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事起之因

第70章 事起之因

時間不經意的溜走,三年一晃而過。

東方齊和十六的女兒東方蘭雅如今亦有兩歲半了,因夷陵府中孩子多,故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公府,並未隨父母住在京城。因此導致的結果就是,蘭雅對燕鴻比對她親娘還要親,恨不能把「嬸娘」中的「嬸」字去掉,直接跟着小棉襖一起叫娘……

其實這也不能怪小傢伙,燕鴻既會做好吃的又會講好聽的故事,還時不時地陪着玩好玩的小遊戲,是個孩子都願意跟她混啊。

沒辦法,皇帝處於半退休狀態,太子已然正式監國,東方齊有了正式的差事,不能再像當初在東宮伴讀時那樣三天兩頭往家裏跑,只能在京城定居,而十六無法忍受與丈夫相隔兩地,女兒又哭着喊著要跟小棉襖姐姐在一起,二者相較取其大,她只好把小的交給公公婆婆和妯娌,自己奔著大的去了。

蘭雅也學着哥哥姐姐們取了小名兒,這娃有主見啊,兩歲大點兒就知道給自己取外號,叫「小籃子」,取其「蘭」之音,倒也可愛。

她這一待一年不要緊,外公外婆想得慌啊,皇帝皇后數次來信讓小傢伙回京城陪他們一陣子,結果小傢伙愣是玩兒黑了心,日子一拖再拖。

於是直接拖過了年。

皇帝皇后忍不住了,直接派人接來了。小蘭雅捨不得夷陵這一大家子的熱鬧,死活不肯回京。最後還是老公爺夫婦不忍心,乾脆決定一家子都上京玩玩兒,正好也跟很久未見的兩對兒子兒媳團聚,一起過上元節。

趕在上元節前一天,一家人到了京城,東方玉作為長子,當仁不讓地負責接待。安頓好了之後,已是到了晚上。公爺夫婦早年在京城的根基匪淺,即使歸鄉這麼些年,前來拜訪的故交仍是頗為可觀,燕鴻夫婦都不是擅長應付這些場面的人,於是就留在了後院帶孩子,前院交給了公婆和兩對兄嫂。

孩子們睡前已經習慣了聽故事,還好威遠候府的床足夠大,幾個娃娃們睡在一張床上也不擠,小火把雖然已經六歲了,對於床前故事的熱愛卻絲毫不下於弟弟妹妹,早早拖了自己的小被子跑來跟弟弟妹妹們擠了,因為目前只有他一個人是單獨睡的。

「娘,今天講什麼故事?」排行老三的小葉子東方燁一臉期待地問出在場小朋友們的心聲。

燕鴻一邊給孩子們蓋好被子,一邊笑着回答:「講故事之前,娘先考考你們,明天是什麼節日啊?」

「上元節……」孩子們異口同聲地拖長了調子回答,奶聲奶氣的嗓音聽起來特別悅耳。

「恩,寶貝兒們真聰明,都知道呢!那你們知道上元節要做哪些事呢?」燕鴻笑眯眯地看着排排睡好的幾個粉雕玉琢般的娃娃,心裏止不住的滿足。

要知道能把這幾個小魔星們帶到如今這樣子,那真是一部斑斑血淚的史詩啊……

東方萌洗完澡進了房間沒見到心愛的鴻鴻,愣了半天才轉到隔壁房,果然見到她跟孩子們待在一起。

燕鴻聽到動靜回頭一見他的頭還滴著水,也顧不上聽孩子們的答案了,急忙起身拿了毛巾扯了他坐到一邊擦頭。如今天氣仍然寒冷,這樣濕著很容易患上風寒的。

小蘭雅性格很活潑,眼下正是問題多的年齡,張嘴就是疑問:「三叔明明就是大人了,為什麼還要嬸娘給您擦頭呀?奶奶說小孩子才要大人照顧的……」

東方萌漂亮的大眼睛轉過來看她,眼底柔光盡泄,卻只是笑笑,並不答話。倒是小火把替他爹辯解了:「爹爹的頭一向是娘親給擦的,這跟大人小孩沒什麼關係啦。」

「那我娘都不給我爹爹擦頭……」小蘭雅一對比,就覺得自己的娘親跟嬸娘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長大了,也讓我娘子給我擦頭。」小摺子不鳴則已,一鳴就驚人。

燕鴻聞言訝異地回頭看了二兒子一眼,見他嚴肅的小臉上滿是認真,不由失笑,小傢伙可真有志氣呀……

幾個孩子爭相說起自己長大了想幹些什麼,小棉襖一早翻到最裏面睡得昏天黑地了,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娘親的故事,可瞌睡蟲不等人呀,實在挺不住,就陣亡了。剩下幾個娃吵成這樣,也愣是打擾不到她。

東方萌趁機抱住妻子的腰,送上甜膩膩的殺人微笑,咳,是純真微笑。

「萌萌別亂動,頭還沒幹呢。」燕鴻輕聲嗔道,手上的動作仍是輕柔,餘光偷偷瞅了一眼孩子們,現他們討論得正熱烈,沒怎麼注意到自己,於是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記,見他眼睛晶亮亮地不肯從自己臉上移開,心中有種懷春少女般的竊喜。

「哦哦,嬸娘親三叔,小籃子看到了!」眼尖的小傢伙當場將燕鴻的行為曝光,幾個娃娃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投射過來。

燕鴻清了清嗓子,這種事經得多了,豈是小屁孩子一句話能嚇唬住的?十分淡定地回了一句:「恩,剛剛嬸娘出了一道題哦,小籃子可是有答案了?答的好的話,嬸娘有獎品!」

幾個娃一聽還有這好事,趕緊一個個掰起手指頭算起來:「上元節要吃元宵,掛紅燈籠,貼彩紙,放鞭炮……」

東方萌早忍不住貼到燕鴻唇上去了,好在他當爹當了這麼些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在孩子們面前做盡,舔了幾下就撤了,眼裏還帶着濃得消散不去的情潮。燕鴻見狀,貼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一會兒回房,萌萌想怎樣便怎樣。」

東方萌整張臉都亮了,當下就想扯著燕鴻回房。燕鴻眼睛往床的方向遞了遞,示意她要先把孩子們搞定,東方萌這才重新坐定,只是坐姿有些隱忍。

燕鴻也不忍把他憋壞,正好頭也擦得半幹了,便低聲說道:「萌萌先回房去,鴻鴻一會兒便來。」

夫妻間的情事,他和她向來不藏着掖着,他直白慣了,她也學會了簡單。

東方萌點點頭,走到床邊挨個兒把孩子們親了一遍道了晚安,回身要往外走時,又回頭,抿了抿唇,對燕鴻說了句:「要快。」燕鴻笑着點頭應了,他這才走出去。

「娘,娘,上元節要做好多事哦,要點爆竹,放焰火……」

「小籃子也要說,還要吃湯圓,掛給燈籠……」

「還要逛燈會,猜燈謎……」

幾個孩子爭先恐後地搶答,燕鴻笑着不停點頭:「恩恩,寶貝兒們都答對了,那娘要給的獎賞呢,就是講一個跟上元節有關的故事,寶貝兒們要不要聽呀?」

「要!」整齊劃一的童聲合奏。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凶禽猛獸很多,四處傷害人和牲畜,人們就組織起來打它們,有一隻神鳥因為迷路而降落人間,卻意外的被不知情的獵人給射死了。

天帝知道后十分震怒,立即傳旨,下令讓天兵於正月十五日到人間放火,把人間的人畜財產通通燒死。天帝的女兒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百姓無辜受難,就冒着生命的危險,偷偷駕着祥雲來到人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人們。眾人聽說了這個消息,就如頭上響了一個焦雷,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好久,才有個老人家想出個法子,他說,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這三天,每戶人家都在家裏張燈結綵、點響爆竹、燃放焰火。這樣一來,天帝就會以為人們都被燒死了。

