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蘇醒

軒轅家本坐落於雪山之巔,天命所在的地方,是這雪山的山頂,被譽為軒轅家禁地的地方。

接商泠泉和李凌的妹子把她們帶到一片空地，行個禮轉身就走了,當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李凌視線中后,原地空中出現一個門，門的另一邊，就是天命。

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那個站在殿中的人,她穿着藍色的長紗裙，還是以前在神界慣有的打扮。李凌心裏升起莫名的情緒，似乎是懷念還有感傷。

「真沒想到,你們竟然來找我。」看到商泠泉和李凌,天命還是很開心的。漫長生命的最後時刻,還能看見故人實在值得高興。

「天命,好久不見。」商泠泉也有些感概,她的視線定格在天命雪白的頭髮上,那是屬於衰老的特徵。「你怎麼會如此虛弱？」

虛弱到不像一個力量處於巔峰的神靈。

天命走近李凌，她滿是感概的看着眼前這熟悉的面目，和完全陌生的神色。「這是代價，天道，連最後一個神靈都無法容下。」

「那你還分出神魂附在人類身上,安靜的在雪山之巔等待我的蘇醒不好嗎？」李凌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帶着不屬於她的強硬與斥責。

商泠泉瞳孔緊縮,呼吸都亂了一瞬，她遲疑的看向李凌，李凌閃爍額間清晰的神紋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覺。

李凌體內的聖君，醒了！

天命低頭彎腰，鄭重的行禮。

「星神天命，拜見聖君陛下。」說完這話，天命抬頭，沖聖君笑的燦爛。

聖君眼中的神光閃爍一瞬，這個孩子，一向安靜，有着一顆無暇的心靈，就好像滿天星輝一般溫柔。

而如今，天命的笑容，再也不見從前的單純。裏面的燦爛是一種千帆過盡的苦澀與釋然。

「聖君，您知道嗎？漫天神靈隕落，唯留我獨活的感覺，真的很可怕，可怕到連無心的神靈，都受不住。」天命轉身，不讓聖君和商泠泉看到她眼中的痛苦。「數千年來，我獨坐雪山之上，看着人類的生死，看着大家在輪迴中掙扎。在泉執迷不悟的時候，我不能阻止她，在令神魂碎片消逝的時候，我不能幫助她。」

「當初，是我的錯，抱歉。」聖君看着身邊的商泠泉，她還記得當年的泉，泉身上的神力就好像小太陽一樣耀眼，她是最倔強，不屈的戰神。泉還擁有世界上最生動的眼睛，那是很美的眼睛，她喜歡那雙眼睛裏透露出的生氣，不屬於神靈的生動。

而現在的泉，高傲依舊，倔強依舊，但是那眼睛裏已經沒有生動的神采。甚至的通身的神力都消失不見。

商泠泉沒想到會聽到聖君的道歉，為什麼要道歉呢？聖君有什麼錯？有錯的，是天道！是降下神罰毀滅神魔二族的天道！

「是您的錯。」天命轉身，她用充滿怨恨的眼睛看着聖君，「為什麼呢？您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拚命護住我們的神魂！大家一起消散不好嗎？像現在這樣四分五裂，於輪迴中苦苦掙扎，生生世世經歷痛苦，又是何必？」

「天命……」聖君嘆口氣，走到天命身前，將手放在天命頭上，認真的看着這個鑽了牛角尖的小孩。「這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天命怔住，喃喃幾聲，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溫柔的聖君，本以為自己說出這放肆的話，態度如此過分，聖君會大怒。

聖君一看天命的模樣，就知道天命在想什麼，她笑了笑，溫聲說道：「我知道，你們都不想我醒來。」

「不是的！聖君，我們一直期盼你醒來！」天命額角一跳，趕忙解釋，但是當她對上聖君含笑的眼神時，她蔫兒了。

「泉數千年來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裏。不想讓我醒來的原因，是私心。她有私心，你也有，所以你才一直幫着她。若沒有你的幫忙，泉她衝動的性子，早在第一世，就魂散了。」聖君想起自己輪迴的第一世，那個時候凡人的生活水平很差，她的第一世是死於一場小小的感冒。

當時凡人的身體基礎很不好，連一點兒靈力都無法容納，沒有靈力，她的神魂無法蘇醒。而泉空有一身實力，卻對凡人的病沒一點兒辦法，那時候都沒有草藥的概念，於是泉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

第一次遭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泉簡直發瘋，地府當時沒有閻羅，凡人輪迴的事宜由天道法則掌管。泉闖入地府想將李凌的靈魂救回，如果不是天命幫忙，泉就被天雷劈死了。

