。

「那好吧!」他終於撐不住笑出了聲。

「過來吧!」那個人溫柔地朝我招招手。

我有些惶恐,我真的可以走進那個世界嗎?

月光溫柔地映在池塘的紫荷上,我們兩個小孩子坐在那個人的懷裏,幽幽的蕭聲在夜空中飄了開去。

彷彿是為了照顧我們兩個小聽眾,那曲子帶了一絲輕快的意味,彷彿是在講一個有趣的神話故事一樣。

這原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池塘,忽然之間也變得神奇了起來。

夜開始深了,靠在溫暖的懷裏,聽着美妙的音樂,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和舒服充滿了身體。

漸漸的,我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

迷迷糊糊里,我似乎是被抱了起來,然後,騰雲駕霧一般似乎在夜空中飛翔,再然後,等我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我睜開眼,又閉了起來,是做夢吧!

門外,傳來了奶娘的聲音,我重又睜開眼,想找自己的衣服。

忽然之間,我的視線被一樣東西吸了過去——桌子上靜靜地躺着一支蕭。

我衣服也來不及穿,便跳下了床,衝過去拿起了蕭。

就是昨天那個人的,我撫摸著白玉的蕭聲,溫潤的感覺。

下面壓了一張素箋,有字。

上面寫着:憐依,送你。

有溫溫的東西從眼角流了下來。

十二歲之前,我想着該在十六歲的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而現在,我早就把這個念頭拋掉了,因為,一個新的世界在我眼前展開。

家裏人對我的態度,從視若無睹到恭恭敬敬,我,並不在意。

我多了一個博學的師傅和外公,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但他每七天就會過來教導我,包括音律、詩詞甚至醫道。

而我遠在京城的義母常常會差人給我帶來衣服、書籍、首飾之類的東西,附帶上長長的叮嚀和關愛。

我最愛的,是那個小妹妹,她送我的禮物常常出人意料到讓我在打開包袱的一瞬間笑出聲。

對了,我現在就在拆新送到的信。

「奶娘~~」我放下信,手忙腳亂地跑了出去。

信上寫着:

姐姐,我決定偷溜出來找我的夫婿,順便看你,你看見信的時候,我應該還有兩三天就到了。

對了,記得準備糖果哦。

昨日非今日是

宇文暄,當今聖上的五子,受封「雋安靖王」,生得是風度翩翩、優雅瀟灑,論學識和才幹在幾位皇子裏也算得上是個中翹楚。

像宇文暄這樣的人,他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呢?

「爺,該上早朝了!」雖不是很響,但足以讓屋內人聽見的敲門聲顯然已是駕輕就熟了。

紅紗帳、綠牙床,純銅的鶴形香籠里猶有昨夜的殘煙~~

一隻手撥開了層層的窗幔,纖纖的手指、紅紅的蔻丹、腕上細細的金鐲,只一會兒旋即又被另一隻手拉了回去。

「爺,小柚子在喚您了,該上朝了,啊~~」酥糯綿軟的聲音轉眼卻只剩了絮亂的嬌喘。

「管他的,就說我昨兒個夜裏受了涼,告病不去了!」慵懶的聲音:「哎,昨兒個累了嗎?我可是~~」

門外的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受涼,騙鬼呢!

日上三竿。

「爺,爺~~」門外的那位見裏面沒有反應,壯了壯膽子,提高了聲音:「爺,爺~~」

「吵什麼!」門裏的那位明顯是動了氣。

門外的小廝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舉起袖子擦了擦汗,顫微微地回道:「爺,北靜翼王和王妃帶着小郡主已經到了前廳了。」

「什麼?怎麼不早說!」門猛得被拉了開來,僅著著單衣的男人臉上滿是驚喜:「真難得,怎麼這次他的氣消得那麼快?還跪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吩咐廚房裏好好準備幾道王爺和王妃愛吃的菜,對了,還有杏仁豆腐,小惜兒最愛吃的。」

