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入瓮

99.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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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敕牒已下,婁琛回天無力也只能認了。

上任第一天,婁琛一大早就到了崇文館。

西南倒不似西北那般常年風沙滿天,濕氣重草木盛,在那兒住了好些年的婁琛換上青色長袍之後倒不像個武將,倒像聖人面前虔誠的學生,儒雅居敬。

但也可能是到的太早了,婁琛在崇文館中等了大半個時辰,其他皇子陸陸續續都來了,靖王世子依然不見蹤影。

婁琛倒也不急,索性站到了世子的位置上,細細回憶起這位靖王世子起來。

說起靖王世子高顯,婁琛可謂印象頗深。

上輩子沒有這次的周折,他第一次見到高顯已在巨變之後——高郁母妃淑貴妃的靈堂上。

那時候剛剛失去母親的高郁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兒一樣,精神萎靡不說,還見誰都一副敵意滿滿的樣子。

雖然死後母妃被追封為了景仁皇后,但這些遲來的尊榮卻如杯水車薪,怎麼也彌補不了高郁的小小心靈受到的傷害。他只知道母親離開他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而害死母親的人還在宮裏好好的活着,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世道何其不公,何其殘忍。

高顯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他們視野的,他與匆匆趕回的靖王一道出現在靈堂上。

婁琛還記得高顯那時的模樣,個頭不高才到他胸口,一雙酷似靖王的杏仁兒眼瞪得大大的,對什麼都好奇的很,四處張望。

上過香過之後高顯聽從靖王吩咐留了下來,明面上是陪高郁說說話,其實則是陛下擔心高郁卻無從表達,只能安排個人陪着高郁,怕他鑽牛角尖。

高郁對這個小堂弟陌生的很,所以對其出現並沒有什麼反應,仍然自顧自的燒着紙錢,抽抽噎噎不停的抹着眼淚。

同樣,高顯對從未見過的堂哥也無甚興趣,他就靜靜跪在一旁,直到犯困打起了哈欠,才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高郁身上。

婁琛到現在都記得,高顯對高郁說的第一句話的是:「堂哥你為什麼要一直哭,不累嗎?」

最是需要人安慰、陪伴的時候,聽到這樣近乎冷血的問話,高郁一時氣結,雖然沒有怒罵,但語氣卻好不到哪兒去。

他近乎苛刻的問道:「本宮母妃死了,本宮難道連哭都不行了嗎?」

可沒想到,高顯回答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死了就死了唄,我剛出生母親就死了,但我從來沒哭過。」

「什麼?」高郁抽噎了一下。

「父王說了,人生來便是到世間受苦的,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取蘊苦。」高顯眨巴着眼睛看着高郁,一本正經的道:「這些苦都是人必須經歷的,只有嘗過全部的苦難,經受住了考驗,死了才能去更好的西方極樂世界。父王說皇後娘娘收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是個頂頂善良的人。她這麼溫柔又這麼善良,那她肯定能到極樂世界。」

說着高顯還起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跪坐在墊子上,很是真誠的道:「所以堂哥你應該高興才是啊,皇後娘娘去了神仙住的地方,同神仙一起生活,可比我們在人世間受苦要幸福多了。」

那時候高郁也不過十歲出頭,哪兒聽得懂這些佛家真言裏生生死死的言論,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的他只好獃愣愣的看着高顯,連抽泣都忘了。

後來婁琛才知道高顯不是冷血,而是天性如此,說的好聽叫生性淡然、看得穿、悟的透,難聽一點也就是薄情寡義。

高顯笑的時候天真爛漫,冷漠起來卻也叫人心寒。

索性高顯雖然性格迥異,但卻從來沒與他們對立過,甚至還有意無意幫了幾個不算小的忙。

高郁登基之後,高顯去到了江南做他的閑散王爺。閑來無事時就出出海,打打倭寇,也算是守護了一方安寧。

婁琛正出著神,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收回神思低頭一看,竟是高郁。

幾日不見高郁還是那個樣子,精神頭不錯他梳着垂髫,著青色對襟長衫,肉嘟嘟的小臉在衣衫的襯托下更顯白皙,粉嫩嫩的看着好不可愛。

不過二皇子現在心情顯然不大好,他努了努嘴吧,有些不悅的道:「那誰……本宮剛叫你,你怎麼不應?」

那誰自然指的是婁琛,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叫他名字……

婁琛心中忍不住想笑,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只恭敬的行了禮之後回答道:「二皇子恕罪,下官剛才有些走神,因此沒聽見您的問話。二皇子找下官,所謂何事?」

「那什麼……」高郁有些彆扭的朝旁邊看了看,見其他皇子都在與自己的奉筆閑談,並沒人注意到他之後,才繼續太高下巴,努力裝作兇巴巴的樣子倨傲道:「你這人忒不懂事,那麼高的個頭杵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知不知道你擋着本宮的光了。」

皇上尚未立太子,因此館內授課之時,皇子們都是按年紀、身量分席而坐,分列左右大殿左右兩排。

靖王世子只比四皇子大上幾個月,因此安排位置比較靠前。

巧的是,他身後只有一人,而那個人就是二皇子高郁。

但這亮窗明幾淨大殿亮堂的很,要多高的個頭才擋住座位離他有一丈多遠的二皇子殿下?

