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 大結局(中)

630 大結局(中)

這短時間出了這般多事情,皇帝會找她,長生並不意外,只是直接讓人將她請進宮,而且還是那般強硬的態度,如今更是將她請到了這太廟之中……

皇帝想要做什麼?!

真的懷疑她與圍場遇刺一事有關係,所以來這裏聲討她?還是這點小事便扛不住了,要來這裏驚擾先祖?

不管是哪一個,長生都不希望!

「大長公主請。」福公公自然感覺到了身邊這位主兒的不悅,即便大長公主已經退了,但餘威猶在,尤其是現在,昔日的懾人氣息並沒有少分毫,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何一向敬重大長公主的陛下會突然間這般,往常若是真的想見大長公主了,陛下必定寧願自己出宮也絕不會以這樣方式將人請來的,而且還是請來這太廟。

長生起步往前,面色已染了寒霜。

大殿之內,建元帝跪在了蒲團之上,背脊挺直,便是跪着也依舊散發着帝王的威嚴,身後傳來福公公的稟報聲,還有走進來的腳步聲,只是卻並未讓他回過頭來。

長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需要驚擾先祖?」

「自然是關係到大周江山的大事。」建元帝道,言語中泛著苦笑。

長生皺眉。

「姑姑。」建元帝繼續道:「朕最近得知了一件事,想了很久,最後還是覺得應該向姑姑求證一下,只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長生眉頭皺的更緊,「陛下有話不妨直說!」

「姑姑以為朕為了請姑姑來這裏?」建元帝並未如她所願,「是懷疑姑姑與當日圍場的刺客有關係還是南疆瘟疫一事?」

長生沒答話,心底湧出了一絲不安,要向她求證一件事?

「若是這般的話,姑姑便還是不信朕。」建元帝繼續道。

長生看着他,「陛下,有話便說吧。」

「朕一直在掙扎著到底要不要向姑姑求證這件事。」建元帝繼續道,言語有些艱澀,「您是我姑姑,我最敬佩的人,即便是在我怨恨您的那些日子裏面,這份敬佩依舊存在!姑姑以女子羸弱之軀撐起了整個大周天下,護住了皇祖父和父皇留下來的江山,為了大周的江山,您可以不懼任何罵名,不惜犧牲一切!所有人都無法抹去你為大周江山為天下百姓所做的一切!您是大周的功臣,更是我秦氏皇族的功臣!」

「你到底想說什麼?!」長生聲音陡然嚴厲,面色也便的冷厲起來。

建元帝站起來轉過身,猶豫糾結的神態在臉上交織,「我即便曾經懷疑你但也一直堅信你會用盡全力來護佑我們秦氏皇族守護這片錦繡江山!」

長生目光冷厲。

「所以,我一直無法做出決定,這樣一個一心守護大周江山的姑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建元帝繼續道,「我若是問了,對您來說便是污衊,便是褻瀆,便是……」

「秦慎!」長生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字地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前幾日柱國將軍夫人進宮來向朕稟報了一個秘密!」建元帝終究開口,眸中溢滿了苦澀,「她說,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蕭惟乃前朝大雍的皇族餘孽,而這一切,大長公主早已知曉,並且為了隱瞞這個秘密不惜殺人滅口!」

長生眸子一睜,駭人的殺意從眼底湧現。

建元帝笑了,卻還是堅持問道:「請問姑姑,是否有這樣的事情!」

「皇帝以為呢?」長生沒有絲毫的停頓,聲音如刀鋒一般銳利,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年輕帝王。

建元帝面色肅穆:「朕希望不是,所以一直沒有向姑姑求證,朕希望不是,可是姑姑,真的不是嗎?只要姑姑說一句不是,當着列祖列宗,當着皇祖父的面說一句不是,朕馬上殺了那全氏!」

長生渾身氣勢懾人,但是卻並未開口。

建元帝苦笑,「姑姑,你……」

「皇帝有證據嗎?」長生冷笑道。

建元帝反問:「需要嗎?」

「蕭惟是本宮的駙馬,是仁宗皇帝親自恩准本宮下嫁的駙馬,更是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周將軍!」長生厲聲道:「皇帝要讓他萬劫不復卻來問我需不需要證據?!」

「姑姑,朕並非……」

「若皇帝只是想問這件事,那便不必浪費時間了!」長生怒道,「皇帝心裏已然有了定論,即便本宮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既然如此,何必要本宮浪費口舌?本宮和駙馬就在這裏,陛下要殺要剮我們夫妻恭候便是!」

「姑姑!」

長生轉身往外走去。

「姑姑為何便不敢在這裏說一句不是?!」建元帝亦是厲聲喝道,「只要說一句不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姑姑為何不敢?!」

「秦慎——」長生轉身厲喝,目光滲人,面目猙獰。

建元帝雙眸微紅,雙拳緊握,「朕不想傷害姑姑,更不想看到姑姑辛勞半生之後還要面對失去摯愛夫君的悲痛欲絕!可是姑姑,朕是大周的皇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朕是大周皇帝,朕不得不問,不得不問——」

「你想如何?!」長生冷笑,猩紅的眸中卻閃爍著晶瑩。

建元帝苦笑,「朕什麼也不想,朕只是怕,怕有朝一日會……朕知道姑姑絕不會讓朕擔心的事情發生,可是姑姑,朕還是害怕,正如姑姑所擔心的,朕的內心並沒有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堅韌,朕的恐懼依舊在,甚至很輕易地便冒出來,朕沒有辦法不傷害姑姑,朕……」他的話沒有說下去,而是轉過身看着那供桌上的累累牌位,「朕怕會成為秦氏皇族的罪人!」

「你想如何?!」長生一字一字地問道。

建元帝合了合眼睛,背脊因為極度的掙扎而微微顫抖著,但最終,他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今日朕從未見過姑姑,更從未向姑姑求證過什麼,但是朕的確聽了全氏的稟告,朕一直在掙扎著到底該不該相信該不該見姑姑!」

長生閉上了雙眼,卻止不住淚水往外涌。

「其實朕還可以做的更好的,只是朕更想相信姑姑,更不願意讓姑姑失望。」建元帝繼續道,那一日從全氏口中聽到這個秘密,他震驚甚至恐懼,可是那是他的姑姑,是一手將他扶上帝位,一路護着他走到現在的姑姑,他不忍心——他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他相信她不會危及大周江山,只是,在列祖列宗面前,他們都必須有一個交代!「姑姑想出去走走,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長生睜開眼睛,卻並未看前方的年輕皇帝,更不敢去看那累累牌位,「你放心,你所恐懼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她轉過身,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前,抬手,艱難地打開了大殿的門,然後邁過了高高的門檻,走了出去。

身後,是年輕皇帝哽咽的低喃,「姑姑,保重。」

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京城容不下他們,甚至大周也容不下他們!

但是,至少不需要走到那一步,至少,他們依舊在一起,依舊可以過他們想要過的生活!