大家聽了都點頭稱是,便分頭準備去了。到了正月十五這天晚上,天帝往下一看,覺人間一片紅光,響聲震天,連續三個夜晚都是如此,以為是大火燃燒的火焰,心中大快。人們就這樣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及財產。為了紀念這次成功,從此每到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都懸掛燈籠,放煙火來紀念這個日子。」

「看,上元節的習俗就是這麼來的,是不是很有意思?」燕鴻本來打算講個長點的故事,如今愛郎在隔壁等著,她只好挑了個短故事講出來,還可以讓孩子們學些習俗知識。

「娘,那京城也會有燈會嗎?」小火把一臉嚮往地問。夷陵年年都有,不過他想看看京城的有什麼不一樣。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京城裏要擺長長的一條街燈籠,還有很多好吃的,還有變戲法的!」小籃子這話一說出來不得了了,除了睡熟的小棉襖,剩下幾個娃眼睛幾乎就變成燈籠了。

「好吧,只要你們乖乖聽話馬上睡覺,明天就允許你們一塊兒出去逛燈會。」燕鴻大方地許諾道。其實本來就打算帶孩子們到京城的燈會上逛逛的,畢竟機會難得,也讓孩子們好好樂一樂。

很快一片淺淺的呼吸聲響起,燕鴻溫柔地把貼到牆上去的小棉襖抱回來擺了個舒服的睡姿,在每個娃額頭上淺淺印上一個親吻,輕聲道了一聲:「寶貝兒們,晚安。」

這一夜的東方萌食飽饜足,二天精神抖擻得一點也不像舟車勞頓了幾天的人。

燕鴻跟公爺夫婦和兄嫂們提了帶孩子們出去逛燈會的事,眾人皆是應允,上京嘛,就是要玩個痛快。不過由於男人們還有他們的應酬,老夫人年紀大了也不願折騰,大嫂越野兔又快要臨產,所以實際增加到隊伍中來的人,只有一個十六公主。

誰也未曾想到,就這麼一個平常的決定,最後卻引起了一場令人心焦的混亂。

71踩踏事件

農曆正月十五上元節,又稱為小正月、元夕或燈節,是春節之後的一個重要節日。元宵節的習俗因地而異,但其中吃元宵、賞花燈、舞龍、舞獅子等卻是各地過節不可或缺的幾項重要民間習俗。

京城地處江南,素有「鬧元宵」之舊俗,作為本朝府,其元宵慶典自然甚為隆重。十六作為資深京城人士,這解說導遊大任自是落在了她身上:「話說這個,萬盞彩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花樣少女們載歌載舞,萬眾圍觀。遊人集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十餘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百里燈火不絕。」

咳,莫覺得她這公主不學無術,人家可也會掉書袋子滴!昨天晚上背了半宿《京城地方志》的某人得意洋洋。

燕鴻等一行人帶着一排小娃娃們一路行來,連連驚嘆,瞠目結舌。夷陵燈節自然也是熱鬧非凡,但相比京城而言,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這樣的景觀,不『微服私訪』扮作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也無法體驗其中之樂趣。」十六笑眯眯地為今天一切從簡的安排作了註釋。

燕鴻點頭表示同意。東方萌沒怎麼聽她們倆說話,一雙眼睛都快忙不過來了,左顧右盼,五彩燈火掩映下,他的臉彷彿也染上了斑斕色彩。

「好多人,比陰天的螞蟻還多!」小火把的比喻把幾個大人都逗笑了,不過這樣看起來,還真是人山人海呀……

「娘,娘,哪個燈是外公造的呀?」小蘭雅不耐煩讓人抱着,非要屁顛屁顛跟着小哥哥們一起走,十六怕她孩子心性四處亂跑,只好亦步亦趨地牽着她。

「吶,那個最大的燈樓,就是你外公命人造的。」十六指給她看,幾個孩子的目光順着手指方向而去,即刻便被吸引,兩眼均捨不得眨,嘴巴張成圓形,一時無法言語。

要說這世上出手最大方的人莫過於一國之君,十六那皇帝爹為了這上元慶典,特意命工匠做了巨型的燈樓,足有二十間房屋那麼寬,一百五十尺那樣高,金光璀璨,蔚為奇觀。

東方萌跟孩子們一樣,看得眼睛都回不來了,燕鴻嘆為觀止之餘對玩笑:「還是你爹大手筆啊,與民同樂,才是真快樂。」

十六一呲牙:「咳,我一直想說來着,其實我爹挺敗家的……」

燕鴻但笑不語,眼見旁邊一處賣炸乳糖丸子的,香氣直襲鼻間,引得她饞蟲大,忍不住上前買了些許,咬了一口,酥糯香軟,甜而不膩,趁東方萌不注意,用細竹籤戳了一個塞進他嘴裏,他傻愣愣地含着丸子扭頭看她,眼中帶着愕然,都不知道動嘴嚼。

十六回頭一看:「好哇鴻鴻,你就知道給萌萌吃,也太偏心了。孩兒們,上!」

小猴子們群起而攻,燕鴻笑着連連求饒:「好啦好啦,人人有份,哎小心弄掉了!」

一片混戰之後,人人得而食之。東方萌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那顆吃完,卻現妻子手中已沒有餘糧了,兩眼瞬間騰起水霧,可憐兮兮的目光別說自己家人,連賣乳糖丸子的小販看了都不忍,正準備再盛幾個送予他,一路哈欠連天的小棉襖踮着腳尖舉著丸子欲往爹爹嘴裏送:「爹,吃。」

小棉襖秉承了她學會說話后的一貫原則,說話那是要多簡潔就有多簡潔,能一個字表達清楚的絕不多說二個字。

幾個當哥的見妹妹這麼做了,紛紛效仿,都舉著自己或咬了一口或還沒來得及咬的丸子要給爹吃,蘭雅吃得快,手中只剩下光桿司令,一時委屈極了:「小籃子沒有了,嗚……」

十六急忙安慰:「不用不用,三叔也吃不了這麼多啊……」心裏悲憤得要死,這什麼孩子啊,只知道孝順三叔,不知道孝順親娘。不孝女!

東方萌笑着蹲下來挨個摸了摸兒子女兒的頭,然後搖搖頭,將丸子又一一推回,示意孩子們自己吃。燕鴻笑着說道:「不夠再買,多著呢。不過,這個不能多吃,仔細積了食,難消化。」

東方萌點頭,看女兒舉著丸子不停地打哈欠,一雙霧蒙蒙的大眼中睡意朦朧,心下不忍,便將她抱在懷中,方便她睡覺。燕鴻見狀搖搖頭,卻也不再阻止。

這娃的睡癖,她算是放棄了。不帶女兒出來吧,萌萌偏生又不願意,唉。

「一會兒踩高蹺的和舞龍的就要來了,京城的舞龍燈可是一絕,不看絕對會後悔的!」十六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火把一扭頭看到對街有賣各種花燈的,指著那邊對燕鴻說:「娘,老虎燈!」

