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師師請客(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師師請客(下)

?時間過得很快,酒宴已到了尾聲,李延慶喝得半酣,起身去前院方便,一名侍女領他去了貴賓更衣之處,壽眉酒甘醇清冽,是李延慶喝過最好的一種酒,只是後勁有點大,李延慶如廁罷,又站在鏡子前呆了半晌,侍女送來銀水盆,李延慶洗了臉和手,這才略有點步履沉重地走回來。

他順着小徑上小丘,這時,一陣酒意上涌,他不由扶住假山,侍女要扶他,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這時,上方的落月亭內卻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師師的一番苦心恐怕他並不接受,我看得出來,他很反感我說的故事。」這是周邦彥的聲音。

緊接着聽見李師師的嘆息聲,「或許我是多慮了,但我真的不希望狄青的悲劇在他身上重演,他將來是大宋的頂梁之柱,朝廷百官卻不能容他,我真的很擔心,不光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大宋的未來。」

半晌,周邦彥一字一句道:「我認識你五年,還從沒見過你這樣關心一個人.....」

李延慶的心中忽然湧出一股暖流,他穩了穩心神,又慢慢向前走,這時,李師師也看見了他,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迎上來,「李少君,你沒事吧!」

李延慶苦笑一聲,「有點貪杯,結果飲酒過頭了。」

「那你在這裏稍坐一下,醒一醒酒。」

李延慶見周邦彥已經回去了,便走進亭子裏坐下,頭靠在柱子上,忽然問道:「師師姑娘也去看比賽了嗎?」

李師師臉色一熱,但還是輕輕點頭,「我是從複賽開始,瞻仰李少君的英姿!」

「喜歡嗎?」李延慶藉著酒勁,忽然說出一句很唐突的話。

他心中頓時後悔,連忙解釋:「我是說.....我沒那個意思,姑娘別生氣!」

李師師臉上有些羞紅,但她還是咬着嘴唇道:「少君雄姿英發,汴京少女們個個都愛慕,我....我聲音都有點啞了,你沒聽出來嗎?」

李延慶望着她一雙深潭般的美眸,雙眸朦朧,如秋水含煙,令他怦然心動,但他還是克制住了,撓撓頭笑道:「師師在賽場出現,難道沒有引發騷亂?」

李師師抿嘴一笑,「我是坐在馬車裏,還佔了高處的便宜,看得更清楚。」

停了一下,她又小聲道:「今天很抱歉,讓你心中不快了。」

「沒什麼,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為我着想,我心中感激還來不及,哪裏會生氣?」

李師師一怔,抬起頭凝視着李延慶,一雙美眸變得格外明亮,她忽然又低下頭,擔憂地說道:「我聽周翁說,你拒絕官家的提攜,在朝廷中引發掀然大波,蔡相公公開罵你不識抬舉,官員們都說了不少難聽的話,認為你是讀書人異類,李少君,我真的很為你的將來擔心,我怕你成為狄青第二。」

李延慶心中感動,沉默片刻問道:「你很崇拜狄青?」

李師師默默點頭,「我曾祖父是西安府人,十六時被西夏人擄掠到韋州為奴,深受奴役之苦,後來又有了我祖父和父親,世代都在鹽州為鹽奴,受盡了折磨和奴役,直到二十年前呂相公率軍佔領鹽州,我父親才重獲自由返鄉,在家鄉遇到了母親,三年後有了我,父親從小就告訴我,他和祖輩遭遇的苦難,可惜不久父親就舊病複發去世,不久母親也傷心過度去世,我被舅父賣到樂坊,輾轉來到京城,那年我才六歲,但我身體里流淌著先祖不屈的血,流淌著對西夏韃子的仇恨,昨天你戰勝了西夏箭手,那一刻我都忍不住哭了。」

說到這裏,李師師眼中流出了兩行激動的淚水,李延慶心中頓時湧起無限同情,他輕輕將李師師摟入懷中,柔聲道:「我們家園如此美好,豈能容異族肆意蹂躪,假如有一天山河破碎,我李延慶也會站出來,率軍抗擊韃虜,收復我們的家園!這是我給你的誓言。」

說完,他輕輕在李師師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李師師渾身一顫,她猛地想起什麼,慌忙推開李延慶,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亭子,趙明誠夫妻在低聲說笑,周邦彥趴在桌上喝酒,似乎已經醉倒,幾名侍女早已知趣地躲開。

她稍稍鬆了口氣,嬌嗔地白了一眼李延慶,含羞小聲道:「你這個....登徒子!」

李延慶心中一盪,他鼓足勇氣握住了李師師的手,李師師輕輕抽了一下手,卻沒有抽動,便不再拒絕,頭低得更深,臉上象遮了一塊紅布。

「你放心吧!我有自己的目標,我知道金國必然會南侵,天下將大亂,我在為這一天做準備,我不會去當武將,後年我將參加科舉,走一條前人未走過的路。」

「離科舉只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了,來得及嗎?」李師師關心地問道。

「我看過歷屆考卷,我對自己有信心。」

「你總是對自己有信心。」

李師師羞澀地白了他一眼,聲音里有一絲甜意,輕輕晃動着身子說:「你要全身心攻讀,等你考上進士那一天,我再置酒為你慶功,這期間可不准你再來礬樓。」

李延慶點了點頭,這時,亭子那邊傳來李清照的說話聲,李師師連忙掙開李延慶的手,她若無其事迎上笑道:「主人離席,怠慢阿姊了。」

「時間不早,我們告辭了。」

周邦彥忽然坐起身,「啊呀!我想起一件要事,我也得走了。」

李師師輕輕瞥了一眼李延慶,「時間不早了,李少君明天還要發奮讀書,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本來還想再喝兩杯,怎奈主人不留客,那隻好走吧!」

