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杭州醒夢園，園中有一片開闊的武場。

齊天陽正在練劍，狄秋強打精神觀看着。兩人的身體狀況還好，總算是度過了一劫。

「不進反退！」沉沉的嘆息聲令狄秋和齊天陽精神一振，「用不着那個表情，我不僅自己回來了，把他們也帶來了。「

狄秋和齊天陽激動得不由身子發顫，他們不太相信自己所聽的，遲疑了片刻，才緩緩轉過身來。當他們看到南宮少傲和蕭笑時，不由又是一震。

南宮少傲和蕭笑，怔怔地立在風中，看着自己的恩師，兩人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曾經，得知恩師未亡，相見卻是在那種情景之下，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深思，兩人絕決而去。

狄秋因為太過激動，嘴唇抖動着卻說不出話來。

南宮少傲一向冷漠少言，此時不由心潮翻滾。

蕭笑看看師父，再看看師兄，表情有些淡漠。

柯柔嘆了口氣，退到南宮少傲和蕭笑身後，在兩人腘中各踢一腳，兩人猝不及防，雙膝一屈重重跪落塵埃。

「少傲……笑兒……」，看到兩位愛徒跪倒，狄秋已是老淚縱橫。

南宮少傲不由心中一酸，用力咬咬牙，下定了決心，終於道：「往事如煙，風過無痕，就當沒有發生過吧。師父，弟子不孝！」

看到師兄開了口，蕭笑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也勉強笑道：「弟子一向沒有規矩，還望師父以後多加管教，免得禍亂天下。」

「往事如煙風過無痕，無痕無跡何處可循？」柯柔歡呼道：「那麼，你們好好敘敘舊吧。」

「好一個往事如煙風過痕！」狄秋大喊一聲，上前扶起兩位弟子，「起來，咱們不必嬌情！」

一旁的齊天陽為師兄高興得落了淚。

柯柔悄悄轉身，好一個往事如煙風過無痕，兩年來的風風雨雨隨風而逝，可是，那蒼桑可逝得去，那無憂可尋得回？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過去的只是過去。她笑笑，看看天，天上幾片閑雲飄過。

所有的鬧劇終於有了一個結局，這結局對所有人幾乎都是完美的，對柯柔呢？明明溫柔體貼的他，數日不見，因着自己的離去剎時恢復冷漠，把他帶到這裏來，也頗費了一番心思。唉，不知道是自己吃定他，還是他吃定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

「你在一個人發什麼愣？」有人從後面輕輕擁住柯柔。

偷偷瞄瞄那張迷死人不賠命的臉，心中默念著：一定要保持現狀，千萬別變回去了。

「想什麼呢？」南宮少傲輕輕道：「怎麼了，把我們四個人放在那兒，一個人發什麼呆？」

「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柯柔一本正經道。

「什麼事？」南宮少傲小心地問道。

「以後，只准我欺負你，不准你欺負我！」柯柔認真的表情令南宮少傲不由笑出聲來。

「笑什麼，答應還是不答應？」柯柔俏臉一沉。

「這算什麼？變相的承諾你不再逃走了？或者……愛上我了？」南宮少傲笑道：「不答應行不行？」

柯柔冷冷道：「你沒有選擇！」

南宮少傲嘆了口氣道：「這算商量嗎？」

柯柔也嘆了口氣道：「我不嫁你行不行？」

南宮少傲怔了怔，柯柔道：「你年紀比我大，又是我師兄，當然應該我欺負你。」

「我好象聽你喊他們爺爺？如此說來，我應該算是師叔才對吧？」南宮少傲笑笑，「對長輩不應該尊敬嗎？」

「叔叔，我們不可以亂了輩份的，那麼，我走好了。」柯柔笑得很狡猾，「因為他們從小養大我，而且年紀可以做我爺爺了，所以就這麼喊了下來。實際上，算是師徒名份的，如果你堅持，我也不反對。」

「是不是因為不得不嫁才嫁的？」南宮少傲將柯柔的身子轉過來，認真道：「還是因為……因為喜歡我？」

「你不要不知足！」柯柔睜大眸子，一副你佔了大便宜的表情，「你想想看，我現在是不得不嫁，你若對我好呢我當然吃虧了，像你這麼迷死人不賠命的美男，我肯定會被迷倒的。到時候，又要替你忙裏忙外，又要尊長愛幼，又要怕你累了關心你，還要克盡妻職。如果我習慣了，你會認為理所當然；如果我不順着你，你會因為我不給你面子而讓我難堪，萬一再有一大堆小孩子累著跑不掉，我不是慘死了。所以算來算去都是你划算，如果現在不講清，以後你連內疚的機會也沒有。」

南宮少傲嘆了口氣，「既然不得不嫁，我為什麼答應你這麼苛刻的條件？」

「如果不答應，就不管什麼道義什麼內疚，三十六計走為上。」柯柔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被你迷暈。」