小葉子也看到了心目中的燈籠,也嚷道:「娘,娘,兔子燈,小葉子要!」

老成的小摺子順着方向看了一眼,啥話也沒說,只是多看了那威武的老虎燈一眼。

既然孩子們都要,燕鴻也不想掃興,當下拿了錢交給後面跟着的家丁:「去買兩個老虎燈,三個兔子燈來。」

待那家丁過去,她卻看到東方萌也往那方向看了好幾眼,不由失笑,又讓唯一隨行的丫頭伊人過去:「再買個鯉魚燈來,要大紅的。」

東方萌看看她,臉上又抿出兩個梨渦渦。

十六在一旁偷笑:「行啦,那我們先往那邊枱子走吧,雜耍隊馬上要來了,去佔個好位置。」燕鴻心道,十六這個公主對民間這種玩藝兒還真熟悉,估計過去沒少偷溜出宮。

果然走到街中心圓台不遠處,只見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周圍人聲鼎沸,各種喧嘩之音不絕於耳。

喧鬧的樂聲漸近,人群開始騷動,紛紛往樂聲傳來的方向那處涌。燕鴻擔心孩子們被擠壞,急忙對身後幾個隨侍說:「好生看着孩子們,別讓人群磕著碰著。算了,還是抱着吧。」說着就先抱了離自己最近的小葉子起來,小火把和小摺子也分別被隨侍抱着。

而此時少女們表演的花車也過來了,人群更加興奮,難免推推搡搡,燕鴻和十六幾次差點兒沒站穩,只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互相拉着對方。燕鴻還得時不時分心注意東方萌,心中有些鬱悶,本來想着出來看熱鬧,結果現在這自顧不暇的情況,哪裏還能分得心來表演嘛。

偏偏怕什麼來什麼,她身側一個老公公,牽着孫子隨着人群幾乎是以「漂移」的狀態在往前挪動,結果他那小孫子人小力薄,被人擠倒在地,後面的人一時又收不住腳,孩子被踩了幾下,疼得哇哇直哭。老人家急得沒辦法,只好蹲下來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孫子。但他這一蹲下去不要緊,再想站起來可就難了。

因事件生之地所處的位置正好在十里長街的正中心,舞龍隊和少女花車的表演地點就在此處。人人都想涌過來佔個好位置,擁擠混亂非同一般。不知有誰驚慌地尖叫了一聲:「不好了,踩死人了!」

燕鴻一聽就知道壞事了,本來前面的人都要穩住了,有好心人彎下身來想扶老公公和小娃娃起來,這一嗓子可好,不明真相的人更加想上前來湊熱鬧,看看到底生了何事,前方本來寬鬆了一些,復又重新擁擠起來,不僅那好心人也給撞倒在地上了,好幾個老弱婦孺都抵不住後面的推擠,皆被擠翻在地。

燕鴻不安地翹往後看了看,這樣下去非釀成踩踏事件不可,如果不早點疏散,波及的範圍只會越來越大。她急忙叫道:「大家別擠了,當心老人和孩子。」但她的聲音卻被越來越大的樂聲給掩蓋,後面的人仍是往前涌,摔倒的人越來越多。

隨着舞龍隊伍和花車的靠近,包圍圈外的人不明真相,見前面堵塞住了更是心急地往前推擠,燕鴻一看這樣下去不行,再不脫身恐怕孩子們也會受傷。

正好買金魚燈的家丁擠了過來,她急忙把懷裏的小葉子交給他,吩咐道:「你帶着小少爺,和公主、三少爺他們先擠出去再說,記住,順着人群的前進方向而走,不要逆流而行。一會兒在買燈的地方會合。小心安全。」說完沖十六使了個眼色,十六會意地點點頭,鬆開和她拉在一起手,跟着家丁們一起奮力往人群外擠去。

東方萌在另一側,隨着人群的移動而離燕鴻越來越遠,好在小棉襖的睡功一向不隨外部環境而受到影響,半點兒沒有被打擾的跡象。他憂心地看了一直幫着阻擋人群踩到老人家的燕鴻一眼,奮力往她的方向靠近。

燕鴻急忙沖他大叫:「萌萌,先出去,別往裏面走,會受傷的。等一下在買燈的地方等鴻鴻。」一面又沖面前的人吼著:「往後面傳,別往前擠了,再擠就要出人命了!」那人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一邊努力想止住頹勢一邊回頭往後面大喊:「大家別再往前擠了,有人被踩傷了!」

見東方萌仍在往自己身邊掙扎,燕鴻不由大吼出聲:「快出去,保護好自己和小棉襖!」

人潮又涌了過來,再抬眼時,東方鴻的身影已間隔了數十個人,漸行漸遠。她心下總算鬆了口氣,只要不被困在這中間,受到傷害的機率就要小一點。只希望他會記得那買燈的地方在何處。

大聲的喊叫一傳十,十傳百,後面的涌勢漸漸得到控制,只要後面不再推擠,前面的人停止移動,踩踏便漸漸得到了控制。

燕鴻雖然也被踩了好幾腳,但她一直努力控制着重心,總算沒有摔倒,至於已經麻木的大腳趾頭,暫時讓它繼續麻木吧。趕緊幫忙把摔倒受傷的人一個個扶了起來,好在老人家並其孫只是最先被踩了幾下,後來純粹就是被其他摔倒的人給壓住了,雖然看起來被壓得夠嗆,卻是免去了被踩之運。

「老人家,沒事吧?」燕鴻幫老人家把身上的灰塵拍乾淨,又幫忙檢查了一下小孩子受傷的情況,好幾處淤青和擦傷,輕輕捏了捏手腳,應該沒傷到骨頭。

孩子嚇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抽噎著,小手緊緊拽著爺爺的袖子。

「謝謝夫人相救,小老兒沒事,謝謝謝謝。」老人家總算喘上一口氣,一種劫後餘生的后怕讓他道謝時仍是心有餘悸。

燕鴻和其他好心人幫着將受傷的人攙扶到了寬鬆一些的地方,又花了些時間幫着安撫、包紮,等她終於得以脫身而出,與家人們會合時,卻現十六和孩子們都在,甚至包括窩在伊人懷中熟睡的小棉襖。

可孩子他爹,卻不見了。

72萌之流浪

「嗚,爹丟了……」小葉子最先嚎啕大哭。

「嗚,爹被妖怪抓跑了……」小火把忍了又忍,終於也扯著嗓子跟弟弟一起二重奏。

「嗚,三叔被妖怪吃掉了……」蘭雅將事實歪曲得更厲害,當然,也為倆兄弟的二重奏注入了新鮮的音符==

「……」小摺子一語未,可是那越來越紅的眼眶,越抿越緊的小嘴已昭示了他處於即將爆的邊緣。

小棉襖在此魔音穿腦的背景音樂下仍是一動不動地繼續睡大頭覺,一點兒沒為她爹的失蹤而憂心。伊人鬆了口氣,總算這個小祖宗沒再折騰出什麼動靜,眼下就已經夠亂的了,再加上這麼幾個不省心的娃,想想都替小姐頭疼。

燕鴻抬頭,無語以問蒼天,老天爺難道是嫌她老公丟了還不夠杯具么?

