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完

60.完

林雲鋒吼完便扔下呆若木雞的蘇蒽徑直回了卧室,在裏面轉了一圈,猶自不放心,將照片往兜里一揣又轉了出來。

蘇蒽木木愣愣的在衛生間站着,等林雲鋒又進去才轉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說不盡的無望又悲痛,林雲鋒沒看見。

他拿了拖把開始清理這一堆烏黑黑的垃圾,這些承載了他兩年多來的支柱。

第一次收到照片時林雲鋒記得正在給一個顧客做炒年糕,那次年糕糊了一鍋,他把錢退給面色不好的顧客,等店裏人走盡便關了門,停業了整整三天。

他也說不清那會是個什麼心情,憤怒、心痛、仇恨等等似乎都摻雜了那麼一些,到最後就僅僅只留下那份空白,大片的空白里只余了蘇蒽那清減淡漠的輪廓。

照片隔段時間按時送到,起先他收了便扔在一處,也不開封。

有一次隔壁的孩子拿來玩差點遺失掉,林雲鋒才又另外找了個地將它們妥善安置,順手又拆開了來看。

蘇蒽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擴散在眼前,不能說蘇蒽過的不好,但是也絕稱不上好。

照片中的兩人舉止親密,每一張每一張都是蘇蒽細心體貼的照顧著男人,可是每一張蘇蒽的臉都是漠然冰涼的。

整個人看過去機械又冷漠,對於生活更像是一種任務。

他越看便越是心疼,索性就將那個人給驅逐在視線之外,往後便獨獨留了蘇蒽那邊邊角角。

由此反覆翻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每個深夜他都要對着這麼個人出神很久,間接導致兩年後蘇蒽突兀的出現在他面前時,林雲鋒也並不覺得多陌生,也不曾有時間遺留下來的那種悵然感。

對於他而言兩人仿似前一天才剛碰過面,他們近乎不曾分開過。

林雲鋒把滿地灰一點點的掃進垃圾桶,身體起伏几下后,背上多了點重力。蘇蒽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摟着他的腰,掛在了他身上。

林雲鋒手上動作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他就這麼背着個人將衛生間打掃了一邊。

他們都沒開口說什麼,寂靜中只有拖把接觸地面傳來的細微摩擦聲。

等打掃完,林雲鋒拉開她的手轉過身,蘇蒽的眼睛有點紅,臉色一如往常的白,嘴唇乾到略略起了皮,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整個人看過去顯得有點脆弱。

「我們談談。」林雲鋒說完,放開她率先走出去。

蘇蒽不知道林雲鋒要談什麼,他的語氣很淡,但是說出來的話好似來回思慮過很多遍一樣,心裏有些沒底,隱隱的又有點不安。

她低頭又站了會,轉身走出衛生間。

林雲鋒在客廳坐着,等她出來,抬手指了指對面。

蘇蒽走到他對面坐下。

林雲鋒說:「我承認我沒忘記你。」

奮不顧身衝進火場,默默收著那些照片便可見一斑,這並不難猜到,蘇蒽也不覺得意外,她只擔心他後面說的話。

果然林雲鋒開口說:「但我無法跟你在一起,我們中間隔了太多東西,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他們。」

好似又想到那些沉重的畫面,他的表情也凝固冷凍起來。

「你不用覺得愧疚,這跟你沒關係。我母親跟我哥的死也只是意外,那時候誰都沒再打擾我們,只是我自己想着給他們換個生活環境,才遇到了事故。」

他木然的開口說着,低沉的聲音平淡的語氣說出來的內容好像並非他親身經歷一樣。

蘇蒽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的緊緊的,她死死的盯着對面的男人,隱忍着沒有打斷他的話。

「可是已經發生了。」林雲鋒微微掀眼看向對面的女人,「蘇蒽,你說我怎麼跟你在一起?」

給他一個理由。

蘇蒽,給他一個跟你在一起的理由。

蘇蒽的手收了又收,思緒洶湧翻騰著。

片刻后,她輕聲道:「不需要在一起。」

林雲鋒緩慢的眨了眨眼。

蘇蒽說:「你需要給你父母一個交代,那我們就永遠不結婚。我就只是跟你住在一個屋檐下,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林雲鋒不說話。

蘇蒽緊張又略微焦急的說:「這樣就可以對不對?不結婚我就不是你們林家的人,也就不等於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呆在你身邊,我們只是走了同一條路而已,是不是?」

