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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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網恢恢

米甫臣最終還是沒有坐滑竿,不習慣,坐上去被人一抬起來就暈乎,走幾步就嘔吐。氣得大姑大罵說米甫臣就是不能做人上人。是賤,犯賤!

米甫臣說是**吧,也不是總不能做人上人吧,還有時候做人上人的人上人呢。

大姑氣苦,知道他說什麼,嬌嗔道:「以後就不讓你做了!」

米甫臣說:「也非常樂意啊,反正我是習慣於做下人的。」暗自竊笑,扳回一局,以後,大姑你受累吧。

這天,米甫臣匆忙趕進城來,六月天,熱得大汗淋漓,進屋,大姑大叫:「離我遠點兒,那汗酸臭味熏得死人了!」

米甫臣焦急的進裏屋,看着酣睡的么么米石種,說:「着急呀,一聽么么不好,拉了孔先生坐上滑竿,就一路跑着進城來了。怎麼回事,先生看了,怎麼說?」

青鳳拿來毛巾,米甫臣擦汗。身上擦擦,一擰,嘩啦啦一地汗水。再擦,再擰。青鳳連忙用盆子接了。叫青鳥趕緊的給大爺燒洗澡水。

大姑說:「先生看了,說是受了風寒,感冒了。開藥吃下去,就退燒了。孔先生怎麼還沒有過來?」

米甫臣說:「就是害怕你說汗味,去棧房洗洗才過來。」

還好,很好!么么米石種沒事。米甫臣坐下,注視酣睡的弟弟,他的確太瘦弱多病了,多災多難啊。問:「清泉娃在學校里還好嗎?功課跟得上吧?沒有孩子欺負他吧?」

大姑笑着說:「你我的孩子,跟你我一樣,讀了十幾天一冊,就跳班跟三冊的孩子上課了。誰敢欺負他呀,余遠偉現在是學校的匪頭子,昨天,就為了汪思成,那是開醬園汪道中汪大爺的孫子,說清泉娃像女娃子那麼愛臉紅。就被偉兒打得鼻青臉腫他媽見了都不認識他。找二姐賠湯藥錢呢。你去給你兒子開錢吧。」

這是可以想像的。二姐的大女兒現在在南山中學讀初中,兒子余遠偉十歲讀初小三年級,馬上就讀高小了。是學校的小霸王。

大姑看着丈夫,吩咐:「青鳳,給你大爺打一盆洗臉水來,讓他洗洗。」

青鳳馬上打來水,放在洗臉架子上。米甫臣苦笑說:「洗臉就算了吧,反正馬上就要洗澡,你讓我歇一口氣再說好不好。」小跑着,跑了六十五里路,他確實累壞了,腰酸背疼腿抽筋,現在要他走一步路都很困難。

大姑么么清泉娃一起進城二十來天,昨天晚上,突然帶信回家說么么病了,叫馬上帶孔先生進城給他看病。這肯定是天塌地陷的大事,米甫臣打早起來,抬上孔先生就小跑着進城來,太累太辛苦了。

見米甫臣不動手,大姑知道他是累壞了。就過來扭一把毛巾,遞給他,說:「洗洗啊。你不想動,我給你洗吧。」就做勢抱住米甫臣的頭,要給他洗臉。

米甫臣笑笑,他只是不想重複洗,馬上就要洗澡,不能一起就洗嗎?說:「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又不是小孩,還要讓大人給洗臉,讓丫頭青鳳青鳥青鶯青燕看了,很不像話不是?就接過毛巾,在臉上胡亂抹抹,扔掉毛巾。不想動彈了。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米甫臣一路小跑進城,心裏為么么着急,也並不感覺好累。直到跑到這個門前,遇到老媽子,說么么沒有事之前,都沒有感覺有好累,覺得再跑幾十里,也沒有問題的。但是,一聽說么么高燒退了,沒事了。心勁兒一松,就癱軟了,好像連抬抬腳舉舉手都沒有力氣了。真像是裝出來的,假的一樣。

「再洗一把,一把屁股二把臉,順便把頭髮也抹一把。你看你頭髮嘛,比人家的雞窩都不如。」大姑關切的看着米甫臣,再幫他擰一把毛巾把子。有青荷的前車之鑒,侍候米甫臣——自己的丈夫,所有事情,大姑現在都親力親為,不敢假手丫頭了。

米甫臣趕緊起來,擰毛巾自己認真洗臉,不敢再敷衍了。他知道,這個臉,不洗到大姑滿意是過不了關的。

大姑吩咐:「青燕青鶯,把妝奩盒給大爺抬過去,讓他把頭髮梳順,免得像頂着一個亂雞窩,難看。」

米甫臣心裏暗叫,這不是又來了嗎?抗拒道:「馬上就要洗澡,洗頭了。洗過再說好不好?」這是一整套的。洗過臉,就得刮鬍子了,衣服上有頭皮屑,就得換衣服褲子了。等等等等。米甫臣不勝其煩。馬上就要洗澡,這一切就不能等洗完澡再做嗎?這個青鳥也是,不是要把洗澡水燒起鍋巴吧?

