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之體?

長生之體?

和眉嫵對視一眼,易風凌又問道:「難道傳言都是真的,半臉人果真掌握長生的秘密?」

「長生,又是長生!你們這些人都是為了這個,是不是?!」水瞳忽然染上一抹厲色,染晴恨恨地說道,「為了長生,殺光我們全族;為了長生,口口聲聲說愛我,得到我的咒語之後,卻轉眼不見了蹤跡……為了一己之私,你們就是這樣殺人、騙人的嗎?」

易風凌三人一下就明白君烈豪為什麼能知道全部咒語,來到這半月之門了。原來,他和染晴也有一段孽緣。

「那水仙他們一家,還有那個村落……」海茉忽然想起自己變身的那晚,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清冷憂傷的聲音似乎和晴夫人……很像。

「那些人不過是一些遊魂,雖然他們可以變換出和常人一樣的外表,可到了這裏,就如同你們剛才看到的一樣,看得見摸不著,那才是他們的真實面目,這些遊魂早已死去多年,卻還妄想得到永生,所以我便利用了他們,不過是為了讓你更加清楚地認識自己。」染晴說着,又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手裏拿着剛剛畫好的臉譜,遞到海茉的手上,溫柔笑道,「現在,你們明白了這一切……海茉、眉嫵,跟我回去,我們離開這骯髒的人世。姐姐已經離去,我會代替她,好好照顧你們。」

「你是說娘親她……」海茉、眉嫵驚訝地問道。

「你們都已經來到了這裏,姐姐卻仍不願現身和我相見,想來還是不肯原諒我……過去的已經過去,我找了她十二年,卻始終差了一步,罷了,罷了!」染晴笑得無奈,眼角淚光閃爍。

海茉、眉嫵放鬆地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剛才,她們還以為娘親已經……

「跟我走吧,離開這人世,回我們自己的家園。你們會得到永恆的生命,走吧!」說着,染晴笑盈盈地向姐妹倆伸出了雙手。

海茉一下怔住,回頭凝望着易風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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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唐朝段成式的《酉陽雜俎》

合二為一(大結局)

「怎麼?」染晴似乎非常訝異,美眸順着她的視線瞥向易風凌,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凝重起來,「海茉,你捨不得他嗎?」

「她不能跟你走!」易風凌俊朗一笑,深情無限地望着海茉,嘴角彎起。

心一緊,海茉深吸一口氣,勇敢地迎向染晴,堅定地說道:「我……不能和他分開。」

「什麼?!」染晴一下變了臉色,手中的臉譜掉在了地上,「海茉,你胡說什麼?!你要和他在一起?他是你什麼人?」

「我是靈兒的妻子!」海茉堅定地說道。

「哈哈哈哈……」染晴放聲大笑,笑聲裏帶着無盡的憂傷,「男人喜歡你的時候,便會甜言蜜語地哄騙你,當他發現你的真實面目時,就會把你當成破鞋一樣扔掉,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當年……君烈豪就是這樣對我的!所以,海茉、眉嫵,不要再相信他們,乖,跟我走……我是你們的親姨娘,我不會騙你們的,乖,跟我走!」

海茉搖搖頭,慢慢後退。她和靈兒經受了那麼多的波折,好不容易才認定彼此,怎能再分開?即使是她的姨娘,也不能動搖她的決心、改變她的決定!

「無論你願不願意,今天,我都要將你和眉嫵帶走!」說着,染晴眼裏寒光一閃,雙手朝海茉他們襲去。

雪柳劍往上一拋,易風凌躍身而起,旋轉着身子如離弦的利箭般朝染晴駛去,雪柳劍變幻成爍爍銀光,圍着他不斷旋轉。

染晴輕聲冷笑,也躍至高空,皓腕上的鐲子忽然射出道道藍紫色的光芒,幻化成一把藍色巨斧,猛地朝易風凌劈去。

行至半空,反手一握,易風凌抓住雪柳劍,運氣一抬,瞅準時機,向著染晴飛奔而來的身軀,迅如疾光地刺出一劍。劍尖一空,他難以置信地望着虛空穿過的雪柳劍。染晴的身子晃了晃,如輕煙一般縹緲,轉瞬躍至天罩弧頂,狂聲大笑:「我是永生之體,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易風凌猛地想起寧以辰婚禮的當夜,他遇到的那個白衣人也是這般詭異,完全刺不到……原來也是她!