父皇,兒臣沒有傷害姑姑,沒有。

……

蕭惟焦急地趕到宮門前正好迎到了送長生出來的軟轎,看着從軟轎上平安走下來的妻子,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定了,只是……

「怎麼臉色這般糟糕?眼睛怎麼紅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長生看着眼前的男人,握着他的手突然間緊了許多,只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異常,「沒事,就是去太廟祭拜了一下父皇,心裏一時感觸便哭了會兒,你也知道的最近我更年期嘛,情緒不穩。」

蕭惟皺眉,明顯懷疑她的話。

「怎不會是有人欺負我吧?」長生笑道,「我累了,回去吧。」

「好。」蕭惟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先回去再說。

「你騎馬啊?」

「嗯,着急敢來接你。」

長生笑道,「瞧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了什麼龍潭虎穴呢?」

皇宮不就是?

「我不想騎馬。」

「奴婢馬上去……」

「你背我。」長生卻對蕭惟道。

蕭惟失笑,「好。」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她一出一出的,別說背她了,便是讓她將自己當馬騎也成。

「跟你開玩笑的!」長生卻沒真的讓他背,「都一把年紀了要搞這一套,你不怕人笑話我還怕了!」

這時候,馬車來了。

是福公公,說是皇帝吩咐他送大長公主回去的。

長生神色淡淡:「不必了,將馬車留下就行。」

「是。」福公公也不敢說什麼,他不知道這兩個主兒在太廟裏面到底說了什麼,但從兩人出來的神情來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走吧。」

蕭惟點頭。

馬車往郊外的莊子駛去。

便是馬車內只有他們夫妻兩個,但蕭惟也沒有機會追問,長生一上馬車便說累了,窩在他懷裏閉上眼睛,即便知道她沒睡,可她既然不想說便算了,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她的身子,無論如何也得讓她給太醫看看,所以一回到莊子,蕭惟將裝睡的人抱回房間,便吩咐讓太醫過來。

長生不得不「醒」,「不用了,我沒事。」

「不管有事沒事都讓太醫看看!」蕭惟堅持,「除非你不想讓我安心!」

「好。」長生點頭,「不過我餓了,你先去給我弄吃的,不是讓你打野味回來嗎?打了嗎?」

「打了。」

「你親自給我做!」長生道。

蕭惟道:「我做了你便聽話讓太醫看看?」

「嗯。」長生點頭。

蕭惟道:「好,我這就去。」

長生收斂了笑意,「來人。」

蕭惟從廚房出來,一桌子美味佳肴便出來了,長生早便等候在飯桌前了,見了走來的丈夫,笑靨如花,「本公主的駙馬還真的出得了廳堂入的了廚房。」

蕭惟可沒忽略旁邊站着的太醫,「肯聽話了?」

「我家夫君都願意為我下廚了,我怎麼捨得讓你擔心?」長生笑道,「免得你飯也吃不好,先讓太醫看了。」

蕭惟失笑,「勞煩張太醫了。」

「駙馬爺言重了。」張太醫笑道,隨後便上前認真診脈,可即便他不擅長婦科,但也診斷出來大長公主這脈象並無不對之處,可為什麼要瞞下來?雖說不明,但是主子的意思還是得照辦,在仔細認真診過脈象之後,便對一臉緊張擔憂的蕭惟道:「回駙馬,大長公主並無大礙。」

「那為何這些日子總是不適?」蕭惟眉頭皺緊,不是不相信太醫,只是這些不對勁總得有理由吧?

張太醫笑道:「大多數女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出現這些癥狀,大長公主年歲雖然不算大,但多年操勞,這段日子又為駙馬的病情憂心,便難免提前了,下官開些葯膳給大長公主試一些,應該會有所緩解,當然,最好的法子還是駙馬爺多關心關心大長公主。」

蕭惟眉頭還是皺的死死的。

「我便說了我沒事。」長生道,見了他皺眉的模樣,又沉下了臉,「怎麼?一定得讓我有事你才開心?」

「胡說什麼?!」蕭惟與太醫說了兩句道謝的話便讓人請他下去開方子了,「太醫不是說了你沒大礙嗎?」

「都提前老了,還沒大礙?」長生唉聲道,「我就說了不看不看了,現在好了吧?被人家當着面說你娘子提前衰老了,你臉上很有光是不是?」

「我……」

「還不吃飯?想餓死我好找更年輕的?」長生惱火。

蕭惟哪裏還敢說什麼,她沒什麼大事就好,至於眼下這種狀況也沒什麼,多順着她便是了!「好好好,快吃。」

長生大口大口地吃着,那模樣就像是真的怕自己餓死了老公就是別人的了一般。

蕭惟哭笑不得。

這太醫看過之後的確是讓蕭惟安了不少的心,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了大長公主殿下,她的「病症」卻是嚴重了!

不嚴重的話也不會大半夜的將他叫起來,說是要馬上出發繼續他們遊山玩水的計劃!還說誰若是不同意便是存心跟她作對!

蕭惟自然不會跟她作對,在確定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也便順了她的心意了。

而就在他們離開別院一個時辰之後,一支人馬便快速趕來,將別院給團團包圍住了,只是裏面的人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慈寧宮內燈火輝煌,建元帝目光冷漠地看着面前一身素凈的錢太后,「母後為何要那樣做?」

「皇帝以為呢?」

「假傳聖旨,私自調動京畿大營圍困大長公主的別院!」建元帝怒道,「母後知不知道這事若是傳出去了會有什麼後果?!」

「能有什麼後果?」錢太后冷笑,「難不成皇帝還要治哀家一個謀逆的罪名不成?!」

「母后!」

錢太后沒有絲毫的讓步,也絕不能讓步,「皇帝來質問哀家,哀家還想問問皇帝知不知道你放虎歸山會有什麼後果?!」

皇帝面色一變,「你……」

「今日太廟裏你跟秦長生所說的話哀家聽的一清二楚!」錢太后厲色道,「只是哀家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這樣做!你明明知道蕭惟的身份也知道秦長生做了什麼,卻還要當做什麼事情也發生,皇帝,你要拿大周江山來孝敬你那好姑姑嗎?!」

皇帝收斂心神,「那母后以為朕應該怎麼做?跟母后一樣派人去將他們抓起來然後治罪嗎?!不過是一個全氏的話便要定了掌權十多年的大長公主大罪,母后……」

「不要跟我說什麼大道理!」錢太后厲聲打斷他的話,「哀家只問皇帝一句話,瓮城瘟疫與他們有沒有關係!?」

「母后?!」建元帝大驚,「你怎麼會認為瓮城瘟疫與姑姑有關係?!即便姑姑瞞下了這個秘密,也與瓮城一事扯不上關係!」

「文子騫為何死了?」錢太后冷笑,「不就是因為她要殺人滅口嗎?」

「那與舅舅有何關係?!」

錢太后沒有說話,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扔到了皇帝的臉上,「哀家今日之所以去太廟並不是不信哀家的好兒子,更不是沖着你那好姑姑去,哀家只不過是去尋你,因為這封密信,哀家不得不趕去太廟,只是哀家做夢也想不到哀家的好兒子——秦慎,你舅舅即便沒有你那好姑姑親,可也是你的親舅舅!這數十年來他鎮守南疆可曾有過半絲不敬?!我們錢家數十年來可曾對不住過你們秦氏皇族——」

