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蒸汽之城

高大的紅磚廠房裏面，懸於屋頂的天軸高速旋轉，纏繞其上的皮帶跟着轉動，進而牽動地面上的各種機械旋轉進動。

穿着粗布工裝、戴着鴨舌帽男工各自站在一台機器跟前，藉助天軸的動力加工著各種機械零件。所有這些，共同營造出既緊張又繁忙的蒸汽時代生產場景。

蒸汽機塊頭大噪音高，日常加水添煤調節壓力也需要專人管控，是工業革命末期的工廠設計師索性發明動力天軸系統作為補充。大型蒸汽機被放置在專門的動力車間，藉助天軸系統將功率和扭矩統一傳輸給其他車間，再根據需要用分配到具體設備上面。

再後來，電力時代到來，體積小、功率大、調控方便的電動機使得機械動力重新變得分散化。這種充滿工業美、力量感的中央天軸逐漸從各大工廠消失，以至於只能通過些許老照片加以憑弔。

跟隨人流走出廠房，湯佳怡的耳朵總算清凈下來。雖然這些設備都只是演示為主，功率、力矩、轉速都比正常機器要小，不過在裏面呆久了還是讓人有些小難受。

扭頭看到人流正在朝着噴吐白霧黑煙的動力車間走去，湯佳怡好奇發問：「聲音這麼大，那裏面真有一台大型蒸汽機？」

「沒有，」身邊臨時客串導遊的助理馬上搖頭，「蒸汽機鍋爐存在安全隱患，而且排放也很難控制達標，所以只好用仿製品代替。您可別小看了它們，除了內里裝着一台電動機，它們的外觀結構、性能參數都經過專門調校，蒸汽味很濃厚的。」

想到先前所見所聞，湯佳怡忍不住輕嘆口氣，「蒸汽味確實很濃重。那邊我就不去了，下面接着去看哪裏？」

女助理略一回想，馬上開口報告：「工廠區這邊還有紡織、成衣還有食品車間沒有去看。」

「都一樣，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湯佳怡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說道：「剩下就是些換湯不換藥、大同而小異的演示項目，不看也罷。」

見自家老闆興緻似乎不高，女助理連忙提議道：那就去坐蒸汽小火車吧！沿着文瀾江東側緩慢巡遊，沿途風景據說還是很不錯的。自從小火車開通，差不多都處在爆滿狀態，每天做的人很多人呢！」

「可惜又是全電動的假貨，」湯佳怡暗自撇了撇嘴，擺擺手打發助理離開：「好了，我等會兒直接坐馬車回度假村，你自己先去玩吧！」

走出這片工廠區，湯佳怡面前出現一條同樣洋溢復古味道的街道。路邊是黑色的鐵藝煤氣燈，柏油路面上鋪有下陷的平行軌道，卻是有軌馬車和行駛專線。

藉助堅實軌道削減摩擦、減少顛簸，有軌馬車可以有效提升馬拉車輛的運營效率，被廣泛應用在礦山運輸、城市公交上面。等到更加先進強大的蒸汽機頭和電動馬達相繼出現，有軌馬車頓時搖身一變成為蒸汽火車和有軌電車。

因為歷史原因，國內只有少數曾經的開埠城市建設有有軌電車，作為前置技術的有軌馬車、有軌牛車更是相當罕見。

單論競爭力，有軌馬車/牛車自然不會是現代公交的對手，但它們作為復古少見的交通方式，卻是別有幾分吸引力。此時看到馬車站停下，頓時就有不少遊客滿懷好奇走出馬車，然後換上另外一波。

登上開往度假村方向的有軌馬車，湯佳怡很快就被送到自己的臨時居所。「遇見ar號」已經帶着大部分乘客啟程南下，她和馬競卻留在這邊，深入體驗自家新業務的優點與不足。

倚欄眺望不遠處的江畔小城，湯女士幽幽嘆了口氣。單論新奇好玩、別闢蹊徑，這裏其實是完全達標的，畢竟這種以工業革命、蒸汽動力為標籤的主題展區目前還屬於稀罕貨色。

然而只是想到整個項目的高昂成本，她又忍不住有些壓酸花。港口泊位擴建、航道疏浚、鋪設小火車，還有建造這座蒸汽小城，每一樣花掉的錢都不少。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之前整天把穩健投資、解決旅遊地產的某人會忽然轉變策略，突然做起了收益奇慢的旅行項目。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剛剛收回視線，她就看到馬競大踏步朝自己走來。後者身上穿着帆布工裝，腦袋上扣著鴨舌帽，手裏拿着兩瓶玻璃瓶裝的格瓦斯飲料，看起來很有時代氣息。