「王爺,您還是先更衣吧,要是被北靜翼王看見了,又要被他笑話了!」裊裊婷婷的美人手裏拿着外袍一邊替他披上,一邊說道。

「哎,還是你提醒,快快幫我整裝,。」轉過身握了握美人的手,趕緊回了房間里。

「你說今天暄沒有上朝是告了病?」

「相信他?哼,八成是因為那個從江南帶回來的美人,沉醉在溫柔鄉里懶得上朝,隨便謅了個理由告假罷了。你還定要過來看看他,又不是什麼大事。」手上捧著丫鬟奉上的香茗,嘴裏卻說着不饒人的話。

妻子抬起頭,微笑地看着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那個人卻被看得不自在地低下頭,喝了一口茶。

旁邊是他的女兒,被精心打扮過的,酷似妻子的娃娃,漂亮得彷彿是天上下來的小仙女。

她們兩個穿着一個顏色的衣服,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是亮亮的。

就要走進來的時候,透過開着的窗戶,宇文暄就看見了這一家人。

他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看着他們。

那個坐在那裏,喝着茶的男人,細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手中青瓷的杯子,似乎有些不耐,但當他轉過頭,看着妻子耐心地哄著和地上的小蟲躲貓貓的小女兒,眼神就變了。

是的,那個對於很多人來說,都只會和可怕、畏懼之類的詞聯繫在一起的男人;那個有着常常抿著的、線條冰冷的薄唇的男人;那個即使不說活,也從來都不會被忽視的男人。

流露出的,是那些人永遠也想像不到的溫柔而寵溺的眼神,滿足的眼神。

還記得,那個時候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彷彿一把反握的利刃,隱隱的刀鋒,帶着血的味道。

隱忍着準備復仇的少年,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母親的面前,轉過身看見自己,他說,他叫顏傲行。

傲行,這個名字似乎是印證了他自己一樣,驕傲著,很清醒地做着那些他決定要做的事情,是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決定要做的。

曾經問過那個人,你後悔過嗎?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說:「後悔對於已經做過的事情重要嗎?」

他啞然,是的,無論后不後悔,都已經做了,那麼後悔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他知道,對於有些事情,那個人是後悔的,即使他從來不說。

當然了,過程雖然痛苦,但毋庸置疑,至少結果是美好的。

那個女人,已經用自己的溫柔化成了劍鞘,將那柄劍緊緊地擁抱着。

哪怕,那利刃曾經是那樣地刺痛了她。

她,是美麗的,但要說如何美得不可思議倒也是沒有,從小在百花爭艷的後宮里長大的暄,一直都明白一個道理,女人如果剝去了皮相,也不過是一堆枯骨。

所以,他從百花叢中過,半點不沾身。

而她,似乎與那一眾紅顏有所不同,在那副看起來較弱不堪的外貌之下,她卻有着異乎尋常奇異的一面。

很難想像,曾經被當成珠玉一樣教養長大、又在被傷害中蛻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的她是如何能保有那副玲瓏的心腸。

也許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融化那顆早就被冷酷的感情、冰冷的世界禁錮得只知道傷人自傷的心。

其實,很羨慕,這兩個人曾經彼此敵視、憎恨、傷害,卻在這錯綜複雜、千絲萬縷的糾葛中結下了最深的羈絆。

既是親人又是愛人,這樣的結果是在地獄最深處走過了一遭之後才得到的。

先經百千劫難、受萬般考驗,最後才能修成正果。

如果,如果,他也能擁有這樣一個結果的話,他一定也會願意去經受那樣的痛苦的過程的。

暄這樣的想着,但是,他知道,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哪怕是一時的入戲,卻也永遠只是他們兩個的故事裏一個過客而已。

屬於自己的幸福啊?

暄,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是得不到所以才羨慕的東西吧!

「暄叔叔!」眼尖的娃娃抬起頭,看見了窗外的男人,便撇下了和她做遊戲的蟲兒,向他跑了過去。

回過神,展開大大的笑容,迎了上去。

小小的身體抱了滿懷,帶着陽光暖暖的香氣。

「心肝小寶貝,哎呀,越長越美了呢!還好不像你爹那副死樣子!」一邊逗著懷裏的娃娃一邊揶揄地瞪了那個現在就擺着一副死樣子的爹爹一眼。

「你不是病得不能起床了嗎?怎麼還這麼生龍活虎的樣子,我就知道,禍害活千年。」那個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沒有生病不是最好的嗎?難道你真想看他生病的樣子啊?他要是病了,那些事情不都是要你幫他做?」妻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戳了他一下。

