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26.第二十六章

「我曉得了。」湛蓮自個兒也不喜流連病榻,上一世的遭遇真是難受之極,若不是捨不得三哥哥,她甚至就想少受點罪早早去了。

湛煊見她乖巧,這才滿意地接過香氣四溢的口脂膏,挑起她的下巴為她熟練抹勻,「策封義妹之事還需過一段時日,朕要好好想想,你先委屈委屈。」

湛蓮聞言,抿著唇應了一聲。

湛蓮的口脂膏是她用宮中秘方加之自己的琢磨配製的,一抹上去,那淺色的唇瓣立即如四月的桃花,晶瑩潤澤,令人浮想連翩。

皇帝為她點了絳唇,捏着她的下巴尖兒眯著黑眸注視了片刻,這才一拍她的俏臀,讓她自他身上下去,「行了,這點心也吃了,妝兒也畫好了,是該準備準備出去習武了。」

「我再消消食。」湛蓮知道自己今兒是逃不過了,還垂死掙扎拖得一刻是一刻。

湛煊沒好氣地笑了,「吃這麼點兒還消什麼食,快去換了衣裳來,朕已叫教你的太監在書齋門口候着了。」

湛蓮嘴兒一噘,不情願地出去了。

湛蓮一出去,秦才人便再次進來了,她跪在皇帝面前,戰戰兢兢地道:「下臣罪該萬死。」

「起來罷,」明德帝冷淡掃了她一眼,「本沒什麼事,被你一跪倒是有事兒了。」

沒什麼事?二人親昵成那般模樣還沒什麼事?饒是秦才人素來冷靜,也被皇帝這話驚得一身冷汗。難不成,這看上去分明是主上與親自賜婚的臣妻暗結珠胎,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你只記住,全雅憐於朕不同,其餘毋需多問,自然也毋需多言,要是朕聽了什麼風吹草動,一根白綾可不能了事。」

陛下這意思是要她全家陪葬!秦才人渾身一顫,「下臣謹遵聖命。」

***

倘若說大梁朝命運最為起伏的貴女,那定非全四小姐莫屬。整個後宮都議論紛紛。

她小時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六公主和天家,連做了皇后的姐姐也幫不了她,生生從萬千寵愛的嬌女變成了備受冷落的小姐,最後還被皇帝賜婚嫁給病重的六品芝麻官沖喜,還以為她這一輩子就這麼完了,誰料她陰差陽錯進了宮,一連被皇帝打罵兩次,簡直一腳踩在鬼門關了,孰知她搖身一變,眨眼間又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不僅整日在御書房陪駕,並且賞賜也源源不斷地進了寧安宮。

然而這其中又有蹊蹺。天家雖日日全雅憐去御書房伴駕,好似風光無限,只是每每見她出來,總是垂頭喪頭,腳步蔫蔫。好不容易有消息自御書房傳出來,說天家每日召她去不是伴駕的,而是罰她的。傳聞她每日在書齋後頭罰扎馬步,並且罰的時辰一日長過一日,無論孟夫人怎麼哭鬧,一旁看守的太監仍是冷眼冷麵,不到時辰絕不放過。

這麼一看是皇帝在找全雅憐的茬兒了,但那源源不斷的賞賜又是作何解釋?難不成是怕全皇后心涼,是用來哄全家的?可天家用得着哄全家么?

只是真相不得而知,流言傳出去的當日,御書房外頭伺候的二等宮女個個被抽了五十鞭趕了出去。

秦才人與兩個大宮女接管了司儀嬤嬤送來的八名新的二等宮女,一一點了她們的名,訓了幾句話,就聽中書省的值班內臣在外跪請御批好的奏摺。

中書省一日拿兩回奏摺,下了早朝後一回,下錢糧前一回。待奏摺奉得皇帝硃筆,再蓋上中書省的公章,便可將聖旨發往各地。

秦才人快且輕地穿過菱花門步入內堂,還未見人就聽見帶着哭腔的軟語哼唧之聲:「哥哥……你饒了我罷……」秦才人心下一驚,透過多寶閣暗窺內室。只見躺在紫榻龍鳳呈祥榻上的不是別人,卻是著一身武服汗涔涔軟綿綿的全四小姐,而寶榻的主人,卻蹲在榻尾為嬌人按摩腿兒。

「乖兒,別哭,朕是為了你好……」

那看似溫文實則狠辣的皇帝此時的聲音是真正柔得要滴出水來。秦才人心跳怦怦,每每以為這孟夫人是爬上了龍床,親眼所見卻比二人廝混更膽顫心驚,這非親非故,孟夫人緣何突地絕境逢生,不僅入了帝王青眼,甚而就一步登天,成了天子的心肝肉兒了。

「哥哥,算我求你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還變着法子折磨我……」

「哥哥喜歡你……唉,來人!」明德帝揚聲叫喚。

秦才人猛一回神,忙快步而入。

額上似有薄汗的湛煊見是她,微皺眉擺擺手,「趕快叫人進來伺候!」那聲音似有急迫,不等秦才人回應聲落地,他又問,「中書省來人了么?」

「來了,楊大人與陳大人正在門外等候。」

湛煊立刻站起來,「乖兒,由奴婢們伺候着你,朕有要事出去了。」說罷便離拿了桌上批好的奏摺,像是後頭有狼豺虎豹似的疾步而出。

湛蓮收了哭腔,嫩爪子拍著榻墊,氣憤嚷道:「哪個皇帝要親自去給中書省送奏摺,你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明德帝權當充耳未聞,高大身影轉眼消失在書齋內堂。