「二嫂,你帶孩子們先回去找人幫忙,我和他們先在附近找找,有結果了就還在這裏會合。」燕鴻努力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能着急,萌萌估計是想回去找她,沿着剛剛回來的路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跟十六商量好接下來的安排后,燕鴻便與幾位家丁一人一個方向前去尋人了。十六和伊人帶着哭哭啼啼的一長串娃回府報信。

候府眾人一聽東方萌不見了,自是炸了鍋一般,東方玉馬上調了一隊精兵便服上街尋人,另外派人給宮中正被太子召見的東方齊報信,讓他向太子借幾名暗衛去查那些見不得光的地方,以免東方萌被不法之徒相挾或遭人拐騙。

正當公府一家人為東方萌的失蹤而心急如焚之時,東方萌卻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在人海中亂轉。跟燕鴻所想無差,他將小棉襖交給伊人之後,越等越焦慮,越焦慮越無法繼續原地等待,於是趁眾人一個不注意,自己偷溜著回頭來找燕鴻。

可是如此洶湧人潮,想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何況,他對京城一點兒也不熟。

他獃獃地站在街角遠望,人頭攢動,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卻不見她的身影。他抿了抿唇,握緊雙拳走進了人群之中。

月兒初升,銀輝淡灑人間,照耀在每個人臉上,都是那麼喜氣洋洋。東方萌看着周圍的張張笑臉,神情茫然而無措。

之前身居人海卻無絲毫不安,是因為有她在身邊。如今她不知身在何處,他對人群的恐懼也逐漸回籠。

為什麼他們這麼高興呢?明明她不見了啊……

嘈雜的樂聲從彼方傳來,他一個激靈,驀然記起她是留在舞龍隊伍和花車近旁的,腳下毫不遲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作為一個福澤深厚的王爺,靖南王沐錦楠這些年在遠離京城千里之外的洛城一直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雖然年過三十卻仍未娶親,但作為當今聖上最疼的嫡親弟弟,當今太后最愛的嫡親幼子,他自認這小小的遺憾更能提升他的身價。

皇兄可能是因為要退位了,所以才越來越啰嗦,每個月寫落落長一封信來說教還嫌不夠,每隔數年逢年過節的還特意把他召回京城來面訓一番。

身為男兒就一定要娶妻生子么?如他一般****倜儻賽潘安,一朵梨花壓海棠的真名士,若真世俗滴成了親生了娃,這滿朝的少年郎得多傷心啊……

咳,是的,當今最閑雲最野鶴最離經最叛道的靖南王爺,他無愛嬌之心,只有龍陽之好。雖然他自認無傷大雅,本朝也確實民風開放,喜好男風之事非不能容於世俗。但斷袖斷得如此高調如此張揚如此不羈如此無拘的,僅此一人。

只是他的長相……與傳統意義上的斷袖男相去甚遠。他不是不英俊也不是不瀟灑,甚至他的長相較之另一位駐京的兄長汝南王更甚一籌,只是那一臉粗獷的絡腮鬍(請參考「猛張飛版絡腮鬍」),在洛城人士心目中,那真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啊……

所以他那驚天動地的容貌,只有皇室中人有幸瞻仰過,當然那已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那時,他還沒育,沒來得及長鬍子。

皇帝於深宮中撫額長嘆,數十年如白駒過隙,他已經快忘記小弟本來的模樣了。

作為一個福澤深厚的皇帝,后妃們和諧相處,兒子們兄友弟恭,女兒們嬌俏可愛,自家兄弟也是一個比一個支持他的朝政,日子本來過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除了一點,他最小的弟弟,當今靖南王,立志斷袖到壽終正寢。斷袖就斷袖唄,好歹也做做樣子生個兒子傳傳香火啊,咳,雖然他家的香火夠多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太后那「你都不管管你弟弟」的哀怨眼神,身為一個孝順兒子的某皇帝就很苦悶。

母后哇,阿楠他是我弟弟,可也是您兒子啊。您都管不動,朕又能如何呢?要不是您當年那麼不計代價地寵他溺他,他會變成如今這幅連皇帝兄長也不放在眼中的死樣子嗎?

皇帝抑鬱了一陣子,突然現原本還在面前乖乖聽訓的小弟又不見了!!

「靖南王呢?」皇帝難,可惡,又讓他給跑了!

「回陛下,靖南王他,他剛剛偷溜了……」小太監回答的戰戰兢兢,汗都滴到地上濕成一片了,卻不敢伸手擦,心裏暗暗叫苦,這叫什麼事兒啊,人家兄弟倆掐,每次倒霉的都是他們這些底層小眾。

「大膽,他走你們不知道攔著嗎?」皇帝牙齒都快咬碎了。那小子滑溜得像條泥鰍似的,好不容易趁過節全家團圓的時候逮着他訓一次,這下溜了,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逮著了!

「陛下饒命!」小太監乾脆趴在地上不起來了,他攔?他敢么!他當時攔了,皇上是能訓得全身舒坦了,事後他這小蝦米還不得掉幾層皮?靖南王雖說不會對他用大刑,可他捉弄人的本事那是放眼全天下也無幾人能敵啊……所以,寧肯忤逆皇上,不可得罪靖南王,這是他們這群可憐小人物的皇宮生存潛規則,一定要堅定遵守!

「行了行了,起來吧。他去哪兒了?」皇帝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自己都管不住的人,這些太監又豈能管住?

「奴才聽靖南王好像說了句,今兒過節,街上指定熱鬧,出門兒的……俊小子肯定很多。」小太監遲疑了片刻,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

「這個……死小子。」

「兩斤,你說那是什麼?」靖南王興奮地指著正前方,大聲地叫道,規模相當可觀的鬍子一抖一抖。

「稟五爺,那是舞龍雜耍,每年上元節必備曲目。還有,屬下名叫梁晉。」梁晉一臉黑線地答話。

「啊……舞龍少年……」詠嘆調起。他好些年沒回京城,原來已經多了這麼好玩兒的東西啊。

「王爺您認識哪個?」他就知道王爺關心的重點永遠異於常人。

「本王神交已久,不行嗎?」

「……」沉默是個好品質,兩斤,哦不,梁晉對自家王爺的脾性,向來不置一詞。

「走,跟本王上前會會。」

而此時,東方萌跟着舞龍隊伍身後長長的人群,已行至皇宮門口。

這幾年上元慶典的舞龍技,最精彩的部分要沿着太極門一路前往重華門表演的,皇宮沿線的主幹道一定要走完,藉以讓帝妃們得以分享民間喜樂,也是老百姓們向天子表達臣服和敬意的一種方式。

東方萌的眼睛已經有些紅,因為在人群中鑽來拱去地找人,絲有些零亂,衣衫也蹭了些塵土。眼淚含在眼眶中,他臉上的凄色與周圍人的喜色明顯呈兩極分化。

「鴻鴻……」他輕輕喃道,吸了吸鼻子,又不死心地往人群里鑽去。不小心被人推了幾下,他的淚終是掉了下來,卻並不曾停下腳步。

「對不起,哎,是不是撞疼你了?」撞到人的年輕歉,見東方萌淚眼朦朧,不由愧疚之心大起。

東方萌緊張地看了來人一眼,微微有些退縮,最終心裏的渴望戰勝了恐懼,他幾經抿唇,終於開口向陌生人問道:「看到鴻鴻了嗎?」

「鴻鴻?是你的家人嗎?」,見東方萌又瑟縮了一下,心想這少年如此弱不經風,稚拙可憐,該不是跟家人走散了吧?

「鴻鴻,妻子。」東方萌又掉下一滴淚,小聲地說道。怕這人沒聽見,又壯著膽子大聲說了一遍,大眼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希望他能告訴自己鴻鴻的所在。

不是吧?這少年看起來年紀不大,竟已經娶妻了?年輕書生絲毫沒覺得自己的思慮已經嚴重偏題了,一臉愕然地看着東方萌。

東方萌見這人半天都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左右望了望,現自己已落在後面,人群漸漸遠去。來不及待此人回話,他轉身又追着人潮而去。

「哎,你怎麼走了啊?」書生看着東方萌的背影,一臉莫名其妙。

結果見東方萌又一頭撞在了別人身上。那人看起來孔武有力,東方萌一個沒站穩,被反彈后摔倒在地。

書生咽了咽口水,心裏暗暗給自己鼓勁,那少年看起來如此孱弱,相撞之人身着錦緞一身貴氣,看起來就不好惹,若無人相助,他一定會吃大虧的。自己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豈能見死不救?