建元帝將信件撿起,一看之下臉色更是大變,「母后,這信是怎麼來的?!」

「皇帝難不成還以為是哀家偽造的?!」錢太后譏笑。

建元帝神色着急:「母后,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母后如實告知!」

「滾——」錢太后怒吼道,「你跟我滾出去——」

「母后……」

「滾——」錢太后情緒崩潰一般,歇斯底裏面目猙獰,她忍了十幾年退讓了十幾年,可是沒想到最後卻是害死了自己的親兄長害了他們一家子!這些年來,若不是因為她,若不是為了她,大哥,乃至整個錢家,又何至於此?!「秦慎,你若是還認我這個母親,便將他們抓回來一命還一命——」

建元帝離開了慈寧宮,心中難受但卻沒有多少時間來悲傷,姑姑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蕭惟……

他的身世!

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大長公主府教養孩子,真的是心甘情願嗎?這期間便只是在教養孩子打理家事?

這大家看不到的背後,是不是也做了什麼?!

「來人——」

錢太后給皇帝的信件上說的很明白,瓮城瘟疫是有人故意策劃的,而這背後策劃之人便是大雍朝的皇族餘孽!

若是真的話,錢鈞的死便與蕭惟怎麼也脫不了干係!

姑姑如此着急離開……

是不是便是知道這個?

還是只是怕他反悔,所以提早離開?

姑姑……

皇帝的雙手不禁顫抖,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是不是看錯了?

……

錢家

自從瓮城瘟疫的消息傳來之後,錢家上下便籠罩在了一股擔憂之中,即便目前還沒有壞消息傳來,即便錢鈞身為南疆軍主將不可能輕易出事,可到底是瘟疫,這些日子那邊也一直沒家書傳來,怎麼能夠不擔心呢?

錢老夫人已經擔心的病倒了。

錢閣老倒還是如常,不過前兩日也還是壓不住了,把自己躲在書房裏面不見人了,顯然也憂心的不輕。

錢家上下都很清楚如今錢鈞不僅僅是他們的親人更是錢家最強大的後盾,宮裏面的錢太后根本靠不住,皇帝也絕不會喜歡外戚壯大,所以他們只能依靠錢鈞,若是他出事了,錢家的天便塌了一半了!

「老太爺,宮裏來人,說陛下請老太爺進宮。」

書房門外,守着的不僅僅是下人,還有錢家的子孫,可如今宮裏來人了,卻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書房內沒有動靜。

眾人只好等待,直到前院客廳那等候的內侍不耐煩了,方才再一次稟報,而這一次,書房內總算有了回應了,不過卻是抗旨。

嚴重些的話就是抗旨!

前來傳旨的只是太極殿的一個內侍,在這錢家自然不敢放肆了,所以在聽了錢家說老閣老因為擔心瓮城瘟疫一事而病倒,實在無法入宮見駕的回復之後也不敢說什麼,問候了兩句之後便走了。

建元帝見錢閣老的目的只有一個,確定信上內容的真偽,他很清楚錢太后在深宮當中要想與外面溝通必定會通過錢家,尤其是這樣的大事,不是一個深宮婦人能夠輕易知曉的!這信一定是錢家人送來的!

可若是真的,為何錢鈞不直接上奏而是私下告知錢家?

錢家與姑姑相鬥多年,若是知曉蕭惟的身份絕不可能一直被打壓,他們早便拿這個來將姑姑置之死地!

所以,這封信可信度不高,很多地方都說不過去!

他希望是假的!

希望是假的!

可是,建元帝此時還沒想到,有些事情不需要深究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只要大家都信了,便是真的,便能掀起狂風暴雨!

皇帝還未確定信上所言真假,外面便已經謠言滿天飛了,瓮城瘟疫乃人為,是大雍前朝餘孽做的!

他們在南疆放了一把火,試圖以此來顛覆大周朝綱,復辟他們大雍皇朝!

謠言一出,本就已然讓人震驚了,可更讓人震驚的還陸續有來!

柱國將軍夫人全氏向皇帝奏報,柱國將軍之死有可怕的內情,柱國將軍雖是病死,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有人要他死!而這個人便是攝政十幾年的長生大長公主!至於她為何要這樣做,並非容不下柱國將軍也不是權力爭鬥,而是因為她要守住一個秘密她要殺人滅口!

而這個秘密便是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蕭惟便是前朝大雍皇室餘孽,便是這些喪盡天良的前朝餘孽的主子!

便如同一擊悶雷擊下一般,所以人都震的暈頭轉向!

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

據說文夫人前兩日還遭到了刺殺,若不是文家下人拚死保護,若不是陛下早有準備,她便要隨丈夫而去了。

這是殺人滅口!

若不是真的,大長公主又如何會如此着急地殺人滅口?

還有,大長公主跟蕭駙馬已經逃了!

皇帝得到消息之後便派人前去請大長公主,也並非要抓拿,就是想找她問問情況,可沒想到皇帝派的人到了他們的別院,別院裏面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現在更是下落不明!

若不是心中有鬼,又如何會如此逃之夭夭?!

……

「嘭——」

太極殿內,建元帝怒不可遏地將案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可卻仍無法消除怒火,他甚至不能沖着興風作浪的人發火,因為那是他的母親!

她在逼他!

她在以這種方式逼他!

「母后,為什麼要這樣逼朕?為什麼?!」

她眼裏只有錢家只有錢鈞這個兄長嗎?!

事情還沒查清楚,她為什麼就不能等等為什麼就不能等等?!

大長公主勾結前朝餘孽,這會有什麼後果?這不僅僅會讓天下人看他們秦氏皇族笑話,更會導致朝堂動蕩四方不穩!

她知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陛下,內閣諸位大人已經到了御書房了!」

建元帝握緊了拳頭吸了口氣,將怒火壓了下去,「擺駕!」

……

李長林很不安,從圍場出事李景捲入其中到現在,似乎有一隻手一直將永寧侯府托進這場風暴之中。

蕭惟是前朝餘孽?

這怎麼可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蕭惟的身世!

若是有人要以此來對付長生大長公主的話,他不會幹涉,但是他卻不得不擔心這件事會將永寧侯府卷進來,更不願意看到蕭惟與永寧侯府的關係暴露!到那時候,只是讓永寧侯府名聲盡毀還是小事,最怕便是越說也不清!最嚴重的後果便是將永寧侯也與那些前朝餘孽聯繫在一起!這樣的話……

難怪陛下那日會問起前朝餘孽一事!

這場風波是不是陛下的手筆?

建元帝要徹底剷除長生大長公主的勢力?!

