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杯茶與一局棋

序章 一杯茶與一局棋

陰山山脈的北麓是一片荒蕪的土地,順着山脊的走向,一片沒有任何植物生長的黑色大地從山頂一直延伸到了北方的地平線之後。

而天空上漂浮着的雲,也在陰山之後,一瞬間從淡淡的白色變成了極其濃重的黑色,陰沉到了極點,更是綿延著,連續不斷地從頭頂一直延伸到了視野的盡頭。

因為雲層極黑,極重,極濃,給人一種整個天空都壓了下來,即將塌落在人的頭頂的錯覺,讓人有些難以呼吸。

陰山以北的土地與陰山以南的大地雖然僅僅隔着一條山脈,但是卻彷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片土地,被稱為廢土。

廢土北方的一座沒有任何植被,只有皸裂裸露的岩石的荒山之上,此刻卻有兩個身影,相對而坐。

兩個身影都打得很直,彷彿是兩棵古松迎風而立。

其中一人一身黯淡的灰衣,沾滿了風塵。

他手裏捻著一顆棋子,看着自己和對方之間的棋枰,看着棋枰上互相滲透,互相交錯的黑白二色,沉吟著。

他的對手是一個青衣的老人,這個老人看上去約摸六十歲年紀,一頭銀白的髮絲被打理得一絲不苟,以一根青竹簪簪在腦後。

老人的面色紅潤,皮膚光澤,霜眉入鬢,一雙棕色的眼睛廣深寧靜,猶如大海,難以估量,高挺的鷹鈎鼻充滿了英氣。

他手裏捧著一杯冒着裊裊熱氣的茶水,一隻黑狗有些慵懶地偎依在他的腳下,眯着眼正在打盹。

青衣老人並不焦急,只是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對手落子,他們有着足夠多的時間可以用來消耗,可以用來繼續這盤持續了無數歲月的棋局。

過了許久,那灰衣的老人才微微蹙眉,將手裏捻著的棋子放在了黑白交錯的洪流之中,搖頭道:「論棋局我終究不是你的對手。」

青衣老人微微笑了笑,慢慢地抿了口茶,等那熱流入腹,才說道:「論佈局,天下也沒有多少人是你的對手。」

青衣老人說完,才舉起了右手,一枚白色的棋子在他的指間凝結,隨着他輕鬆的舉動,而落在錯綜複雜的棋枰之上。

「哈,祖龍君謬讚了。」灰衣老人嘴角微微一揚,勾起了一絲弧線,「還有百年的時間給我們準備,這個百年再失敗的話,也許……就不會再有下一個三萬兩千年了。」

祖龍君微微瞑目,看着灰衣老人手裏捻著的棋子遲遲不肯落下,道:「妖主已被鎮壓,但是天帝與魔君卻都依然下落不明,這一局關鍵的變數……勾陳你真的掌握好了嗎?」

「掌握得好,那就不叫變數了。」勾陳瞑目,嘴角笑容不減,指間所夾住的棋子光芒卻在漸漸地從黑轉變為灰色,「而且……這一局,也不再是你我雙方的對弈。」

勾陳笑着,睜開了眼,平和的目光看向了陰霾低沉的天空。

一對碩大無朋宛若垂天之雲一般的羽翼從天邊垂落而下,使得空氣頓時變得萬分粘稠起來,就彷彿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一個遮天蔽日的陰影從黑雲之上投射而下,覆蓋了十萬里方圓。

「老友呀,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願意下來呢?」勾陳淡淡問道,「雖然你我早已是仇敵,但是大劫未啟,至少喝杯茶,敘敘舊還是可以的不是嗎?」

黑雲之上那個巨大的身影回報勾陳邀請的卻只有沉默。

「哈,老友啊,你真是多心。」勾陳無奈地搖了搖頭,從一旁的早已石化的樹樁之上拿起了一杯熱茶,「勾陳這麼多年,幾時說過謊言?」

「就連勾陳這個名字都是個謊言,你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不曾說過謊言?」一個乾瘦的身影站在了天邊,模糊萬分,根本看不起容貌,只能聽出言語之中的無盡嘲諷。

「你也來了嗎?」勾陳微微笑着,將手裏的茶杯放下,也將手裏的那枚棋子放入了棋枰之中,「這麼多年,都沒有好好敘舊了,就不肯上前來一起喝杯茶嗎?」

「哈,有什麼好敘舊的。」那乾瘦的身影冷笑了幾聲,「勾陳的茶……是要命的。」

「被過去的好友這麼稱讚,真是令人傷感啊。」勾陳微微搖了搖頭,卻依然帶着幾分笑意,「我想你們真的誤會了,喝勾陳的茶,是不會要命的。」

祖龍君微微笑着,看着棋枰中那枚有些突兀的棋子,搖著頭。

「我真討厭你們這種說話的方式,充滿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荒山的山頂,出現了一個倩影,卻坐在一張大得有些出奇的插滿了劍刃的鐵椅之上,那一雙眼眸里散發着一股令人震怖的氣息。

「小姑娘,這麼對前輩說話……會死人的。」天邊的那個模糊的身影冷冷笑道。

「那你……可以試試。」鐵椅之上的女人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一股氣息澎湃而生,以女人為中心,如海潮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洶湧而去。

