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預謀一

周氓最終還是沒有聯繫托尼，畢竟，他不想為了對付一頭狼而去招惹一隻老虎。

秦淮給他介紹了一個導演，雖然沒什麼大的名氣，不過對方很熱情，說一眼就看中英俊，要讓英俊當男主角。劇本周氓也看過了，名字很恐怖，叫做《猛鬼紀實錄》。不過內容很有趣，男主角是個從國外回來的混血兒，住進了外祖母留給他的遺產——鄉村別墅里，然後就發生了一些怪事。這個故事的亮點在於，典型的亞洲式鬼片給人帶來的那種陰沉沉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與男主角濃烈的西方自由英雄浪漫主義色彩的碰撞結合。

周氓幫英俊接下了這個劇本。而英俊同期還有其他的一些劇在進行拍攝，只不過都在國內，這樣他每天晚上都可以回家。這一天英俊終於有了時間，與周氓一道，前往《猛鬼》劇組的開機儀式。

開機儀式的現場在一個很偏遠的地方，總之周氓開着他那輛二手豐田從市內三環開到目的地時，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天都快黑了。

英俊揉着眼睛從車裏出來，頓時抱怨：「啊~？這是什麼地方啊？」

周氓面無表情，他也很鬱悶。

那是一座黑壓壓的山，半山腰上有一棟爛尾樓，看這個外形應該是打算修別墅。在昏暗的天色下，兩邊的大門黑洞洞的像是鬼眼睛，一看就讓人很不舒服。

門前的土堆上有一群人正在接電線找燈，周圍擺了好幾台攝像機，應該是劇組的人。一個戴着草帽的矮個子快速地朝他們跑過來，只見他腳下如風，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周氓他們跟前。

嚇得英俊把周氓拉到後面，大喊一聲：「嘿！何方妖孽！」

周氓直接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疲勞駕駛出現幻覺了。

「呃，呵呵，你們就是周氓和羅波阿吧？」來人遞上一張名片，「你們好，我是蘭竣游，這次的導演。你們也可以直接喊我蘭桑。」

周氓接過名片，跟英俊兩人藉著手機的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蘭竣游，新銳導演，國家一級風水師，主要經營業務範圍有電影製作人私家偵探風水師修建大型陵墓可上門捉鬼……

「你還會捉鬼呢？」英俊抬起頭來，驚奇地瞪着他。

「呵呵，拍電影嘛，總的有點噱頭。」蘭桑親切地笑着：「當然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提供這方面的服務。」

「這麼說你真的見過鬼了？」

「嗯……說出來不怕嚇着你，我還幫鬼修過陵墓呢。」

英俊倒吸一口氣，「真的？鬼長什麼樣子？是不是長頭髮、白皮膚、穿很長很長的衣服那種？」

「你怎麼知道？」

「書上都這麼寫的！」

「那些書都是瞎編的，我給你說，我見過很多鬼……」

結果這兩人還聊起來了。沒想到英俊對這個題材這麼感興趣，周氓跟在旁邊，三人一路來到開機地點。蘭桑跟劇組的人介紹了他們，一起到來的還有女主角也就是飾演『猛鬼boss』的許曼。

說實話周氓是有點驚訝的，許曼可是國內一線女星，咖位非常大。而且近年開始走國際路線，鮮少接國內的片子，沒想到蘭竣游能把她給請來。

「你好。」許曼在跟英俊握手之後，又對周氓說道。

「您好曼姐。」周氓趕緊伸手握住許曼伸出來的手。他沒記錯的話許曼今年應該至少有三十五歲，但是保養的非常好，看起來最多二十七八。而且比起現在圈內的那些新出道的偶像小花，像許曼這樣有成熟風韻的女人更受電影觀眾的歡迎。

許曼溫和一笑，「你別看蘭導現在沒什麼名氣，他可是個非常有潛力的人，而且這次劇組背後有一個非常大的投資商，他會提供業內最強大的製作班底，這個片子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是，我覺得蘭導人挺好的。」周氓笑道，「而且也是我的老闆介紹我們認識的，現在曼姐你也這麼誇他，我想蘭導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希望這次大家合作愉快。」

「來來來，各位都互相認識了，現在咱們來拍張照吧。」蘭桑招呼著，劇組的人員都圍攏上去，許曼和英俊還有蘭桑三人站在最中間，周氓站在英俊旁邊。攝影師調好鏡頭，倒計時開始：

