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曰生苦1

1.一曰生苦1

「門主,該飲合巹酒了。」

一對龍鳳雙燭將整個喜房照亮,兩個穿着大紅喜服的男子面對面坐着,他們面前擺着兩隻合巹酒杯。

說話的是其中看起來較為年輕的男子,他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靈動的很,雖然是個男子,但是長得實在可以用嬌俏可人來形容了,像極了一隻無害的小白兔。

被他喚作門主的男人聽到他的話,這才將桌上的酒杯拿了起來,盯着淡琥珀色的酒水,卻沒有立刻飲下,反而說:「夷玉,你跟着本座多少年了?」

叫做夷玉的年輕人明顯一愣,目光閃爍著,似乎不太明白為何門主會突然有此發問。

男人雖然發問,卻又不似發問,因為他不等夷玉回答,已經自顧自的又開口說:「當年本座大仇得報,卻落得叛教弒師的罪名,被世人唾罵不恥,也只有你願意陪在本座身邊。」

夷玉聽他說起陳年往事,溫柔的笑了,說:「門主,今日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那些不高興的事兒就不要提了,往後啊,夷玉會一直陪在門主身邊兒的。夷玉知道/門主受了很多苦,但那都過去了,現在還有誰敢看不起門主?還有誰不敬畏門主的?」

夷玉說完,就瞧門主一直盯着自己瞧,明明是一張世間少有的英俊臉龐,只是面無表情,嘴角還習慣性的往下壓着,實在讓人沒來由的就感覺到壓/迫和恐懼。

夷玉瞧門主只是看着他不說話,就又開口了,深情款款的說:「門主,從今往後夷玉一定陪着您,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男人聽到這四個字,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悅還是什麼,只是很奇怪。

男人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就將手中的酒杯舉了起來,仰頭一口全都飲盡,然後將酒杯「哆」的一聲放回桌上。

夷玉一見,臉上忽然露/出欣喜異常的笑容,比之剛才還要高興萬倍,低笑了一聲說:「門主好心急,這合巹酒可不是這般飲的呢。」

男人只是淡淡的說:「無妨。」

夷玉眼角眉梢都帶上了興/奮的喜悅,也仰頭把自己那杯合巹酒盡數喝掉。

他剛喝了酒,就瞧門主站起來了,高大的身影被燭/光照映的投下一片陰影。男人的身量很高,肩膀很寬,那陰影投下來,沒來由讓夷玉一驚,心裏哆嗦了一下。

夷玉連忙說:「門主,您太心急了,長夜漫漫多的是時間,不如我們再飲一杯?」

夷玉以為男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和他歡好,只是男人站起來之後,卻轉了個身,手中托著一個長九寸闊八寸的玉匣又回來了。

夷玉發現自己是自作多/情,不禁又是尷尬又是羞惱,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他的雙眼已經死死盯在了玉匣上面。

夷玉按捺著驚喜,說:「門主,這是……這是什麼?」

男人將玉匣放在他面前,言簡意賅,淡淡的說:「你想要的東西。」

年輕人又慌了,乾笑着嬌嗔說:「門主,你說的什麼話,我都聽不懂,這盒子裏面是什麼,我都不知道呢。」

雖然他這般說着,但是卻迫不及待的伸手去,將那玉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匣子裏只放了一樣東西,薄薄的一冊書,書封上用奇怪的文/字寫着幾個字,晦澀難懂。