新仇舊恨一併算起,易風凌眯起雙眸,深吸一口氣,從丹田導出一股內力,心中默念劍訣。只見雪柳劍似乎有了靈性,再次騰空而起,圍着易風凌開始旋轉,轉眼銀光一片,劍氣如霜,幻化成一個銀色圓圈,將他緊緊包圍。只聽「砰——」的一聲,靈音碎響,激起回聲一片。

海茉驚訝地望去,發現凌厲的劍氣凝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光環,從銀圈的中間漾開。疾速如飛的雪柳劍忽然射出道道寒光,在空氣中凝結成數不清的銀箭,飛快地朝染晴刺去。

「不要——」海茉大叫出聲。染晴畢竟是她的親人,如果可能,她不希望傷害到自己的親姨娘。

白光從染晴的腰部穿過,她晃了晃身子,轉眼又飄至半空中,放聲大笑:「易風凌,你的阿含雪影劍法對我一點用都沒有,不要枉費心機了!哈哈哈哈!」纖纖玉指撫上嬌艷如花的臉龐,染晴笑得張狂。

易風凌吐出一口鮮血,體內真氣亂竄。剛才施展的阿含雪影劍法,已經耗費了他七成的內力,這染晴不是一般人,該怎麼辦呢?

「哈哈哈哈……」笑聲飄蕩在四周,激起陣陣回聲。像是發了狂,染晴笑得前仰後合,嬌容扭曲得厲害。她鳳眼一瞥,猛地又朝海茉、眉嫵襲去,企圖抓住她們。

這時,淡藍色的天罩忽然晃動,從頂部流溢出層層深紫的霧氣,一層一層地往下蔓延,藍紫交融,流光溢彩。下面的白色冰石微微晃動,氤氳的白氣似乎越來越濃。

這是怎麼回事?染晴也一下愣住。

只聽「砰——砰——砰——」的幾聲巨響,晶瑩剔透的冰石從中間碎裂開來,半環型的「冰牆」一下轟然倒塌,上面的藍色天弧也如同輕煙一般,飄忽散去。碎成的冰凌滯結在半空,尖尖的冰刃閃著幽幽的寒光。

像是感到了什麼,染晴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她旋轉至半空,裙上飄垂的綵帶隨着她的旋轉,呼呼轉成一個圓圈,似鮮花綻放,形成一道綠色的屏障。說時遲那時快,凝滯的冰刃突然從四面八方一起飛起,穿透屏障,全部朝着她極速刺去。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海茉捂住嘴唇,不禁淚流滿面。只見染晴全身上下插滿了冰刃,猩紅的鮮血正從數不清的血洞中汩汩流出。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美眸里閃著難以置信的光芒,從空中重重墜下。

「不好!」易風凌一聲大喝,只見那些冰刃又凝結在一起,飛速地朝着他們襲來。他念動口訣,使出全力施展阿含雪影劍法。雪柳劍再次騰空而起,圍着他們三人飛速旋轉,轉成一個銀色光圈。冰刃遇到光圈被重重彈開,卻又如數返回,不斷地朝他們刺去。

漸漸地,易風凌有些支持不住了,光圈被冰刃硬生生地撕開一個口子!一道寒光瞬間從缺口處鑽了進來,直直地射向海茉。眉嫵眼皮一跳,大叫出聲,連忙拉住海茉,側身一擋。

「不——」撕心裂肺的哭喊自光圈裏傳出,那聲音悲痛欲絕,驚惶悲凄。海茉長發亂舞,眼底血紅一片,不敢置信地看着後背插滿冰刃的眉嫵。強烈的悲痛頃刻間席捲了她,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從體內噴薄而出。一道紅色的光芒自她胸口擴散開來,一層接一層地蕩漾著。不到片刻,周圍全被血紅的光芒所籠罩,而那些凌厲的冰刃如同遇到了烈火,一下融化成水,轉眼消失不見。

易風凌從未見過這樣的海茉,透骨的悲痛喚醒了她體內巨大的力量,這就是半臉人的潛能嗎?