「我就知道!」暄皺起眉頭捏了捏惜兒的臉:「你娘才不是心疼我呢!是怕我真的病倒了會連累你爹!小惜兒,你暄叔叔真是沒人疼沒人愛哦!」

「暄叔叔乖,惜兒疼你!」小丫頭伸出手摸了摸暄的頭,臉上寫滿了「你好可憐」這四個字。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那個慘被摸頭頂的傢伙,一邊死撐著咧開笑臉對着把自己當作寵物貓對待的小祖宗,一邊在肚子裏大罵那一對不顧形象在一旁大笑出聲的夫婦。

可能是意識到這樣的教育對小孩子不好,那個做娘的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柔聲對女兒說:「乖,你暄叔叔不是沒人疼,有的是美人姐姐疼他的。」

「你這是說我好話還是看我笑話啊!真是的,虧我上次那麼巴巴地把那一對進貢過來的小白虎送來討好你們母女兩個。」

「要不是那對白虎,你以為他今天會坐在這裏嗎?」美人毫不示弱地回了過去。

「還說不是『妻奴』!」小聲嘀咕著,卻在瞟見那道「你死定了」的目光之後,連連把話給咽了回去。

「王爺,午膳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哎呀,真被我說中了呢!」那位王妃驚喜地看着走進來的芙蓉般的優雅女子,拉着丈夫的手搖啊搖的:「真的是有美人疼呢!」

「所以說,這個人不值得同情呢!」

夫婦兩個默契地一唱一和。

「好了,好了,反正我的笑話你們兩個看的多了,不差這一次!先去吃飯吧,我可怕餓著了我的心肝小惜兒呢!」

穿着藕色紗裙的美人,羞澀地低下了頭,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得。

直到暄抱着惜兒走出了房門,她才朝着那對夫婦欠了欠身,急急跟了上去。

那兩個相視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滿桌的珍饈,深知客人在自家主人心目中的地位的管家,早就吩咐了廚房,拿出渾身解數來。

一餐飯吃下來,賓主盡歡,當然了,要是不把賓主之間的唇槍舌劍算在內的話。

吃完了飯,自然是要喝茶了。

見天氣不錯,眾人一起移到了花園湖中的畫舫里。

「素衣,你快來幫忙!」

抱着小惜兒逗水裏的游魚的靖王爺手忙腳亂的樣子,實在是難得一見,被喚作素衣的美人只是抿著嘴笑着,到底還是走了上來。

「王爺,水開了,您還是先喝杯茶,歇一歇吧!」體貼地伸手為他拂開面頰上的一縷發。

「這一對倒是好,把孩子扔給我,就去一邊親親我我了。」邊抱怨著,邊接過美人手中小巧的青瓷杯。

「翼王和王妃很恩愛呢!以前聽說翼王是個很嚴厲的人,可見,耳聽為虛。」

「哼,他這副樣子也就在紫兒面前,在外面,倒是另一個樣子,你還是不見的好。」

「那是不是該斟兩杯茶過去呢?」素衣輕輕拍著玩累后安靜下來的小郡主,只見她小腦袋歪歪的,似乎要睡熟過去了。

「不用管他們兩個。」狠狠地喝光了杯中的茶,不滿地轉頭不看船另一頭的那兩人。

「這樣不太好吧!」素衣好笑地看着鬧彆扭的暄,輕輕把懷裏的孩子放在了一邊早就準備好的小榻上,起身烹茶。

「咦,這雲綠喝完了呢,準備了其它的嗎?」素衣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已經見底的茶罐。

一邊的小婢女忙從小竹屜里找出了一罐來,開了上面的火封,遞了過去。

素衣凝神看了看茶葉罐子上精巧的雕刻,笑着說:「這龍井倒是頂好的,只是這罐子上無端端刻幾個和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大約是靈隱寺里的茶吧!每年也就出這麼幾罐,說是天天聽和尚誦經,比起一般的來要脫俗幾分。」就着她手裏看了看,暄不經意地說道:「這和尚也真是的,何必在外面做文章,反而給好好的禪茶添了分俗氣。可見,外表這種東西,最是害人。本來不過是幾片樹葉子而已,這樣裝了罐子,就以為自己價等金玉了。」

