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孝子
還擔心他不開口，開口就好辦了。
平靜的微笑，平靜的聲音。
「我沒有助紂為虐，你也看到了，我們與梁山並不是一路人，我想截殺的也不是天軍，而是梁山賊人，事情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你們輸了，皇帝的親衛竟然輸給了一幫賊寇，真不知你們平時都在做什麼？混吃等死么？」
方天佑咬牙不語，顯然王彥的話直插痛處還沒辦法反駁，官軍被山賊打敗了，怎麼想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方天佑抬起頭瞄了王彥一眼道。
「你放他們走了！而且你還劫了陛下的采女！」
王彥笑的更自信了。
「看來你很想把這些女人送抵京都啊，說說，你這是第幾次干這種勾當了。」
方天佑看着王彥露出玩味的表情，好半天不說話。
王彥乘勝追擊道。
「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覺得陛下這麼做很不妥啊？這些姑娘招誰惹誰了？就因為帝后不和，所以就要被利用，然後被殺戮？一個姑娘長到這般年歲容易么？」
方天佑低頭不言，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采女那邊你就不要想了，都是些可憐的女人，我已經給她們上了戶籍，從現在起她們能重新生活了。」
「我看過你的虎符了，方天佑，是個好名字。」
方天佑的臉上又露出一絲苦澀來。
沒想到這個銀甲小將，竟然還是個靦腆多情的人。
「官軍被襲，采女被劫的事竟然沒有傳開。」
「你說什麼？」
方天佑猛地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
「這事現在還沒有公之於眾，至於原因不難想，采女在忻州境內被劫，還搭上一千皇帝親衛，這要是讓陛下知道了，上至州牧刺使下至縣令府尹都討不到好，到時候丟官事小，丟腦袋就虧了！」
「他們該殺！原陽縣內竟然聚集這麼龐大的一股勢力！定然跟縣令府尹有勾結！他們該殺！」
「話可不能這麼說，吳縣令好歹也是我叔，這梁山可不是他養起來的。」王彥笑着說道「這時候追究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府尹已經出榜文討伐梁山，現在估計已經開始攻山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急切么？他在補救！同時也是再做託詞，若是三兩天就被剿滅的賊寇竟然能將一千天軍殲滅，那隻能說是你們無能了，到時再上下走動一番，他們所受到的懲罰就微乎其微了，頂多了罰一年半年俸祿，在他們這種職位上，俸祿本就可有可無了。」
王彥瞥了一眼聽得入神的方天佑道。
「到時候還沒等事發，忻州這邊就已經將請罪的摺子跟討賊的結果遞上去了，到時候這事會算在誰頭上？誰來負責呢？」王彥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句的語氣。
「你這話什麼意思？」方天佑嗓子發乾的說道。
「話中含義你難道猜不出來么？」
「當晚跑路的官兵可不在少數，他們為什麼沒有聲張？皇帝的脾氣難道你們不了解？這事若是傳出來，你們還能有活路？之前又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事件，陛下是怎麼處置的？一隊人都斬首了不說，他們的家屬全都將為奴役，女的進了教司坊供人淫樂，男子跟老人則被抓去服勞役，陛下不是在北面修長城么，正是缺勞役的時候，你說陛下會放過爾等的家人么？」
果然方天佑的臉色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血色退去不說，還湧出一股苦水來。
果然這小子在京中有家眷。
「方將軍，看你年歲不小了，娶妻了么？家口還有親眷么？」
方天佑猶豫了半晌終是語氣生硬的答道「還未婚娶，家中還有一老母。」
「你娘身在何處？」
王彥關切的問道，有娘好啊！有娘就好辦了！王彥暗自歡喜。
「你問這些做什麼？」
「你說呢？你外出公幹，老娘獨自守在家裏，每日都祈求你平安歸來，時刻為你牽掛着，但是她會等到什麼？是噩耗！你陣亡的噩耗，你說她一個老人家承受的住這種打擊么？她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怎樣？」
「這個不提，你有沒有想過采女被劫是什麼罪？那個昏君會放過你們的家人？到時他若降罪給你們！你想想，你娘又會是怎樣一個下場！八成要被抓去北方修長城，或者南方修築河提，一個老婦人到了那種絕地，你說你母子二人還有再會之日么？」
王彥話音剛落。
方天佑便吼出一聲悲鳴！眼淚已是嘩嘩流淌下來。
「娘！」
「娘！是孩兒不孝啊！孩兒闖下禍事，讓您老人家跟着受牽連了！孩兒不孝啊！」
聲音中充斥着濃濃的情感，催人淚下。
