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深秋,一人一馬疾馳,讓跟在馬後的白蘿疲於奔命。

對方持令牌快馬過了百定邊境,不往百定皇城而去,反倒是直接朝城郊北方的鬼川鎮走。

兩人一路直馳到鬼川鎮的冶鐵廠外,外頭有百定官兵看守着,一見是西引胤征王,隨即進入冶鐵廠內報備。

白蘿把主子和自己的馬匹交給看守的官兵,累得倚在樹邊,直睇着他家王爺俊挺的身影,開始後悔自己幹麼一早就慫恿他扳回顏面。

話說兩個月前,西引百定同盟,拿下南濟大軍,逼得南濟皇帝割地又賠款,元氣大傷,然而西引也沒佔到多大好處。一回西引,王爺立刻呈請皇上運送石鋼到百定,且以交流冶鐵技術為由,一得閑便有借口來到鬼川鎮。

來這兒幹麼?交流冶鐵技術?

想得美!說穿了,王爺只是想為自己爭一口氣,不甘心連兩次敗在一個女人手下罷了。

而話說回來,他又為何要慫恿王爺來此?

因為這麼一來,王爺就不用老是征戰四方、惡意挑釁他國,可以讓中域這塊大地得到片刻安寧—他真是功德無量呀。

只是,有必要一大早說了,晌午就趕到鬼川鎮嗎?這可是幾百里路呀!

「白蘿,要鬼叫,最好關上心門,別讓本王聽見。」背對着他的玄夜爻似笑非笑地回頭。

「……就是故意要讓王爺聽見的嘛。」

他知道王爺的五感比常人強得太多,眼能透視,耳能聞百裏外,只要有心,就連人的心思都逃不過他的耳,然而王爺不常這麼做,因為他渴望當個常人。

玄夜爻身穿墨黑鑲銀邊交領錦袍,外罩深紫色裘篷,長發垂束肩下,幾綹垂落鬢間的黑髮,映襯得他玉容更加潤白,五官深邃,只是眸底那股與生俱來的邪味,在他似笑非笑之間,令人望而生懼。

「王爺,你怎麼又來了?」

遠遠的,晏搖光從冶鐵廠走來,檀發抓起半頭,扎辮盤成高髻,只以銀簪點綴其間,一身青衣極為單薄,上頭沾滿鐵屑沙塵,甚至還有幾個被燙破的痕迹。

見到她,玄夜爻濃眉微揚,瞅着她沾滿污垢的小臉。

「這是打哪來的小乞兒?」他笑得戲謔。「白蘿,打賞。」

「……」她眯眼瞪着他,順便瞪了眼掩嘴偷笑的白蘿。

說實在的,不在戰場相見,不再是敵對身份,再加上這幾個月見了幾次面后,她發現她真的是愈來愈不怕這個鬼將軍了。

「你就這樣迎接本王?」

「難不成還要奴婢回太子府梳洗一番再見王爺?」她沒好氣地翻白眼。

「如果可以,那是最好。」

「不好意思,奴婢今天沒有空陪王爺下棋。」她直接說。

說真的,她有那麼一點點後悔了。當初跟他打賭,還很惡意地坑殺他兩回,純粹只是為了國家着想,沒想到他之後會老是要找她賭。

即使她不再賭戰事,說下下棋就好,他也答應,只是想起前一盤棋就下了一天一夜,還分不出勝負,現在又要下,她就開始覺得害怕,覺得累。

「為何?」

「因為今日冶鐵廠的進度奇佳,王爺難道沒聽過,打鐵要趁熱嗎?」說到今日的收穫,她不禁勾笑。

那軟潤甜婉的笑,讓玄夜爻不自覺的多看了兩眼。

「既然如此,何不讓本王見見進度有多好?」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視線卻鎖住她的眉眼不放。

「可是……」

「別忘了,本王願賭服輸,送來了石鋼,看在本王救你一命的份上,好歹讓本王瞧瞧百定的冶鐵術吧?這並不過份。」

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樣?

「那就請王爺進來吧,不過裏頭高溫,別亂碰東西,要是沾上身就不好了。」她邊說,邊帶着兩人進冶鐵廠。

冶鐵廠內,分為煉鐵、鍛鐵和鑄鐵三區。

進了川堂廳,便見一幢平屋,裏頭擺滿許多石桌,桌上則擱了器具,走到最底處,則是一座傍著後方山形而建的巨大冶鐵爐,爐腰處正緩緩流出火紅鐵漿,落進旁邊的小塘。

「師傅,我的匕首還成嗎?」晏搖光一進平屋裏頭便大聲嚷嚷,只因裏頭的爐聲、打鐵聲吵成一團,不大聲點是聽不到對話的。

「剛燒軟,要再打幾回?」

她走到師傅身旁,瞧了瞧早已成形的短匕。「師傅,再打個三回便夠了。」

話落,便退到一旁,讓經驗老道的師傅替她鍛造出最鋒利的劍刃。

「這是石鋼打造的?」玄夜爻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

「嗯。」她的目光專註在師傅的捶打技巧上。

「……從沒想過石鋼也能鍛造成劍。」

雖說西引礦產豐富,但是鍛煉技術卻遠不如百定。尤其石鋼的質硬耐高溫,光是要將它熔成漿便得費上不少工夫,再加上冷卻太快,總是還來不及打造成形便恢復原狀,於是石鋼在西引總是用在鑄造鼎、鍾等物上。