「3、2、1、茄子~！」

晚上他們就住在山腳下的農家樂里，周氓收到蘭桑發過來的合影照片，點開一看，微微皺眉。

「怎麼了？」英俊湊過來問道。

「這照片沒照好。」周氓說。

「怎麼不好了？」

「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周氓看着照片上的背景，大概是晚上，光線暗，又站在半山腰上的鬼樓前面，一群人倒是笑的很高興，然而眼睛裏都被閃光燈點起了猩紅的光。

「不吉利。」周氓說道。

英俊笑他，「這本來就是拍鬼片嘛，別想那麼多。」

雖然這邊的鬼樓是重要場景，但是也只有那麼一兩場戲。拍了大概有三天的樣子，劇組就搬到城裏去了。因為要在真正的『別墅』里拍攝，所以劇組就在城郊的富人區租了一棟別墅。

這一天，周氓做了冰鎮豆腐，準備去探班。開車從三環出來，大概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為了與山上那棟鬼樓相對應，這棟別墅也是地處人煙稀少的地區。只不過這個地區就是富人區了，老遠周氓就看到那棟別墅。其實並不見得有多宏偉，然而妙就妙在，這棟別墅的建築外形包括周圍樹木以及草地的設計簡直與那棟鬼屋一模一樣。

據說這地方是某個非常有勢力的地頭蛇的產業，蘭桑還是花費了好大的錢財才租下來的，對方還只准他們在這裏拍一個星期，所以時間也是非常的緊迫。此刻別墅門前的草地上似乎站了許多人，還有一些黑衣人，周氓只以為是導演安排的群眾演員。

等周氓把車停在河岸上，提着保溫桶慢慢走近時，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

「不是說好了一星期的嗎？今天才第二天，我錢都交了，憑什麼不讓我們拍啊？」蘭桑站在太陽底下，他此刻仍舊是戴着草帽和墨鏡，正在義憤填膺的跟一個中介交涉。

「實在抱歉，房東說今天不再給你們繼續提供場地了，至於你之前的租金和押金，會一併退換給你們的。」

「為什麼？之前說好了的啊？合同都簽了。而且，你這會兒說不提供場地了，你讓我上哪兒去在找場地？我這劇組這麼多人呢，耽誤一天就是多少誤工費，這個錢房東賠還是你們中介賠？」

「這個……」

「能說個理由嗎？裏面東西我們都沒動，就連地板我都是鋪了膜的生怕給你們弄壞了，你們為什麼突然就不提供了？」

「這是房東的意思，我也很為難，抱歉蘭導。」

「就算你們有難言之隱，能不能好好說啊，你讓這些人這兒是幹什麼呢？拆遷嗎？」

「他們也都是房東請來的人，跟你說句實話吧蘭導，這裏的房東是這A城有名的地頭蛇，我估計你恐怕得罪人家了。」

草地上堆滿了許多道具，還有黑衣人不斷的將裏面的一些燈具往外抬。這些黑衣人都穿着黑襯衫，戴着黑墨鏡，動作強勢，像拆牆隊一樣，直接把東西往地上人。劇組的其他人都站在一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可是又礙於這是人家的地盤，只能迫於忍耐。

英俊和許曼都站在不遠處的太陽傘底下，英俊穿的白西裝，許曼穿的是黑色的高腰分叉旗袍，兩人都戴着墨鏡，面無表情。許曼手中握著一把檀香扇，給自己扇兩下，又給英俊扇兩下。

這時有個黑衣人走過去，好像是要把太陽傘弄走，許曼說你幹什麼，沒看我們站在這兒嗎。大概是她語氣表情太高傲，黑衣人開始用腳踹，想把太陽傘給踹倒。

許曼尖叫了一聲，英俊把她拉到背後，一抬腿就正踢中那個黑衣人的小腿上。

空氣中響起了清脆的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連站在十米遠開外的周氓都聽到了。

「啊！！」黑衣人凄慘的叫聲頓時響起。

「幹什麼！」

「你們幹什麼！」

「是不是想打架？」

「你們憑什麼打人？！」

「我靠！打！」

「……」

眨眼睛，兩邊就開始幹起來了。一方是被壓迫多時怒氣值已到頂點的劇組人員，一方是訓練有素專干這事兒的黑社會，想也知道哪方會吃虧。

「周哥周哥！」小宋抓着包包從混亂中跑過來，「怎麼辦怎麼辦？」

「……」周氓收回目瞪口呆的眼睛和嘴，摸出手機，「報警。」

十分鐘后，警察來了，可是房東也來了。

當看到警車後面緊跟着停下的一長串黑色豪車時，周氓隱隱覺得他們這次鬧大發了。而當他看到從豪車上下來的人時，他心裏終於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終究會來。

