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七

柯萌父親早在一月初便結束最後一次手術治療，等到柯萌正式開始放寒假，父女兩人乘車回家。

年三十那天晚上，剛吃過飯就能聽到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各家各戶都在慶祝新的一年來到。柯萌洗完碗倒了杯白開水給父親，父親靠在床頭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視，春節聯歡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柯萌忙完一切走進卧室，坐在床沿和父親一起看。

聯歡晚會正進行到小品表演環節，演員誇張的表情和語氣成功逗樂底下的一群觀眾，贏來一片喝彩和鼓掌，熱烈的氣氛透過屏幕都能感受得到，柯父牽動嘴角跟着笑起來，那張被病痛折磨到變形的臉難得露|出輕鬆愉快的樣子。

柯萌也笑了笑，小品很無趣，但是家裏的場面溫馨。往年這個時候電視只是擺設，父親坐在客廳一刻不停地做手工活，她則趴在桌上背課本，冷清的氛圍與外面孩童的吵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已經很久不曾像這樣，一家人坐在一塊看春晚過年了。

柯父身體還需要調養，不宜熬夜，看了會電視就開始犯困，柯萌看他躺下來於是去找遙控器關電視。

柯父：「你想看就看吧，聲音調小一點就行，我睡得着。」

「不看了，正好我也困了。」柯萌把電視關掉，幫他把枕頭擺平，掖好被角，肉嘟嘟的小圓臉不知何時開始有了稜角，沒有同齡人那股無憂無慮的氣息，變得成熟又隱忍。

愧疚感不斷升騰，柯父長嘆一聲，沉聲道：「是爸爸不爭氣，一直在拖累你。」

經歷這場生死浩劫，有些東西跟命比起來真的不值一提，以前那些偏激的想法現在看來很可悲。他抹殺了女兒本該美好的童年，限制女兒玩樂的自由，到老了身體各個臟器衰竭了，女兒還任勞任怨地照顧他。

「別那麼說，我們是一家人。」柯萌眼眶酸澀。

柯父緩慢地點了下頭，這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在經歷喪妻毒|癮和躲債后，頭一回低下那頭顱，滄桑的臉龐煥發出一絲生機：「你說的對，我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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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的時間總是過得最快的，今年過年比較晚，再開學已是二月中旬。寢室長期缺乏打掃，桌子板凳蒙了一層灰，還好是冬季，沒有生霉。

陳卉打電話來的時候柯萌正戴着口罩，在漫天飛舞的灰塵中揮舞掃帚，口罩一拉，剛吸口氣還沒說話就被嗆住：「咳咳。」

「你到寢室了？」

「嗯。」

陳卉自告奮勇：「我去幫你打掃衛生。」

「不用，我一個人來就可以。」

陳卉左耳進右耳出，幫忙什麼的都是借口，她就是想見柯萌了而已。

興沖沖地打車過去，萬萬沒想到寢室里竟然多出來一個男生。

王海看到陳卉也是一臉驚訝，他把水桶平穩地放到地上，對陳卉打招呼：「你怎麼來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陳卉滿心的不高興，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這裏不是女寢嗎？」

王海摸摸後腦勺，表情訕訕的：「剛剛我來的時候宿管阿姨也把我攔下來了，費了好大勁解釋才放我進來。」

誰問你這個！陳卉微微眯起眼，她總感覺這人是故意答非所問的，為了向她炫耀他和柯萌關係好。

王海：「你也來找柯萌啊？」

陳卉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嗯。」

話題便無法進行下去了，王海和陳卉都不是健談的人，雖然他們有一個共同好友劉賦，還是同班同學，但平常根本玩不到一塊去。

王海摸摸鼻子，尷尬之際柯萌提着洗乾淨的飲水機回來了，看到站在屋子裏的陳卉，她眼睛亮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陳卉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點：「來給你幫忙。」

「我不是在電話里說不用嗎？我和王海都打掃完了。」柯萌把飲水機放到原來的位置，王海輕輕鬆鬆地扛起水桶放上去，脫了外套大臂肌肉隆起的形狀暴|露無遺。

心機男。陳卉醋意泛濫地給王海打上標籤。

王海渾然不覺，看時間接近飯點了，請她們去吃飯。

忙了一天柯萌也很餓，不好意思讓幫忙的人請客，就說她來請。

三個人和和氣氣地出校門，柯萌被夾在中間，偏偏兩邊說的話題不一樣，一會回答這個一會回答那個，脖子都快扭酸了。

好不容易捱到餐館，王海臨時變卦堅持還是他請客。那怎麼行？柯萌當然不能同意。

她還在和王海爭論誰請客，陳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付了所有人的款，聽到服務員小姐提醒他們拿好號碼牌，柯萌和王海都是一愣，陳卉輕飄飄地掃了王海一眼，嘴角勾了勾。

總的來說這頓飯吃得不算愉快，期間陳卉一直板着臉，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不高興了。柯萌也不好只顧著自己開心，王海找話題聊天，她有意引導陳卉加入討論，無奈陳卉就是不理，後來王海就不問了。

「陳小卉同學，你今天很不對勁啊。」好不容易結束進餐，王海先跟她們分別，柯萌終於逮到機會拉着陳卉問話，「你跟王海有過節？他得罪過你？」

陳卉憋了一肚子話，不答反問：「離開學還有一天，他怎麼會在學校？」還一副跟你很熟的樣子。

「不是他在學校，是我下車的時候他正好發短訊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說我就在寢室打掃衛生呢，然後他就突然來幫忙了。」

陳卉心中的雷達猛地豎起來，彷彿探測到了情敵的信號，這個幫忙的借口可真是熟悉，很可能連動機都和她的一樣。

她們之間的感情裂縫還未修復，這個情敵可真會挑時機出現。陳卉語氣酸溜溜的：「你和王海關係這麼好啊，我怎麼以前都不知道。」

柯萌眨眨眼，眼底一片坦然：「我跟他的關係也不算多好，元旦那會因為李敏玉污衊我那件事，他來找過我。他相信我，並且覺得我會遭遇這種事他也有一部分責任在裏面。後來過年前幾天我去超市買年貨正好碰到他，就這兩次交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

本來陳卉只是懷疑，這下聽完柯萌的闡述她可以確定了，在不知不覺中她多了一個情敵。

她怕逼急了柯萌會逃跑，於是每天小心翼翼地剋制自己，給柯萌足夠的時間緩衝，結果竟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一刻也不能鬆懈，也是，柯萌長得那麼可愛人又那麼好，怎麼能不招人喜歡。

陳卉又氣又鬱悶，還怕柯萌被搶走，在腦子裏排練了幾百種抱得美人歸的方法，信心滿滿勝券在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當你以為前方是康庄大道的時候，生活突然轉了個彎，是好是壞只有繼續前行才能知道。

——柯萌的寢室着火了。207寢室的三個人都被困在了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