漫天血色間,海茉緊緊地抱住奄奄一息的眉嫵,身子顫抖得厲害,淚水幾乎匯成了一條小河。

「不要哭……」眉嫵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頰,想給她拭去淚水。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都要這樣?!死的應該是我,是我!」海茉痛苦地搖頭,淚珠紛紛跌落,「為什麼要這樣做?死的應該是我,是我啊……我害死了君少卿,現在……現在又連累了你……」

「傻丫頭……說什麼呢?」眉嫵重重地咳了一下,殷紅的鮮血自嘴角流出,她面帶微笑,和海茉相似的眉眼微微彎起,「我是……姐姐……應該……應該保護你的……不是嗎?」

「我先鑽出娘親的肚子,所以我才是姐姐。茉兒乖,叫姐姐!」

「傻瓜,這有什麼好爭的?來,叫姐姐,以後我會好好保護茉兒,有好吃的先分給茉兒,有好玩的讓茉兒先玩,你說好不好?」

「這就對了,乖,叫姐姐!」

「哈哈哈,妹妹終於叫我了,我是姐姐,是海茉的姐姐,哈哈哈哈……」

小時候的稚嫩童音在耳畔迴響着,彷彿就在昨天。

海茉輕顫着手指拭去眉嫵嘴邊的鮮血,視線模糊,喃喃道:「如果這樣,我就不叫你姐姐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你怎麼捨得……再次丟下我?」

「我……當然捨不得!」眉嫵搖搖頭,虛弱地朝她一笑,「海茉……你……你吃了……那麼多年的苦,我還要……好好地補償你……好好地愛護你呢……」

海茉猛地將她抱緊,眼淚止不住地洶湧流出。

「不要哭……」眉嫵咳嗽了幾下,溫柔笑道,「你不是……答應過君大人……要堅強的嗎?

我……我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海茉埋首在她的頸窩處,使勁地搖頭,大滴的淚水混著眉嫵身上的血跡慢慢流下。

眉嫵邊咳邊笑,下巴抵着她柔軟的髮絲,脖間感受着她滾燙的淚水,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勉力撐起身子,左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從脖頸處往上狠狠一撕。

易風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着眉嫵空空如也的半面白骨,倒抽了一口冷氣,眼角一陣濕潤。

「不要——不要——姐姐!!」感覺到右臉一陣濃重的血腥,海茉一下失聲痛哭,聲音喑啞嗚咽。

「海茉……半臉族人要變回正常人,就只有尋到……尋到另半張具有相同血緣的族人的臉皮,我們是姐妹,有了姐姐這半張臉皮,你就能做回正常人,再也不是什麼半臉人了……這是……我能……送你的最後的……最後的禮物!」說着,只剩半張臉的眉嫵笑着將血淋淋的人皮塞到海茉的懷中。

海茉渾身一僵,看着手中血跡斑斑的白色軟皮,心裏彷彿有一塊巨石越墜越沉,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姐姐她……姐姐她……

「讓我們姐妹合二為一,從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所以……不要悲傷……我並沒有離開你……沒有……」說着,一陣劇咳,眉嫵「嘩」地又吐出一口鮮血,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殷紅的鮮血染透。她顫巍巍地抓住海茉的雙手,笑了一聲,「結束了……一切都結束……」還沒說完,忽然手臂重重一垂,頭一歪,靜靜地閉上了雙眸,再也醒不過來。

海茉怔怔地望着已經死去的眉嫵,褐眸猛然睜大,呼吸也似乎突然停止了。她就那麼靜靜地望着,心裏好像被人重重地扯下了一塊,無法言明的巨大悲傷蔓延整個胸口。

「海茉——」易風凌擔憂地叫了一聲,聲音很輕很輕,生怕她再受刺激。

肩膀一顫,海茉像是有了反應,羽睫眨了眨,水眸空洞地望向手心的那半張臉皮,然後緩緩抬手,將人皮慢慢地覆上自己的左頰。那半張人皮彷彿有了靈性,瞬間起了驚人的變化,和海茉的臉頰緊緊貼合,慢慢相融。

易風凌驚訝地看着這一幕,只覺海茉臉色更艷,越發顯得眉目如畫。

「姐姐……說得沒錯!」望着雙眼緊閉的眉嫵,海茉喃喃地說着,「讓我們合二為一,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所以……所以姐姐沒有離去,沒有……」

易風凌拍拍她的肩膀,扶她站起。

「怎麼會這樣?……」縹緲空幽的女聲忽然後面傳來,海茉心一震,這聲音,這聲音……

她回頭一看,一名青衣女子從遠處慢慢走來,她長發飄揚,身姿綽約,可眼角卻堆滿皺紋,容貌和晴夫人十分的相似。

海茉大驚,這不是在西安遇到的那名青衣老嫗嗎?只見她來到他們跟前,不敢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染晴和眉嫵,神色哀傷。