王彥摸了摸濕潤的眼角，有些情感是能感染人的，尤其是同類人，董氏在王彥心中也是獨一無二的。
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軟肋，對於人子而言，沒有比父母性命更重的逆鱗。
「先別急着嚎，把眼淚收起來，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王彥說道了一句，手下已經開始往桌子上布菜了。
「我聽看守說你這兩天都沒有吃東西，現在桌上好酒好菜，咱倆邊吃邊聊。」
方天佑依舊是涕泗橫流，不為所動。
一旁布菜的手下看的直嘬牙花子，頭兒就是有本事，竟然不大會功夫就把這個木頭疙瘩說動情了！
王彥看着低垂著腦袋的方天佑。
是個重孝的孝子。
「別哭了，我已經派人去京都了，至於能不能把你老娘接回來，就看老天開不開眼了！」
果然，王彥剛說完，方天佑就把頭抬了起來，眼淚也不流了。
王彥非常喜歡方天佑的個性，直腸子，自斟自飲一杯后，咋咋嘴道。
「這次採選一共派出百隊人馬，陸陸續續回京也要三個多月，你們被劫這事沒有傳開，所以還有運作的空間，官員刻意將這事隱瞞下來，無形中給了我這個機會。」
「去京都尋人的隊伍今早出發的，帶隊的是我的心腹，是個機靈人！如果你娘不住在天軍家眷駐地，給他三兩天時間他也能找到你母親，他有這才能，對此我深信不疑，只是去的人少，我怕他們途中遇到阻礙，只能將希望寄託上天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天佑咬牙道。
「當然是想招攬你。」王彥開門見山的說道。
「我方家世代軍戶，絕不會效忠大梁軍之外的勢力。」
王彥瞅了一眼方天佑，見他神色堅定，搖頭道。
「你若不願意，我也不強求，這次梁山劫人也有我的因素在其中，毀了你的前程，若是能救回你老娘，就算我的補償了。」
「我不會關你太久，等過了這陣風頭，無論能不能把你老娘接回來，我都會放你走，不管日後你效忠哪股勢力，戰場相見我都會留你性命，記住了，在江湖上混要多長些心眼，混的不濟了可以回來找我，我這邊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方天佑低頭不言，伸出手抓過酒壺，給自己的酒杯倒滿了酒。
王彥夾了一口菜抿了一杯酒道。
「我就奇怪了，這事竟然沒傳來，你說你那幫逃跑的同僚都去哪裏了？」
「我估摸聰明人八成是跑回家帶着家人跑路了，到時候東窗事發，他們的罪過只怕要加到那些沒跑的家眷身上，你說皇帝會怎麼處理這件事？要是我肯定大怒，估計勞役都免了，直接斬首示眾！」
方天佑沒有反駁，默默地飲盡杯中酒。
「不提了，一提到昏君我就來氣，其實我很詫異像你這種身手竟不在西北二軍，你為什麼會在皇帝親軍裏面消磨時光。」
方天佑臉色微紅，用力的喘了幾口氣，嘴唇蠕動半天，最終化為一聲嘆息，又幹了杯中酒。
「哎，看你這樣就不難猜到，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被人家送進親軍的吧？別瞪我，就沖你這個性，在官場上鐵定討不了什麼好處，沒少壞上邊的好事吧？」
方天佑又滿飲了一杯，一雙醉眼開始仔細的打量起王彥來。
「你這性格除了在我手底下，到哪都吃不開，要不要在考慮下？留下來跟我混？我可是把每一個手下都當親人看待，福利待遇絕對不會差，你這身份肯定是沒法用了，我想辦法把你的戶籍上了，若是能將你老娘接過來，在我這一同享福如何？」
方天佑沉默半晌終是開口說道。
「我出身軍伍世家，自小隨父習武立志要報效大梁，父親戰死西北，母親獨自將我帶大，我刻苦習武終於考中了武舉甲榜，卻因為沒有行賄而惹了上官被編製進了天子親軍，整天無所事事，白白消磨了光陰不說，幾次申請外調都沒有成功。」說着方天佑悲從中來，又滿飲一杯酒道「我從軍是想保家衛國，是想驅除北境蠻夷！不是跟那幫愛慕虛榮貪生怕死的人整天喝花酒消磨時光！若是天軍的士卒都像我麾下的士兵一般！豈會被一波山賊剿滅！」
方天佑說的激動，臉色變得有些紅潤，不知道是氣氛還是喝多了。
「你指望天子的親軍都像你這樣不現實，我聽聞天子親軍是個清閑的差事，裏面都是貴族子弟在裏面混資歷，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皇帝親軍在外的風評，皇帝的玩具而已，還是皇帝壓榨百姓的兇器，整天就知道幫着皇帝搜刮民脂民膏，屬於管制的土匪！你老娘知道你進了親軍沒跟你斷絕關係啊？」
方天佑搖了搖頭道「我娘得知我被選進親軍后只是安慰我，跟我說總有一天我能像我爹那樣為國家鎮守北方，驅除蠻夷的。」
「多好的娘啊。」王彥感嘆了一聲，在孩子失意之時都沒有苛責反而去安慰激勵，能教出方天佑這樣的正直人也就不奇怪了。
說到痛腳，方天佑一個大男人又開始含起眼淚來，哽咽道「你若能將我母親救回，我...我...」
「行了，別想這麼多了，等人救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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