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 六十 章 水家危機
第六十章水家危機
六位長老齊聲嘆息一聲，此事一出，必然會激發出水家數十年來的最大矛盾！或許，天風水家將會面臨着一次徹底的最大洗牌也說不定！但，現在的情況最主要的不是這邊水千湖三人的死活，而是要搶在水千柔之前，將這邊的事情通知天風那邊二爺和三爺，他們和長老會可是休戚相關的；若是被家主水漫空先得知了這件事情，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到時候，恐怕就算是有水無波全力壓制，也將無濟於事！
老年喪子，而且還是唯一的獨子！這是何等巨大的打擊？就算水漫空再能忍，也忍不下去的！
一隻黑色鷂鷹，就在水千柔進入房間的一剎那，振翼飛出，一聲清鳴，掠上半空。水千柔怔怔看着，魂不守舍。
凌遲緩緩解釋道：「我已經將此事通知了大姐，讓她儘快的找個好郎中一起過來，就算不能救回水公子一命，至少也能讓他少受些痛苦。」
水千柔疲倦之極的坐在椅上，眼淚簌簌流下，哽咽的道：「我此時方寸已亂，什麼都不顧不得了，一切，就勞煩你了，多謝了。」
凌遲嘆了口氣。
此刻的水千柔真如行屍走肉一般坐在椅上，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突然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和悲哀。
家族！對這兩個字，水千柔在這一刻突然感到了無比的憤恨！這就是「家族」？這就是自己寧願犧牲一切去維護的家族？這就是在世人眼中光輝萬丈的千年世家水家家族？？！！！
恍惚間，凌天似乎又站在了她的面前，指著鼻子，冷厲的訓斥着自己，水千柔突然雙手捂住臉龐，悲痛之極的嚶嚶哭了出來，聲音不大，甚至很微弱，但其中蘊涵的各種各樣的情感，卻是如此的濃烈！
身為水家公主，當世一流的先天高手，生平大事小事無不順心的水千柔，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茫茫世間，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以前自己所以為的依靠，所以為的一切倚仗，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烏有！從今以後，自己再也無依無靠，孤苦伶仃！
「凌遲，以你的身手，怎麼可能能讓人在你的面前打傷了我哥哥？我需要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水千柔的嚶嚶哭聲突然停止，沉默了一下，終於終於問出了這句話。直到現在，她的思緒才恢復了正常，而恢復正常的水千柔，幾乎就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絕大的疑問。
這是天之驕女最後的驕傲，這是她唯一的疑問。她無法不問這個問題，就算因此失去了目前唯一的、最後的一股助力，她也要問，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萬念俱灰之下，她已經不怕再失去這最後的盟友了！
凌遲冷冷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冷淡的向外走去。這個時候，任何的申辯都只會更加增加水千柔的疑心，而絲毫不加辯解，反而會讓水千柔的懷疑降低。
「站住！」水千柔低聲喝道，仍未轉身，低沉的道：「在他們的爭辯之中，水千湖三人曾經辱及凌晨姐姐，那個時候，你為何一言不發？作為凌天的部下，凌晨姐姐的手下，你居然可能沒有任何反映，這正常嗎？！這一切，是不是你的安排？利用一個垂死之人分化我們水家？！對了，我哥哥也是痴戀凌晨姐姐的一人，好一個一石二鳥的妙計，這就是你的理由吧？！」水千柔此刻的聲音竟是異常的平靜，但卻充滿了壓抑之極的怒氣，如同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而這一點，也是在水千柔看來，凌遲身上最大的漏洞！若是凌遲無法作出解釋，而且還得是最合理的解釋！那麼，水千柔就可以認定，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凌遲搞出來的！甚至，凌晨等人也有合謀！
此刻的凌遲，可以做出解釋，並且讓水千柔信服的合理解釋嗎？
淡淡的殺機突然在房中縈繞。蝶兒擔憂而又惶恐的眼神不住在兩人身上打轉，有心為他們排解，卻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內心之中委實不想看到小姐和他發生爭執。
此刻的凌遲已經走到了門口，突然站住腳步，轉過身來，看着水千柔，依然是一片淡然冷靜，甚至有些嘲弄：「我若說那一刻我沒有生氣，一點氣也沒有生，卻不知水姑娘信是不信？！」