李師師嘆口氣笑道:「看看你,好像我在趕客人一樣,美酒雖好,可不能貪杯,這樣吧!你就稍等片刻,我回頭拿瓶好酒給你。」

李延慶摸摸鼻子笑道:「聽到好酒,我就走不動路了。」

周邦彥呵呵一笑,「這話應該我來說,怎麼被你搶走了?」

眾人大喜,李清照夫婦便告辭而去,周邦彥意味深長看了李延慶一眼,也轉身走了。

李延慶坐在亭子裏,他不知自己留下的決定是不是明智?

不多時,李師師送客人回來,背着手慢慢走進亭子笑道:「真的要我拿瓶好酒給你?」

侍女們早已知趣地走了,整個小山上只有兩人,李延慶捏滅了燈,上前將她摟入懷中,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李師師嗯嚶一聲,渾身一軟,便倒在李延慶懷中。

良久,他們慢慢分開,李師師輕輕嘆了口氣,倒在李延慶懷中,幽幽道:「你相信嗎?我是第一次被男人吻。」

「我感覺得出來!」

「你感覺得出來?」

李師師推開他,似笑非笑地問李延慶道:「你告訴我,你和多少女人吻過?」

李延慶搖搖頭,「這輩子是第一次,但上輩子有過。」

李師師見他眼睛裏流露出真誠,又輕輕倒入他懷中,低聲笑道:「冤家啊!我居然會喜歡一個小弟。」

「別管那個年齡!"李延慶略有點粗暴地抱着她,低聲喊道:"那個根本不是我的真實年齡,我有兩輩子的記憶,內心比誰都滄桑!」

"你有兩輩子的記憶?"

李師師抬起來,美眸中閃過一絲俏皮的目光,"你上輩子是誰?"

"也是個學生....."

李師師『噗嗤!』笑出聲來,伸出玉蔥的手指在他臉上颳了刮,「真沒出息,我還以為你會說,你上輩子是個大將軍呢!」

「可是.....」

不等李延慶說出來,李師師便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你不要說,我心如明鏡,你給我的感覺完全不是少年男子,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這不是一般人的胸懷,你以為我真是聽了你一番話才決定幫助你創辦寶妍齋嗎?」

「那是因為什麼?」

李師師伸出白藕般的玉臂摟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只因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啊!」

李延慶被她柔情纏繞得心都要融化了,他再次如暴風驟雨般地將她迷失在甜蜜的熱吻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四唇依依不捨地分開了,李師師將頭枕在他肩上,低聲問道:「李郎,你真的不嫌我的身份嗎?」

李延慶身體微微一震,隨即搖搖頭,「我沒有這種想法。」

「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心裏明白,沒有人會不在意的。」

李師師凝視着他眼睛,聲音里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周翁差點說露嘴時,我就感覺到了你心中不舒服。」

她索性坐下來,望着遠處的一抹烏雲徐徐道:「我也不瞞你,礬樓確實有一半是我的產業,是官家給我的,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前年,一次是去年,都是在礬樓,不過不是外面傳聞的那樣,他不喜歡一見面就投懷送抱的女人,他說他只是想聽我唱歌、彈琴,和我聊聊音樂,當然,或許有一天他會對我起非分之念,但我已心有所屬,絕不會從他,就算他貴為天子,也休想讓我屈服。」

李延慶心中的結頓時解開了,他再次將李師師摟入懷中,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廓,「我知道,你身體里流淌著先祖不屈的血。」

李師師笑了起來,她主動回吻了李延慶,深情地凝視着他說:「我雖不幸身在樂坊,卻始終守身如玉,你安心去讀書,我兩年前便不再陪任何男人喝酒,將來也不會,哪怕是天子也休想,我會一直等着你,你走吧!」

李延慶點點頭,轉身向小山下走去,走了十幾步,李師師忽然低喊了一聲,「李郎!」

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情感,奔下來一頭撲進李延慶懷中,李延慶緊緊地擁抱着她,好一會兒,李師師取下脖子的一條項鏈,塞進李延慶手中,小聲道:「你記住了,我姓郭,我爹爹給我起名叫郭思思,思念家鄉的意思,這顆鹽晶石墜子是我爹爹留我給的,它雖不值錢,卻是我最珍愛之物,你莫要辜負我!」

李延慶捧着她的臉,再次痛吻她的香唇,低聲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去拜祭我母親的陵墓!」

說完,他轉身便快步走了,李師師望着他矯健而魁梧背影,心中湧起無限的甜蜜和憂愁,她忍不住低聲吟唱了起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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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梟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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