聖君心疼泉，第一世遇到死別的泉痛苦的發瘋，後面幾十世，每一世都有死別的痛苦，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是痛到麻木了，所以才能坦然面對，陪她走百年的奈何橋嗎？

其實商泠泉不是麻木，而是太痛，痛到她不知該如何表現出這種痛苦，每一世拼盡全力想保護李凌，卻每一世都保護不了，每一世都要面對李凌的死。

這樣的痛苦，她經歷四十九次，加上聖君的死亡，她經歷了五十次。

到如今，商泠泉每日冷麵示人，情緒很少有波動，就是因為那些痛苦的回憶。那些回憶，讓她從開朗中二的戰神，變為現在冷淡的商泠泉。

「泉她一直很喜歡您，您如果不醒過來，她就能永遠擁有您。而我，是不想讓您看到如今的局面。」天命扒拉一下自己的白髮，「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死，所以一直想着，將一切料理好后，再讓您醒來。我想讓您，睜眼就能看到神靈一族君臨天下。」

天命自嘲的笑笑，「但是我沒有做到。」

「不，你做得很好。」聖君的笑容總是如同現在一般，充斥着霸道和孤傲。「身陷輪迴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其實人類是一種很完美的種族，他們無法長生，這樣就能反哺天地，因為生命的短暫，他們就會努力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有趣。神靈，實在是活的太久，此方天地早已無力承載漫天神靈。」

「聖君……」天命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聖君之口。

聖君看向商泠泉，對方一直以一種冷漠的表情看着地面，看上去像是發獃，但是她知道，泉做出這樣動作的時候，一般都是心虛。

「泉，如今，你還能說出喜歡我的話嗎？」聖君開口，扔給商泠泉一個炸彈。

商泠泉從慌亂的思緒中逃脫，她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為什麼聖君要這麼問她？她對聖君的喜歡，從誕生之初就開始延續，萬年的喜歡，怎麼可能說不出來？

商泠泉張嘴就要說出喜歡的話，但是話到嘴邊，又停滯了。

聖君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商泠泉的回復。

看着張嘴卻不說話的商泠泉，天命狠狠的瞪過去一眼，以前天天嚷嚷着喜歡聖君，怎麼這會兒卻掉鏈子了！

「你還記得嗎？我以前一直說你還小。」聖君欣慰的笑笑，掩去眼中的痛苦與落寞。「現在，你終於長大了。」

商泠泉眨眨眼睛，以往因為告白失敗而悲傷的心情，現在想來恍若隔世。

可不就是隔世，已經隔了很多世，那種苦澀暗戀的心情，早就在數千年中消失。留下的，是對奈何橋上，走在她前面那個背影的感情。

深沉的，深刻的愛。

聖君對上商泠泉的眼睛，以前那雙眼睛裏是對她的崇拜，現在，是對另一個她的愛。

「天命，將法隨給我。」

天命一愣，然後點頭，她將頭上別着的發簪拿在手上，那發簪脫離頭髮后就變成一團光。

那就是法隨，蘊含無窮星辰之力的神器。

「泉，那滴淚給我吧。」聖君將那團光抓在手心，問商泠泉要來天淚。

天淚到聖君手上也變為一團光，融入法隨的光芒中。

「聖君，您這是要做什麼？」煉製神器嗎？天命一頭霧水的看着聖君的動作，不是很理解。

聖君笑笑，她心情複雜的看着融合在一起的法隨與天淚，那滴淚，相傳是神女一生的感情，但那麼一小滴淚，怎麼會是她所有的感情呢？

沒錯，天淚，是聖君流下的，唯一一滴淚，這滴眼淚里，是她對神靈一族的所有神靈的感情，那些感情是一致的，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一般，溫和的愛。

但是天淚里沒有聖君對泉的感情，聖君早已死去，留下的，僅僅是聖君對泉的愛戀。或許這愛戀很是隱晦，但那也是真實存在的。

聖君閉上眼睛，流下了第二滴淚，那滴淚里，是她的神魂，那裏面，是她對泉所有不能說出口的愛戀。

「聖君！」商泠泉看到那滴淚心中非常不安，她想起聖君在天罰下留下的那滴淚，神靈是沒有眼淚的。

無淚的神靈不會哭，神靈的淚，是神魂流出的血。

屬於聖君的神魂被煉入法隨中，留在李凌身體里的，只是擁有聖君記憶的李凌。

聖君真的死去，天罰的壓力消失一空，天命感覺到體內原本晦澀的神力猛然順暢，本來離她很近的大限，也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