「不生氣？！好一個不生氣，你的言下之意，你既然沒有生氣，也就沒有必要安排什麼計策了是嗎？好強大的理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水千柔冷笑道。
氣氛愈趨嚴峻，幾近一觸即發！
凌遲似是無視水千柔的冷笑，緩緩道：「水姑娘，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為何不生氣呢？」
「說。」水千柔冷冷的道，拳頭已經攥了起來，此刻的她對凌遲已經充滿了怒意和……殺機。
凌遲嘿嘿一笑，酷吏無情的道：「你知道嗎？從他們第一句話辱及晨姐，他們三個人在我的眼中，就已經是三具屍體！就算你們水家再怎麼力保，也是無濟於事的，他們三個人已經註定了無法活着離開承天！這一點，就是我的理由。我不值得跟三個死人生氣。」
凌遲冷冷的笑了笑，又道：「今天這件事情，只不過讓他們三個人的死期更近了一些而已。」
水千柔聲音依舊冰冷如故：「我哥，他在你眼中是否也是一個死人呢？！他同樣是晨姐的傾慕者！」
凌遲目光一閃：「水姑娘，說句不好聽的，令兄本就已經是重傷垂危之人，我縱有心，卻也不必做的如此明顯，如此難以經得起推敲吧？更何況，這與傾慕晨姐沒有半點關係！在承天範圍之內，對晨姐傾慕的人，沒有千八百的也差不多吧？我能都殺了么？令兄傾慕晨姐實屬人之常情，縱然是痴心妄想，卻也並無取死之道，卻與那三人不同；再說，有水姑娘的面子在這裏，縱然令兄有取死之道，也應該有我家公子親自定奪，輪不到我凌遲越俎代庖。再說，分化水家？」
凌遲諷刺的笑了笑：「現在的水家的情況，難道水姑娘會不知道？還用的着我們刻意去分化嗎？言盡於此，請姑娘自行斟酌！」
「若是我想殺令兄，難道水姑娘以為，他到現在還能留下這一口氣嗎？」
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人已隨之消失。
水千柔仍然背對着門口，就連凌遲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有轉過身來，纖細的背影，充滿了孤獨、落寞。良久良久，水千柔突然道：「蝶兒，你且過來，將當時的情形仔仔細細的再說一遍，包括你們每一個人的位置都在什麼地方，事無巨細的全部說一遍！」
隨着蝶兒的敘述，一幅清晰的畫面在水千柔的面前展現出來。水千幻的位置、水七的位置、水千江水千海的位置、窗子的位置、凌遲的位置、蝶兒自己的位置……仔仔細細的想了想，模擬了一次當時的情形，水千柔終於放下心來：凌遲當時的位置，正好被蝶兒遮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蝶兒的位置，卻是她自己走過去的，據她說，她走過去之後，凌遲便沒有動過。而事實上，這次的事件也實在是太突然，太意外了，那本就不是應該發生的意外，可是這個意外就偏偏發生了，難道是天絕哥哥？！
「看來，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凌遲故意安排的，那麼……」水千柔全身無力的鬆了下來，不知為何，心中突然覺得一陣輕鬆……若這件事真是凌家的計謀，水千柔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自己唯一、僅有的盟友，還是可以信任、依賴的！更牽扯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情愫……
「小公主，凌晨姑娘來了。」隨着傳報聲，凌晨挾著一股淡然的香風，走進了房內。
「姐姐來了。」水千柔急忙站起身來，既然已經確定不是凌遲可以安排的，水千柔的樣子看起來比剛才要好了許多。
「恩。」凌晨點了點頭，便走到了水千幻身前，仔細的為他查看傷勢起來，良久，不由的黯然一嘆，抬起頭來，看着水千柔，有些欲言又止：「柔妹妹，請恕姐姐直言……令兄的傷勢……唉，只怕……已經是沒救的了……」
水千柔心中雖然早有準備，但總還抱着萬一的念頭，希望突然有個什麼罕世神醫翩然而至，能救回哥哥一命，如今聽凌晨將這個事實說了出來，卻還是渾身一震，靠在桌上，默默垂淚。
凌晨陪着她嘆息一聲，臉上現出憐憫之色，委婉的道：「柔妹妹，以令兄的傷勢，若是……只是徒增痛苦，要不要……」
「不！」水千柔瘋狂的大吼一聲，激動地道：「無論如何，我哥哥不能死！不能死！」
凌晨嘆息一聲，溫和的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哥哥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水千柔喃喃的念叨著，雙眼無神，突然放聲大哭。作為一個熟悉人體構造的武者，她又何嘗不知道水千幻的傷勢已經是神仙難救？這樣再拖下去，只不過一天比一天痛苦，只是多受一些無謂的折磨而已；但在她內心裏，從情感上，卻是決計不能、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果！看着自己的哥哥奄奄一息，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為他減少哪怕一點點的痛苦！水千柔心如刀絞。
