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心劍天斗

第三十三章:心劍天斗

雨還在不停地下着,打濕了樹葉又垂落草枝,跳躍瑩瑩水花。這片一望無垠的草原上,站着位武士,隻身淋雨,既不打傘,也不避雨。儘管,不遠處就有株高達四丈多的大松樹,枝丫四齣,亭亭如蓋,但他恆心故我,寸步不移。

武士的面色沉重,兩顆虎牙露於唇外,腰間佩戴一長一短兩把武士刀。他十年磨一劍,只為驗證苦果。

做為一名武士,更木銀城每日必徒手攀岩,登山下山五十多次,單指倒立支撐起降一千回,潛水、舉重、蛙跳、卧推……如此繁重的訓練量,因他二十年來堅持的鍛煉計劃:每天只睡一個時辰,其餘時間全用在「吃苦」上。

他也曾陷入體能枯竭的窘境,但他總提醒自我:不管哪種狀況我都可以接受,絕對不允許的,便是在預定課程以外的時間入眠。

更木銀城深信,要強化意志力,關鍵得設定明確的規則。比如「適量飲酒」就不明確,因為適量與過量的界線很模糊;有效的規則是「無論如何都不喝酒」。他畫出一條沒有灰色地帶的界線,規則愈簡單明確,養成習慣的可能性愈高,從而貫徹始終。

「苦行者」的對手目前處於來此地途中,來人腳步輕盈快捷,就像一隻蜻蜓點草飛行。一時半會,他便到達此處,凌空一躍,立身於松樹頂端。更木仰觀,其人雙目閉合,穿一套緋紅色和服:「足下就是劍痴流十四弟子——陽春凈心?」

「正是在下。」凈心眉目彎彎,溫和微笑,叫人倍感親切,「敢問您是更木大俠嗎?」

「請多多指教。」更木向對手深深鞠躬,以示尊敬。

「素聞更木大俠修鍊一種『苦行劍道』,多年來刻苦不止,立誓『絕不在劍道上失敗一次,若敗而不死,必切腹自盡』。這是真的?」他問,「我還聽說,你想打敗我師父?」

更木直言不諱:「確有其事。」

「哎呀呀…那就麻煩了……」凈心收回笑容,雙眉緊蹙,「在下有項不情之請,還望大俠答應。」

「但說無妨。」

「待會若在下僥倖取勝,還請大俠不要輕生,否則凈心寧可認輸,也絕不與您比試。」

「你的自信從哪來的?!」更木銀城不自覺地握住刀柄,萌動殺心,「修羅道」為此自行開啟。其殺氣色若榕葉,運行方式與眾不同,屬於逆向傳動,自上而下,恰似淋浴,生生折斷一百平方的綠草。

「和您一樣,我也發過誓……」凈心回應,「絕不因跟我有爭執的人實力強弱、品德優劣,妄自生殺予奪。好人壞人,都絕不會置人於死地,是我的原則。我想將自己的『不殺之劍』傳揚天下,用生命去捍衛它。」

「勞煩收斂下你的仁慈,以免損壞我對足下及劍痴流的敬意。」更木憤然拔出腰間太刀,雙腿發力,一蹴而就。利刃在他手中回縮三寸后,發力刺出!出招時分,其手腕扭動,刀尖形成螺旋氣流,向准對手眉心!凈心卻彷彿預先感知,簡單地側首避過。並且,更木絡繹挺動地幾波刺擊,皆讓他用相似方式一一化解。

交手中,凈心兩腳竟如板上釘釘,未碰到一支多餘的分枝,連同足下枝葉也不曾晃動半分。而對立的更木銀城則招法更新,主攻力拚,又兼具婦人刺繡般的細心,洞察對手。一經審慎,他立時心驚:此人居然能這麼隨性就避開我地刺刀,還連眼睛都沒睜開過一次?!

鏗地,凈心拔劍格開刺刀,然後飛至樹冠邊上的某一枝分枝,問:「你是否在好奇我為何不睜眼?」

「是這樣沒錯。」更木詫異而疑惑地問,「你究竟怎麼做到的?」

「我是個盲人,睜不睜眼,對我沒什麼區別。」他笑容猶在,吐字口吻謙遜如初。

「怎麼可能?!」更木脫口道。與自己交手之人竟是位盲劍客,這叫他難以置信,就像坐井觀天的蛤蟆,跳出世外后的感慨!

「起初我也不信,但恩師教會我:『只要有心,世上沒有不可能之事。』於是,我開始發奮苦練他老人家所傳授的『心劍天斗』技巧,幸運的逐步克服了眼盲缺陷,練就出師父他看得上眼的『破劍技』。」凈心已得恩師真傳,收穫劍之碩果累累。

七個月前,他破解劍招的技術,已堪稱同門師兄弟里的翹楚。而今,縱觀東方劍道,都很難有人能出其右。更難得的實屬他講話平靜灑脫的氣度,不驕不躁不自滿:「我的絕技『心劍天斗』一旦發動,即可感應對手未來三招內的攻擊。

「雖然範圍僅限於我手中之劍所能觸及的區域,不過對擅長近身戰的你來說,無疑是佔據大優勢的。」

「只要我的刀夠快,你那傲視群雄的優勢定將蕩然無存。」更木銀城鬥志不減反增,沉穩的修羅劍氣漂浮後方,猶如一頭魔鬼魚依附在背:「鱝尾三截殺!」苦行者地步法啟動,一道暗影飛速潛行,貼面逼近,手中太刀青光立現,仿若劍魚出海!