「侯爺,長房大夫人派人來稟長房太夫人不見了!」

李長林臉色大變,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

李太夫人不見了。

自從李躍去世之後,李太夫人被送去家廟一段日子,後來李景懇求,才將人接回來,但也一直被困在了佛堂裏面,一步也沒出來過,而負責照料她的大夫人夏氏也是對她怨恨頗深,絕不可能讓她再有機會興風作浪!

可現在她竟然不見了,在這般情況之下不見了,能是巧合?

大夫人夏氏這些年雖然守寡,但日子也過的很安穩,她是永寧侯夫人的外甥女,便是沒了永寧侯的爵位,在這府里也沒有人敢怠慢她,小叔子李景雖然為人軟弱,但對她這個長嫂還是頗為敬重,便是在娶妻之後,長房的內務大權也還是在她的手裏,所以要看管住一個有些瘋瘋癲癲的老太太並不是難事,這般多年下來也一直沒出什麼事情,可沒想到突然間她就不見了!

不見了!

一個被關了十幾年神志不清的老婆子能去哪裏?!

除非有人將她帶走了,否則即便讓她能夠走出佛堂也絕對走不遠!

夏氏雖一直深居后宅,但畢竟是主持長房內務的,不可能對外邊的事情一無所知,如今大長公主駙馬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她哪裏能不知道?而這些年下來,她隱隱約約也知道一些秘密,所以更加擔心!

而李長林懷疑的目光更讓她如芒在背!

「叔父,侄媳的確是恨大長公主夫婦,當年若不是他們,夫君便不會死,但是侄媳不糊塗,即便再恨他們也不會傻到被人利用將整個永寧侯府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叔父,侄媳便是不顧大局也不會不管俊哥兒他們,他們是侄兒媳的命啊!」

李景娶妻後生了兩子一女,當初選妻子的時候便考慮到了李太夫人還有夏氏,所以長房二夫人性子溫柔嫻淑,嫁入長房之後待長嫂如母,所以李景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夏氏帶大的,說是她的命根也不為過。

李長林自然知道夏氏的為人,先前是怕她因一時之恨而做出傻事來,現在她這般說了他自然也就信了,「這件事我會處理。」

「叔父,絕不能讓她再興風作浪,絕不能!」夏氏咬牙道,「還有阿景,他不見了也必定與她有關!叔父,弟妹已經擔心的病倒了,幾個孩子也一直喊著要爹,叔父,求你一定要將阿景平安找回來!」

李長林只能應道:「我知道了。」可卻也不敢承諾結果。

夏氏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那個老賤人——

都一隻腳踏進棺材裏面了為什麼還要興風作浪?!

害了夫君還不夠嗎?!

……

蕭惟很快便發覺不對勁了。

他們走的很急,而且時常改變路程,表面上是長生心情不好突發奇想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去哪裏便去哪裏,只要高興。

開始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想,不管去哪裏都好,她高興就行,她想半夜啟程便半夜啟程,路走到一半說不想去哪裏改變目的地便改變,甚至她說要玩一些喬裝打扮,他也順着她,只是時間長了,他怎麼可能沒發覺不對勁?

他們不像是在遊山玩水,反倒像是在逃亡!

「走之前奴婢便該殺了她!」凌光恨恨地道,公主和駙馬救了她那般多次,可卻沒想到最後將公主和駙馬推入險境的竟然是她!全蠻兒便是一隻狠毒的白眼狼!

長生神色平靜,「殺了她又如何?她既然已經豁出去了,便已然做好準備,即便她死了,該發生的也會發生,你去安排一下,我們必須加快行程!」

「公主是擔心……」

「皇帝已經儘力了。」長生道,「只是當了皇帝,很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

「奴婢馬上安排,只是公主你的身子……」

「我沒事。」長生道,「阿顧那邊也要加快,只要我們成功到了瀧州,一切便沒事了。」

凌光心中憤恨,只是卻也無計可施,公主不可能與皇帝翻臉,而駙馬的身世……如今唯一的辦法的確就是離開!

她轉身前去安排,可卻在打開門后,見到原本被主子打發去廚房煮粥蕭惟就站在門口,而她竟然沒發覺!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蕭惟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

凌光苦笑,「奴婢告退。」這些日子她的精神綳的很緊,所以才會沒發覺,而顯然,駙馬也發現了。

長生神色如常,「不是說給我煮粥嗎?怎麼這般快便回來?」

「本來是要去的,只是路上聽到一些客人議論。」蕭惟坐了下來,習慣性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暖著,從京城出來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雖然是往南方走,但因為路上兜兜轉轉的,現在還沒出北方,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他們說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長生看着他笑道:「什麼事情讓你連我餓肚子都不管了?」

「他們說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前朝皇室餘孽。」蕭惟也笑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長生沉默。

「這就是你這一路上如此殫精竭慮的原因?」蕭惟繼續道,聲音不重,沒有絲毫的激動,很平靜。

長生點頭,「是。」

蕭惟沒接話,等着她下面的話。

「全蠻兒舉報你了。」長生繼續道,「那日皇帝召我進宮便是說這事,我說一切不過是全蠻兒的污衊,你怎麼可能是什麼前朝餘孽?皇帝當時沒說什麼,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所以當天晚上便先逃了再說,還要多了一個心眼,就在我們離開后一個時辰,京畿大營的三千軍士將別院給團團圍住了,看來皇帝終究還是容不下我這個姑姑了。」

蕭惟凝視着她,「真的只是污衊?」

「不然你以為呢?」長生笑道,低頭看着握著自己雙手的大掌,「你的身世不早就已經查清楚了嗎?那些年受的苦你都忘了?再說了,蕭氏也不可能跟什麼前朝餘孽扯上關係,便是我是什麼前朝皇室餘孽也比你可信。」

「長生。」蕭惟喚道,「抬起頭看着我的眼睛。」

長生卻沒動。

「抬起頭來。」蕭惟繼續道,聽到那些話的時候,他如何會不震驚?不過到底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輕了,走過這般多風風雨雨,還有什麼是不能面對的?更何況,這件事的確荒謬,若他不是那個女人被侮辱之下的產物,若是他還有這樣的身世,那個女人如何會一直守口如瓶?她對他如此恨之入骨,如何會放過這般將他置之死地的機會?醜聞,大長公主還能保住他,但是這個,誰也保不住他不是嗎?只是……「抬起頭來看着我。」

長生緩緩抬起頭,笑道:「怎麼了?不信我?」

「我信。」

「這不就成了?」長生看着他,眼底沒有任何一絲不該有的情緒,「信我便成了。」

蕭惟信她,只是……「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長生側身偎依入了他的懷中,雙手拉着他的,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但卻始終沒有開口說出隱瞞的事情,而是輕聲道:「我們去瀧州,阿顧會在那裏等我們,跟阿顧匯合之後,接下來的時候,便有勞夫君了。」

「好。」蕭惟低頭磨蹭着她的頭,「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究竟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一家人會好好的!