「聽說千幻兄還有一樁心愿未了，」凌晨沉吟著，字斟字酌的道：「若是可以的話，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他七日的陽壽，甚至在這七天之中，也不會感受到什麼痛苦。此事卻需要你的同意。」
「什麼辦法？」水千柔大喜，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翻身而起，抓住了凌晨的雙手，連連搖晃：「好姐姐，只要你能救我哥哥性命，要我做什麼都行，我家上下必然感念姐姐的大恩。」
凌晨微微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陣無奈：「這般傷勢，想要保住性命，只怕已經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不過，我卻可以用我獨門的寒冰真氣打入他的體內，然後將他胸口骨裂之傷以極陰之氣凍結。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傷處所有的痛苦都不會再感受到，但卻最長只能維持七天，七日之後，那傷處便已徹底變作了死肉，五臟六腑俱廢，令兄卻是必死的……這樣做，只是能夠少受七日的痛苦，可說是飲鴆止渴！斷頭療毒！」
「飲鴆止渴！斷頭療毒！」水千柔驚叫一聲，茫然的鬆開了凌晨的雙手，踉蹌退後兩步，不由得六神無主。凌晨的意思很明白，這七天能夠讓水千幻感覺任何不到痛苦，但是七天一到，寒冰內力失效，便立即身死，再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凌晨上前一步，聲音有些急促的道：「柔妹妹，你此刻只怕不能再猶豫了，令兄的傷勢已是不能再拖的了，性命只怕就在這頃刻之間，難道，你寧願看着令兄就在你面前因為極度痛苦死去嗎？此時情況危急，全憑着凌遲之前送入其體內的一口真氣吊著他的最後一絲生機，若是你決定稍晚，恐怕連這七天也……」
「若是不如此，就連這七天也挨不過去了嗎？」水千柔柔弱的抬起頭，淚水漣漣的看着凌晨。
凌晨嘆了口氣，無言的點了點頭：「非但是這七天，甚至就連今天晚上也未必能夠……」
水千柔頓時怔住，愣愣的站了半天，才終於回過神來，那邊，水千幻的氣息確實已經是越來越是微弱了。水千柔向他看了一眼，迅速的轉回頭來，只覺的鼻頭又是一陣發酸，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低沉的道：「那就麻煩晨姐了。」說完了這句話，便如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只覺的眼前一陣恍惚。
七天！與自己一起長大的親生哥哥，只剩下了最後七天的時間！就算掰開了揉碎了，也只有八十四個時辰！這怎麼夠？這怎麼夠啊？！
等到水千柔神智清醒，那邊的水千幻呼吸似是平穩了許多，臉上也已經沒有了痛苦的神色，甚至，還有一絲輕鬆的意思，閉着眼睛睡了過去。但接近他的身邊，卻頓時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尤其是他的胸口部分，更如同是一塊萬載不化的玄冰！但，呼吸異常平穩粗重，心跳的也有力起來，凌晨對於寒冰神功的把握，果然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水千柔眼睛看着凌晨，目光之中露出詢問的神色。
凌晨滿臉疲倦，幾近極限發揮的功力輸出，確實讓她感到有些不堪負荷，沉默的向水千柔點點頭，便緊張的調息起來。
人影一閃，凌遲走進門來。凌晨睜開眼睛，靜靜的問道：「找到了嗎？」
凌遲搖了搖頭，神色間有些疲倦：「水千湖等三人，應該被水家的六位長老藏在了某個地方，雖然並未找到，但我料想，依然不會出去這個大院子。這裏畢竟不是他們的地頭，除了這裏，他們再也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而這裏，也正是水家人最多、實力最強的地方。」
凌晨秀眉一揚，微笑道：「除了這裏暫時划給了他們，其他的地方，恐怕他們也沒那個膽子去。」
「是，在外的兄弟，也確實沒有一人發現這三人曾經出去過。」凌遲笑了一笑。
一邊的水千柔聽着兩人說的話，一張俏臉早已變得煞白一片！她萬萬沒有想到，幾位長老之前所說的「從長計議」，居然就是將這三個人包庇了起來。雖然明知道這幾位長老與那兄弟三人早有勾結，心中也早有準備，但此時真正聽到這句話，還是氣的一口氣幾乎上不來。