大姑不緊不慢地說:「是馬上就要洗澡洗頭了,可是還沒有洗啊。不收拾振作一下,馬上二姐進來,孔先生來了,看見好看嗎?」

米甫臣艱難的站起來,繞過妝奩盒。說:「我這就到後面去,等水洗澡,不見他們。這總可以了吧?」

「站住!」大姑很生氣,說:「要出門,就更應該把頭髮梳順,衣服換乾淨。你累了不想動,我來給你梳吧。」

米甫臣躲閃著大姑的梳子,苦笑說:「我不出門,我是到後面去洗澡,又不會見人,弄那麼周正幹什麼啊?」

大姑拉住米甫臣的胳臂,不禁撲哧一笑,說:「奇談怪論,不見人,我就不是人嗎?你敢把我不當人看嗎?」

「不敢。」米甫臣想,自己的話確實有漏洞,更正說:「我是說就在屋裏,不會見外人。」

「在屋裏,面對自己的家人,才更要正正經經的。你是主人,每天邋邋遢遢習慣啦,怎麼要求丫頭下人,把家裏收拾的平順整潔呢?」大姑開玩笑說:「請老爺坐下,奴婢給老爺梳頭。」

米甫臣無奈,只好坐下,任大姑在自己頭上舞弄。

「你呀,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幾十歲的人了,洗臉梳頭都這麼不經意。我沒有在家這麼二十來天,你都是怎麼過來的啊?等么么好起來了,我馬上就回家,看看你把屋裏糟蹋成了個什麼樣子。」

「反正比狗窩好很多。」米甫臣說。因為只要有一樣東西沒有放到該放的位子,大姑就說屋裏亂得像狗窩。所以這樣開玩笑。聽大姑說要回家,米甫臣一則喜一則憂喜憂參半。老實話,沒有大姑在家裏的日子,米甫臣是很快活的。酒可用盡興的喝,醉后便睡;懶覺可以盡興的睡,一覺睡到自然醒;可以不洗臉不漱口甚至可以不洗腳就上床;可以不想幹什麼就什麼也不幹,在書房看一天書寫一天字喝一天茶,發一天呆。這的確是很愜意舒服,不想做什麼,就什麽都不做。這在他過去的生活里是從來沒有過的。大姑出來一趟不容易,原來說好是在城裏住三個月的。當然了,大姑沒在家,米甫臣想幹什麼,也幹不成,難免寂寞。又盼望她早回,常相廝守。

二小姐進來,後面跟着余保利。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看見屋裏的情形,笑說:「喲,要出新典故了啊。」

大姑知道二姐這是挖苦自己,問:「什麼典故?」

余保利介面說:「古人有張敞畫眉舉案齊眉,米家就不興有大姑梳頭嗎?」

二小姐乜丈夫一眼,沒文化就是沒文化,不通!大姑哪一天不梳頭呢?說:「《紅樓夢》裏有兩個回目:撕扇子值千金一笑;喜出望外平兒理妝。那都是有所為的。我們三妹,給大爺梳頭,所為何事啊?」

大姑認真的說:「就為了讓他像個人。你沒見他剛才那樣,頂一頭亂雞窩,看了叫人噁心。知道的,說他自己不愛好,邋遢成性;不知道的,就要說他老婆懶惰,不幫他收拾。」

余保利贊一句:「精闢!」

一直坐在那裏受罪的米甫臣,任二姐大姑品頭論足,很尷尬卻不敢說什麼。二姐大姑說什麼,他習慣了不反駁不插言。對余保利就不會客氣。說:「你又有什麼謬論了?」

余保利說:「謬論沒有,真理嘛,就有一條。就是:男人,都是女人造就的。」

這一句,就把所有人惹得哄堂大笑。連丫頭子的忍不住,掩口退出去,嗤嗤笑話。余先生真是個不靠譜的人。

大姑批評道:「果然果然,亘古不滅,千秋一理。但是,有一個就不是。」

「誰呀?」余保利知道大家理解錯了他話的意思。

大姑笑說:「孫悟空,石頭裏蹦出來的,不算是女人造就的吧?」

余保利搖搖頭,乾脆順着大姑的意思說:「那是猴子,野獸,不算。」

二小姐笑話插言說:「孫悟空是野獸,人世間其實就還有一個他的同類。」

余保利臉紅,知道這個同類就是他自己了。連忙打住,說出自己那話兒的原意:「我說的男人是女人造就,不是指男人是女人生的這事。」

大姑打斷,問:「這不是真理嗎?」

「是真理,也是廢話。就像太陽是圓的鹽是鹹的,這樣的真理廢話一樣。我說的意思是:男人的言行舉止,思想愛憎,都是女人造就的。一少半是這男人的母親,一多半是這男人的妻室。」