剎那之間,空氣之中充滿了涌動的暗流,那座古老的荒山開始碎裂,無數的岩石崩碎為粉末,大地張開了巨口,不斷地將地表的一切向黑暗之中吞噬。

「你們的火氣太大了,喝杯茶……消消火吧。」

祖龍君微笑着將手裏的熱茶慢慢地傾倒,一股柔和的青色漣漪頓時蕩漾開去,空氣之中瀰漫的森冷的殺機頓時凝滯,動搖的那一方天地也在此刻寧靜。

「祖龍君的茶……還是比勾陳的茶要好喝一些。」天邊的身影冷冷道。

「是嗎,感謝老友的讚譽了。」祖龍君一杯茶倒盡,腳下的土壤中莫名地生出無盡的翠綠,他站起了身,道,「時間不多了。」

「要從現在就開始佈局嗎?」天邊的陰影問道,聲音之中莫名地多了幾分凝重。

「方才,那三萬兩千年一輪迴的力量已經入世了。」祖龍君慢慢說道,「十餘年後起的八十年間,就是天地間所有洪荒碎片相繼與世間連接的時間了。這一個八十年,我們再失敗,這個世界很可能就沒有下一個三萬兩千年了,過去,現在,未來,都會徹底湮滅。」

「所以是時候開始清場了。」勾陳依然坐着,慢慢地喝着茶,看着棋枰中那一枚誰也無法掌握的灰色的棋子,「有些人活得太久,野心太重,是該……歸於塵土的時候了。」

「比如我嗎?」一點蒼白的火焰陡然躍起在棋枰之上,「乙辛長舒已經被你算計了,下一個……就是我了,對嗎?」

「哈,魔君這是在挑釁嗎?」勾陳看着那蒼白的火焰,面色不改。

「這不是挑釁,這是邀請。」那蒼白的火焰帶着幾分玩世不恭,帶着幾分狂傲,「如果你有那樣的本事,就儘管來吧。」

蒼白的火焰躍動着,將勾陳的臉龐照得一片慘白。

「我已經殺了太多的人,以至於都麻木了,生命對於我來說,早已是無聊的數字而已了。我並不介意將整個炎族殺盡,來看你是否……還坐得住?」

「哈哈哈——」蒼白色的火焰發出了一陣磔磔怪笑,漸漸消退了。

勾陳瞑目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過去的無盡歲月,已經犧牲了太多的人了,無論是誰,都已經儘力了。成功或者失敗,我都不在乎了,這個世界已經比它該有的壽命延長得太多了。也許在這裏終結,對於早已疲勞不堪的我們來說,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你果然還是累了。」祖龍君微微一嘆。

勾陳瞑目不語。

「所以我們先聯手清場是嗎?」天邊的虛影終於接道,「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我希望你能信守你的諾言。」勾陳慢慢地說道,站起了身,看着天邊那一對羽翼,道,「老友啊,為何一直一語不發,守衛天池與北冥的寂寞……讓你瘋狂了嗎?」

「需要我說話嗎?」雲層之上終於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我不喜歡這些無謂的爭鬥,我只是不想在未來死去而已。」

「哈,萬物都會死,你會死,我也會死。當年那些人都死了,你以為突破現有的境地,就真的可以不死嗎?」勾陳苦笑着搖了搖頭。

「至少值得一試,可以讓這個世界不朽的力量,也必然有着讓我們不朽的力量。」雲層之上的聲音虛無縹緲,「我告辭了,天池和北冥……與我無關了。」

那一雙巨大的羽翼,慢慢地收入了雲層之上,再沒有了痕迹。

「寂寞總是讓人瘋狂。」勾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這麼漫長的歲月里,已經有太多的同伴做出了一樣的決定……但是最後他們都倒在了我的局中。」

「你又何曾不瘋狂?」天邊的那個身影滿是嘲諷,「你的局越來越殘忍,越來越不將生命當做生命……你究竟是在佈局,還是在享受着殺戮的快感?」

「殘忍嗎?」勾陳的音調之中微微帶着幾分自嘲,「也許吧,畢竟我早已不在乎了。」

「你們繼續聊,我走了。」山頂的那個女人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快,隨着身下巨大的鐵椅默默地退入了虛空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也離開了。」天邊的陰影轉身。

「好友請稍為駐足,我還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你。」勾陳說道。

陰影駐足,卻沒有回頭。

「我說過,喝勾陳的茶是會要命的,這是一個誤會。」

陰影冷笑,然而隨後從風中飄散而來的一句話,卻讓他莫名地感到了一分寒意。

「事實是……無論喝不喝勾陳的茶,都是會要命的。」

給讀者的話:

感謝點進來的讀者,首先保證這是一個會講完的故事,雖然不知道最後會不會簽約,又是在哪簽約,但是總之這個故事不會太監。

這個故事會……很慢熱,主角更不是容易討喜的類型,不過更新和質量我也都會保證——最後,這不是一個打怪升級換地圖流派的爽文,我會儘力在這個大前提下,講出一個好的故事。

感謝每位讀者朋友的支持。

PS:你們敢給收藏我就敢加更……五十個收藏加一更嗯……雖然這麼久了收藏慘淡,但是關鍵是要氣勢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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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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