「看來還是夫君有先見之明啊,不然現在我們可就慘了。」長生笑道。

蕭惟也笑道:「不然我怎麼能娶的到你?」

「是是是。」

「不會有事的!」蕭惟將她抱得更緊,「我發誓!」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隱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了,只是並未在他們夫妻之間掀起什麼風浪,平靜無波的,凌光狠狠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擔心駙馬聽到了風聲之後會與公主大鬧,公主如今這般狀況未必經得起這些!

行程繼續。

而秘密不再是秘密之後,很多事情也更好做了。

雖說準備的很倉促,但手底下的都是能人,一路上還是很順利,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麻煩,他們會順利抵達瀧州的!

「夫人還是不告訴爺嗎?」那日過後,眾人便已經改變了稱呼,這些跟隨而來的都是效忠於一個人的,是當年仁宗皇帝留給女兒的保命符,更是長生這般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最後退路,只是凌光不明白為何一直瞞着有孕一事。

「沒安全之前,不能讓他分心。」長生喝下了凌光暗地裏煎好的安胎藥,「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不可能一點也不在乎,凌光,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會比我少,至少,我知道所有實情,而他依舊被蒙在鼓裏!你說這般一個身世,那他當年所受的那些苦楚又算什麼?」

凌光沉默。

「我心疼。」長生眼中酸澀,「我好心疼。」

……

「太師父,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蕭顧面色發白地盯着青龍,聲音都在顫抖,太師父突然間說接到命令要帶他離開便知道出了大事,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爹的病情有變,可出了西州之後他卻發現他們並非往京城而去,他便覺得不對勁,可問了,卻只是得到等見到了爹娘便會知道的話,他只能一路忍着,直到方才……

那些商人口中的議論……

那些驚人的話……

「太師父,不是真的對嗎?!」他爹怎麼可能是什麼前朝皇族餘孽?怎麼可能?!竟然還說他爹娘一手製造出了瓮城瘟疫,害死了無數百姓,這怎麼可能?!

他不信!

青龍還是未能給出一個答案,「我不清楚。」

「你怎麼會不清楚?娘派你來接我你怎麼會不清楚?」蕭顧大怒。

青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蕭顧很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太師父,我會冷靜下來,但是我求你告訴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青龍冷聲道,「若是是,你便不認這樣的父母?若不是,你又想如何?」

「我怎麼會不認?!」蕭顧想也沒想地道,「不管他們是誰做了什麼都是我的父母,而且他們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算我爹真的是什麼前朝皇族餘孽他們也絕不可能製造什麼瘟疫!」

「那你還鬧什麼?!」

「我——」蕭顧的話沒有說下去,是啊,他還鬧什麼?!不管他們是誰,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是他的父母,永遠都不會改變,既然都這樣了,他還問什麼?他在害怕什麼恐懼什麼生氣什麼?!「爹娘真的會平安與我匯合?」

「會。」青龍道。

蕭顧吸了口氣,「我們現在去哪裏?」

「到了你自然會知道!」青龍道。

蕭顧沒有再問下去。

青龍看着他的模樣,到底還是不忍心,「見到他們,你自然便會知道所有的一切,少爺,不管如何,你都是他們最愛的人!」

這些年公主並不完全信任他,所以,即便瞞下了這件事也有可能,尤其是當年在瀧州佈下的那些局……

前朝皇族餘孽?

仁宗皇帝可曾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

關於長生大長公主,關於長生大長公主駙馬的謠言以可怕的速度蔓延著,似乎要傳遍整個大周甚至整個大陸一般。

京城尤為嚴重。

建元帝也因此而卷進了一場進退不得的可怕危機之中,而這一次,他身邊再也沒有姑姑,甚至連一直默默支持他的母后也在逼迫他。

無數要求抓拿問罪大長公主夫妻的摺子如雪花片一般送進了太極殿,甚至還有萬民書,來自南疆的萬民書,而宮門外邊,也出現了請命的讀書人,便跪在宮門外請命!

而隨着事態的惡化,甚至危及到了他的皇位!

宗室之中出現了他庇護皇族罪人,不配為大周皇帝的聲音,那些當年反對他卻被大長公主壓了下去的人,紛紛冒頭!

盧氏甚至公然支持二皇子,說皇帝若是無德,便該退位讓賢,畢竟,還有一個二皇子在!

簡直豈有此理!

建元帝的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只是卻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派出去的人至今為止都沒有找到大長公主的任何消息,甚至連西州那邊也傳來了蕭顧失蹤了的消息!也便是說,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徹底逃離!

若是他們都走了,那……

他是不是便會成為這場風波之下的犧牲者?!

建元帝只覺渾身冰冷。

……

「陛下已經開始掌控不住局面了。」太廟之中,方皇后看着跪在蒲團之上的錢太后,第一次沒有了平日的恭敬,聲音也冷肅了不少,「太後娘娘,您心痛娘家人,可難道卻一點也不心痛你唯一的兒子?心痛如今被眾人威逼的陛下?」

錢太后停下了轉動佛珠的手,一直緊閉的眼眸也睜開了,「真有意思。」

方皇后一愣。

「許多年前,我也這般質問過先帝的生母,甚至比你做的更甚。」錢太后笑道,蒼老而悲涼,「只是不知道將來你是否也會如我一般,在娘家人與兒子之間,苦苦掙扎,最終兩面都不是人。」

方皇后沉默半晌,「臣妾不知道,但是臣妾知道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應該做。」

「損人不利己?」

「此事一出,大長公主再無翻身之日。」方皇後繼續道,「可陛下也陷入了困境之中,這些年來,大長公主與陛下之間早已福禍相依,大長公主出事,陛下焉能好?至少現在陛下初初親政,根本還未完全掌控住局面的時候不能!當日陛下放走大長公主或許是出於對姑姑的敬意,他不願意傷害姑姑,但又何嘗不是不知道若是這個秘密泄露,他自己會面臨什麼樣的可怕處境?太後娘娘,您錯了,您這樣做,錢家這樣做,非但不能報仇雪恨,甚至還會成為別人對付陛下的利刃!」

錢太后沒說話。

方皇后嘆了口氣,「臣妾不過是閨閣女子,但是這些年來也聽了不少大長公主的事迹,嫁入皇家之後,也見了不少,其他的便不說了,就看陛下對姑姑的敬重便可知這些年來大長公主是如何一心為江山社稷付出!她又如何會勾結所謂的前朝餘孽禍害江山百姓?!不說那蕭駙馬不太可能有這般的身世,即便他真的是,那又如何?這些年來,他可有做過任何謀害大周皇族禍害江山社稷的事情?沒有,一件也沒有,那些說蕭駙馬娶了姑姑生下了兒子,然後扶持混有前朝血統的兒子奪取大周江山的話更是無稽之談!若他們真的有這個心思,陛下如何能安穩親政?蕭顧又如何會落得那般一個聲名狼藉遠走他鄉的下場?太後娘娘,這是一場陰謀,針對大長公主夫妻,針對陛下的陰謀,您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來嗎?」

錢太后冷笑:「那又如何?」

方皇后看着她,目光透著憐憫,「臣妾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若是太後娘娘心疼陛下,便請太後娘娘手下留情。」

說完,便轉身離開,走出了大殿,看着眼前的皚皚白雪,在看看身後已經跪着不動的錢太后,無聲苦笑。

錢太后或許並不是不明白自己做了糊塗事情,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已然沒有能力扭轉乾坤了吧?

