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呼延真!你不準睡!」蘭歡目眢盡裂,抱緊她柔軟的身體,瘋狂地往皇城的方向衝去!

「真可惜……」呼延真躺在他胸前,氣若遊絲地輕輕開口:「歡,我本來……我本來真想當你的中書侍郎的……」

她突然狠狠一縮,整個人像蝦子似地蜷起,鮮血嘩地從她身上湧出!

蘭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逼迫自己不能往下看,不能……還有救的!她不可以這樣死在他懷裏!

他不能停下腳步,絕對不可以放棄,上蒼不會這樣對他的,老天爺不會……不準奪走她!要他放棄什麼都可以,真的!他已經放棄了!他明明什麼都已經放棄了!

只要她就好……把呼延真還給他就好!

蘭俊擁住他,冰涼的頰靠在他的臉上,輕輕摩挲。「這樣你懂了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有辦法阻止,因為誰都想不到啊,除了你……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蘭七輕輕地笑着,眸里水光瀲艷,無比的美麗。「眼下他應該已經進城了,說不定就在宮裏,說不定只差幾步路——」

小喜轉身就想逃,但蘭俊早預料到他的動作,怎可能讓他出去;他鐵臂一勾,將小喜牢牢抱在懷裏。「想去哪?」

小喜倒抽一口氣,渾身如浸冰水般微微顫抖。「皇上,求——」

「你求我太多次了,怎麼總學不乖?」蘭七嘆口氣,輕舔他的唇。「求朕沒有用,你想救蘭歡唯一的辦法是那個。」他朝地上的短劍望了一眼,「只有殺了我,你才可以去救他。」

「不!」小喜狂亂地搖頭,「小喜怎麼敢……怎麼敢……」

「你是奴才,一輩子都是,奴才畏主是天性。」蘭七嘆息,「可是你到底是誰的奴才?是我的?還是蘭歡的?難道你真忍心看着蘭歡死?」

蘭七所說的話狠狠刺傷了他。他怎麼願意當一輩子的奴才!又何嘗願意一輩子受人欺凌踐踏?!

「拿起那把劍,從這裏刺進去。」蘭七拉開長袍,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膚,用小喜冰冷的手用力壓在心臟的位置上,誘惑地低語:「劍很利,一下子就死了,不痛的。殺人償命,我殺了那麼多人,死得其所。」

「不……不,我不能!」小喜終於掙脫他的掌握,抖個不停地後退,直到抵住牆,再無路可退。

蘭七卻不願放過他,他緩緩地逼近,衣衫褪至腰部,露出光潔的上半身,披着發,有着妖異的艷色。

凝望着小喜狂亂的臉,他眼底閃過一絲惱恨,微微眯起眼。「難道你一點都不恨我?這些年來你替我暖床、受我欺壓凌辱毆打,難道連一點點恨也沒有?難道……你當真愛着朕?」

小喜立刻搖頭。「我沒有!沒有!」

為什麼他的心會抽痛呢?誰會愛上像他這樣的惡魔?尤其在那樣不堪被凌辱之後?蘭七微微彎起唇。「那你為什麼不殺我?你不想救蘭歡?難道他不是這世上你最喜歡的人嗎?」

「他是。歡帝陛下是小喜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小喜喃喃自語地說着,木然地落下淚來。「小喜不懂,為什麼要救歡帝陛下,就得殺你呢?」

「因為朕想死又不想自殺!」蘭七終於失去耐性,將短劍塞進他手裏。「廢話少說!快動手!」

小喜突然一怔,好似懂了什麼。

蘭七想死在他手裏,他明明病得那麼重,明明就快死了,即便自己不動手,他也會死,可能多拖個幾日罷了,但他偏要他來殺他,為什麼?

因為蘭七總捨不得放棄自己的惡趣味,他非要把東西弄髒,要他染上他的血,要他一輩子背負弒主的惡名。

這世上真的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嗎?這宮裏真的除了你死我活,就沒有別的路了?跟在蘭歡身邊,小喜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蘭歡是個明主,他所執輩的天下一定不是那種人吃人的世界,可是……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沒辦法讓他安生。

愈是乾淨漂亮的東西,他就愈要破壞,愈要弄髒弄爛!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愛他,他必得要坐實了那令人憎恨的位置,不然他根本無法自處!