「警察先生，這裏是我的私事，我來處理就可以了。」黃古珂戴着墨鏡，手撐一把黑傘，從領帶口裏夾出一張名片：「請回吧。」

「那事後麻煩您到我們這邊做個記錄。」

「好的。」

警車又揚長而去。

「這房東什麼來頭？警察怎麼走了？」

「嗨，這地方是富人區，人家關係硬著呢。這次恐怕有點麻煩……」

劇組的人在竊竊私語。

蘭桑皺着眉站在原地，中介早就小跑過去獻殷勤了：「黃總您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了交給我處理嗎？哎呀真對不住啊您看，是我沒處理好……」

黃古珂微微抬起手擺了擺，舉著傘慢步慢步的走到蘭桑身邊：「你就是導演？」

蘭桑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面不改色，「我是。」

黃古珂抬頭四處掃了一眼，下巴指向旁邊不遠處坐在草地上的英俊，小宋和許曼正在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剛剛不小心挨了一刀。周氓提着保溫桶站在旁邊。

「那是你的男主角？」黃古珂問道。

蘭桑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是的房東先生，你的拆遷隊亂扔我劇組東西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他們竟然隨身攜帶管制刀具，還傷了我的男主角。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

黃古珂笑了一下，「我給你建議你聽不聽？」

「什麼？」

這時的周氓，終於忍不住，邁步走了過去，提着他的保溫桶。英俊喊了他一聲，周氓沒有回頭。

黃古珂並沒有看周氓一眼，他四處看風景：「換了你的男主角，我可以繼續給你提供場地，並且，分文不收。如何？」

「理由？」蘭桑問道。

「還不夠明顯嗎？」黃古珂微挑眉頭，漫不經心：「他是大寶鑒的叛徒，所以我要打壓他，要讓他在A城混不下去。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周氓的腳步頓住，他站在太陽底下，他忽然覺得，他手中的保溫桶是如此的可笑。除了這個可笑的保溫桶，他沒有任何武器和力量跟黃古珂角逐。

黃古珂沒有再說什麼，他遞給了蘭桑一張名片，轉身走了。在一排豪車揚長而去的同時，別墅的大門也緊緊關閉。

「神經病。」蘭桑朝遠處吐了一口唾沫，招呼劇組的人：「兄弟們，把東西收拾好，咱們先回酒店。」

他拍了拍周氓的肩膀，「放心，我不會換掉英俊的。這人誰啊這麼拽？我見過比他更拽的人。你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有關係的人。等我回去聯繫聯繫，分分鐘找到合適的場地。」

周氓嘆氣，「他是A城的地頭蛇，找到哪裏不是一樣呢？」

蘭桑瞪眼睛，「地頭蛇怕個屁哦，我還認識天涼王破的帝國少主呢！我還給他們家修過墳，他老婆還給我演過戲，我可是說真的！」

周氓笑了笑，「謝謝你，蘭導。」

「只是要再找外形跟鬼樓那麼像的還真不好找……」蘭桑皺了皺眉，又道：「嗨管他呢，大不了鬼樓也重新找唄。區區一棟別墅，誰沒有啊！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不成……來來來，大家動作快點兒，太陽這麼大，一會兒去俱樂部游泳好不好啊？我請客！」