現在唯一讓陛下脫困的辦法便是將大長公主找回來。

可找得回來嗎?

即便找到了,他們願意回來嗎?願意犧牲自己來助陛下脫困?

方皇后沒有任何的信心。

「啟稟皇後娘娘,玉嬪娘娘發動了。」

這一夜的午夜,玉嬪早產誕下了一個皇子,建元帝終於有了第一個子嗣,雖然早產下來的大皇子很是羸弱,但到底是有后了。

方皇后抱着那小小的孩兒,心裏卻並無半分的憂心,如今的情況皇帝若是不能脫困的話,哪裏還需要擔心往後這小小的孩兒是否會成為她的威脅?

的確,這個原本萬眾期待的皇子的出生,並未得到太多的關注,朝野上下,關注的依舊是前朝餘孽一事。

而這場風波當中,真正為大長公主擔心的人,說起來是真的不多,辛勞半生最終卻換來這般一個結果,的確是可悲可嘆。

太皇貴太妃已經好幾天無法安眠了,她不信外邊的那些謠言,也相信他們必定有能力自保,只是沒有得到他們平安的消息,她始終無法安心。

福壽郡主很擔心,所以便是知道父親不願意聽這些話也還是求到了父親的面前,「……女兒不相信姑姑會做那樣的事情,姑父也絕不可能是什麼前朝餘孽,父王……您能不能幫幫他們?女兒在宮裏聽說陛下又派了人去抓拿他們了,好像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父王,你幫幫姑姑好不好?」

「你可知你母親的死,他們都脫不了干係?」秦陽沉聲道。

福壽郡主握着手絹,「我知道,但是母親若在必定不想看到姑姑出事!父王,在母親的心裏,姑姑比女兒還重要不是嗎?」

「嘭——」秦陽摔了茶盞。

福壽郡主臉色一白,跪了下來。

秦陽沒有繼續發怒,「你下去吧,這些日子不要再進宮了,我會向皇后請旨,接你祖母出來!」

「可……」

「下去!」

福壽郡主紅着眼,不得不退下。

秦陽看着桌面上放着的錦盒,燭火搖晃下的臉忽明忽暗。

……

「你連這般大的事情都瞞着我?!」

喬裝趕路、路途周折,便是健壯的人也會覺得疲憊,更何況是一個年歲不小的孕婦,這般折騰這孩子能夠熬過頭三個月還沒有出事已經是很不錯了,只是人的身體到底不是鐵打的,長生也最終無法隱瞞下去。

蕭惟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竟然瞞着他這般大的事情,竟然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之下跟着他如此奔波折騰,她簡直——

比起殺人,他更想殺了自己!

她身體有了這般大的變化他竟然都沒發覺,他還當什麼丈夫?!

「我不是沒事嗎?」長生臉色發白,卻還是笑着道。

若不是見了紅不得不停下來,她絕對會等到再也瞞不住的時候才說,或許等肚子大了起來她也會跟他說只是胖了,還會兇巴巴地問他是不是嫌棄她中年發福胖了!

蕭惟一口氣哽在胸口怎麼也下不來。

「氣的厲害的話不如便打我幾下消消氣?」長生繼續笑道。

蕭惟動手了,不過卻不是打她,而是自己。

「你——」

蕭惟狠狠地抱着她,「下一次再敢瞞着我任何事情,我就……就——」

「打死你自己嗎?!」

「對!」

「你敢!」

「你不信就試試!」

「我敢試嗎?!」

蕭惟深吸著氣,過了許久才平復下來,「幸好沒事……幸好沒事……」

「這孩子很堅強,一定不會有事的。」長生道,她不是不擔心不是不怕,只是沒有辦法,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她沒有辦法像當年阿顧一樣事事以他為先,「蕭惟,你說老天爺是不是玩我們啊?」

蕭惟蹭着她,「沒關係。」

是啊,沒關係,管他怎麼玩呢,「我真的沒什麼事情,喝了安胎藥便好了許多了,明日繼續啟程吧。」

「不行!」蕭惟道,「休息幾日再動身。」

「蕭惟……」

「聽我的!」蕭惟堅持道,「你若是出事了,我們就算到了又如何?」

長生抱緊了他,「好。」她只是有些害怕,有些害怕了……事態似乎比她所預計的惡化的更快,或許,這並不是全蠻兒一人之恨,而是已然籌謀許久的縝密陰謀,沖着她來的,專門為她量身定製的!「我們會沒事的,對嗎?」

「會的!」

他們一家人都會沒事!

……

事態已然惡化到危及了建元帝的地位了,可卻還沒有結束,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後果,很快,南疆傳來暴亂的消息,南疆軍主帥錢鈞染瘟疫病故的消息再也瞞不住了,錢家上下傷心欲絕,而這個消息傳來,宮門前下跪請命的讀書人便更多了!禍不單行,在南疆民亂消息傳來之後,西州那邊也傳來了戰報,顯然蠻人是來趁火打劫了,而如今鎮守西州的是許昭,誰不知道許昭跟大長公主關係密切?他還適合鎮守西州嗎?!而沒過多久,燕州那邊的胡人也來湊熱鬧了,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北方各地的地方軍也出現了騷亂。

一下子,大周四面楚歌。

「母后!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是嗎?!」

錢太后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建元帝滿身的疲倦,「朕會盡一切能力平息這些事情,但若真的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母后,朕便會成為大周的罪人!所以,以後就不要再在這裏騷擾先祖!」

錢太后被請出了太廟,之後便軟禁慈寧宮。

建元帝獨自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一切,而他的前方只有兩條路,要麼成功,要麼失敗,而失敗過後,便是萬劫不復!

姑姑,你可知道這些?

建元帝承認他後悔了,當初他便不該心軟,便不該如此糊塗!若是當日便快刀砍亂麻,又如何會被人利用,將事態推波助瀾以致惡化至此?!

他後悔了!

身為皇帝,他本就該鐵石心腸!

……

大周江山狼煙四起,岌岌可危。

而一路往南的長生沒有聽到更多的消息,在那一日蕭惟知曉了他們是在逃亡之後,所有的消息都只是到了他那裏便截止了,尤其是在發現了她懷有身孕之後,只是這一路走來……即便他們喬裝,即便避開了人群,如此大的事情又如何會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是她自私了吧?

若只是她一個人,她會願意犧牲,只是犧牲蕭惟不行!絕對不行!他沒有做過任何錯事,他沒有造過任何孽!

即便要為此承擔什麼,也不該是他來承擔!