「是……是娘親嗎?」幾乎沒有猶豫,她顫聲問道,喉間湧上陣陣酸澀。

染瓣一愣,繼而溫柔地望向她,輕輕喚了一聲:「海茉?」這聲音是夢裏的聲音,亦是小時候常常聽到的聲音,輕柔慈愛,無比溫暖,讓人從心底平靜起來,那麼安寧,那麼溫柔。

「娘親,我……終於找到你了!」海茉撲進她的懷裏,用力抱緊了她。

易風凌悄悄地退到旁邊,給她們留出空間。

「沒想到……我還是來遲了!」染瓣搖搖頭,神色痛苦。她緩緩地輕撫海茉的後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你不要怪娘……我帶你們流浪的那幾年裏,一直不斷受到那些貪圖長生之人的騷擾,有一天,他們居然在我們的飯菜里下了迷藥,將我擄走,又把你們丟棄……我逃出之後,一直在尋找你們的下落,卻始終沒有音訊。後來我也想通了,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沒有長生不老的傳說,如果我不是半臉族人,我們母女怎會骨肉分離那麼多年?所以,在半月之門裏發現你的蹤跡后,我便將你帶了出去,卻並沒有和你相認……如果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會不斷遭遇危險和麻煩的……只有離開我,你們才能拋卻半臉人的身份重新開始,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你明白嗎?」

海茉震驚,原來那時她們被下了迷藥,怪不得不大記得此事。那些人將娘親擄走,是為了知道長生的秘密,而她和姐姐只是不懂事的小娃,留着也無大用……估計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便將她們丟棄在了不同的地方……可憐她們一家三口,從此骨肉分離,天各一方。

染瓣愛憐地撫摸著海茉的臉頰,將她耳邊凌亂的髮絲輕輕理好,「還能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是她們……」她望向染晴和眉嫵的屍體,聲音哽咽。

半晌,染瓣輕輕地推開了海茉,走到前面,左手扶起染晴,右手挽起眉嫵。

「娘親!」海茉大喊一聲,心頭湧起不安。

「妹妹和女兒都是因我而死,我……不能再害了你!海茉,我要帶他們回去……一切都已結束,你們也走吧!」聲音淡淡的,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親昵和溫柔。染瓣依舊背對着海茉他們,沒有回頭。

海茉痛苦地搖頭:「姨娘死了,姐姐也死了,娘親……你怎麼捨得再讓我一個人?」

「海茉,你找到了親人,也有了愛人,所以你不是一個人,這就夠了,夠了!」

「娘親,不要丟下我,不要再像小時候一樣丟下我!」海茉使勁地搖頭,「我只想和娘親、姐姐在一起,和以前一樣!」

「夫人!你就留下吧!」許久沒有開口的易風凌上前,環住了海茉顫抖的肩膀。

染瓣微微嘆了一口氣,還是沒有回頭:「海茉,你已經長大了,也找到了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人……你要知道,再美好的事物也都成為了過去,像流水一樣不會回頭……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琥珀色的眸子一睜,海茉猛然站起,朝着周圍大喊:「不要……娘親,求求你,求求你!」

「我不能忘記你的父親,所以無法面對你們、面對族人。海茉,回去吧,等我哪天想通了,如果有緣,我們也許還能相見。回去吧,回去吧……」染瓣越走越遠,青色的身影越來越縹緲,漸漸和這漫無邊際的茫茫夜空融為一體,最後消失不見。

這時,一道銀光從天而降,將他們包圍。海茉一陣暈眩,眼前的景象像浸泡在水中,開始慢慢地晃動,如青煙裊裊,漸漸消融。

這是怎麼回事?海茉和易風凌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腳下一空,耳邊忽然傳來呼呼風聲,白光一閃,身子一下重重跌落,定睛一看,四周黃沙漫天,夕陽正緩緩落下,深藍色的天空混著赤紅的彩霞,被渲染成濃濃的瑰麗凝紫。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他們從半月之門又回到了原來的地上?這不是……這不是中午和姐姐一起洗臉的月牙泉邊嗎?海茉怔怔地望着周圍,湖水青青,波光粼粼,伴着如血的殘陽,折射出一道一道的霞韻。

真是不可思議啊!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鮮血、人皮、白骨、復仇、長生……這所有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都結束了嗎?隨着半月之門的關閉,它們和眉嫵、晴夫人,還有娘親一樣,永遠……永遠地消失了嗎?