周氓開車把英俊送到了醫院，他手臂上的傷口還需要專業處理。讓小宋在那裏陪着，周氓來到外面的走道上，摸出手機給一個人打電話。

約莫響了十秒鐘之後，對方接通了。

「說。」

「托尼哥……你說的那個人，現在還在A城嗎？」

對方沉默了片刻，后道：「xxx娛樂中心後門，今晚十點，我會讓人在那裏等你。過時不候。」

這天晚上，周氓把英俊送回家，買了一些豬蹄還山藥番茄，頓了一鍋。

「英俊，今晚我出去有事兒，你一個人在家哦。」周氓把哈士奇拎到陽台上，這傢伙在屋裏亂拉屎撒尿，讓周氓很崩潰。

英俊從卧室伸出一個頭來，「你去哪兒？」

「一個朋友約我，談點事情。」周氓把哈士奇的狗窩裏的墊子用報紙包起來，拿到外面去丟。

他回來的時候，英俊又問了，「什麼朋友？什麼事情？」

周氓給哈士奇換上新的布，去廁所用洗手液洗了手，「以前在大寶鑒工作的同事，給我介紹資源。」

他將降溫的燉鍋端到餐桌上，英俊取了碗筷還有勺子走出來，一臉悶悶不樂，「你不是說你不在跟大寶鑒的人來往了嗎？」

周氓拿過碗盛飯，笑道：「也不能完全斷絕關係啊，還是有一些以前對我很好的人的，人家給我介紹投資人，這是好事兒。」

「是不是托尼？」英俊忽然問道。

「啊？」周氓動作一頓，「你怎麼知道？」

「哼。」英俊坐在椅子上，「除了他還有誰給你介紹有錢人，我可跟你說哦，不要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了。」

周氓默默地喝了兩口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英俊，你覺得黃古珂會放過咱們嗎？」

「不會。」英俊很快地說道，緊接着又挑了挑眉頭，「不過，我也不是拿他毫無辦法，只是我不想惹事罷了。你們這邊的人我不是很擅長，如果是在我們那邊，我有一千種方法讓他跪下喊我爸爸。」

「是啊，你們那裏就是全靠武力的野蠻統治？誰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再不聽話就殺了他對嗎？」

周氓想起英俊是來自一個大山裏的落後文明，那裏多為部落聚集，原始城邦。謝絕一切現代文明，崇尚自然力量，還十分熱衷於神明。一方面來說那裏沒有被現代的一些東西污染，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樣的地方，其統治也必定更加趨於絕對和野蠻。而且英俊他爸是村長，英俊作為村長家的孩子，自然更加擅長於在這種統治下去征服對手。

見英俊面色嚴肅，周氓說：「怎麼？不喜歡我說你家鄉壞話？」

「不，我只是認為你發覺了真相。」英俊的表情嚴肅而認真，「這的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其實這種規則在這裏也是一樣的。」周氓攤手，「只不過在這裏，權利被掌握在像黃古珂這樣的人手上，在這個世界裏，你不再是村長的兒子，而是像我一樣的普通人。」

眼看着英俊的表情越來越凄慘，周氓嘆了一口氣，摸着他的頭繼續裝逼：「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純粹的武力已經無法與現代社會相抗衡，掌控人們的不再是武力，而是一些別的東西。比如……」

「是什麼？」英俊看向他，眼睛亮亮的。

「我也不知道。」周氓笑了笑，「但我想，對付黃古珂這樣的人，還是應該他的同類。你我都不是他的同類，所以我們都對他無能為力。」

「周氓。」英俊忽然激動地握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回山上吧！」

「哈？」

「你不知道，我們那裏的人思想真的好落後好落後，你跟我一起回山上改革好不好？將來我爸退休了，我爭取當上村長，你當村長夫人！」

「才不要。」周氓認真的說，「我才不想去山上跟你當農民，那種傳說中的回歸深山回歸自然的話想想就好，我還是更喜歡在大城市裏享受現代科技。而且你啊。」

他伸出手指揪住英俊的鼻子，「你好不容易跑來城裏娶老婆，不想着怎麼掙錢養家，還想把老婆拐回山上跟你當農民改革？如果你思想還這麼迂腐的話，我就要重新考慮要不要跟你結婚了。」

「誒，別呀。」英俊忙抓住他的手，綻放出一個金燦燦的笑容：「我開玩笑的，你不喜歡去就算了唄。而且我們那地方還禁止外人進入，一般人還真不能進去。」他看了周氓一眼，「嘿嘿，不過我權利比較大，我可以放你進去。」

「用不着。」周氓往他碗裏挑了一塊豬蹄，「反正我不去。」

「不去算了唄。」英俊小聲咕嚕道，「反正我家都被你嫌棄完了，其實我家也不是你想的那麼差勁，我們住的房子可大可漂亮了呢……」

「隨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想去。」周氓吃飽了，拿紙擦擦手，準備換衣服出門了。他穿個白T恤，搭個緊臀短褲，細長小腰若隱若現。

英俊偷瞄了一眼，哼了一聲。心想的卻是，等將來把人娶到手了，到時候還怕老婆不跟他回山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