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屠狗少俠拜野狐

第2章 屠狗少俠拜野狐

山林幽靜,不聞人聲。

陽光被濃密的樹冠擋住,讓林間顯得有些昏暗。

狗屠子灰頭土臉地走在密林中,滿眼都是一人無法合抱的參天古樹。腳下並沒有路,全是多年落葉堆積腐爛成的黑泥,踩上去軟綿綿的,深一腳淺一腳。

按照老白的說法,高人都貓在高山大澤躲清靜。故此要學為俠為將的殺人術,也非得鑽深山老林子不可。

狗屠子可沒有什麼逢林莫入的江湖經驗,憑着與生俱來的那股二愣子勁兒,哪兒僻靜往哪兒鑽,也虧得入山不遠,幾十天下來,小命竟然還在。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江湖少俠,得有個響亮的名號,這也是老白說的。狗屠子這名字實在不夠莊重,只好忍痛捨棄,自己取了個大名——劉屠狗,聽着就正式多了。

一路風餐露宿,劉屠狗見聞漸廣,心裏不知罵了老白幾萬遍。可惜已經迷了路,沒法立刻殺回蘭陵城教訓那老貨。

他在老林子裏艱難跋涉著,心中只盼著早點兒離開這個鬼地方,起碼在天黑前找個獵戶木屋或者山神廟之類的地方好好睡一宿。

老林中的光線越發昏暗,漸漸連鳥鳴和風聲都消失。

劉屠狗猛地警覺,一股寒氣從心底里冒了出來。

他慢慢向腰間屠刀摸去,腳步也逐漸放輕放緩。

沒等劉屠狗完全停下腳步,一棵格外粗壯的古木后猛地撲出了一隻黑色巨狼。

劉屠狗一刀劈向狼頭,黑狼來勢緩了一緩,遠遠跳開,沒有硬拼。

這頭狼全身黑毛,連肚子上的毛也不例外,只在眉心有一簇白毛,很是奇特。它個頭很大,像一頭小牛犢似的,卻出奇瘦弱,露出了巨大的骨架,是一頭風燭殘年的老狼。

劉屠狗咽了口吐沫,心說狼和狗殺起來該沒啥不同吧?

老狼不知是太過老邁還是飢餓的緣故,兇猛程度與身材完全不相符。一撲不中之後,緩緩地再次逼近。

劉屠狗眸光一閃,注意到黑色老狼的右後腿竟是瘸的。

對於這類兇殘畜生,身為市井狗屠子的他並不畏懼。

他盯着老狼的眼睛,突然挺刀往老狼身體左側撲去,既然右後腿瘸了,這畜生向左轉向撲擊的速度必定大打折扣。

不知是不是錯覺,老狼似乎看透了劉屠狗的想法,眼中竟閃過憤怒和傷感的情緒,立刻毫不示弱地向左前方躍起。

一人一狼狠狠地撞在一起。

老狼的兩爪分別搭在劉屠狗左肩與右肋,抓得這兩處血肉模糊,原本奔著劉屠狗咽喉而去的血盆大口被屠刀阻擋,立刻扭頭咬向劉屠狗握刀的右手。

然而瘸腿終究是讓它的速度慢了半拍,沒能將獵物一撲斃命。

斷手繼而死亡的危險就在眼前,劉屠狗顧不得身上兩處鑽心的疼痛,握刀的右手竟不躲避,反而大喊一聲,猛地將屠刀連同整個小臂都狠狠捅進了老狼的口中。

瘸腿老狼的雙眼猛地瞪大,鼻子和嘴中溢出了血沫,與那柄屠刀一起,將它的慘嚎堵在了喉嚨里。

一人一狼保持着緊緊相擁的親密姿勢摔倒在地,老狼沉重的身體壓在了劉屠狗的身上,鮮血染紅了他的胸膛。

這回劉屠狗看清了,老狼的眼睛裏果然有人類才能具有的情緒,似痛苦、似遺憾、似解脫,似一位老人臨死前對往事的追思。

他愣了愣,仍然牢牢握住刀柄的右手在老狼口中一攪,打散了老狼眼中最後一點生命的光芒。

一番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之後,瘸腿老狼那身十分罕見的純黑皮毛成了劉屠狗的意外收穫。

雖然老狼臨死前的眼神讓劉屠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卻不妨礙他心中升起拿這身皮毛做件暖和衣裳的愉快遐想。

剝皮連同處理傷口花費了半天時間,劉屠狗知道這片邪門的老林子不可久留,強忍疼痛繼續跋涉。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有說話聲傳來,劉屠狗心中大喜。

他緊走幾十步,隱約便看見影影綽綽,人數着實不少。光線也突然亮起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這片林子的邊緣了。

劉屠狗沒有輕舉妄動,從小的坎坷經歷和這段時間的遭遇讓他朦朦朧朧意識到,有時候,人比狼還可怕。

湊上前去,趴在一叢灌木后小心地屏住呼吸,只聽一個粗豪的大嗓門叫道:「你這和尚莫非得了失心瘋?是爺爺們看上了你的包袱,你怎的還要俺們放錢進去?到底是你打劫還是俺們打劫?」

「南無野狐禪師,諸位施主莫慌,貧僧只劫財,不害命的。些許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棄之何妨?若為此丟了性命,豈不可惜、可憐、可悲、可嘆!還望諸位施主明察。」

