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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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志·荒山卷》上有記載:大澤極北,有高山綿延千里,名為荒山。此地多異獸,極兇險,非修道之人難以涉足。

《大澤志》對荒山的記載只有寥寥幾筆,因為那是凡俗之子難以抵達和生存的地方。但即使是修仙之人,也鮮有人知,越過荒山再往北走,便是傳說中的神界禁地,無盡海。

九天之上的神界有一明令,凡無故踏入無盡海者,剔其仙骨,除其仙籍,永墮地獄界。

此條禁令從封神之日起延續至今,數千年間都無人膽敢違背,漸漸的,無盡海也被眾人遺忘,成為傳說中遊離於三界之外的存在……

然而此時此刻,身為神界仙君的季閑,正帶着身負重傷的神界逃犯蕭祈,駕着祥雲急速從荒山主峰掠過,直朝無盡海飛去。

兩人身後不遠處便是神界追兵,但季閑清雅俊逸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畏懼和慌亂,他扶著身旁幾欲昏迷的蕭祈,手心處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撐住,前面就是無盡海了。」季閑望了蕭祈一眼,目光沉靜如水,聲音亦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堅定,令人安心。

聞言,靠在季閑身上的蕭祈眼皮動了動,卻沒有回話。蕭祈的身體冰冷而又僵硬,臉色白得可怕,乾裂的嘴唇更是沒有半分血色,要不是季閑一路上都在給他傳送仙氣,恐怕他早已支撐不住了。

好在兩人的速度極快,轉眼間,他們便已抵達無盡海邊。

季閑上次來這個地方,還是幾千年前的事了,不過多少年了,這裏的景象倒是一點沒變。

仍是一片死寂。

無盡海地處大澤之外,終年不見日月,岸邊荒蕪凄涼,陰冷潮濕,一片黑暗。而且運用神力便可以看到,無盡海的海水,顏色也是黑的,海面一望無際,卻沒有一絲波瀾。

而無盡海之所以被列為神界禁地,其中一個原因便是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滿了極重的怨氣,別說是普通人或者動物了,就算是季閑這種幾千年修為的神君,在這裏待久了也會仙體受損。同時越靠近海邊,使用神力便越會受到限制。

所以偌大的一片海岸,除了季閑蕭祈二人,再沒有半個活物。

季閑將已經暈過去的蕭祈小心放到岸邊一塊平滑的岩石上,隨後盤腿坐在他身後,提起真氣,強忍住體內的痛苦為他療傷。

不一會兒,蕭祈的臉色便有所好轉,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前卻一片昏暗。

季閑感應到身前的人漸漸清醒過來,他放下雙手,關切地問道:「好些了么?」

蕭祈自覺恢復了不少,然而他剛暗自提起一口真氣,胸口處便猛地傳來一陣刺痛,不由得悶哼出聲。

季閑柔聲道:「你之前受了重傷,現下還是不要運行真氣為好。」

蕭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再強求,只問:「這是哪兒?」

雖然蕭祈已經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但季閑還是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戒備,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只輕聲回道:「無盡海。」

「無盡海?」

傳說中的神界禁地無盡海?

蕭祈心下一驚,正準備繼續詢問對方為何要將自己帶來此處,便看到幾道金光從天上射下,刺得他半晌睜不開眼。

伴隨着金光緩緩降落的,還有幾位前來捉拿蕭祈的神君天將,其中,為首的正是九天之上的神界之主,天帝九淵。

來得真快……

季閑起身向前邁了兩步,不動聲色地將蕭祈擋在了身後。

天帝所到之處,聖光普照。此時此刻,蕭祈終於可以看清這傳說中的神界禁地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只可惜,他也無心欣賞了。

蕭祈緩緩抽出自己的佩劍墨陽,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到季閑身旁,隨時準備跟眼前的人決一死戰。

當然,他心裏也很清楚,自己大概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不過讓蕭祈感到些許意外的是,天帝一行人抵達無盡海后,卻沒有急着要捉拿自己,甚至天帝都沒有多看自己一眼,只目不轉睛地盯着季閑,半晌,才好似嘆息地開口道:「閑雲真君,若非親眼所見,朕決計不會相信,你居然也會有背叛朕的一天。」

聞言,季閑似乎回想起了什麼往事,眉目出現一絲動容,卻轉瞬即逝。他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面色凝重地開口道:「陛下,蕭祈罪不至死。」

「他該不該死,還輪不到你說了算。」天帝的語氣非常平靜,但他說的每個字都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嚴。