「凌光,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凌光不願多說,「公主放心,陛下身邊有內閣大臣,還要滿朝文武,錢家那邊也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沒事的。」

長生笑了。

「公主,您已經做得夠多了!」凌光有些擔心,「就算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駙馬,為少爺還有您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大周不會因為沒了你便毀了的!」

長生低下了頭,沒有再說什麼。

蕭惟加快了行程,十二月的時候終於抵達瀧州了,只是卻還沒有完全安全,因為這裏有文家的勢力,更有全家的!而他們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便是起因便是他們,甚至還有其他人!

只是他沒想到這般快便有人找上門來了。

水師總兵司楠。

不過瀧州是他的天下,若是他有心的話,他們只要一踏入瀧州便不可能瞞過他,不過自身前來的司楠似乎沒有打算將他們抓拿回去邀功的打算。

長生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只是肚子卻還是平平的,就好像根本沒懷似得,她記得當初懷阿顧的時候這個時候已經顯懷了,不過這段日子風餐露宿奔波勞碌會有這般結果也是意料之中,蕭惟抵達瀧州第一件事便是找大夫,大夫說脈象不是很好,但胎兒還算安全,只是吃的不多補的不好方才小了點。

司楠找上門來絕對不是好事!

「我餓了,你給我去找些吃的吧。」長生有意支開蕭惟。

蕭惟自然不願意走,只是也不願意拂了妻子的意思,「好,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司楠對此並無異議,「大長公主臉色不太好。」

「我已經不是大長公主了。」長生道。

司楠道:「末將並未接到任何廢黜大長公主封號的旨意,您自然還是大長公主。」

「是嗎?」長生笑了笑,「那不知司大將軍是想將我這大長公主拿去邀請還是想親手為大周除害?」

「是真的嗎?」司楠卻道。

長生看着他。

「蕭惟。」司楠一字一字地道:「他真的是李氏皇族的後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長生繼續道,「李氏皇族早已亡了數百年,便是這片土地也早已滄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他是不是重要嗎?!」

司楠卻笑了,「看來,許昭真的什麼都沒告訴你。」

長生一愣。

「我來這裏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確定蕭惟他是不是。」司楠繼續道,「而之所以需要確定,那是因為我應不應該冒這個險。」

長生皺眉:「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我是司家後裔。」司楠道。

長生仍是不明。

「大長公主或許並不知道。」司楠繼續道,「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吧,大雍女帝的丈夫,姑且稱作丈夫吧,畢竟她的兩個皇子都是跟他生的。」

長生面色微變,「將軍該不會要告訴我,您也是前朝皇族後裔吧?」

司楠沉默,或許也可以說是默認。

長生笑了,笑的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看來那些人想要復辟的念頭也不是妄想,呵呵……」

「司家忠於天下百姓!」司楠道。

長生笑的有些撐不住了,趴在了桌子上,「那現在將軍來這裏是要認親嗎?」

司楠沒說話,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長生抬手撐著頭,「看來不是了,既然如此大的秘密將軍都能夠坦白告知,那還何須再吞吞吐吐的?說吧,將軍為何而來?」

「陛下的處境很最糟糕。」司楠繼續道,「京城有傳你們夫妻之所以如此銷聲匿跡是因為陛下庇護,朝中大臣一天一個摺子請求陛下交出你們,宮門前聚集的學子越來越多,宗室勛貴那邊蠢蠢欲動,盧氏一族退出了二皇子,欲與宗室勛貴聯合一併讓二皇子將陛下取而代之,外邊,南疆出現民亂,瘟疫未曾消除,南疆軍失去主帥無法掌控局面,西州蠻人趁火打劫,而偏偏許昭因與你的關係備受質疑,燕州東胡人也是磨刀霍霍,還有,北方各地地方軍也動作頻繁,似乎看到了保存自身的大好機會,南方倒還算安穩,不過能夠布下如此大局讓你如此狼狽的人,又會是誰?王氏宗祠被毀,大長公主應當知道是何人所為。」

「那又如何?」長生冷笑,「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總不至於我回去了便可以扭轉乾坤吧?!」

「蕭惟這些年在瀧州經營的退路很不錯。」司楠繼續道,「但他畢竟常年在京城,這條退路未必就是萬無一失!而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們夫妻已然是天下罪人,說是人人得而誅之並不為過,即便你們成功離開了,怕也難以安穩度日,況且,看着大周江山風雨飄搖,你便能安心過你們的小日子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長生厲色道。

司楠道:「西州蠻人、燕州胡人之所以不安分無非是看到了大周朝堂不穩,尤其是西州,因為許昭是你的心腹,你出事了,許昭自然也難逃,而整個大周,能夠取代許昭的將領目前為止沒有,至少在蠻人的心裏,當年血洗他們部落的許大將軍才是最可怕的,而陛下之所以陷入困境,也是因為有傳他庇護縱容你,至於南疆的民亂,只要平息了其他,也不難處理,畢竟還有一個南王世子在,只要燕州那邊的胡人不敢亂動,南王世子便能回南疆平亂,至於那些地方軍便更好處理了,大長公主的威儀豈是他們敢冒犯的?所以,大長公主殿下,您不是小女子,你的確可以扭轉乾坤!」

「前提就是我捨棄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是嗎?!」長生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打算讓我拿着他們的人頭回京去證明我的清白,然後繼續當我的大長公主是嗎?!」

「我保蕭惟父子平安。」司楠道,「而你,回京!」

長生笑了,「若是我不同意呢?!」

「你會同意的,如果你不會想看到大周江山分崩離析不想看到天下百姓為之受苦。」司楠道,面色堅定卻也冷漠。

「將軍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若是在乎這些當日便不會一聲不響地從京城逃出來!」長生像是聽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你現在卻跟我說讓我回去?我為什麼要丟下我的丈夫兒子回去?!我明明可以一家三口逍遙海外,為何要回去當拯救天下的聖人?!你們不都說我牝雞司晨嗎?不都說我一個女人卻獨攬大權不知所謂嗎?!這些年來,你們日夜想着的不都是怎麼將我趕下台?!怎麼現在少了我,你們便什麼也做不了了?!大周江山分崩離析?司大將軍,別將這般大的罪名加諸在我身上,我承擔不起!」

司楠沒有反駁。

「你若是無意那我們去邀功的話,那便當做沒見過我們!」長生下逐客令,「你的秘密我也從未聽過!」

司楠並不意外會是這般一個結果,「希望大長公主能慎重考慮。」說完,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盒子,「這是衡王殿下快馬加鞭命人送來的,讓末將親手交給大長公主。」

長生不為所動。

「能猜到你們去處的不僅僅是末將。」司楠繼續道,「衡王能夠猜到,其他人也可以,還望大長公主儘快做出決斷,末將告辭。」

長生看着那被放在桌子上,明明不大,可讓人無法忽視的盒子,秦陽送來的盒子,他猜到了她在這裏,明明可以上報可卻沒有,卻給他送來了這個盒子……而這個盒子……她記得!許多年前,她親手將一樣東西放了進去,然後,親手交給了父皇!

她的白紙黑字!