看着對方來到身前，湯佳怡撇嘴問道：「怎麼，cosplay玩上癮啦？」

「有正事的好嘛？園區首次啟用，很多設備還處在磨合、抓bug的階段。有時別人忙不過來，我就順手幫了下忙。呶，勞動后的飲料最好喝，嘗嘗？」

接過對方遞來的格瓦斯，湯佳怡和他一起在露台圓桌前坐下，這才笑着說道：「格瓦斯貌似也有一點酒精度呢？你不是很介意這些東西么？」

「那是在公司裏面，上班時間當然不能接觸酒精，」馬競搖了搖頭，「現在就無所謂了。看看這個包裝，感覺還原度怎麼樣？」

低頭看了眼樸素簡單的玻璃瓶身以及充滿復古意味的木塞鐵絲封口，湯佳怡笑着點點頭：「還原度倒是挺高的樣子，這個包裝成本會很高吧？」

「這個只是少量釀造然後通過影城還有網絡售賣，各方面成本還可以接受。」

「嘿！」聽到影城兩字，湯佳怡不由豎起了眉毛，「搞來搞去弄成四不像，你這個影城怕是要糟糕。話說書迷那邊的廣場抗議停了沒有？」

雖然拿到了原著授權，蜜蜂文旅打造這座「臨高行在」時卻未嚴格按照書中描述加以建造。總結來說，就是穿越元素被大量削減，取而代之的則是更加豐富的蒸汽工業元素。漫步小城之中，除了可以看到帶臨高特色的商品和建築，還會看到融入其他地方和時代背景的建築與商品。

一句話總結，就是這座蒸汽之城被做成了風格雜糅的大雜燴，臨高相關元素只是眾多風格之一，此外還有奇幻蒸汽、玄幻蒸汽、印第安蒸汽等奇奇怪怪的風格。

如此多樣的建築風格，自然是引起了首批體驗旅客的注意。普通遊客可能只覺得新奇有趣，長期參與「國策制定」的「元老院諸公」還有廣大活躍書友卻感受到了濃濃的背叛。

秉承「天誅八尺」、「女僕革命」等等抗議傳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果斷行動起來，相約走上街頭共同抗議蜜蜂文旅的胡來亂搞。

「還沒呢，」馬競隨意搖了搖頭，「一時半會兒平息不下來，而且也沒必要立即平息。」

湯佳怡看他一眼，語帶輕嗔：「小心弄別假成真、挖坑埋自己！」

「放心啦，大家其實心裏都有數，不會真把事情弄大的。」

「黃背心第一次上街也是這麼想的呢。」

「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馬競擺了擺手，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上午去工業區參觀，感覺怎麼樣？」

「還成吧，動力車間、中央天軸看起來挺壯觀的。唯一的問題，就是風格太過駁雜，還有臨高味確實有些過於淺淡。」

「沒辦法，可以隨便放飛腦洞各種穿越，影視景點就不能這麼隨意了。原著裏面有很多建築不適合復原到現實，正好添加一些細分風格的元素進去。」

提起這個湯佳怡就忍不住有些生氣，當即嗔道：「即便歐美影視公司都很少會碰蒸汽時代題材，國內就更加不用說了。你們又把風格弄得這麼雜亂，以後怕是很難找到劇組光顧！」

「尋常劇組確實不大可能會到這來，」馬競淡定點頭，「不過我們之所以這麼設計，自然是有目的、有原因的。之所以淡化臨高色彩、刻意引入其他蒸汽風格，為的就是吸引世界各地的蒸汽愛好者。」

「臨高名氣很大，但是影響範圍還是偏小了些。想要保證客源充足，還是只能打開門吸引其他類型的觀眾和遊客。按照計劃，後面會有好幾個蒸汽主題的比賽互動，希望能夠慢慢培養出粉絲文化來吧。」