秦才人聽着這大逆不道的話兒,忍得耳根子刺撓疼,才能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湛煊幾乎狼狽逃出內堂,讓中書省官員自個兒進來拿走奏摺,又斜瞄一眼內堂,長長吁一口氣,抹了抹額上冷汗,可算是再次避過那天魔星的撒嬌耍諢了。

順安吊著眼偷瞄主子堪稱沒出息的背影。自那孟夫人開始扎馬步起,陛下日日就是這提心弔膽的模樣,好似孟家小媳婦是家養的猛獸,想親近又吃人似的。

皇帝大步穿過正廳,進了泰來齋東面正堂,坐在龍椅上接過宮婢奉上的紫檀摺扇猛扇兩下,便聽得安晉王又帶一高僧覲見。

這些時日安晉王已奉旨找來幾十位有名的高僧道士,至今無一人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明德帝聽又是一名和尚,卻是並無太大期許。他這兩日才知,佛法講六道輪迴,倒是不信這鬼魂之說。

然而即便只有一絲期望,他也非見上一見。

不多時,安晉王領了一白眉長須的□□和尚進來,自個兒覲見過後又退下了。

皇帝賜坐,待宮婢奉了熱茶,他摒退眾人,微笑請高僧喝茶。

這和尚是慧山大通寺的主持法師圓智,在梁頗有盛名,被湛熾派人快馬加鞭請了過來。圓智年老體弱,本早已遠離世俗之事,卻聽得世間人皇想與他談經論道,稟著弘揚佛法威名,他硬是咬牙趕到了帝都。

湛煊不信佛,不過這幾日聽得多了,他與圓智談論因果輪迴,圓智竟面露驚喜之色,頻道皇帝頗有佛根。

明德帝哈哈而笑,心道朕若有心,什麼歪七歪八的教宗慧根都有。他喝一口香茗,誘入正題,「大師,朕近來做了一個夢,醒來覺著有些意思,只是不解其中深意。」

「敢問陛下是何夢境?」

「朕夢見朕在池邊賞花,賞著賞著,只見池裏的荷花敗了,岸上的牡丹卻盛開了。」

圓智掂須思量片刻,張口似是有些猶豫。

皇帝見狀,摺扇一收,「大師但說無妨。」

「這……阿彌陀佛,貧僧愚鈍,不解佛啟之意,只是這夢讓貧僧想起前些時日聽來的一段奇聞。」

「什麼奇聞?」

「幾月前,一名苦修道友上寺中化齋,嘗與貧僧說起一段奇聞……此道友說他修行途中一日雨大,不得已借宿一農夫屋中。這農夫家中有個七十歲病重的老娘,還有一剛娶的繼妻。當夜電閃雷鳴,他們讓道友睡在屋中,夫婦倆在老夫人房中照顧,只是農夫那老娘親油盡燈枯,子時撒手去了。道友想為其做一場法事,忽而見那新婦渾身抽搐,繼而抽一口氣,倒地不起。道友原以為那婦人受了驚嚇,誰知農夫走去扶新婦,那婦人竟驀地睜眼,抓住農夫手臂便開口說話。」

「說了什麼?」

「那女施主道,『我兒,為娘方才忘了交待,村頭的歪嘴李還欠你爹十石米糧未還,你記得去討要,切記,切記!』那農夫聽了,嚇了一跳,那新婦只瞪着丈夫,反覆說着這些話,直到農夫點頭應允下來,婦人才鬆一口氣,白眼一翻暈了過去。農夫搖醒新婦再問,那新婦卻不知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明德帝聽得頗有興味,「莫不是農夫那老娘親還魂到那新婦身上?」

「正是。彼時道友聽那農夫說,方才他的婦人所說之事,連他都不知道,新婦過來更不能得知,第二日清晨,農夫專程去問了歪嘴李,竟是確有此事。」

放在以前,明德帝定是不信的,現下只覺這老和尚對了路數,他故意問道:「這的確是奇事一樁了,只是朕不知,這事兒與朕的夢有何關聯?」

圓智和尚耷拉的眼皮微抬,「貧僧不敢妄言,只覺二者異曲同工。」

「大師是說,朕身邊也有那借身還陽之人?」

「阿彌陀佛,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貧僧自是通道友為人,才相信這一樁離奇之事。道友說那是農夫老娘親尚有心愿未了,故而借身還陽。我佛助人脫離世間苦海,登西方極樂世界,倒不曾聽聞人之三魂七魄流連人間之事,想來貧僧那位道友,興許能為陛下解惑一二。」

心愿未了?蓮花兒還有甚心愿未了之事?難不成她了了心愿,也跟那老婦人一般瞬間離去?明德帝呼吸微窒,「不知大師道友法號……」

「道友乃苦行道長,稱號一一道人。」

「一一道人?」明德帝喃喃重複,獨自思忖片刻,而後點頭輕笑,「大師長途跋涉,當是累了。」

圓智和尚瞭然起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告退。」

守門口的小太監進來領着圓智出去了,順安走了進來,無聲立在一旁伺候。

外頭還有臣子等候覲見,明德帝不急着讓人進來,對順安道:「你去安晉王那兒走一趟,讓他去找個叫一一道人的道士。」

「是。」順安自知要自己過去,便是提醒安晉王事關重大。

順安抬腿欲行,皇帝卻叫住他,閑話似的說道:「朕看圓智大師年邁,來回跋涉千里,朕擔心他回程過不了坎了。」

順安聞言,眸光微異,低頭躬身道:「奴才這就安排人去看看。」

皇帝重拾摺扇,「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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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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