那素衣怔愣了一下,轉而笑說:「王爺快別對佛茶不敬了!」

一邊轉過身,泡起茶來。

倒了一杯給暄,又倒了兩杯,起身想給後面的兩位送去。

剛剛站起身,身形一滯,原來是惜兒睡眼蒙蒙地拉住了她的裙裾。

「惜兒要喝水。」小丫頭邊揉眼睛,邊伸出了手。

「先給她喝吧,都說了後面的兩個不用管的,只是小心燙了嘴。」一邊喝着茶的暄,有趣地看着小東西張大嘴大哈欠。

「這~~好吧~~」素衣便彎下腰。

這時,船身忽然一震,她手裏的兩杯茶就這樣從手上滑了下去。

惜兒被暄眼明手快地抱了開去,燙是沒有燙到,只是稍稍受了點驚,一迭聲地叫娘親。

她爹娘聽見了響聲,急急走過來,伸手接了過去,拿了桌子上的桔子哄著。

闖了禍的素衣,見驚嚇了小郡主,作勢就要跪下,被暄伸手攬了過來。

「做什麼,這又不是你的錯,燙到了沒有啊!」一邊查看着,一邊暖聲安慰道。

素衣沒有說話,只是拉着濕了一大塊的裙子一個勁地搖頭。

「我看今天還是到這裏吧!素衣姑娘該去換個衣服,小心着涼。」王妃開了口,自然,王爺也在一邊點頭附和。

於是,畫舫便靠了岸。

看看天色不早,這一家人便要告辭了。

小惜兒這個時候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畫舫上的事情,正纏着素衣教她用帕子做小老鼠。

娘親喚她,她還戀戀不捨。

「那麼下次來的時候,姐姐再教惜兒吧!」

被爹爹抱在懷裏,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地說着的小女孩,露出大大的笑臉。

「下次嗎?」暄微微笑着,看了看身邊似乎也是戀戀不捨地揮着手的素衣。

「爹爹,下次還帶我來暄叔叔這裏玩吧!」

「好啊,這樣吧,小老鼠小桔也會做的,先讓她教你吧!」

「可是,素衣姐姐的比較好看啊!」小丫頭嘟起了嘴巴。

「可是,素衣姐姐馬上就要回家了啊,下一次去,她可能已經不在了呢!」父親耐心地解釋。

「回去?怎麼沒有聽暄說起過?不是才來的嗎?」母親拿了好吃的蜜餞,轉移了小女兒的注意力。

「我也是剛剛知道。」顏傲行將妻子拉過來,抱進了懷裏,抵著妻子的頭,輕輕地磨蹭著。

「怎麼了?」雖然對於丈夫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已經習以為常,但還是回抱住了他。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真的很幸運。」吻了吻妻子的臉頰,滿意地看見那一抹桃紅慢慢地泛上來,嘆息道。

「你啊!」妻子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好了,小惜兒在看呢!」

雋安靖王府。

月亮已經完全升了上來,冷冷的光穿過裂冰紋的窗戶,在地上染出一片片尖銳的白。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人影慢慢走了進來,輕輕關上門,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她輕嘆了口氣,出聲說道:「王爺,你等我很久了嗎?」

一道火光在靠近窗戶的地方亮了起來,宇文暄手裏拿着火摺子,臉色陰鬱地坐在椅子上。

他站起身,走到桌邊,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慢條斯理地吹熄了火摺子。

「深更半夜的,不是說身體不適嗎?怎麼,我好心讓你休息,你倒忙着到我書房翻箱倒櫃去了。倒是聽說過書中自有顏如玉,難不成書中還有你的情郎嗎?」帶着調侃的聲音,微微翹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的樣子。

「王爺,是不是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我了呢?」素衣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就像剛剛地上的月光一樣。

「你說,信不信由我來決定。」他走了過去,挑起素衣的臉,溫柔的聲音,一如昨夜。

「我是在找馮御使寫給你的密函。」

「好乾脆啊!」他微微挑起了眉毛,讚賞地點了點頭。

「怎麼樣,找到了嗎?怎麼那麼不謹慎,你才來了幾天就這麼急不可待了?不是應該再多迷惑我一段時間,等我為你神魂顛倒的時候,再找機會問出密函的所在嗎?」

「素衣早就有了自知之明,自問沒有這個能力迷惑住王爺,才想儘快完成任務好及時脫身。」

「你太小看自己了吧!我今日不是就為了你不上早朝了嗎?我對你的寵愛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嗎?」低下頭,在她的耳邊,如情人耳語一般。