凈心剛瞬身位移,更木地第二刀已到他的鼻尖,接着三連突刺好像蝠鱝分化,三條毒尾俱扎一點!

於此命懸一線之際,他倏地屈身蛇行,趁更木至迅至猛地第三刀刺出后遺留地那細微破綻,提劍反刺:「蛇咬!」長劍宛若靈蛇出洞,萬千姿態歸於一擊。其劍訣發乎內心,飽含善意,僅挑落對方手中太刀,未傷其皮毛。

「承讓。」凈心收劍入鞘,淡然處之。

「我所追求的劍道奧義全在一個『苦』字,而你不過一眼盲之人,卻將它發揮到淋漓盡致,神也要為之敬佩!今日有幸敗在陽春凈心手下,銀城心服口服!」下達定論的瞬間,更木銀城抽出腰邊另一把短刀,捅入己身肚腹,橫向拉開……

凈心默默無言,不去阻止。他清楚,世上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一名武士赴死!

雨勢漸緩,到了夜裏已是雲清月明。依山傍水的武冢似圓寂的和尚,出塵。遠近江水綿長,日間仿若一匹白綾,晚間宛如一條烏帶,配上明珠般的月色,光景着實怡人。

近來天候乍寒乍暖,又經雨水濕潤,天地重拾幾分冬季的寒意。這個時節,在此安家落戶的居民大多暫歇男耕女織的日常生活,在家閉門不出,圍着火爐,喝上幾盅燒酒,享受短暫而幸福的閑暇光陰。

農家生活像躺在被窩裏即將入睡的孩童般恬靜,外面的江岸又是另一番情境:岸邊風波不止,再過不久,此地將會發生一場惡鬥。這是第二輪劍斗的收官之戰,決鬥者一為劍痴流十三弟子圓月桂,對手為雙刀流武士武藏。

「我請教你一個問題……」武藏語態質樸地問,「令師為何不設擂台,卻將決鬥地點分設多處?」他說話遲緩,赤腳踏在泥濘不堪的路面,昂堂而立直如小巨人,身上的粗佈道服打滿補丁,背後負有雙刀:六尺,「泰山」;兩尺半,「潤物」。

「恩師說過,擂台太過招搖,難免遭人圍觀,可能還會引發萬人空巷的爭睹,就像『斗獸場』,那會有損劍士的尊嚴。」圓月桂一如往常,長發雙分,身穿一套黑色和服,胸前別了枝桂花。「劍的比拼,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自然該由生死雙方單獨較量,如此方為武道。」

「你所說的『武道』和我聽過的不大一樣。我的好友春雨說,真正的武士是剛毅,溫柔,勇敢,仁愛兼并之人。」武藏生性內向,除非談論武道,否則鮮少與人交流。他在劍道方面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天賦,或可稱之為:內向者的「靜」爭力。

心理學家榮立夫提出「外向」和「內向」概念時,也一併指出,外向者的能量來自外部,喜歡錶達與社交,而內

向者的能量來自內心世界,擅長靜思和內省。

內向者雖然沉默寡言,但是更能通過獨處與靜思,對外界的變化,做出敏銳的反應,從而快人一步提出新想法。研究發現,那些最有創造力的人,性格通常偏內向。

內向者在面對複雜環境時,往往也會有更好的定力和耐力。世界一流的文學大師田邊秋野,將這種處事性格稱為「遲鈍力」。

心理學家認為,世界各大宗教的創始人,例如耶穌、釋迦牟尼、穆罕默德等,都有明顯的「內向者」的特徵。武藏正是依靠這種特質,在長期的靜思中參悟高超劍法。

圓月桂以劍道精英的眼光觀察武藏,認定此人具有大巧若拙的特點:「武士雖為武夫,可思維比書房裏舞文弄墨的書生差不了多少,正如你我,均有秉持終老的信念。而我和你們又不一樣,我的『道』是家族的榮耀與使命。」

「那我們誰才是對的?」武藏又問。

「沒有對錯。唯一的差別是勝者的信念會延續下去,而失敗者會把感悟帶到天堂。」圓月桂的目光猶如燒紅的鐵塊浸了水,冷卻下來,「我平日基本不與人交談,更別說是陌生人。今天之所以破例,完全是出於對赴死武士的尊重。

「你要明白,我會殺了你!請拔劍吧,武士。」說着,他摘下胸前那朵桂花,口念:「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手中花枝應聲化作一把太刀,外圍飄渺冰清玉潔的光子,取名「嬋娟」。

相傳,此刀乃月上落下的一塊形似白兔的隕石所打造,夜裏能發出氤氳的月光,仙靈寶氣、神清秀澈,如冬季寒月,為圓月家族世代相傳的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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