俠義之心頓起,年輕人閉了閉眼,衝上前去。

「哎,住手,有話好好……那個……說……」本以為那少年就要挨拳頭了,不料眼前的情況竟完全不似他想像的那般。

「你沒事吧?摔疼了沒?」那權貴之人柔聲問道,還伸出手來要扶少年起來。

那長著一臉絡腮鬍的孔武大漢,正是剛出宮門的靖南王。與東方萌一個照面之下,他那顆「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子之心,突然感到一陣久違的悸動。

這是多麼楚楚可憐的一張臉啊,這是多麼清澈透明的一雙眼啊……

他之前多年的孤苦寂寞,莫不是都為了此刻的相見?(咳,確定是孤苦寂寞么……)

73登高望遠

「你怎麼樣,能自己起來么?」見東方萌一言不,靖南王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甚至紓尊降貴彎下身來親自要拉他起來。

東方萌避開那隻大手,一軲轆爬起身來就往人群里鑽。沒有燕鴻在身邊,這些人都讓他覺得危險。尤其這個一臉毛的人……

他還要去找鴻鴻。

「誒,你別跑啊……」靖南王拔腿就追。

東方萌一邊跑一邊東張西望,想找個地方先躲起來。但是前有人牆後有追兵,他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於是被追上來是必然的結果。靖南王一把拉住東方萌的手,努力讓自己的面目看起來和藹可親:「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那年輕書生也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聞言大翻白眼,看此人長相如此奇怪,還敢說自己是好人?!壞人通常都說自己是好人的!

東方萌一邊努力想掙開靖南王的手一邊慌亂地四下張望,眼睛滑過前方舞龍隊的少年腰間扎的紅腰圍時,突然想起來以前他在莊子的時候一個人跑到偏僻的地方玩兒,燕鴻費了很大的勁找到他之後,對他千叮萬囑的一句話:「要是以後鴻鴻找不到萌萌了,萌萌記得穿上鮮艷的衣服,站到高高的地方,這樣鴻鴻一眼就能看到了!」

他找了她很久都沒有找到,那麼就換她來找他吧。每一次,她不是都找到他了么?

福至心靈,他漸漸停止反抗,愣愣地注視着靖南王身上披的紅色大麾,眼神之專註,渴望之強烈,讓靖南王想也沒想就把大衣脫下來披在了他身上:「你冷嗎?來,披上。」

言語間甚是溫和疼惜。

梁晉在一旁都來不及阻止。這王爺啥時候能改改毛病啊?這御賜之物也是能這麼容易敗掉的嗎?!還有,這少年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梁晉皺着眉頭仔細想啊想,越急越想不起來,可是看自家王爺這副春心蕩漾的德行,不行,不能讓王爺繼續惹禍了!

東方萌眨了眨淚眼,抓緊身上的大麾,卻是不再看靖南王一眼,轉身面對高高的宮牆,仰頭打量著,這面牆……應該足夠高吧?

靖南王也不以為忤,笑眯眯地看着東方萌的動作,心思卻是轉動得飛快。這少年盯着宮牆做什麼?難道……他想進宮?!

咳,想進宮找他不是正好?何必要翻牆呢……

「你想進宮么?其實不用翻牆的,跟我走就行了。」靖南王清了清嗓子,力求低調地展現自己非凡的權勢。

年輕,看你一副色眯眯的樣子,跟你走就完了!不過,能自由出入宮門,想來不是皇親就是國戚,這個這個,民不與官斗,斗也鬥不過啊……

年輕書生最後決定一個人靜靜地離開。走了兩步他又放不下心來,猶豫地回頭張望,見那大鬍子權貴對着少年動手動腳,終是下定決心動群眾的力量來保護這位弱質少年。

於是快步上前拉了幾個人嘀咕了一陣,對着東方萌等人的方向指了又指,那些人聽得一臉懷疑,卻是不再往前走了,而是站在不遠處觀望,打算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東方萌一心想着要怎麼爬上宮牆,靖南王說的話他根本就沒入耳。脖子仰得高高的,眼神專註而堅定。

靖南王等了半天也沒見面前的清俊少年有何反應,不由有些納悶,難道自己的魅力在京城不管用了嗎?咳咳了兩聲,少年仍是充耳不聞。

靖南王這人有一點好,那就是遇到困難絕不輕易放棄,山不來就我,我就山也可。於是他上前拉了東方萌就往宮門處走:「別看了,本王……那個我帶你進去吧。」

梁晉跟着自家主子往前走,腦子裏仍在拚命回想這少年曾在哪裏見過,眉毛幾乎擰成團,一時沒分心注意到自家王爺幹了什麼。

東方萌獃獃地被靖南王拉着走了幾步,思緒還停留在如何翻越宮牆上面沒能回來。觀望的人群因見傳聞中的壞人拉着瘦弱少年要走而有些騷動和義憤,雖然懼於皇親國戚的威名而不敢上前來質問,卻是慢慢地往二人的方向靠攏。

隨着人群的移動,之前被聚集在宮門口的人群擋着的東西漸漸顯現在了東方萌眼前。那是一對威武雄壯的石獅子,足有宮門的一半那麼高,而宮門處的圍牆相對比較矮,若先爬上石獅子再想辦法攀上宮牆,倒不是不可行。

東方萌盯着石獅子看了半晌,不自覺地露出微笑,讓一直盯着他看得很忘我的靖南王又是一陣迷醉。怎麼連笑容都這麼可愛呢……

隨即東方萌便掙脫了靖南王的手,快快樂樂地往石獅子處奔去,靖南王一個沒注意被他掙脫,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奔去的方向,待看到他開始手腳並用地往石獅子上爬時,呆若木雞。

「這個少年仔也太大膽了,皇宮門口的獅子他也敢爬!」

「沒看剛剛牽着他那人么?一看就是京中權貴,這少年肯定是有靠山的!」

「估計家中背景不是王公就是權貴……」人群開始議論紛紛,並對東方萌的行為指指點點。周圍紛雜皆入不了他耳中,因為他現在唯一關心就是如何爬上這石獅。臉上的汗淌了下來,雙手被石頭蹭得生疼,他卻不以為意,心中僅存一股信念,定要爬上去為止。

半刻之後,東方萌仍抱着石獅的大腿,離地面僅有數尺,還數度滑了下來,又要重新爬起。可他絲毫不氣餒,像是沒看到手上蹭出的血絲一樣,繼續往上爬。

「這人是個傻子吧?獅子這麼高,又沒有梯子,他怎麼可能爬得上去?」不知誰嗤笑了一聲,人群又轟得大笑起來,甚至連一開始準備解救東方萌的年輕書生,也覺得東方萌不正常。

靖南王被人群的鬨笑驚回神,仔細聽明了眾人的議論,不由皺了皺眉。不知何故,聽到這孩子被人嘲笑,心裏竟莫名不爽。

冷冷地瞥了人群一眼,偌大的人潮,竟被他這一眼強大的氣場給盯得噤若寒蟬。見東方萌又一次從獅子腿上滑了下來,他緊了緊眉,走上前去,不由分說攜着他躍上了石獅。

人群「哇」地一聲驚嘆,好俊的功夫。

靖南王攥著眉頭,撕下一節裏衣想為東方萌包紮傷口,不料東方萌理也不理他,竟又舉著雙手想往宮牆上爬。

這小子怎麼對宮牆這麼執著?難道高處景緻更好?也沒必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

但見東方萌一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模樣,靖南王只好又攜着他一躍而上宮牆。

東方萌終於到達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他高興地看着底下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街景,眼底的淚意,早已隨風而干,只餘下滿滿的期待。他用紅色大麾把自己的身體包起來,然後直直地坐了下來,開始耐心等待燕鴻的到來。