南宮少傲沒有回答，只是笑着看她，柯柔忽然道：「如果我哭，你會不會心疼？你自己說喜歡我的。」

南宮少傲不由怔住，看到柯柔一張小臉剎時愁雲密佈，他不由慌道：「答應答應，柔兒，千萬別哭，你哭的樣子會讓人心碎的。」緊緊把她抱入懷裏，剛要溫柔地安慰她幾句，就看到了她看好戲的笑臉。

就是這張笑臉，讓人惱不起來氣不起來，捨不得罵捨不得打，愛也愛不夠，疼也疼不夠。

「你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好了。」南宮少傲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那種表情掛在她臉上了。

柯柔窩在南宮少傲懷裏笑道：「早答應了多好。」反手環住南宮少傲的腰，就喜歡被他抱的感覺。

被這麼一個女孩子抱着，實在是天下最快樂的事！

狄秋和齊天陽看向兩個人，再看看蕭笑，蕭笑苦笑道：「她是吃定師兄了。」

看到蕭笑走過來，南宮少傲不太情願地放開柯柔，柯柔沒有放手，她喜歡抱着南宮少傲的感覺。

「咳咳……」，蕭笑故意大聲咳嗽著。

「怎麼，你病了嗎？」柯柔依舊偎在南宮少傲懷中，「蕭笑，我以為你是識趣的。」

蕭笑笑道：「我原本是很識趣的，不過，遇到了你，也只好變得不識趣起來。這兩年，你整得我夠慘了吧，總得給個機會讓人家討回一點公道是不是？」

「我整你？少傲，是什麼人求爺爺成全他和靈慧的？」柯柔看也不看蕭笑，只是仰著一張小臉對南宮少傲道：「有些莫名其妙地把別人嫁掉，不但不內疚，還一副得理不鐃人樣子，不要告訴我，是你教的。」

「蕭笑，你不能少說兩句嗎？」南宮少傲嘆口氣，「這個時候，惹她做什麼，如果惹急了她，一切後果你自負。」

後果自負？他負得起嗎？蕭笑不由苦起一張臉，「師兄，你不會吧？變化也太大了吧？」

「難道你希望他變回原來的樣子？」柯柔反問。

蕭笑立即噤口不語。

狄秋和齊天陽不由搖頭，何止是少傲制不住她，蕭笑也別想占她什麼便宜。

「狄爺爺——師父，齊師叔，如今，湘竹和段長風已經成雙成對夫妻恩愛了，我和少傲，也勉強算是一對吧，如今就只有這個蕭笑了。」柯柔看向狄秋和齊天陽道：「是不是應該為他娶個老婆管管他了？」

狄秋道：「你不是告訴我們，他就要入贅南宮世家了？」

柯柔立即看向南宮少傲道：「對呀，蕭笑和靈慧的事也該辦了，靈慧小不懂事，而且為人那麼天真單純，當然，有意外也錯不在她，我擔心蕭笑，看他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保不準有過那麼一天獸性大發……」，「柯柔！」蕭笑大叫。

柯柔不理蕭笑，繼續道：「沒事還好，若有事，靈慧挺著大肚子上轎可有傷風化得很。」

「柯柔！」蕭笑實在忍不住沖了過來，這也實在太過分了吧？

柯柔抱緊南宮少傲，輕輕柔柔道：「你若強行把我從相公身邊拉開，我若一氣走了，就是你拆散我們的。」

蕭笑縱有天大的火氣，也不敢再上前了，他苦笑道：「我品行有那麼差嗎？」

柯柔斜睨向蕭笑，「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蕭笑拐逃南宮靈慧兩年，至今不肯娶她，你不會另結新歡了吧？」

蕭笑分辯道：「這一陣，我們為你忙得團團轉，哪有時間論及嫁娶之事。」

柯柔笑道：「原來你們一直在為我忙呀。」

蕭笑仰天長號：「老天！我上輩子做了什麼什麼孽，這輩子居然會遇到你！」

「你上輩子沒有做錯事，只是此世換新娘時抓錯了而已。」柯柔笑眯眯道：「功德無量呀，成全了多少痴男怨女，還為自己抓了一位本來配不上而誤打正著的俏佳人。」

「師兄，」蕭笑求救：「你也不管她？」

「哎呀，」柯柔喊道：「我的手好酸，我若放了手，你不肯抱我，我回身就走。」她當然在對南宮少傲說。

南宮少傲嘆了口氣，擁住柯柔，盡量用溫柔的語調道：「柔兒……」，柯柔卻道：「這一陣又是服待兩位老人又是奔來跑去的勸服你們，我有點兒累了。」

看着那張可憐兮兮的俏臉，南宮少傲對蕭笑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蕭笑恨聲道：「好歹我也是你師兄吧？」