這是九天之上最高權力者的決定,不容得任何人反抗。

季閑沒再回話,只是身體變得更加緊繃,同時,右手指尖處緩緩凝聚起一團小小的白色光點。

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蕭祈聽見天帝的回答后,眼中忽的閃過一道狠毒的光芒,趁對面幾人還未防備,他突然發難,揮動手中的墨陽神劍,直直朝天帝的胸口刺去。

上古神劍墨陽,即便對方是神仙金體,只要被刺中要害,亦能傷其根本。

蕭祈的動作很快,但天帝卻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他抬手輕輕一揮,只一瞬間,便將蕭祈彈到三尺之外。本就重傷未愈的蕭祈,此時又被打得噴出大口鮮血。

「愚不可及。」

天帝望着重重摔倒在地的蕭祈,如同望着一隻低賤的螻蟻,眼中沒有半分憐憫。他輕蔑一笑,緩緩開口道:「閑雲真君,雖然朕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帶他來這兒,不過你倒是給他選了一個好的葬身之地。」

蕭祈單手抹掉自己嘴角的鮮血,心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惡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無盡海怨氣極重,像你這種修為低下的小仙,待在這裏就如同凡夫俗體一般。」天帝的聲音無悲無喜,話語卻似尖勾利爪般狠狠刺進蕭祈身體,撕扯着他心中僅存的微弱希望,「死在這裏,魂魄將被怨氣撕碎,灰飛煙滅,不得超生。」

聽見這話,蕭祈猛地轉頭望向季閑,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顫聲問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季閑之前救了蕭祈,蕭祈並不想懷疑對方,但在這命懸一線的時刻,他心中最強烈的渴望只有一個,就是活下去。

哪怕是背叛神界,墮為世人所恥的鬼怪妖魔,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然而季閑並沒有理會蕭祈的質問,只平靜地望着天帝,道:「那像蕭祈這種修為低下的小仙,陛下又何苦處處為難,如今竟還親自追殺。」

聞言,天帝竟笑了笑,說:「你說得對,朕何必親自動手。」

天帝輕輕抬起右手,不遠處的蕭祈也隨着他的動作被緩緩抬起,周身被一團金色霧氣束縛住,掙扎不出。

「閑雲真君,只要你親手殺了蕭祈,那麼之前你背叛朕的事,朕便當作沒發生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然而天帝卻看也不看蕭祈,只幽幽地望着季閑,冷峻的面容好似昆崙山上終年不化的寒冰,一雙黑眸更是深不見底。

「卿待如何?」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天帝冰冷的話語還迴響在眾人腦海中。

蕭祈緊咬着自己血紅的嘴唇,單手撐着墨陽劍想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同時死死盯住季閑的身影,一雙墨瞳似乎要冒出火來。

天帝身後的幾位神兵大將更是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所有人都望着季閑,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季閑卻垂着眼眸半晌沒有回話,甚至沒人能在他眼中看到任何情緒波動,猜不透他所想。

最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季閑才淡淡笑了笑,抬首輕聲應道:「好。」

如同碎石擊入平靜的水面激起層層漣漪,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放慢。

蕭祈的瞳孔猛然放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瞬,他的所有表情便盡數僵在臉上,季閑轉身瞬移至蕭祈跟前,在後者還未回過神時——蕭祈甚至沒能弄明白自己手中的佩劍是怎麼到達季閑手中的,一把墨色神劍便從他的胸前穿刺而過。

神劍墨陽,誅神誅心,這是致命一擊。

蕭祈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意識和魂魄都在快速消散,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死死望着眼前的季閑,曾經漂亮的眼眸也變得恐懼可怖,有血和淚混淌而下。

驚愕,悲傷,痛苦,怨恨,絕望,不甘……

季閑感覺自己像是被蕭祈的瞳孔吸進去了一樣,季閑從未在一個人的眼中看到這麼複雜的情緒,他更未料到,此時此刻,他竟會對另一個人的痛苦絕望感同身受。

明明是季閑刺了蕭祈一劍,但這一眼,卻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季閑心口上狠狠劃了一刀,永遠也無法癒合。

又在一個電光火石間,季閑手中的白色光球越聚越大,不等天帝幾人做出任何反應,他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輕輕抬手一推,便將蕭祈推出幾百尺開外。

蕭祈破碎的身體如同一顆隕落的星辰,從九天之上的玉宇瓊樓,直直墜入幽暗死寂的無盡海中。

季閑無望地閉上雙眼,朝着蕭祈消失的方向輕輕吐出幾個字,一出口便被狂風吹散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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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仇敵居然是我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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