看着山下冒着白霧的小城，馬競繼續說道：「這座小城不只是臨高百仞城，還是一座全新的蒸汽之城，要是一切順利，應該能夠成為瓊州旅遊的亮眼名片。」

「我覺得有些懸，」湯女士輕輕搖頭，「瓊州旅遊喊了幾十年，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再出發一次。蜂旅帶着蒸汽朋克、群穿網文這些偏門小眾題材過來，一上來來把攤子鋪得這麼大，我總感覺要出事似的。」

「這兩年已經好很多了，不再只盯着熱帶風情、黎苗文化這些老元素，以後應該會越來越好。再說了，旅遊地產本來就以長周期、慢收益著稱，蜂旅能趕在文瀾江景觀發生變化之前把這個項目做出來，差不多已經達到目的了。後面的事情，就只能慢慢培養推進了。」

說到這裏，馬競忽然興奮起來，笑着說道：「歐美工業革命那會兒，國內還處在康乾盛世裏面，沒動力也沒時間搭上這波時代浪潮。等到20世紀所謂『黃金十年』到來，工廠主也都是傾向於進口成套輕工業機器，雖然後來靠着蘇聯援建補上了重工業的短板，卻還是漏掉了不少這方面的科技點。」

「所以，我搞這個這麼項目，其實有着替國家和工業補課的意思在裏面。虧不虧的，反正咱們正發愁虧損太少，還是別介意這些啦！」

「用虛構的世界觀補課？」湯佳怡撇了撇嘴角，「還有，科技樹畢竟只是形象說法，遺漏跳過部分科技，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產生明顯影響的。」

「還有，」湯佳怡勾起嘴角，「你這座蒸汽城市其實是電力驅動的假象，最終能有多少補課效果，我覺得實在存疑啊！」

「其實也不全是電動模型，」馬競搖了搖頭，「我們在這邊弄了個蒸汽機研究所，專門負責持續改進小型蒸汽機的設計。大型蒸汽機效率低、風險高，沒有開發復原的價值，小型還是有一定意義的。」

「除了格瓦斯、泥范書等等特色商品，後面還會面向遊客提供實驗教學模型。只要一步步照着說明做下來，就能搭建一組蒸汽機，甚至還能用在車模船模航模上面，只是功率、噪音什麼的就沒法保證了。」

「隨便你怎麼折騰吧！」湯佳怡搖了搖頭，接着說道：「沒記錯的話，貌似臨高附近還有很多景點，高山嶺圖書館、馬裊鹽場、天文台等等，這些準備什麼時候弄？」

「看情況吧，」馬競眯眼笑笑，「正在進行修建順序的網上投票，最後應該會按結果來做。」

「倒是會掉人胃口，」湯佳怡同樣眯起眼睛，「瓊崖那邊的，是不是也要開發一下？」

「這個就不用了，景點什麼的還是盡量集中起來比較好。」

「對了，高山嶺種畜場還沒開工，相關準備工作已經開始了，要不要過去看一眼？」

「我就不去了，」湯佳怡正要搖頭拒絕，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興奮喊叫聲。

扭頭一看，卻見他們的大女兒馬小嬂端著一個盤子，正在賣力朝着自己兩人這邊跑來，身後則是其他幾個小吃貨。

「小心！」湯佳怡下意識就為女兒安危捏一把汗，第一時間起身抬臂試圖攔截衝動的小姑娘。

所幸，意外並未發生，馬小嬂猶如乳燕投林鑽進媽媽懷抱，手裏的盒子也沒有掉落散架。

被老媽穩穩接住，小姑娘立即興奮叫了起來：「媽媽媽媽！我拼出來了！我是第一名！」

她手裏抓着的，卻是一組類似樂高積木的拼接模型，正是她們前幾天收到的5歲生日禮物。隨着孩子動手能力還有自制力逐漸增加，玩這種比較精細的玩家卻是正當其時。

話音未落，旁邊就傳來不服不忿的告狀之聲：「姐姐耍賴，偷偷把我們的圖紙藏了起來！」

馬競和湯佳怡對視一眼，轉頭看向眾小，「好啦，既然圖紙不見了，咱們就自己拼好了，慢慢做總能做成功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