「王爺,你真的喜歡過素衣嗎?」壓抑著,但是卻帶了些微希望的聲音。

「喜歡啊,怎麼會不喜歡呢?所以,素衣乖乖,只要你說出誰是幕後指使,還有誰會跟你接頭,那麼你意圖盜取密函的事情就一筆勾銷。」誘惑的聲音,如深淵一般令人無法自拔。

「王爺,你騙我的!」她忽然伸手推開了他,一步步退向牆邊。

「你不會喜歡我的,你不知道,我不是什麼落難的官宦之女,我娘親曾經是江南紅袖招的頭牌,我連自己的爹爹是誰都不知道,從小在妓院裏長大。像我這樣的人,即使穿上綾羅綢緞、插上珍珠寶玉,骨子裏也是下賤的人,不是嗎?」

他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隱去。

「『本來不過是幾片樹葉子而已,這樣裝了罐子,就以為自己價等金玉了。』這句話徹底點醒了我,我怎麼會自以為是到認為高高在上的雋安靖王會迷上我這樣的女人呢?而我自己卻已經~~王爺,你今天故意撤掉了守衛,讓我能夠接近書房,就是已經打算放棄了我了,不是嗎?」

「你錯了!」他忽然說道。

素衣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我那句話的意思是,茶葉不會因為裝在罐子裏就變成了另一樣東西,人們喜歡喝茶和它是被裝在精美的罐子裏還是用草紙包一包的是沒有關係的,喜歡它不是因為它是用什麼東西裝的,而是茶葉本身而已。所以,茶葉無需追求什麼金玉,只因為它從來都不是金玉,也無須做金玉。」他緩緩說道:「你,真的太小看你自己了。」

素衣怔怔地看着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俊顏,那樣認真的表情。

「我錯了嗎?」她頹然地靠在了牆上。

「你認為我會隨便帶一個底細都不清楚的女人回來嗎?你的事情,我在江南的時候就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連你設計我救了你的事情,我都看得很明白。本來,我以為你不過想抓住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而已。哪怕你盜走了密函也沒有關係,我甚至打算私下幫你解決那些個用你娘親控制你的人。可惜,你做錯了一件事情。」

他一邊說着,一邊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冷得嚇人。

「你不該試圖毒殺傲行和紫兒!」他在她的面前停住,一字一頓地說道。

顫抖著看着他,說不出話來,素衣的心裏忽然明白了,自己會死!

從他身上發出來的,是殺氣!

「你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可惜,這紫色的蔻丹出賣了你!」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慢慢舉了起來。

「你特意先給我倒了一杯茶,然後再在他們的茶里下毒。新開了茶葉,同一個壺裏倒出的水,泥以為這樣就能撇清自己的關係。可惜,你的一舉一動,我早就看在了眼裏。」他猛地甩開了她的手。

素衣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差一點,她幾乎就可以得到了的,那個夢!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推開門走了出去。

當素衣被人從屋子裏押出來的時候,她看見他正站在月光下,月亮的光從他背後照過來,映着他深刻的容顏,不似凡間。

「你會殺了我嗎?」她停住了腳步,柔聲問道,眷戀不舍地看着他,想把他的樣子深深地刻進心裏。

「本來應該殺了你的,不過看在你沒有傷害惜兒的份上,現在,只是把你押回江南幽禁起來。」他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

「多謝王爺!」她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顏,轉過了身。

「等等!」

她沒有轉身:「王爺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素衣的嗎?」

「你為什麼沒有把茶給惜兒喝?」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回過頭微笑着說道:「王爺,素衣也很喜歡小郡主呢!因為素衣看得出來,王爺你是真心地疼愛着小郡主呢!」

腳步聲漸漸遠了,他在月光下伸出手,張開五指,又慢慢合攏。

「差一點,只差一點。」似乎是喃喃自語的聲音,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雋安靖王宇文暄,轉過身,一個人,慢慢走進了屋子,門在他的身後,輕輕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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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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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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