那是天篆文所寫的「龍甲神章」幾個字,一般人的確是看不懂的。

夷玉雖不識天篆文,但是這四個字他一看便知。

夷玉更加興/奮起來,他猛的就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抓起玉匣里的書冊。

然而他剛站起身來,身形卻是一個踉蹌,嗓子裏發出「嗬」的一聲,好像被什麼卡住了,身/子往前一倒,桌上的合巹酒杯和玉匣全都被他撞到了地上去。

霎時間「啪嚓」、「哐當」的聲音極為刺耳突兀。

玉匣掉在地上,白玉無瑕的蓋子竟然摔出了一條深深的裂縫,裏面的書冊也掉了出來。

男人並沒有看摔裂的玉匣,還有那本天篆文冊,只是瞧著撲倒在桌邊的夷玉。

夷玉雙手捂住自己的喉/嚨,急/喘了兩口氣,猛的就咳出一口血來,濺在桌上,極為醒目。

夷玉不可置信的說:「我……我這是怎麼了?不!不可能!」

他目光中儘是驚/駭之色,慌張的去瞧摔在地上的兩隻合巹酒杯,那兩隻酒杯早就空了,似乎一滴酒水也不剩。

男人看着他,說:「是你在合巹酒中下的毒,難道還要問旁人嗎?」

夷玉又咳嗽了兩聲,聲聲帶血,簡直就像是決堤的河水,他一臉憤/恨和不可置信,喊道:「你!你偷偷換了兩杯酒?!你……你竟然不信我?」

夷玉驚慌失策,已不復方才的溫柔似水。畢竟毒/葯是夷玉親手下的,他自然知道,服此毒/葯,無葯可解。

男人忍不住冷笑,說:「我為何信你?」

夷玉喊道:「我跟着你那麼多年!你……」

他沒說完,男人已經淡淡的開口,說:「你為了殺我,為了龍甲神章,為了你的握奇師叔。我為何要信你。」

「呵呵!」夷玉聽到他的話,怔愣之下突然狂笑了起來。他沒有想到,多年來他小心翼翼,還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其實早被看的清清楚楚。

夷玉大喊著說:「對對,你說的都對!誰會喜歡你這個瘋/子!誰會喜歡你這個怪物!你是個怪物,你知道嗎?沒有人會喜歡你!沒有人!」

夷玉瘋狂的大叫大嚷,鮮血從他的嘴角邊涌了出來,但是他還在大喊:「你剋死你的父母!害死你的朋友!殺死自己的師父!還打傷了自己的師叔,叛教而出。就算你再厲害,就算你有三十六天門撐腰,那又如何?我告訴你罷,我從沒有喜歡過你,只是為了師叔才到你身邊來的。你這輩子……不,不,你生生世世都會孤苦伶仃,你是天煞孤星!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不/得/好/死!不會有好結果的!」

男人聽着他惡/毒的嘶喊,臉上卻仍然沒什麼表情,只是伸手扶著桌子慢慢的坐了下去。

夷玉已經近乎瘋癲,反反覆復喊著天煞孤星幾個字,終於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

就在夷玉咽氣沒有多久,男人突然身/體一歪,從椅子上跌了下去,肩膀撞在了地上。他喉頭一滾,嗓子裏竟然也涌/出一口鮮血,將旁邊的玉匣和書冊都濺上些許血珠。

男子早就給自己卜過一卦,生死卦。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大限將至的人。

在他決心報仇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在哪裏。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時日。

如今大仇得報,沒人聽到他的名字不聞風喪膽的,或許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不過他堂堂三十六天門的門主,雖然大限將至,馬上就要死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死在旁人手裏!

男人冷笑了一聲,看着夷玉的屍體,伸手抹掉自己嘴邊的血跡,喃喃說道:「不自量力。」

對於一個修仙者來說,大限並不是一個終結,或許只是一個轉折而已。他已經安排好了三十六天門內所有的事務,大限一到,男人就會轉/世修行成為鬼仙。

鬼仙乃是修/煉之最下乘,修行者在大限之後靠投胎、借屍、奪舍、轉/世等方式繼續修行,在很多修行者眼中是不恥的行徑,但是男人並不在意,不過是一種方式罷了,而且恐怕在旁人眼中,他早就是個邪魔外道了,並無區別。

男人靜靜的躺在地上,目光開始模糊,呼吸也漸漸微弱。他現在只能隱約看清楚跳動的燭/光,還有……

那掉在地上的玉匣和書冊,都是因為這麼一樣東西,他的父母死了,朋友死了,他也背上了叛教弒師的罪名。

三十六天門可謂是赫赫有名的存在,門主東方更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是提起來都會唾罵不恥罷了。