婁琛知道高郁是因為前日贈劍之事心裏不愉,也不會與他計較,只告罪道:「殿下恕罪,婁琛第一次來崇文館,有些規矩還不懂,還請殿下見諒。」

「不懂就多聽多看學着點,那什麼……還不快趕緊坐下,一會兒夫子來了你還跟木樁子一樣杵在這兒,成何體統。」最後一句說完,高郁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一樣,氣急敗壞的一跺腳,不等婁琛反應就直接走了。

婁琛微微一愣,側過身子看了眼正裝模作樣埋頭書中小孩兒,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小小年紀就學會口是心非了,不好,真不好。

雖這麼想着,但為了不拂二皇子的好意,婁琛還是決定坐下來等,以免「不成體統」。

巧的是他剛準備坐下,授課的夫子就走了進來,而跟着他一起來的還有那位久等不至的靖王世子高顯。

比起上一世見到的高顯,這會兒的靖王世子年紀還要小些,五官除了那雙大眼都秀氣的很,乍一看就跟個小姑娘似得,秀秀氣氣惹人憐愛。

高顯習慣倒也沒改,剛進門就眨巴着眼睛開始打量整個房間。

他的眼神毫不掩飾,大殿眾位皇子、奉筆都被他仔細瞧了一遍,直到夫子出聲提醒,他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挨個兒給四位皇子見了禮,然後告歉道:「學生剛到京城還有些不適,昨晚更是因為今日就要到崇文館來上學,太過緊張,睡不安生。今日到的有些晚,還望夫子恕罪。」

這話說的真切,配合著他那雙大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十分具有說服力。

今日執教的是嚴夫子,年紀不大還不到三十,因才學出眾被嶺南世家推薦入仕。在翰林院裏當好幾年編修,好不容才謀得這個機會的他,當然知道審時度勢,不會跟那些老學究一樣,一板一眼。

再則如今靖王可是皇帝眼前的大紅人,邀靖王世子進宮與皇子共同學習,就已然說明了情況。因此就算靖王世子做錯了什麼,只要不太出格,還不是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別說今日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也沒真的遲到。

所以道了個歉之後,事情就那麼過了。

夫子給高顯指了個位子之後,便開始準備今日的課程。

見過了關,高顯咧嘴一笑,他昨晚上的確是睡得晚了,但原因……不提也罷!

他可不想第一天上學就被夫子告狀,比起被父王冷眼責罰,賣個慘、撒個謊對他而言根本就不算個事兒,畢竟大丈夫能屈能伸,適當時候退一步對大家都好。

高顯不急不緩的來到座位上,見到等候許久的婁琛只示意性的點點頭道了聲抱歉,連交談都沒有,就坐下自顧自的翻起桌面上為他準備的書來。

那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與上輩子無甚差別。

若換做旁人被如此對待心中定會有些氣悶,畢竟是陛下親自指定的「執劍」,心氣總會比旁人傲上些許。

但婁琛卻早已習慣了這位世子的脾性,對方坐下之後他也就隨之落座。

這下倒是讓高顯有些意外,但他也就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而後就繼續低頭看他的書去了。

可當高陵手執寶劍,語帶傲慢說出:「婁待選,你可願意做本宮執劍?」的時候,不僅是引頸相望的一眾世家,就連早已經歷過風浪,看淡生與死的婁琛也愣住了。

他不露痕迹的左右看了看,確定高陵的確是對着自己發出邀請后,眉頭緊皺的站了起來。

「草民惶恐。」

惶恐,這恐怕是婁琛這些日子說的最多的詞了,但卻十分貼合他此刻的心情。

上一世從頭斗到尾,斗得你死我活之人向他突然示好,甚至還以生命交付,除了「惶恐」,恐怕再也找不出其他字更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了。

婁琛是真心實意的覺得莫名,他後退兩步跪拜在地,毫不猶豫的就要拒絕。

然而就在他開口之前,又一聲清脆仍帶着幾分小奶音的童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皇兄且慢!」

婁琛愕然,抬頭看了眼氣鼓鼓的高郁,不著痕迹的笑了笑,而後把將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高郁實在氣結,他原本正在對婁琛擠眼睛,示意他一會兒一定要記得接自己的劍。可就在他傻呵呵的笑着幻想日後好日子的時候,他那平日一直與自己不對付的皇兄,竟然先他一步走到了婁琛面前,贈出了寶劍。

態度傲慢不說,還特意提高了音調,像是對他的挑釁一般透著濃濃的敵意。

這怎麼行,阿琛可是他選中的執劍!

高郁登時就不樂意了,不顧一旁侍奉太監的阻擋,在婁琛快要說出答覆之前,打斷了他的話。

而後,眾目睽睽之下,二皇子高郁抱着那把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寶劍跳下了坐席,然後就這麼「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下來。

「皇兄且慢。」高郁拉着小臉,竭力保持着自己最後的冷靜,「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但皇弟我對婁侍選也喜歡的緊。皇兄你就行行好,把他讓給我,好么?」

此言一出,現場嘩然。

高座之上南梁皇看着相對而立的兩兄弟,笑着搖了搖頭,示意禮部官員不要阻止,然後端著酒杯細細看起戲來。

「那可不行,贈劍本就按長幼順序依次選擇。本宮先看上的就是本宮先看上的,怎麼能隨便讓與皇弟。」高陵言辭犀利的拒絕,半點不肯退讓,「況且『執劍』又不是雜物東西,皇弟所言未免太埋汰婁侍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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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把陛下養歪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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