靖南王現在終於能肯定一件事,這個白瓷一樣的少年,他不會說話。

雖然沒能聽到他的聲音有些遺憾,但無妨,這樣乾淨純正的孩子,要是沒有一點缺憾,他反而覺得不正常。

靖南王今日才現,原來站在宮牆上,可以看到那麼遠。他站在高處那樣久,反而忽略了最簡單最直觀的景色。宮牆內的一抹柳色,宮牆外的一聲淺笑,似乎都是春天的信號。

「你開心嗎?」靖南王並不一定要得到東方萌的答案,因為他可以感覺到,之前那些沉重的東西漸漸從身邊這個少年身上消失。

他挨着東方萌坐了下來,大鬍子遮住了他的笑容,但是他形狀飽滿的唇卻是翹著的。他突然覺得,這個少年是誰,叫什麼名字,會不會說話這些信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跟他坐在一起。

東方萌對靖南王視若不見,他只是痴痴的,看着街心的方向。

靖南王不再言語,也靜靜坐在牆頭,且聽風吟,且聞空氣中漸漸飄來的,淡淡的清香。

東方齊一聽說自己最寶貝的弟弟在街心走失了,馬上跟太子告辭,急急往宮外趕。

一出宮門卻現門口聚集了不少人,擰著眉往外邊擠邊說:「請讓讓,借過一下。」心裏想着弟弟可能會遇到的狀況,憂心不已。

小弟向來不喜陌生人,萬一害怕怎麼辦?

小弟向來不愛帶錢,萬一餓了沒錢買吃的怎麼辦?

小弟向來天真純善,萬一被壞人拐走了怎麼辦?

種種臆想,越想越心悸。耳中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帶着一股驚喜交加的味道大叫着:「王爺,您快把人弄下來吧,這人屬下今兒黃昏在宮裏見過,他是太子殿下的知己,冠益郎東方齊啊……」(omg,俺咋會取了這麼個稱謂,每次都打成冠益乳==)

本來東方齊急着去找弟弟的,這會兒聽見自己的名字,心下大為奇怪,忍不住往聲音傳來處望去。這一望去不得了,那高高的牆頭,穿得像個紅糰子,垂著兩條腿呆坐着的,不正是自己傳說中失蹤了的親親小弟,東方萌么?!

74一起爬牆

月上中天,光華如水,高高的宮牆靜靜佇立,牆上的人悠然自得,牆下的人指指點點。

靖南王驚喜交加地沖底下的梁晉喊話:「你說他是東方齊?」

梁晉大力點頭,正版東方齊面色一僵,這又是什麼狀況?

那找遍全京城也難尋得二家的狂野大鬍子讓東方齊突然想起一個讓滿朝文武聞之色變的人,頓時面若寒霜。雖然此人盛名在外,但東方齊一點也不想跟他產生任何交集。

「冠蓋滿京華的東方二公子原來是這樣的風貌,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哪……」靖南王對着東方萌在月色照耀下顯得有些透明的臉,喟然長嘆。

英明神武的東方玉……的胞弟,他神交很久了……

聽說他娶了十六侄女,嗚。恨不相逢未娶時啊……

「所以王爺快些將人帶下來吧!」梁晉都快被自己的苦口婆心感動了。

原本打算上前認弟的東方齊,聽到梁晉這句話又頓住了腳步,想起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至少要等那人將弟弟從高處帶下來再說。

「小齊侄女婿,十六別來無恙乎?」靖南王毫不理會梁晉苦心勸說,徑自湊過去跟東方萌套近乎。他想,傳說中天縱英才的東方齊,能言善辯,機敏非常,可見眼前的人兒並非不會說話,只是不想說話罷了。不過搬出公主侄女兒的名號,這位附馬爺總會給幾分薄面吧?

某個為了跟美少年搭上話的王爺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只是他沒有想到,眼前的人並非東方齊,而真正的東方齊卻近在咫尺。

夜風獨自涼,靖南王愁斷腸。難道這招不管用?看來十六那丫頭在自家駙馬面前也不是多混得開嘛……咳,東方玉這傢伙太不夠意思了,弟弟這麼可愛,都不給他介紹介紹,這下子便宜十六侄女了!

東方萌壓根沒管這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講話,總之他已經達到了目的,現在除了等待心愛鴻鴻的到來,剩下所有的人事物在他面前一律等同於空氣。

靖南王不死心地繼續套交情:「小齊弟弟,你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想當年我和你哥哥打架,咳那個切蹉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豆丁,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這麼大啦……」

沉默依舊,東方萌仍然留給他一個美好的側面。

底下已經有人忍不住偷笑出聲,靖南王惡狠狠地往下瞪了幾眼,可惜兇巴巴的表情讓鬍子全給遮住了,另有夜色掩映,那一點點笑聲終於擴大成公開的嘲笑。

而就在這個時候,東方齊終於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因為他現這個靖南王根本就沒有放弟弟下來的意思。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萌萌竟然被這個聲名狼藉的主兒給纏上了。皇上也真是的,這位一直禍害洛城人民也就罷了,何必還把他招回來禍害京城人民呢?!最可惡的是禍害誰不好,竟然禍害起他天真無邪純潔可愛的小弟!

眼下只有先暴露自己,再想后招了。

「東方齊參見靖南王爺。」東方齊恭恭敬敬地上前幾步,沖高牆行了禮,順便將大鬍子的真實身份公佈於眾。

靖南王嚇得差點兒從牆頭栽下來。他瞪着眼睛看看上面的東方萌又看看下面的東方齊,呆了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你才是東方齊?」

東方齊一本正經地點頭:「是。」

「他不是?」眼刀飛向牆下因情報失誤而努力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梁晉。梁晉心裏其實也很委屈啊,他也沒想到這生這樣狗血的巧合。

「顯然不是。」東方齊用力將嘲諷咽回肚子裏去,心裏大翻白眼。

「那他是誰?」靖南王看着二人相像的容貌,還是傻傻問出了這個略顯白痴的問題。

「說來正巧,此人正是在下的雙生幼弟,因在下被太子傳喚,故讓他在宮門外等候。不知臣弟因何冒犯了王爺,在下願代弟請罪,還望王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多多海涵。」東方齊隨便扯了個理由,以退為進道。

靖南王哦了一聲,心道難怪小傢伙一個勁兒地往牆上爬呢,原來是因為哥哥在裏面啊,沒想到東方玉那傢伙這麼有福氣,兩個弟弟各有千秋,都這麼可愛。

想及此,靖南王佯裝大度地擺了擺手,呵呵笑道:「既然你們都是東方玉的弟弟,那就也算本王的弟弟了。談不上什麼得罪不得罪的,本王和令弟一見如故,相談……那個甚歡,只是還來不及請教令弟的名字啊。」

說完熱切地看了底下的東方齊一眼。

東方齊被靖南王這一眼看得渾身一陣抖擻,滿身雞皮疙瘩開始跳舞。

「臣弟單名一個萌字,他沒見過多少世面,自幼身體也不好,還請王爺抬愛,助他下來,改日大哥與齊自當前去拜謝王爺。」場面話多少還得說上幾句,如今弟弟可還在人家手上。

雖然沒抱什麼希望,東方齊卻仍是沖着東方萌叫了一句:「小弟,萌萌,二哥在這裏,快下來吧。」

東方萌睬都不睬他二哥一眼。東方齊苦苦一笑道:「看來小弟是生氣了,也是二哥不好,讓你一個人在外面等了這麼久。」

靖南王略感奇怪地看了東方萌一眼,嚴重懷疑這小子其實是沒聽到吧?不然怎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難道不是東方齊他弟?可看這張臉,這可是活生生的證據啊……