她不解地望向易風凌,他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容,輕輕地攬她入懷。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紫衣的中年男子,亂髮披散,衣衫破爛,踉踉蹌蹌地從他們身邊走過,一邊走一邊破口大罵:「騙人的!騙人的!一切都是騙人的!!」

那道白光根本沒有把他帶到什麼長生之地!他跑近那群灰色人影時,發現他們皆被白光刺得痛苦不堪,一個個在地上翻滾扭動、哭號不已,最終魂飛魄散,如煙霧一樣散去。而自己則眼前一花,從半空中跌落,又回到了這廣闊的沙漠之上。

沒了!什麼都沒了!精心策劃了十年的佈局、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全部化為烏有!半月之門裏面什麼都沒有,騙子!它就是個騙子!!

易風凌立即認出那是易薛仁,此時的他和君烈豪一樣,瘋瘋癲癲,步伐蹣跚。

長生不老,金銀財寶,數不清的人為了這些前仆後繼,血流成河,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一場虛無的美夢、一場空空的等待。

望着那逐漸遠去的背影,易風凌搖搖頭,重重地嘆口氣,牽起海茉的手,輕輕說道:「走吧!」

水眸凝向他,海茉輕輕點頭,將手放到他的掌心。

黃沙漫天,浩瀚無邊,殘陽緩緩西墜,兩個人手牽着手,越走越遠。

一切都已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時光已逝,過去的不能追回,再糾纏前塵往事不過是自尋煩惱。未來雖然不能預料,現在卻能握在手中,那麼就從眼下開始,好好經營,好好生活。幸福,也會降臨!

全文完

番外

四月的季節,正是春日最美的時光,再回揚州,已經十年之後。

瘦西湖畔,春柳拂水,羞桃展艷,處處一派嫵媚多姿的江南風光。橋上亭閣處,有文人雅士揮毫潑墨,寫盡江南秀美;胭脂馬車旁,小姐丫鬟羞澀展簾,窺看俊俏兒郎。西園曲水、長堤春柳處早就聚集了大批遊玩踏青的人士,有的是閑暇游春,有的是上墳祭祖,也有的人是故地重遊……

煙波浩渺中,一葉輕扁小舟,從橋下悠然駛來,推開綠波,撥散水霧。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一個小男孩趴在船頭,有一搭沒一搭數着湖中的魚兒。他穿着一身藍褂百褶襖,頭戴卿雲帽,才七八歲的年紀,卻生得俊秀靈美,一副古怪精靈之相,時不時的扮出鬼臉嚇唬湖中的小魚。

唉……江南……也沒什麼好玩的,除了氣候濕潤了點、綠植多了些,不過他還是喜歡老家草原的壯麗和和遼闊,那種大氣之美才是像他這種男子漢所喜歡的。

無念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望着湖邊的風景,薄薄水氣在清澄的湖面上氤氳瀰漫,映得岸邊的綠柳江花好似披上一層輕紗,愈發顯得迷濛之美。

「哎呦!」頭上忽然被什麼東西輕砸了下,無念順手接住,定睛一瞧,竟然是一顆紅彤彤的山楂,上面還裹着一層糖漿。

哪個王八羔子居然砸他?還是這麼個粘兮兮的東西!

無念氣呼呼的從船上爬起,明亮的雙眸瞪得大大的,虎視眈眈的搜尋着罪魁禍首。

「哈哈哈哈……」頭頂傳來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無念抬頭,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船剛剛穿過一座橋,橋體是由3個拱形橋洞構建而成,每個橋洞裏雕樑畫棟,裝飾的十分精美,而笑聲正是從中央的橋洞傳來的。

無念正納悶,怎麼會有人跑到哪裏,正想着,又一顆紅彤彤的山楂砸了下來。

他氣得直跺腳,這下子,他十分確定以及肯定,就是橋洞裏那個傢伙砸的!!

無念氣勢洶洶地跑到船尾,恰著腰,對着橋上的人正要破口大罵,忽然一下愣住。

只見橋洞中央的那名女孩,翠衫綠裙,眉目如畫,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雖然現在是春日,可還是有幾分寒意,她穿一身輕薄紗裙就罷了,可居然沒有穿鞋,兩隻小巧的玉足在空氣中調皮的晃來晃去,細潤如脂,十分的……可愛!