男人名喚東方,這是他的姓氏,他並沒有名字。因為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再沒人會叫他的名字,他已然不記得自己到底叫什麼名字了。

東方幼時孤苦伶仃廝混在市井之中,不過那段時候年幼無知,倒也是無憂無慮。後來長大一些,有幸拜在名門名師門下修行,再加上天資聰慧,不知被多少師/兄師/姐嫉妒。

只是後來無意之間,東方才知道,他的師父原來就是殺死他父母,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他師父為了一卷龍甲神章,先是殺死了他的父親,然後欺/騙他的母親,幾經逼問折磨不成,沒有套出龍甲神章的下落,竟然將他的母親活活折磨致/死。

為了能得到龍甲神章,他的師父編造了一個謊/言,將他留在身邊,表面上亦師亦父,背地裏卻用陰毒的咒法和毒/葯加害他,生怕養虎為患。

東方得知真/相的時候還小,他沒有報仇的能力,只能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看着師父慈愛的笑容,喝着師父叫人端來的毒/葯,慢慢等待着自己能夠復仇的一刻。

好在,他大仇得報,而且創立了讓人聞風喪當的三十六天門。只是叛教弒師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因為那些咒法和毒/葯的緣故,東方的身/體年紀輕輕已經禁受不住考驗,大限將至也是情理之中。

東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想到了過去的種種,他已經不必沉浸在仇/恨和痛苦之中,卻難免覺得有些孤單。

朦朧之中,他耳邊好像響起了夷玉嘶聲力竭的大喊。

天煞孤星……

天煞……

孤星……

東方渾渾噩噩之間,感覺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想要本能的反/抗掙扎,但是手腳被束縛著,完全不能動彈。

他好像被/封閉在一個逼仄的空間之內,就好像是……

躺在一口棺/材里。

狹小的空間,黑/暗至極,壓/迫得他不能呼吸。

「師尊,龍甲神章帶回來了,在玉匣之中。」

有人在說話,他說「龍甲神章」!

東方對於這幾個字非常的敏/感,立刻就感覺溺水的不適減輕了很多,漸漸清明了起來,但是睜開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這裏應該不是自己的房間,或許都不在三十六天門內。

「把東西放這裏。」

一個男人清冷的聲音,聲音很淡的說道。

弟/子應聲將一個長九寸闊八寸的玉匣放在桌上,那白玉無瑕的盒子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極為扎眼。

弟/子放下玉匣然後恭敬的退後,猶豫了一下又說:「師尊……三十六天門門主……死了。」

「叮」的一聲,不只是什麼易碎的頑意兒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清冷的聲音又開口了,說:「出去罷。」

弟/子應聲離開,只留下玉匣和師尊在房間里,將房門關好。

等他出去之後,屋裏的男人靜/坐了好一會兒,這才伸手將玉匣打開……

東方聽到那聲音說自己死了,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是死了的,但是他已經安排好自己的轉/世,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和早先安排好的不盡相同。

不等東方多加尋思,他眼前突然明亮了起來,一片光芒忽然打下來。

「咔噠」一聲,好像是一扇窗戶被打開了一樣,光線照了過來,讓東方一時間不太習慣,感覺眼睛刺痛的很。

片刻間,他的眼睛適應了光線,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景物,卻是心頭一跳,着實一驚。

東方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離自己實在很近。這男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服,猶如謫仙,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模樣,面容可以說是天上少有地/下絕無,若是不相信一見鍾情那麼或許只需見他一面,就能知道以往的想法是多麼荒唐。

最讓東方震/驚的並不是男人的容貌,畢竟這張臉他太熟悉了,他瞧過不少年,這個人他是認識的。

被世人追捧的握奇公子,夷玉愛的要死要活的師叔,也同樣是東方的師叔,那個殺他爹娘的仇人的師/弟,東方如何能不記得?

東方震/驚的看着子車無奇出現在自己眼前,子車無奇也盯着他,雙眼略微的眯起來,專註的瞧着他,好像要將他徹底瞧透一般。

沒等東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卻瞧子車無奇伸出了手,修/長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指,竟然以從容不迫的速度,摸上了東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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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萬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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