林雲鋒:「蘇蒽……」

「是不是?」蘇蒽把手放到桌上,微微往前傾了傾身體,眼底又忍不住的有些發熱,她稍稍提高音量,說:「林雲鋒,對不對?我說的對不對?」

兩人對視着,林雲鋒喉結劇烈鼓動了一下,眼眶也紅了。

但是對於蘇蒽的問話他依舊沒有給出答案,可是也沒再說別的。

時間一長,蘇蒽只當他默認了。

一段時間后他們又經歷了一次搬遷,這次去了很遠的西北部,屬高原,地廣人稀,城市就那麼幾個。

這邊的經濟相對落後很多,生活步調平緩,但是當地人都非常熱情好客。

林雲鋒依舊開了家點心店,做那些在這邊不常見的小點心。

因為口味獨特,每天也有那麼些客人光顧,生意沒以前好,但這邊物價低,所得收入對付生活綽綽有餘。

這邊每天都是大太陽,碧藍遼闊的天。

蘇蒽時常趴在前台睡覺,有客人來就幫忙收收錢。

偶爾跟着林雲鋒一起去周邊逛逛,買點當地特色的服裝飾品打扮著玩。

日子一天重複一天的過着,很多人會為了逃避都市生活的壓力而找一個地方居住一段時間,之後又會投入到忙亂的工作中。

他們都說都市有都市的好,隱居只是一種臆想,真正有一天讓你過這種平靜的生活也會覺得乏味無聊。

人活着就應該有目標,有競爭,有追趕,這才是人生。

蘇蒽並不發表這種說法的對錯性,可能是經歷的太多,又或者曾經的生活起伏太大,對於她而言現在的日子卻是最好的,她並不覺得無聊乏味。

蘇蒽枕着胳膊轉了個頭,看向裏間,男人厚實的側影讓她不知覺的咧了咧嘴。

現在這樣就很好。

-

劉景秀依舊無法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也拒絕跟蘇蒽去到那樣一個偏僻落後的地區,但她也沒繼續在C市獃著,搬去了臨近的一個城市。

蘇蒽每年回去一兩趟,無法時刻呆在她身邊,便請了一個保姆照料她的生活。

母女兩依舊沒什麼話題,偶爾電話溝通也不過就是照例完成任務的模式,這對兩人而言都近乎是一種刑罰,彼此都覺得累,卻又無法避免。

後來劉景秀居住的小區搬來一個孤身男人,是個老會計,早年喪偶,兒女長居國外。兩人情況頗有些相似,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着就走到了一起,雙方兒女自然歡喜,這也算了了彼此小輩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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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一航自蘇蒽離開后不久開始全中國跑,舉著個單反看自己國家特有的地理人文。

還弄了個專欄,將自己所見時不時發佈到網上,已經有不少粉絲,也被部分雜誌進行過邀約,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了。

他在西北這一帶已經轉了大半個月,因為長年累月的日晒奔波整個人黑了一層,也壯實不少,看過去比以前陽剛很多,也更健康了。

這邊接近藏區,附近有個佛學院,經常能看到年輕的小喇嘛,緊挨着的還有一個規模甚大的寺廟,香火非常旺。

旅遊旺季的時候來這邊的背包客很多,當然平時也不算少,現在向一航就算其中一個。

他在熱鬧的小鎮街上走,偶爾抬手按一下單反。

「喂!」突然冒出個人輕輕拍了下他的胳膊。

向一航嚇了一跳,扭頭看去是個笑容異常燦爛的年輕小姑娘,濃眉大眼頂着個丸子頭,非常的青春洋溢。

向一航盯着她看了幾秒,遲疑着開口:「你是?」

對方哈哈的笑了幾聲,說:「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我記得你呀,幾年前我們見過的。」

向一航看着她沒說話。

對方接着開口:「有一年在Y市的那個山莊,還下雪封道了,你跟你妹妹困在山莊里,我跟我朋友也被困在那,我跟你妹妹還說過幾句話的呢,想起來了不?」

向一航拿着單反的手緩慢的放了下去,淡笑着看她,禮貌的點了點頭。

「想起來了是吧?」對方很興奮,自來熟的說:「你怎麼一個人在這晃悠吶?你那妹妹呢?」

向一航默了默,說:「她沒來。」

「哎呀,是嗎?上次看你們感情很好的吶,我見了都羨慕死,能有你這麼帥的哥哥。」

向一航看了看遠處。

這姑娘歪頭瞅他,又說:「你準備去哪呀?」

「隨處走走。」

「巧了,我也準備隨處走走,咱兩一塊唄,難得碰到個認識的。」

小姑娘穿着衝鋒衣,身後也是大背包,眼睛閃亮亮的看着向一航,自動自發的將人歸到自己認識的人行列。

她說:「我叫鄭文靜,哈哈哈,雖然我一點都不文靜,你叫我小靜就行了,後面的路咱們一起走哈!」

向一航有些無語,卻一時也想不出來要怎麼拒絕。

他想了想,說:「你一個人出來的?」

「是啊,我失戀了嘛,出來散心。」

「……」

向一航更不好拒絕了。

這之後身邊就一直跟了這麼個聒噪的女人,哪怕向一航悶不吭聲,她都能自娛自樂嘰嘰喳喳不停。

後來去了那個很大的寺廟,大門外就能聞到濃郁的香火味。

這裏充斥滿了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虔誠的在這燒香拜佛祝福祈願。

向一航帶着進了大門后難得少了些聲音的鄭文靜走上去,跨上階梯,一格一格往上。

周邊是往來不停的香客,階梯正中放着一格巨大的爐鼎,裏面豎着巨大的燃燒着的香火。

多年前他曾帶着蘇蒽也進過一間寺廟,他的姑娘卻沒有任何心愿。

向一航澄澈的目光裏帶出了複雜。

巨大爐鼎遮掩下的另一側,蘇蒽緩慢的往下走着。

她現在每個月都會有一到兩次到這廟裏燒香,曾經她沒什麼願望,現在卻有了。

對着巨大慈悲的佛像,蘇蒽只求那個男人幸福安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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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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