山賊們大怒:「禿驢找死!」

「南無野狐禪師!」

劉屠狗只聽得一陣刀砍斧剁、人仰馬翻,接着便寂寂無聲了。

剛想探頭看個究竟,突然後衣領一緊,眼前一花,他就已經站在了林子前的空地上。

山賊們不知去向,只一個老和尚安靜地站在面前,端的是慈眉善目、寶相莊嚴,手持一串白玉念珠,身上一襲大紅袈裟,金絲織就、寶光燦爛。

老和尚雙手合什,向劉屠狗道:「南無野狐禪師!於此荒境得見施主,豈非有緣,還請施主布施一二,貧僧感激不盡。」

劉屠狗後退兩步,笑道:「大師如何當得『貧』字,我就一殺豬的,真沒錢。」

老和尚白眉一抖,笑道:「南無野狐禪師,施主莫慌,貧僧只劫財,不害命的。些許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棄之何妨?若為此丟了性命,豈不可惜、可憐、可悲、可嘆!還望施主明察。」

劉屠狗頭皮發麻,伸手便往腰上摸去。

老和尚恍若未見,依舊輕聲細語:「施主可知剛才那些施主的去向?」

劉屠狗手按刀柄,硬著頭皮回道:「這個,還請大師明示。」

「幾位施主樂善好施、福澤深厚,已經明心見性得大解脫了。」

劉屠狗嘆了口氣,鬆開刀柄,伸手去解背上的包袱,縱然裏面放着全部身家連同瘸腿野狼的一身皮毛也顧不得了。

「南無野狐禪師!施主果然有慧根。」老和尚笑得越發燦爛。

若是往這賊禿臉上捶兩拳,不知還笑不笑得出來。劉屠狗心中咬牙切齒劍影刀光,臉上卻是愁雲盡散陽光明媚。

「大師,不知這野狐禪師是哪位菩薩,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慚愧慚愧,這野狐禪師正是貧僧。」

老禿驢當真無恥!

劉屠狗臉上愈發恭敬:「我家鄉寺廟裏的師傅們皆拜佛主與伽藍、龍相諸位菩薩,大師竟然拜自己,果然是高僧丫。」

野狐禪師和顏悅色:「施主有所不知,貧僧這一脈只參禪、不拜佛,更無需香火,是以俗世中多不聽聞。貧僧見施主良才美質,特有大機緣相贈,還請不要推辭才是。」

「啊,小子有眼不識真佛,還望大師贖罪。只是仙緣雖好,奈何我與家中兩頭肥豬感情深厚日夜思念,這就回家宰殺去了。大師若有空來西涼城,我一定好好招待,酒肉管夠!」

劉屠狗報了一個假地址,轉身就跑。他左手拎着包袱,一口屠狗滅豬刀提在右手,握得緊緊的。

想他劉少俠十歲當街屠豬,一生殺戮無數,絕非浪得虛名,怎肯束手就擒。

沒跑出百步,只聽身後野狐禪師一聲朗笑:「今日良辰,正該共參大道。施主宿慧,當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話音未落,狂風襲腦,劉少俠早已蓄勢良久,回手就是一刀狠狠捅出,可惜眼前空空蕩蕩,哪兒有老禿驢的影子?

屠刀墜地,劉屠狗只來得及抬手往喉嚨間摸了摸,大好頭顱便掉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兒。

等停下時,他的雙眼正對着自家鮮血噴濺的脖頸子,當真是白嫩嫩紅艷艷,十分醒目。

劉屠狗心中嘆息了一聲,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劉屠狗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趴在一叢灌木下,包袱在背上,刀在腰上,前方一個粗獷的大嗓門叫道:「你這和尚莫非得了失心瘋……」

他恍若夢中,耳聽得又是刀砍斧剁、人仰馬翻,一咬牙提刀在手沖了出去。

這回山賊還在,地上躺了幾個,還剩幾個呼喝着狂舞兵器,在阻擋一個快的看不清的紅色身影。

劉屠狗再不遲疑,舉刀加入了戰團。

只抵擋了片刻,野狐禪師的毫毛都未碰到一根,腦後風起,劉屠狗再度頸血噴濺,頭顱咕嚕嚕,脖頸子白嫩嫩紅艷艷……

……

劉屠狗趴在一叢灌木下,包袱在背上,刀在腰上,前方一個粗獷的大嗓門叫道:「你這和尚莫非得了失心……」

劉屠狗二話不說,衝出去提刀便砍。

「哪個山頭的,敢在俺們黑風寨虎口裏奪食,剁了他!」

劉屠狗眼中滿是驚愕神情,眨眼就被眾山賊亂刀分屍。

劉屠狗趴在……

無數次死去活來,劉屠狗二杆子勁兒上來了,反正死去總能活來,還就跟這老貨較上勁兒了。

他倒也沒一味地硬拼,總能拿山賊當擋箭牌,原本還想救助下山賊,畢竟唇亡齒寒,可惜有心無力。

然而雖然每次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野狐禪師卻依然毫髮無傷。

終於,劉屠狗決定破釜沉舟。

他從灌木叢里爬起來,將刀橫在自家脖子上,待山賊死乾淨后咬牙切齒道:「老禿驢,小爺寧死不屈,再捉弄小爺,小爺就抹脖子,大家一拍兩散!小爺就不信自殺你也救得活。」

「施主果然良才美質,看出這是幻境。不錯,施主若自殺便是真死了,死得透透的,說不得要永世沉淪,不得解脫。唉,可惜了如此仙緣。」

劉屠狗聽罷,把刀往腰上一別,解下包袱遞給野狐禪師,道:「便舍了這包袱又如何,小爺拜你這老禿驢為師就是,只是磕頭奉茶那是想也別想。」

「南無野狐禪師!」

野狐禪師雙手合什:「善哉啊,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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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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