現在該如何？若是強行闖進去找三人算賬，一來對方人多勢眾，幾位長老武功又是絕不遜於自己，自己單身一人孤掌難鳴，勢必不是對方的對手；再說，自己身為水家之女，難道今日真的要對自己家族中人大打出手不成？
看到水千柔慘白的臉色，凌晨心中一聲嘆息。現在的水千柔，對家族雖然已經完全失望了，但十幾年來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卻是一時間扭轉不過來的。凌晨相信，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受傷的人若是凌劍或者是五小中的任何一個，恐怕會在第一時間前去報仇，而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仇人不死，此仇怎休！但此刻水千柔雖然已經氣憤到了頂點，但聽說家族干擾之後，第一時間想的，還是慣性的想到了家族利益。
雖然水千柔已經決定要殺水千湖等三人，但若是再如此瞻前顧後下去，不要說給水千幻報仇，恐怕連她自己也要搭進去。
「什麼是家族？」凌晨低聲說着，似乎在自言自語，不是說給任何人聽的。但一片寂靜的房間里，卻自然而然的響起了她清越的聲音：「我記得公子曾經說過，家族，是什麼？公子說，家族，就是具有相同或者相近的血脈的一群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湊在一起，為自己的未來打拚；就才叫家族。公子還說過，若是一個家族中的自己人之間充滿了勾心鬥角，充滿了利益傾軋，到了那個時候，就不能算是家族，而只能算是一盤散沙！因為他們已經離心離德，比之一般的江湖勢力尚有不如！而若真到了那個時候，無論這個家族曾經多麼的輝煌，它都已經步入末路了。」
「公子曾經說過，當今世上，真正的家族只得三家；一是玉家，二是凌家，三是北冥世家。只因為這三個家族，家主都有絕對的權力掌控！而其他的如東方、西門、蕭家……每一家都是隱患重重，面和心不合，已經不配稱之為家族！這其中，便包括你們水家，曾經輝煌千載的水家。」
「到了這等情況下，只有兩種辦法才能解決，其一，家族敗落，分崩離析，成為昨日黃花；又或者，這個家族裏面出現了一個驚采絕艷的天才人物，以雷霆手段迅速整合家族，承受挖骨療毒的痛苦，該殺的殺，該棄的棄，然後再託庇一個國家或者一個更強大的勢力保住自己，經過一段相當長時間的休養生息，重新崛起。除了這兩條路，再也沒有第三條。」
「你們水家的情況傳到承天的那一刻，公子看完之後，只說了一句話。」凌晨仰望虛空的眼睛突然閃電般看向水千柔：「公子說，水家已經完了！」
水千柔靜靜聽着，臉上神色不斷變幻，神情複雜之極。
「如今的水家已經到了奴大欺主之勢，而且這種情況還在不斷的惡化之中。令尊水漫空雖然可算是雄才大略，但卻受制於第一長老水無波；而水無波武功雖高，為人處事卻是一個傻子，但偏偏他的所作所為又都是想當然的為了家族好，對家族絕無二心。這樣的一個人，既是絕頂高手，偏偏被令尊的對手利用了。水家的局面，只要殺死水無波，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但令尊卻捨不得。因為他也知道，水無波對家族是只有忠心，卻絕對沒有一絲惡意的！」
「如此長久以來，水家早已是岌岌可危！縱然現在令尊真捨得那水無波，卻也不會改變大局了。水家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葯可醫！就算平定了內亂，由於此事波及依然太大，之後最多也就只能剩下一般二流家族的勢力甚至更有次之，但那樣也就不錯了。」凌晨嘆息一聲：「一個家族崛起當世，所依靠的始終應該是家族中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一個武學天才或者絕世高手固然重要，但若是將這樣的人看得太高，卻只會有害，而不會有半點益處！
「該舍的時候不舍，該斷的時候不斷，該殺的時候不殺；現在已經到了最為嚴重的時刻，卻仍然在猶豫不決，卻不知早已時過境遷，回天乏術！水家，已經註定只能成為一段歷史了，縱然有千年輝煌有如何，轉眼不過是往昔黃花！」凌晨冷靜的，冷酷的分析道，一針見血！
在凌晨這段話里，埋藏着無數對水千柔來說猶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暗示！但凌晨神色自然坦蕩，就這麼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就看水千柔到底能夠領會多少了。
水千柔臉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漸漸抿了起來，眼中射出尖銳的神光，似是下了什麼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