他沒辦法愛他,但也沒辦法恨他,他不要變成蘭七希望他成為的那種人。

他一輩子都是太監、一輩子都是奴才,但他始終要保有自己的本心,想在陽光底下好好地活下去。

「七王爺……」

蘭七倏然眯起眼。「你叫朕什麼?」

「七王爺。」看着他,小喜覺得自己終於舒心快意了一回,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你不是我的陛下,請恕小喜無禮了!」小喜說着,猛然朝蘭七撞過去!

蘭七原本就已經毒氣攻心,哪裏還有多餘的力氣抵擋?更何況他根本沒想到小喜有膽子反撲。他就該乖乖聽話,一刀戳進他胸口讓他斃命!

但他沒有。小喜一把扯下蘭七身上寬大的袍子,三兩下將他捆個紮實,還怕

自己打包的功力不夠好,連自己身上的袍子也扯下來,用短劍割成布條,從頭到尾再捆一次。

「丁喜!」蘭七怒吼。

「欸,奴才在……」終於完成之後,他喘息著,波瀾不驚、眉目柔和地看着蘭七,然後在他嘴裏塞了一團布,拍拍他的臉,什麼話也沒說,提着劍轉身沖了出去。

這龍椅,不太好坐。

宮百齡狐疑地挪了挪身子,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好像……有點癢?

沒想到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坐起來卻是這般滋味,宮百齡作夢都想不到自己會死在一把椅子上頭。

誰會想到俊帝竟然在龍椅上下毒!堂堂一朝天子,居然干這種下流的事。可他偏偏就是幹了,這張椅子無論下一個是誰坐,都得死。

饒是宮百齡智計百出,饒是他武功如何蓋世絕倫都沒想到,這把龍椅被下了毒,錦團下擺了幾根細如牛毛的針,他一坐上去,那針便無聲無息刺入體內,隨着氣息流轉,未幾已經入了心脈。

只不過幾個呼吸間的事,待他驚覺不對,想要運功抗毒已經是來不及了。只見他口中荷荷作響,喉結上下不住滾動,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雙眼瞪得有如銅鈴,驚詫、後悔、死不瞑目!

殿中南都百鬼被這變化驚得不知所措!一刻前才高呼萬歲,一刻后萬歲就橫屍殿頭,頓時慌亂起來。

蘭歡就在此時抱着已無氣息的呼延真踏入朝陽殿。

他去過了太醫院,裏頭半個人也沒有,不要說御醫康厚德不在,根本連個醫童也沒有了。

聽說真龍天子的朝陽殿乃天下正氣之所聚,可以辟易妖邪百毒,但一看到宮百齡那七孔流血、猙獰慘絕的死狀就知道,辟易妖邪百毒什麼的,絕對是子虛烏有了。

他又錯了,方才就該直奔霍桑的大營,把那兩個南都妖女千刀萬剮才是。這一生,他錯了又錯,錯了又錯,層層疊疊,算都算不清了。

那一年他想帶着呼延真私奔回北狼,是真心實意要私奔,並非說笑。

他哪裏不知道呼延恪絕不會把女兒許配給他,當時他再過一個月就要親政,也就是他跟呼延真永遠分離的時刻,可是呼延真當時年紀實在還太小,所以他想,只要把呼延真拐回狼帳幾年,待她及笄再求父皇指婚,任那呼延恪怎樣的鐵石心腸,有父皇指婚,遠在狼帳他又鞭長莫及,那他心愛的傻大福不就到手了嗎?

至於皇位,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七皇叔要,那就拿去吧!誰稀罕呢,錯只錯在他沒跟皇叔說清楚,如果他早點說,只要早一天……只要他早那麼一天說清楚,或者早一天帶呼延真走,那一切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

又像幾年前,他在御街上發現了傻大福還活着,當時就該一把撈起她,頭也不回地逃去天涯海角,再也不要跟南都那些鬼怪糾纏,不要想着報仇、不要想着如何周全這世上的一切——周全什麼?她死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周全?

抱着呼延真的屍首,蘭歡慢慢往玉階的方向走着,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是木然的。他心裏有什麼東西粉碎了,正一點一滴緩緩消融崩解,他的背影是那樣漆黑,散發着一股絕然的死氣,令人望之生畏!

殿上的百鬼自然是認得這個龍左使的,他在南都已經好些年了,聽說已經娶了宮千水,是仙城派往後的繼承人——如果只是繼承仙城派,那倒也還好,但如果他是打算接了宮百齡的位置,連這天下也繼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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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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