「你二哥在叫你呢,你不應一聲?」靖南王忍不住幫腔道,兩人生了同一張臉,所以看誰委屈他都於心不忍哪。

東方萌繼續保持最高品質。靖南王不死心繼續問:「要不,本王先帶你下去?反正你哥已經來了。」他想着,先把這鬧彆扭的哥倆兒給撮合好,怎麼着也算個人情,以後大家再來往也算有了感情基礎不是。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他伸出手來想要帶東方萌下去。

東方萌對於即將生改變的環境還是很敏銳的,避過了靖南王的手,卻差點兒摔下牆去,還好被靖南王眼疾手快地扯了回來,驚得東方齊一顆心都差點兒跳出來了,圍觀人群也是一陣喧嘩。

靖南王也是一頭的汗,見東方萌明顯不願意下去,也不敢再用強,只好繼續陪他在上面坐着,順便對着下面的東方齊解說:「他好像不願意下來啊……」

東方齊苦笑着對靖南王拱了拱手,又仰頭看了看宮牆的高度。

東方齊不想將弟弟的自閉症暴於人前,只是苦於現在二人一上一下的情況,無法直視東方萌的眼睛,交流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困難。

略一思忖,他抓了身邊一個看熱鬧的人低聲說道:「麻煩你去威遠候府找威遠候東方玉,請他來太極門。若府中三少奶奶在,最好一併前來。就說三少爺在此。」說完塞給那人一錠銀子,那人面上一喜,飛快地奔去了。

東方齊眼光轉了一圈,找到了梁晉,上前去拱了拱手道:「這位兄弟可是王爺的侍衛?」剛剛就是他在下面喊來着。

梁晉回禮:「屬下樑晉,見過冠益郎。」

「不必多禮,不知兄台可否帶在下上去?在下這麼在下面看着,着實有些憂心……」

梁晉欣然幫忙。

於是牆頭又多了兩個人。

新增的一些不明真相群眾奇道:「這些人是誰呀?怎麼這年頭流行爬牆么?什麼牆不爬專爬宮牆啊?」

於是引新一輪熱烈討論,暫且不表。

東方齊如願上了牆,對着梁晉道謝:「多謝梁兄。」

梁晉一笑,自覺躍至靖南王一側,默默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一同欣賞起夜色來。

「萌萌,我是二哥。」東方齊拉住東方萌的手,見他目光轉向自己,急忙對上他的眼睛,微笑着說道。

東方萌看了東方齊一眼,又把頭扭了回去,卻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靖南王在一旁看得心裏直痒痒,他多麼想享受同等待遇呀……

東方齊心下鬆了一口氣,小弟沒有甩開自己,這就行了。至於他為什麼爬上宮牆,又為何不願意下去,等家裏人來了再行確認。眼下還是伴着他吧。

「咳,東方齊啊,這個……萌小弟他……有語言障礙?」靖南王其實沒什麼別的意思,純粹就是好奇,可是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舍弟只是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不喜歡說話。」東方齊沒好氣地說道。

「哈,這麼有個性,本王喜歡。」靖南王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這句話讓深知他是什麼德性的兩個明白人----東方齊和梁晉聽起來是多麼驚悚!

於是東方齊打算下一劑猛葯,一臉善解人意的表情對東方萌道:「萌萌,是不是想弟妹了?那我們下去找弟妹可好?」

這話也沒打算得到東方萌的回應,因為主要是說給靖南王聽的。這位王爺雖然性好男色,卻有一個原則,已經婚配或已有家室的男子,他是不沾的。

果然靖南王聞言一聲怪叫:「他也成親了?娶的哪個?」難道是十七?可她不是今年才滿十三歲么?這些侄女兒怎麼盡跟自己叔叔搶人呢?!一點兒也不懂敬老尊賢謙良恭讓!

東方齊忍笑道:「舍弟與弟妹成親數載,最大的孩子都六歲了。」

靖南王的表情活像見了鬼似的盯着東方萌,結結巴巴地說:「可是……可是……他看起來沒那麼大啊……」

「舍弟只是面嫩而已,實際已經二十好幾了!」東方齊很不厚道地宣佈更加殘酷的事實。所以王爺啊,您趁早撤吧,我們也就小您幾歲而已,不太符合您一向的審美標準啊。

而一直沉默的東方萌,此時終於開了尊口,興奮地喊出了這半天來的一句話:「鴻鴻……」

話音未落,人已經竄了起來,撒了歡地就往下躍去!

75一家團圓

有東方玉和靖南王兩大高手在,東方萌當然不會有粉身碎骨之憂,但關鍵之處在於,在這場英雄救美過程中,誰會先撥得頭籌?

於是兩位高手在同時撲向東方萌時還不忘互相暗算對方,東方玉踢了靖南王一腳,靖南王擂了東方玉一拳。

作為事主,在性命攸關的尖鋒時刻,東方萌在距離地面二點二二尺的時候幾乎下意識地投向了自己比較熟悉的大哥的懷抱,所以這場搶奪站最終以東方玉的全面勝利而宣告結束。

東方玉將一臉蒙的東方萌塞到幾乎嚇傻了燕鴻懷裏,摸了摸東方萌的頭,又抬頭看看還在牆頭上的東方齊道:「二弟,你自己下來還是我上來接你?」

東方齊搖搖頭,擦了擦因剛才因緊張而逼出來的汗,咧嘴一笑道:「不用了大哥,我跟這位梁兄弟一起下來。」

梁晉自然樂意效勞。

被忽略的靖南王不滿地嚷道:「東方玉你小子別裝着不認識本王,這一腳之仇,本王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東方玉這才將視線轉靖南王,然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淡淡說了一句:「多毛怪,想比斗,那也要看看這麼多年你有沒有長進。」

靖南王後悔極了,明明知道這人是這麼個氣死人不償命的鳥德性,為何還要上趕着去找刺激呢!!這擺明了說自己還是他的手下敗將嘛!真是氣人氣人氣死人!

直到人此刻真切地被自己抱在懷中,兩手的溫暖充實,讓燕鴻終於回到現實中來。這數個時辰以來的擔驚受怕滿心惶然,此刻終於漸漸消散,他終於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看着面前傻乎乎的人,燕鴻用力眨去目中的淚意,細細打量着他。此時才現他除了臉上有些臟,白凈的手上還有些擦傷,衣服也破了幾個洞,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萌萌,有沒有受傷?」燕鴻不放心地上下檢查了一番,這麼高的牆,他是怎麼上去的?難道,被人挾持?!不由惡狠狠地瞪了那個大鬍子一眼,一看他就不像個好人!

靖南王自然沒有現燕鴻不善的目光,他正糾結著到底是先報剛才那一腳並十幾年前的敗北之仇呢,還是先跟東方玉搞好關係以便能進一步了解和結交他兩個兄弟。咳,雖然他立誓不與有家室的人糾纏,可多兩個可愛的朋友,也未嘗不可以嘛……

東方萌則迅從不明狀況中恢復過來,驚喜地抱着燕鴻的脖子語無倫次道:「鴻鴻,想你。萌萌找不到鴻鴻,爬高了,鴻鴻能看見。」

路人聽得紛紛側目,心道難怪這少年不愛說話,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呀,平平都是一樣的人,為毛他說的話他們就是不明白呢!