興許是被那玉足晃花了眼,無念不禁有些看呆了,他自小在草原長大,還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精靈的女孩子。

「小色鬼,小小年紀就盯着淑女的腳,好不知羞!」耳邊傳來女孩的輕斥,無念一下回神,他臉一紅,連忙移開眼神,卻發現女孩的手上正拿着一串艷虹艷虹的冰糖葫蘆,又聽聞她叫自己「小色鬼」,不禁惱羞成怒:「你這個……你才不知羞呢!穿着……那麼少,還拿東西砸人!」

其實他是想回罵她潑婦的,可一看到小女孩靈動的雙眸,實在無法將她與「潑婦」聯繫一起,唉,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糖葫蘆有幾顆是壞的,誰知道那麼巧就砸到你。」小女孩毫無愧疚之色,清亮的水眸朝小男孩一瞪,舌尖順勢往糖葫蘆一舔,哇,好甜呢。

看着小女孩吃得嫣紅的嘴唇,無念喉嚨動了動,也忘了和女孩繼續爭辯,他摸摸自己的肚皮,他……好像也餓了……

「喂,你吃不吃?」女孩見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以為他也想吃。她為難地望着手中還剩半串的糖葫蘆,嘆了口氣,將之順勢一丟:「噥,給你!」

無念看準糖葫蘆拋來的曲線,腳尖輕起,伸手一探,抓過糖葫蘆,翻身一轉,又穩穩地落在船上。

「看出來你還有兩下子!」小女孩拍拍手,褐色的眸子滿是驚訝。

無念得意的揚起下巴,那是自然,爹爹的武功出神入化,身為他的兒子,又怎能太弱呢?

「啊,糟了,時間不早了。」女孩驚呼一聲,「撲通」一聲跳進湖裏,迅捷的朝岸邊游去。

無念在船上看的目瞪口呆……她她她……就是這樣走的嗎?

「對了,那句話怎麼說的?」女孩居然又回頭,笑如春姿:「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着,宛如一尾靈魚,又一個猛子扎進水裏。

無念再一次看呆了,望着那翠色的衣衫和湖水溶為一色,這女孩……是湖水中的精靈嗎?

隨着清風,瓣瓣瓊花從枝頭輕輕一躍,紛紛揚揚,悠悠地飄散在湖面。無念心念一動,隨即驚喜地朝橋上大聲喊去:「爹爹,我在這裏!」

翩翩花雨中,一名中年男子臨橋而立,卿雲綢系發,白錦緞加身,一管玉蕭,一身清冷,風姿宛若天人。

他回眸,對着船上的男孩報以輕笑。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捻,一朵白色的瓊花綻放於掌心,他用指腹摩挲著潔白的花瓣,感受指尖的水潤輕柔,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覺……他就這樣靜靜地的注視着,眼眸平和,微挑的眼角不覺地溢出一絲淡淡細紋。

「故地重遊,是不是又想起了什麼?」耳邊傳來女子溫婉柔聲,卻帶着幾分揶揄。

君少卿抬眸,只見紅衫女子撐傘而笑,她圓臉大眼,濃黑的黛眉不像時下女子煙霧般的輕描淡畫,卻透著一股英氣。

「明知我都不記得以前的事,還能想起什麼。」君少卿愛憐地的攙過女子,將掌心的那朵瓊花輕輕插進她的髮髻,微微一笑:「走吧,無念還在船上等着我們。」

「不記得還要心心念念的來揚州,難不成這裏還真有一位絕世佳人痴痴的等着你?」廣鳳笑着打趣道,又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嫣然一笑:「就算真有,她可不同意哦!」

君少卿無奈的搖搖頭,眼眸卻柔情萬分:「都老夫老妻了,除了你,還有誰會等我。」

廣鳳紅唇微微一撇,驕傲的昂起頭:「誰跟你老夫老妻,本姑娘芳齡二十八,正是妙齡一枝花……哎呀,無念,你怎麼上來了!」看着兒子慌慌張張的摸樣,她不禁起疑:「怎麼這幅摸樣,不是叫你好好在船上獃著嗎?」

無念懊惱的咬着下唇,剛才只顧著看爹爹了,一回頭,發現小女孩早已不見了,唉,來到揚州已經悶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有個女孩激起他的興趣,又一下不見了。