「我可是試了很多法子,加了生鐵,又加了熟鐵,再不成便再混銀,又加了點鎳,最後終於可以改善石鋼的快速冷卻問題。」說時,晏搖光不禁沾沾自喜。

「你自個兒想的?」

「這兒都是晏姑娘作主的,舉凡風箱、冶鐵爐,甚至是鍛造、鑄造,設計兵器農具等,全都由她一手包辦。」正忙着幹活的師傅騰了點空,驕傲地說。

「哪有?明明就是師傅教我的。」

「我可沒教你設計。」

「那也是跟在師傅身邊久了嘛。」她愛嬌地靠在師傅身邊,儼然將對方視為爹般撒嬌著。

冷不防的,手卻被一把力道揪住。

「……王爺?」

玄夜爻微微怔住,瞅著抓住她的右手,不懂自己為何出現這舉動。

「那是把短匕?」他隨口問,不著痕迹的鬆開手。

「是啊,就快完成了。」晏搖光也不以為意,徑自為快完成的短匕而開心着。

「看起來極為鋒利。」

「當然,削鐵如泥。」硬質無物能比的石鋼,鍛造成劍后,果真如她想像,非但劍刃鋒利且不易生鏽,說不準放上個千年也不會腐蝕。

「是嗎?」

「是啊,我想青臨殿下肯定會喜歡這把短匕。」

玄夜爻登時垂眸瞪她,可譏嘲的話還未出口,便聽見一道刺耳的聲響—

「晏搖光,是誰准許你把外人給帶進冶鐵廠的」負責冶鐵廠的鐵官從外頭而來,不悅地拉開嗓門吼。

「鐵官大人。」暗叫不妙,她立即回頭,溫婉福身。

「怎麼,仗着是太子身邊的紅人,竟連西引的王爺也帶進冶鐵廠,你是把這兒當成自家閨房了嗎?」鐵官開口,半點情面不給就算了,還盡挑些難聽話說。

晏搖光眉梢抽了下,還是努力擺出和氣生財的笑。「鐵官大人,您難道不知道西引胤征王是得令可入冶鐵廠的嗎?」

冶鐵廠受三皇子管轄,負責的鐵官自然是三皇子一派,老早就看跟在太子身邊的她不順眼,如今再加上玄夜爻踏進冶鐵廠,真不知道到時候又要惹上什麼風波,眼前能做的,只有儘可能地小事化無。

「本官可不知道這些事,只知道三皇子從未這麼告訴過本官。」說着,拱拳擺笑臉朝玄夜爻道:「還請西引胤征王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就是端出三皇子來壓人就對了。

晏搖光還是努力地陪笑臉,正要開口,便聽身旁的玄夜爻笑謔開口。

「這是打哪來的狗?想朝本王吠,也得瞧他的主子受不受得起本王的脾氣。」

「王爺!」晏搖光用力地對他眨眼,祈盼他千萬別在這當頭節外生枝。

每個王朝皆有着皇位爭奪問題,百定自然也不例外。三皇子打許久前,便毫不忌諱地露出對皇位的野心,所以當皇上決定立太子為儲君時,三皇子私底下的小動作更是多得不勝枚舉。

「這是百定的家務事,還請胤征王退避較妥。」鐵官敢怒不敢言。

「那倒是,百定想要怎麼狗咬狗,與本王何干?可誰要你的嘴臉這般惹人嫌,髒了本王的眼?」玄夜爻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說,眸色卻份外冷肅。「退開,本王今兒個心情不差,不想殺人。」

那冷迸魔性光痕的眸色,教鐵官驀地一怔,不敢作聲,但要是就這樣走人,又損及三皇子顏面,登時顯得進退兩難。

「短匕好了、好了!」感覺冶鐵廠間頓時瀰漫陣陣殺氣,鍛鐵的師傅趕緊將打磨好的短匕浸入水中,再拿至晏搖光面前。

約莫一尺長的烏沉色短匕,散發出冷鋼氣息,柄身淋上銀,雕上獸圖,鏤著寶石,銳利鋒刃在轉動間迸綻妖冶青光。

「真美。」晏搖光探手欲接過短匕,雖說是出自她的設計,然而當成品完美地展現眼前,她仍忍不住為石鋼打造的短匕喝采。

然而還未握住短匕,匕首便教鐵官一把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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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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