當然啦,這樣獨特的萌式表達,唯有燕鴻能夠完美破解。她掏出手絹心疼地幫他擦乾淨臉上的臟污,又給他簡單清理了手上的傷口,還好她身上一向習慣多帶幾條帕子以備不時之需,正好用來給他包紮,一邊包一邊吹吹:「疼不疼?」

東方萌這會兒才感覺到疼,臉皺成包子樣,眉毛擰成小團團,重重點頭:「疼。」

東方玉東方齊聞言徑直將靖南王丟到一邊,急奔過來促聲問道:「傷到哪裏了?走,馬上找大夫去。」

燕鴻搖搖頭:「無妨,都是些擦傷,相公在外面游失這麼長時間,爹娘都很擔心,孩子們也挂念著,還是先回去吧。家裏有葯。」

說完又問東方萌:「萌萌,回家去?」

東方萌乖乖地點點頭,包成一片的手沒辦法與燕鴻十指相扣,讓他十分苦惱。燕鴻微微一笑,手臂勾上他的臂彎,柔聲說道:「回去吧。」

東方玉和東方齊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一邊,臉上卻帶了笑意。

偏這個靖南王不識趣,一顆大頭湊了過來,瞬間打斷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哎,你就是東方萌的媳婦兒?看起來比他老啊……」

燕鴻馬上決定討厭這個大鬍子,戒備地挽著東方萌退遠了一大步。別以為他剛剛出手救了她家萌萌,她就沒現他看向萌萌那色眯眯的眼光!變態狂,死玻璃,休想靠近她男人一步!

「你離那麼遠幹嗎?本王又不會吃了你們!」靖南王不滿道,大鬍子一聳一聳。這東方一家子實在太不給面子了,且不說東方玉這十多年如一日的死人臉,東方小二小三倆兄弟,怎麼都這麼早成親!真是太想不開了……

人群見熱鬧已然散場,幾個熱鬧源只顧著敘舊,也沒再折騰出更具可看性的節目,於是也三三兩兩地撤了。再說,如果一直聚集在宮門前,指不定禁衛軍以為要生啥暴動呢!他們對當今的朝政還是挺滿意的。

東方玉淡淡地瞟了一眼靖南王,對燕鴻說道:「弟妹你帶小弟先回去吧,省得爹娘和孩子們盼著。」說完示意東方齊也一併跟上他們回家,然後馬上迴轉身攔住預備跟着一起走的靖南王,陰惻惻地沉聲笑道:「多毛怪,咱們也有很多年沒有切蹉過了,不如今天就來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說完也不顧靖南王一臉的不情願,夾住他的脖子就往重華門走去。那裏有個很大很空的演武場。

梁晉一臉同情地跟上。據說威遠候還未回京之前,靖南王還特意每年都寄挑戰書到邊關,可惜威遠候一次都不予理會,王爺抱着多年前的失敗一直飲恨至今。眼下二人好不容易在京城遇上了,不知王爺會不會蟬聯十幾年前的失敗記錄?

回到家的東方萌受到了空前熱烈的歡迎,公爺夫婦上前噓寒問暖,小猴子們也一個接一個往他大腿上爬,敢情把他當果樹了。值得一提的是,小棉襖後來也醒過來了,聽說自家爹爹丟了,雖然沒有像幾個哥哥那樣大哭,卻不肯再睡覺,而是搬了個小凳坐在大門口,非要等到爹爹回來,做一個迎接他的人。

東方萌只知道傻笑,壓根不知道自己剛剛的經歷,真可謂是虎口脫險,狼窩驚魂啊。

燕鴻讓人去拿了藥膏,仔仔細細地給他洗了臉,凈了手,塗了葯,東方萌爬石獅子的時候什麼感覺也沒有,這會兒那些曾經丟失的痛感紛紛回籠,他一邊嘶嘶叫疼一邊淚眼汪汪。

幾個娃心疼爹,扒在一邊隨着東方萌的抖動頻率而出「嘶,嘶」之聲,恨不能代父受過。小棉襖這娃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要氣她娘一回:「娘,輕點。」燕鴻不由瞪了女兒一眼,聽聽這口氣,好像她會虐待自己相公似的。不過手上的動作越輕柔了起來。

小葉子向來最是善良乖巧,老早就湊了過來,鼓起腮幫子給他爹呼呼,噴得東方萌一手口水,東方萌毫不在意,一邊涕淚橫流,一邊用包紮好的那隻手摸摸兒子的頭以示感謝。兒子多麼孝順啊,當爹得驕傲得滿臉放光,咳,那些淚泡泡暫時可以忽略不計。

小葉子吹了沒多久就接不上氣了,換其他兄弟姐妹輪番上陣。燕鴻也明白孩子們想給父親做點什麼的心意,因此並不阻止。

公爺夫婦和其他家人相視一笑,都悄悄退場了。既然東方萌已經化險為夷並平安歸來,他們也能放下來心,該休息的休息,不想休息的,就繼續過節。

十六準備把小蘭雅偷渡走,結果小傢伙很義正詞嚴地拒絕道:「娘,小籃子還沒有給三叔呼呼,才不要走。娘你太沒有同情心了!」

憑空飛來一頂大帽子扣在頭上,十六被噎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最後無處泄憤,只好拚命揪女兒他爹的肉聊表安慰。東方齊一邊呲牙咧嘴一邊想,這女兒怎麼好像是給小弟家養的一樣……

「萌萌餓了不?」燕鴻替東方萌脫掉皺成一團的臟衣服,換上乾淨舒適的居家棉衫。

「餓。」東方萌吸吸鼻子,回到家,回到熟悉的人身邊,他的委屈來得快去得更快,手指頭被紛紛包成小粗柱子,他新奇地展示給孩子們看。一聽燕鴻的問話,馬上摸了摸肚子。

「那吃些元宵和餃子好不好?」燕鴻恨不能把他疼得心窩裏面去,這個獃子,一刻也離不開她,其實她何嘗不是一樣?

「好。」東方萌點頭,用粗粗的手指笨拙地拉了她過來,把頭埋進她腹部碾磨,小小聲地嘟囔著:「鴻鴻不要丟下萌萌一個人。」

東方萌很少這麼連貫地說完整句話,燕鴻聽得心裏一酸。今天這事算起來,是她自己考慮不周,沒有將他的心情算在內。她當時身陷囹圄,他又怎會放得下心?偷偷來找她是必然的。好好的節日,硬是生出這些波折,夫妻二人分離的這數時辰,她心中無比懊悔,卻也越來越擔心,倘若有朝一日,她比他先離開這個世界,他要怎麼辦呢?

她憂鬱地看着他黑漆漆的大頭,輕輕地撫上他的絲。她向來不喜憂慮還未生之事,如今卻不知何故,總是患得患失起來。

正在此時,小火把拉着弟弟妹妹們像一串小粽子似的走了過來,小火把拍拍胸脯下豪言壯語:「爹,你不要怕,等小火把長大了,就可以保護爹了!」

其他幾個娃點頭若搗蒜,就連一向不參與這類集體表白的小棉襖,也跟着點起了她高貴的頭顱。於是燕鴻滿心的愁腸瞬間消散無蹤。

她微笑着拍拍東方萌的肩膀,拉着他坐到桌旁,他的手不方便握箸,需要她來餵食。幾個孩子也紛紛舉著小勺兒獻上自己的愛心湯圓,東方萌一一笑納。

連孩子們這樣小的年紀,都尚且有如此決心想要保護他們在意之人,她作為一個心志堅強的大人,何必總是傷春悲秋?想得再多,與事無補,只有努力活好每一天,盡量減少自己的遺憾,已經有了心愛的人相知相守,那麼未來就算生什麼,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風雨,自可同舟。

他的肩膀雖瘦弱,她靠上去的時候,卻是溫暖的,不曾退避的。既然攜手,就當對他更有信心,如今日之事一般,他會找到一處顯現之所在,堅信她會尋到他。

也許她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和他一起。兩世的空白,終被填滿。即使到了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她也不會放開他的手,無論誰先行一步,奈何橋上,必會等待。

在這一刻,燕鴻終於學會相信,幸福的力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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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孕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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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事起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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