想到這,他撇撇嘴,扯住廣鳳的袖子,撒嬌道:「娘親娘親,妹妹什麼時候出來,沒人和無念玩,好悶呢!」

廣鳳俏臉一紅,望着夫君含笑的眸光,連忙將小傢伙往他懷裏一推:「好了好了,不是還要帶他去探望霍先生嗎?趕快回客棧換身衣服,他這弄得渾身濕淋淋的,可怎麼去!」

「我們一起走。」君少卿忽然將她攔腰抱起,無視她一臉的驚愕與嬌羞,薄唇揚起溫柔的笑意。

這個女人,歐廣鳳,昆崙山赫赫有名的女俠,亦是他的妻子,耗費一身功力將他從閻王手裏搶回,一心一意的鼓勵他重新站起,雖然挽回他生命的代價是使他失去了所有記憶,可那又如何,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十年前名滿天下的寒竹郎君早已忘遠江湖,現在他只是廣鳳的夫君,無念的爹爹。

「今天怎麼都丟下我一個人!」無念腳一跺,悻悻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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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故友霍萬蘅家裏出來,已臨近中午,街道兩旁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君少卿站在街頭,望着這川流不息的繁華古巷,耳聽着嬌軟細語的揚州小調,心頭湧現幾分熟悉之感。

雖然十年前他遺失了所有記憶,可內心深處始終存在一些模糊而又熟悉的感覺,他看不清,卻能感受,無措、心痛、嫉妒、驚喜、恍然……每當午夜夢回,這些紛雜的情緒總是從骨子深處蔓延……讓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無法控制,隨着心痛而心痛、彷徨而彷徨、驚喜而驚喜……可這一切都是為誰?為誰?

為什麼要來揚州?為什麼心心念念回到這裏?不由自主還是心之嚮往?君少卿低低輕嘆,冰眸陷入沉思。

「爹爹,那邊有牛肉麵,無念餓了!」稚亮的童聲將他拉回現實,看着無念渴求的眼神,君少卿莞爾一笑,拉着他的小手朝前面的小吃鋪走去。

賣牛肉麵的攤子臨街而設,隨便擺了兩張桌子,雖然已是春日,可依舊有些寒氣,吃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倒也能暖和身子,所以生意還是很不錯。

「店家,兩碗面!」說着,君少卿已經將無念抱在自己膝上,坐在桌子面前。

「好嘞-------------「一道脆甜脆甜的女聲應着,無念心一動,定睛一瞧:

那不是……那不是清晨用糖葫蘆砸他的那個翠衫女孩嗎?她她她……她家是賣牛肉麵的?

眼看着女孩已經朝他們這邊張望,那澄亮的水眸忽地一和他對上,無念一驚,想起自己還坐在爹爹的腿上,小臉一窘,連忙跳下,看着爹爹好看的劍眉皺起,連忙擺擺手,結結巴巴道:「我……她……我不是小孩子了……做爹爹腿上……丟……丟臉。」

君少卿好笑的注視自己的兒子,還從沒見他如此慌神過,剛剛還抱怨他這個做父親的只抱娘親沒有抱他,現在補償給他,倒嫌丟臉了。

「哎呀,原來是你!」女孩瞧見了無念,蹦蹦跳跳的來到他們父子面前,重重地往無念肩上一拍:「這麼巧,哦~肯定是早上那串葫蘆沒吃飽,現在又來吃面,沒問題,這頓我請了!」

聽聞她提早上的糗事,無念小臉更紅,他連忙跳開,躲在君少卿背後狠狠瞪了她一眼:「誰要你請……你那糖葫蘆粘兮兮的,我噁心都來不及,誰……誰會吃啊!」事實上,在女孩遊走沒多久,那半串糖葫蘆早祭了他的五臟廟。

女孩「哼」了一聲,朝無念扮個鬼臉,烏溜溜的眼睛又圍着君少卿一轉,嘴一揚:「這位英俊不凡玉樹臨風的公子一定是他的爹爹,你來評評理,早上他說餓,我送他串糖葫蘆,現在又來我家吃面,我做東請你們吃,他倒怪起我的不是。」