二小姐一聽,這個余保利怎麼這樣啊,自己在外面荒唐,老婆忍氣吞聲,現在倒說是老婆造就的。冷冷的說:「你這才是真正的廢話!你不是有話要給大姑說嗎?說了趕緊走吧!」

余保利訕訕的對老婆笑笑。老婆確實太能忍了。無論什麼事,一到她那兒,就沒回應沒反響了。她從來不給余保利說她的心事,她的希望她的欲求她的煩惱她的痛苦。余保利知道老婆很苦,但不知道為什麼,該怎麼辦;老婆也不聽余保利想什麼,他的掙扎他的奮鬥他的失落他的孤獨。余保利有時就不管她聽不聽,都向她傾述。可是,老婆沒有反應,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最多批一句荒唐。余保利痛苦無奈的發現,他和老婆結婚十餘年,人,一直靠得很近很緊,心卻越來越遠。老婆,大家閨秀,大肚能容,猶如一片虛空。大到讓他無論怎麽掙扎踢騰,也不能觸及,不着邊際,無處借力。這就是他余保利的苦惱和無奈。

大姑見余保利痴痴的看着二姐,打趣說:「姐夫看什麼?昨天晚上不是還回來過嗎?就不認識了?」

昨天晚上,余保利聽說米石種病了,就帶着炮團的中校醫官,來給他看病。介紹說醫官是留洋回國的醫學博士。醫官拿一個叫聽診器的東西,放在么么的心口。刺激了么么,差一點兒就使他昏厥過去。大姑大怒。要趕走醫官。醫官說他怎麼知道會這樣啊,就是這聽診器太冷了吧。大姑接過那東西,在自己懷裏捂熱,讓醫官給么么聽了心臟。也沒有給葯,就走了。說會把病情告訴余保利。

醫官不認識大姑,以為她是住在余保利家的親戚,給這個孩子治病,會花天文數字的錢。所以就沒有當場告訴病情,給余保利說了。余保利大笑說:「你以為我就有錢嗎?那才是我的財神爺呢。就那小孩,身家累萬呢。」

余保利知道,大姑取笑她痴看老婆,很失態。卻不以為然,他就是愛,尊崇自己的老婆啊。說:「夫妻之間,就是要多看看對方嘛。我就是看不夠你二姐。」

大姑大叫說:「余保利,你要肉麻噁心死人嗎?要說什麼說了趕緊走吧,我要吐。」

余保利說:「丁醫官說我們么么得的是先天性心臟病,建議我們把么么送到成都外國人辦的華西醫院去開刀動手術。」

大姑說:「是在他心蛋子上動刀子嗎?」

余保利說:「可能是吧。」

大姑批道:「荒唐。可有這麼荒唐的嗎?二姐。」

二小姐說:「他呀,就愛在人心上扎刀子,我心已經千瘡百孔了。」

余保利其實也覺得丁醫官說的匪夷所思。說過,就算了。說:「虎兒,走,我們前邊喝酒去。好久不見,真想和你喝點兒。」

「好啊。」米甫臣真的很想喝酒,解乏。

大姑說:「你不是要去洗澡嗎?」

米甫臣點頭,到後面去了。

二小姐對大姑說:「就是,三妹,須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讓虎兒和余保利混在一起。謹防虎兒哪天也鬧出什麼笑話來,你就哭天無路了。」

大姑笑笑,心裏就想起,米甫臣對的那對句——四布綱維張羅,恢恢天網,在在果因。米甫臣是知道大姑防範嚴密,也知道大姑為什麼會這樣嚴密防範的。說:「他不會,很想,一則,他沒有我姐夫那麼有出息。再則,他是有賊心,沒賊膽。」

余保利苦惱。老婆就是這樣,她明明對余保利有所譴謫,卻不直接對他說,而是通過另外的事情,說給別人。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讓余保利能感覺到她強烈的譴責,卻又無法申辯不能解釋。官有一問民有一訴。才能不冤不縱。余保利在老婆面前,是沒有辦法辯訴的。說:「大姑,祠堂里不是有一句上聯嗎?全憑兩點成金,一點勤奮,一點節儉。」

「是有啊,怎麼,你有好的下聯嗎?」

「我不學無術滿腦袋豆渣,哪有啊。你二姐無意之中卻得了一句,她沒有給你說嗎?」

「沒有,二姐你對了一句什麼?」大姑看看二姐,把二小姐看得莫名其妙。她識字,但不會對對子,也沒有對過啊。

余保利說:「夫不出頭是天,當官則貪,發財則淫。」

大姑一聽,知道余保利還是在為自己的荒唐辯解。好像要把自己的荒唐行為說成正大光明。說:「很好嘛,姐夫,你不覺得很貼切嗎?」

「是,我把這對聯寫了,裝裱掛在我辦公室,以儆效尤。昨天晚上,丁醫官去說話,看了,也得了一句。是——河裏無水即可,是波皆黃,無年不災。他是河南人,家住黃河邊。」

大姑煩,就不想聽余保利說什麼。說:「其餘保證不利,是話皆廢,無唐不荒。這一句如何?」

「果然就精當無比。」余保利一笑。大姑牙尖嘴利,經常一句話就刺痛他。但是被刺痛也好啊,好過他在老婆那裏什麼也得不到,空洞無物。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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