「哦？」柯柔眨眨眼睛，回過身來，笑道：「你自己講講你是如何做師兄的？」

蕭笑深吸一口氣，好象十分大度地樣子：「我不和你計較。」

柯柔淡淡道：「師兄，羞恥二字如何寫？小妹一向瘋玩慣了，與文卻不大通，你告訴我好不好？」

蕭笑連嘆氣也嘆不出來了，「好端端地，我怎麼惹你了？」

「能饒人處且饒人吧。」南宮少傲只能說到此了，師弟是逃不掉的，這個妻子可說不定。

柯柔臉色一沉，「早知道你們這麼大度，兩年前我就逃了。」

「你不會是處處提醒我，這個圓滿的結局是你的功勞吧？」蕭笑苦着一張臉道。

南宮少傲道：「你有領過她的情嗎？你們已經習慣了丟下殘局要人去收拾，習慣到一個小你許多的小師妹去為之操勞而心安理得。」

蕭笑怔住。

柯柔立即笑得陽光明媚，「這才像我相公講的話。」

蕭笑勉強笑道：「那麼，我應該處處小心對你嗎？」

柯柔笑道：「我有那麼小氣嗎？你只要記住，以後用到我時客氣一些就好了；至於用不到我時你大概也討不到什麼便宜。我一向比較懂得受護小弟弟的，我可沒有占你便宜，靈慧是他妹妹，你入贅南宮世家，當然要喊我一聲大嫂。」

蕭笑差點要哀號了。

南宮少傲同情道：「你也不必再委屈了，想到是被一個蠻討人喜歡的師妹欺負，你或許會平衡一些。」

蕭笑欲哭無淚道：「我擔心的是靈慧，被她耳熏目染，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靈慧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南宮少傲笑道：「你倒忘記了，你原來也是這個樣子的。」

蕭笑差點暈過去。

「咱們來了，一定有人早就準備好了酒菜慶賀，」柯柔笑道：「這麼快樂的日子，你們實在不該笑得那麼難看。」

蕭笑揚了揚眉，「有人帶我們一起瘋，又會為我們收拾殘局，我的確應該笑得最開心，多謝大嫂提醒。」

「乖，這才是好孩子！」柯柔忍不住笑彎了腰。

看到她笑，總是一件開心的事。師兄弟二人相視一眼，釋懷而笑。

任何一個都人希望那麼可愛的女孩子帶着開心的笑，讓她不開心的確是一種罪過。既然能讓她開心，哄她幾句，讓她一兩回又有什麼不好呢？

直到此時，南宮少傲、蕭笑、柯柔才有一點同門的樣子，這兩位師兄才有點慚愧於自己以前的自私。

「好了，往事如煙、風過無痕。」柯柔一手拉起一個，「從今天起，我們三個是師兄弟，以前怎麼樣不管了，以後只准我欺負你們，你們不準欺負我！」

「不公平！」蕭笑反對。

「有什麼不公平？」柯柔白他一眼，「你看哪一門哪一派的師兄不是遷讓小師妹的？」

蕭笑道：「不知道什麼人剛剛還自稱是我大嫂。」

「你想反駁我時就要提醒自己我是你大嫂，不可犯上！你想欺負我時就要告誡自己，不可以欺負小師妹！」柯柔看向南宮少傲，「師兄，你說對不對？」

南宮少傲笑道：「蕭笑，小師妹的話不會錯，大嫂的話更不會錯，你聽着記着就是了。」

蕭笑看向師父和師叔：「你們就是這麼教她的？」

狄秋尚未開口，柯柔搶先道：「對自己的師父哪能用這種語氣？二師兄，你不為我做出表率怎麼行？」

蕭笑仰面仆倒。

「柔兒，好了，不要欺負你兩位師兄了。」狄秋笑道：「他們哪裏是你的對手。」

「我哪有欺負他們？師父，你也太偏愛他們了吧？」柯柔故意把師父兩字咬得很重，「幸好我還不算小氣，否則早就被人氣死了。「

「過去的就過去的吧。不要再提及了。」狄秋道：「柔兒，今天的確值得慶賀，咱們定要喝個一醉方休。」

看狄秋故意引開話題，就知道是護着他們，柯柔嘆了口氣，師父徒弟都一樣，過河拆橋，實在不應該勸和他們，不過又多了兩個欺負自己的人而已：「今天是個好日子，姑且放過你們吧。」

「丫頭，你什麼時候這麼多愁善感了？」齊天陽上前道：「你一向是無憂無慮的。」

柯柔嘆口氣道：「是么？原來我竟是無憂無慮的人么？那麼，你們還是快點去豪飲一番，好好敘敘舊吧。」

夜涼如水，月華如銀。

狄秋、齊天陽、南宮少傲、蕭笑在大聲說笑，他們全忘記了什麼形象，從傍晚到深夜，暢談別後之情。一切恍如回到了從前，他們的感情還是那麼好，所有的不快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