「你……」無念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得在那裏和她乾瞪眼。

看着滿臉通紅的兒子,君少卿似乎明白了什麼,轉而望向女孩,低聲一笑:「如此說來,是小兒魯莽,我代他道歉。」

「靈靈,兩碗面好了,還不給客人端上。」麵攤的里處傳來女子輕柔的嗓音,恬淡的仿若街道兩旁紛飛的瓊花,帶着絲絲的甜意。

心微微一跳,君少卿往裏一瞧,只見一名粉衣婦人,背對着他,在桌案前忙活什麼。他用手捂住胸口,不明白心跳為何越跳越快。

望着女子烏蓬的黑髮,斜斜的插就一根桃花簪,那情形熟悉的有些扎眼。

他冰眸半眯,慢慢起身,就那麼一直注視着她忙碌的背影,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穿梭時光,飛越年華,所有的愛恨、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一霎那化為永恆,心頭蕩漾得是如同酒香般的滿足感,越陳越香,越陳越久。

易靈靈答應了一聲,連忙朝婦人跑去,誰知腳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君少卿已如閃電般伸簫一欄,攔住她的腰,將之救出險境。

「好功夫……」旁邊的人看傻了眼,紛紛鼓起掌來。

「謝謝叔叔,我一定要讓娘親給你加好多好多牛肉!」易靈靈沖他甜甜一笑,渾然不覺腰側的異樣,飛也似的朝前跑去。

海茉抹去額間的汗,聽見剛才的掌聲,有些奇怪,回頭對着正往碗裏猛加肉的女兒道:「剛才怎麼了?」

「一位叔叔救了我,就在那兒!」說着,易靈靈朝前一指,忽然大驚失色:「他們……怎麼不見了?」

她不相信,端著滿滿一碗的牛肉麵跑到桌前,望着上面一錠雪白的銀子,她一下傻眼,小嘴扁起:他們……真的走了……

「靈靈,這把竹簫……怎麼會在你身上?」海茉怔怔地望着那柄翠綠色的竹簫,明晃晃的掛在女兒的腰間。

「我也不知道……」易靈靈仔細看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名男子救自己的時候好像就是用這把綠簫,難道是他的?

「一定是他!」易靈靈大聲喊道:「是那位救我的叔叔!」

海茉哆嗦着手,緩緩地從女兒腰間抽起竹簫,端詳著上面熟悉而又闊別十年之久的圖紋,那涼潤如玉的觸感又讓她想起那名白衣男子,從瓊花中走來,又隨瓊花翩翩而去……

是他嗎?……他又回來了嗎?

海茉慌忙跑到大街,望着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熱鬧街頭,卻一片茫然。

呆立了許久,她才萬分小心的將竹蕭貼在臉頰,閉上水眸,一行清淚悄然留下。

「娘親,你怎麼了?不要哭了,爹就要回來了。」易靈靈踮起腳尖,緊張兮兮的給她擦拭淚水。

看着女兒焦急的臉蛋,海茉捏住她的俏鼻,輕輕一擰,沖女兒溫柔笑道:「娘親沒事,我們回去吧。」說着,拉起易靈靈的小手,朝屋裏走去。

剛走兩步,她又不禁回頭張望。

時間匆匆而過,他們就這樣彼此錯過了嗎?

「爹爹,為什麼不吃完再走啊?」無念小腮幫氣鼓鼓的,早上就沒吃飽,剛剛又和那個丫頭鬥嘴,還沒反應過來,被爹爹運起輕功,拉起就跑。

望着天邊紛飛的花瓣,漱漱的飄然而落,宛如心尖上那抹淡淡的惆悵,君少卿低低嘆息:「牛肉麵已經錯過,前面還有許多好吃的,爹再帶你去。」

「爹爹幹嘛要把從不離身的寒竹蕭送給那個丫頭?」無念撅著嘴,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爹爹救了那個丫頭后,就直接把竹蕭放在她的腰上了。他眼珠一轉,連忙叫道:「不如,我們回去把竹蕭要回?」

恩……其實他是想回去……和她說聲告別的……都怪爹爹跑那麼快,他都來不及說。

「就送給她了,誰讓你得罪了人家。」君少卿蹲下身,將兒子抱起,讓他端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冰雅的容顏忽地綻放笑容,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沒有了寒竹蕭的君少卿,便不是過去的寒竹郎君,從今天開始,他是廣鳳的君少卿,對過去再無任何牽掛的君少卿!

他的美麗妻子,聰明兒子,還有即將出世的女兒,都將是他未來日子裏不能抹掉的記憶,比生命還要珍貴的寶貝。

「哎呀,不要啦,爹爹快放我下來,無念已經長大了,好丟人吶……」小小的童聲逐漸淹沒在繁華熙攘的街道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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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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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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