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六角和七弦

第520章 六角和七弦

第520章六角和七弦

蔡府在長安的府邸並沒有像在雒陽的那麼大,但是還算是精緻。

從書房出來,轉過兩個彎的走廊,經過一小片的竹林,在竹林旁,建有一個小巧的六角亭,在六角亭之後,透過竹林的一角,便可以隱隱看到紅色的圓形後院門。

六角亭,單層,彩瓦朱柱,畫棟雕梁,亭角高翹,就像是少女調皮揚起的眉毛。在六根朱柱之間,用鏤空雕花的欄桿圈圍,只留下了一面開口。三階青磚的台階,映着在亭角伸出的點點綠意和斑駁的角苔,既調劑了色彩,也彰顯了古樸。

一亭。

一桌。

一席。

一爐。

一人。

蔡琰坐在亭子當中,一襲上綠下青的襦裙,在雙肩和衣袖之處刺繡了深青色的團紋,鵝黃色的交領之下露出一些雪白色的中衣,露出一截宛如天鵝一般的脖頸,幾縷頑皮的青絲輕巧的在其上飄撫著。

一隻小巧鶴形的香爐守候在一旁,淡淡的青煙縈繞,就像是一隻仙鶴在蔡琰身側翩翩起舞一般。

蔡琰抬眼看到了斐潛,便將一縷因低頭看書而垂下的青絲攏到了耳後,然後在桌案上取了一枚晶瑩剔透掛着紅色的絲絛的牙籤,夾在了書卷之中,然後才將書卷合上,置於桌案之側,方微微笑着站起,看着緩緩走來的斐潛。

紅經綠史,若不是隨手亂拿的話,那麼蔡琰現在看的多半是一部什麼經書了……

斐潛在亭外站定,拱手行禮,說道:「師姐,別來無恙?」

「師弟,別來無恙……啊,你變黑好多……」蔡琰也還禮,然後抿嘴笑着,伸出柔荑,示意斐潛到六角亭內就坐。

雖然是被笑晒黑了,但是斐潛卻完全感覺不到其中有什麼惡意,更多的是好奇和驚訝,就像是一片晶瑩的水晶,自然的反射出周圍的人的鏡像……

亭后忽然閃出了一個身着鵝黃裙裾的小侍女,懷抱着一個錦墊,蹬蹬的小碎步走了過來,略略彎腰行禮之後,便替斐潛在桌案之前擺放好,然後又是一禮,細細索索的又鑽回亭后,消失了……

還有這種操作?

難道是隱身法不成?

斐潛好奇的神直了脖子看了看,才看到其實在亭子後面有幾級的台階,然後那個小侍女和一個粗使婆子都在後面,似乎還支起了爐子在燒水……

「那是奉書,師弟你之前應見過的……」蔡琰也回頭看了看,忽然一笑,說道。

斐潛坐了下來,努力回想了一下,卻有些想不起來了。

「……最近有讀書么?」蔡琰見斐潛沒有想起來,也沒有解釋,便換了個話題。

「……」

斐潛默然。

這個師姐,三句不離本行啊。

「……抱歉,師姐。」斐潛微微低了一下頭,如實說道。

「嗯,沒事,只是挺可惜的……」蔡琰笑笑,微微歪了歪頭,「……不過,我明白的。」

或許在蔡琰觀念里,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讀書,而天下最悲慘的事情,就是沒辦法讀書吧……

「并州的胡人還是那麼多麼?」蔡琰說道,然後停頓了一會兒,「……當年我和父親在五原待過一段的時間……」

斐潛點點頭,說道:「比那個時間還要更多了。」五原郡,現在有跟沒有差不多了,地盤急劇萎縮,留在漢人手裏的沒剩幾個縣城了。并州丁原帶走了大部分的并州兵卒,導致那邊現在基本上已經是鮮卑人的牧場,屬於步度根的下轄。

蔡琰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要將那一段不怎麼開心的記憶從腦海當中甩出去,「這一次是回京……還是……」

斐潛稍作沉吟,然後說道:「不會停留太久,可能過兩天就要走了。」關於匈奴國書之事,畢竟現在還沒有進行操作,不適宜說出來。

不是有意隱瞞,只是並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進行分享的。有一些事情,有一些秘密,其實是一種負擔,知道了之後,便會沉甸甸的壓在心間,因此,有時候善意的分享倒是會導致惡劣的後果。

蔡琰是純粹的,簡單的,就像一本白白凈凈的書,若是在其上塗抹了太多,雖然固然會載入了更多的東西,擁有了更深沉的經歷,但是或許也就將失去了人們閱讀這本書的渴望……

「又要走啊……那……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蔡琰揚著小巧的下巴,眉眼之間閃耀着靈動的光華。

斐潛笑笑,說道:「許久未能聽聞琴音了,不知今日可否有幸?」

蔡琰倒是很乾脆,嫣然一笑,便吩咐奉書去取琴來。

琴很快便取來了,置於桌案之上。

但並不是坐下來即刻就彈……

小侍女如同一隻鵝黃色的小蝴蝶,穿梭忙碌著,先是端了一小盆的水,讓蔡琰凈了手,又奉上了絲絹,細細擦乾,再將鶴形香爐裏面的殘香除去,換上了一節新香木,方算是告一段落,重新退出六角亭。

斐潛看桌案之上的琴,形狀古樸,隱隱有梅花鱗紋,只是一頭較黑,不由得問道:「此乃桐爨?」

蔡琰一面輕輕的挽了挽袖,露出一點白霜皓腕,一面說道:「是的。」

斐潛點點頭,不再說話。

蔡琰抿了抿嘴,端端正正的挺直了腰身,正坐在桌案琴之後,就像夏里池塘之內露出水面的蓮花,舒展着曼妙的曲線,然後伸出如同白玉一般的雙手,緩緩的搭在七弦之上……

「叮」一聲長長的顫音在六角亭當中蕩漾而開,斐潛緩緩的閉上雙眼,全身心的投入到這樣美妙無比的音樂當中而去。

長長的抹音,盤旋著,縈繞着,綿延不絕,就像是風吹過了樹梢,又像是滑過了草地,在曠野之中才剛剛遠去,卻在下一個瞬間又來到了眼前,空曠,清靈,就像是展開了一幅畫卷,卻只用寥寥的幾筆,勾勒出了一片原野……

幾聲短促的挑音加入了整個的旋律,雖然並沒有什麼整體的隊列,但是卻絲毫不顯得雜亂,就像是在小山坡的那一側出現了幾隻牛羊,緩緩的走着,很自然,很隨意,時不時叫兩聲,然後低着頭擇著一些嫩芽吃着……

一個泛音響起,立刻成為了整個樂章的主要聲調,就像是一個牧人先是在空中甩了一下鞭子,然後便懶洋洋的張開了口,哼唱起首牧歌一般,一開始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幾個調子,隨後便漸漸的連成了一長串的歌聲,悠遠綿長,伴隨着風聲的牛羊的聲音,傳遞的很遠很遠……

……

琴音最後漸漸停息,斐潛睜開了雙眼,正對上了蔡琰含笑投過來的視線,不由得也是一笑:「師姐……你這意思,是說我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牧羊的人么?」

古代君子六藝是必修課……

跟現在什麼小學初中傳授的音樂課相比……

嗯,還是不能比較的……

至少要懂得禮樂,什麼樂章代表什麼意思……

參加重大祭祀,國宴,家族聚會,不懂得一兩手,或歌或賦或鍾或琴,總是要露一下的,否則就會被人恥笑,下次就不帶着一起玩耍了……

實在不行,懂得把酒罈子敲出聲響來也行……

俗稱擊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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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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