「大周江山和蕭惟,你選哪一樣?」

「若是將來小安慰成了大周的威脅,你會如何做?」

「不騙父皇,兒臣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也不想?」

「父皇都問起了兒臣還能不想?兒臣說過不會讓父皇失望的?」

「那你會如何做?」

「殺了他。」

「不管是誰威脅到大周的江山,兒臣都不會放過他!這事父皇與母後用性命捍衛的東西,兒臣沒有資格因自己的事情而糟蹋。」

「好!」

「白紙黑字!」

白紙黑字!

白紙黑字!

她的白紙黑字!

她的……白紙黑字!

「記住你的承諾!」

「兒臣不會忘記的!」

呵呵……

呵呵……

長生雙手握著那盒子,明明那般的小,卻在摧毀着她的一切!「呵呵……」她蜷縮起來,泣不成聲幾近崩潰。

她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堅強,這些日子以來,她日夜煎熬,只是她不敢表現出來,她害怕一旦泄露了內心的脆弱,便再也走不去!

她怎麼能夠看着他死?

怎麼可以?!

她甚至不知道當年她是如何簽下這白紙黑字!

秦陽——

這便是你的報復吧?!

讓我也嘗嘗失去最愛之人的痛,甚至比你當年更痛更痛!

你夠狠!

夠狠——

……

司楠走了之後,蕭惟並未詢問長生他們到底說了說什麼,而長生也沒說,兩人就好像司楠從來也沒有出現過一般。

到了瀧州之後,長生便負責待在屋子裏安胎,其他的事情都交給蕭惟,現在是冬天,也不算是出海的最好時節,不過他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便等著蕭顧到了就可以出發了。

而在瀧州的這些日子,他們過得很平靜,司楠似乎真的要當不知道他們在這裏似得,自那日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甚至還可能在暗地裏幫他們掩藏行蹤。

蕭惟知道必定是那一日長生與司楠達成了什麼協議,不過她不說,他也便不問,不管她做出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持都會站在她這一邊,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丟下他們父子不管,一個人回京去面對所有的一切!

蕭惟昏睡之前的所有記憶便是她萬般柔情的笑靨,而在此恢復意識,卻已經是大海之上,而她卻不在他的身邊!

「秦長生——」

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怎麼可以?!

說要了要一起面對一切,說了的!

她甚至還懷着他的孩子!

秦長生——

……

「她懷孕了——」

「她懷着我的孩子回去能有什麼好下場?!」

「她是不是還要手刃親子——」

「她只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女人,為什麼要承擔這般多?!」

「司楠,拿一個女人來平息紛爭,你不配為司家子孫——」

司楠站在碼頭上看着遠去的船隻,耳邊回蕩着他滿身傷痕出現在他面前斥責的那些話,揭開了他的遮羞布!

長生大長公主這麼一回去,能夠保存自己的機會並不大,即便最後能夠保住性命,下場也絕對不會太好,而這些……原本便不該讓一個女人去承擔的,她已經為這天下付出了許多,如今,卻還要為之犧牲。

而這一切,是他一手促成的。

蕭惟說的沒錯,他不配為司家子孫!

只是他若是不走,他們所面臨的或許是更慘重的結局!

或許……

或許他還能做些什麼?!

……

蕭顧抵達瀧州的時候並未見到父母,而從司楠的口中,他得知了父母的下落,至於接下來要走的路,自然不必問了。

只是,司楠卻似乎不肯放人。

什麼叫做答應了他父母?

什麼叫做他回去之後只會成為他們的負擔?

那是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啊!

他難道不知道他們回去之後會面對什麼嗎?

他如何還能走?!

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

「娘為什麼不走?!為什麼?!」

他不該埋怨,那是他娘,最疼最疼他的母親,可是……明明可以都走的!為什麼不走?皇帝真的那般重要?這所謂的大周江山真的那般重要嗎?比他們還要重要?比爹還要重要?!

「太師父,我不懂!我不懂——」

為什麼在這般生死關頭,娘選擇的始終是皇帝始終是所謂的江山社稷?!

沒了她,這江山就真的會完嗎?

不會的不會的!

可她這麼一回去,他們家就全完了!

「她難道還不懂爹嗎?即便她將爹送的再遠,爹也回去的!爹怎麼可能丟下她一個人走?怎麼可能?!她為什麼還要那樣做?為什麼?!」

青龍動了嘴唇,可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蕭顧哭着冷笑,「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聽她的?他們去送死,那便一起死吧!」

……

建元帝與錢家達成了協議,任命錢家二房長子錢饒為京畿大營主帥,以此換取錢家支持,而錢家也沒有食言,宮門前的學子散去,勛貴與宗室也不再蹦躂了,便是盧氏一族也似乎與錢家達成了協議。

二皇子被封為蜀王,搬出皇宮,並上奏表明態度支持建元帝。

而這時候,更有消息傳來,發現長生大長公主行蹤了!

這消息對於建元帝來說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馬上派人去!立刻派人去——」

隨着錢家的上位,錢太后的威嚴也日益增加,而和皇帝之間的裂痕也越大,如今,大皇子養在了慈寧宮,可以說,即便建元帝沒了,錢氏也還是能夠穩坐朝堂,錢太后也一樣能夠穩坐後宮!

而這時候,方皇後有孕了。

建元帝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這個嫡子。

方皇后倒像是沒發現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似得,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該來慈寧宮也還是來,危機之下的優雅鎮定甚至連建元帝也及不上。

錢太后對這個兒媳日漸冷淡。

「母后若是沒有異議的話,大皇子的百日宴便這般定了。」方皇后今天來慈寧宮的主要目的便是稟報大皇子百日宴的安排,錢家開始把持朝政,錢太后在後宮的行事也日益強勢,但皇后還是皇后,她執掌後宮的權力除了陛下誰也不能從她手裏奪去,她也相信錢太后是聰明人,這時候絕不適合找她麻煩,至於外邊傳著錢太後會對她腹中皇嗣下手一事,她也一笑置之,陛下是錢太后的親生兒子,即便有了孫子,可兒子也還是兒子,錢太后也並非那等為了權勢可以殺子之人,她要對付的,只有一個人罷了。

錢太后妝容莊重也多了幾分凌厲,「皇后是六宮之主,這些事情自己拿主意便是。」

「是。」方皇后笑道,「臣妾想着最近不好的事情太多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沖沖喜氣。」

婆媳兩人閑聊幾句,便散了。

而走出慈寧宮之時,方皇后見到了一個人,錢家的人,神色匆忙,此時錢家人進宮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

「去太極殿。」

「是。」

這段時間建元帝與錢太后之間的母子感情是越來越不好,但與方皇后的夫妻感情卻是越來越濃厚,即便方家在這些事情上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在學子跪宮門之後,方家眾人連日奔波,勸退了不少人,而剩下的那些,自然便不是真的憂國憂民的!

對錢家的暫時讓步,亦是方家促成的,其中方皇后也出了不少的力。

對於建元帝來說,對錢家的低頭是奇恥大辱,是方皇后頂着他的憤怒堅持不懈地勸服了他!的確,在這等時候,他需要一個強大的同盟,即便與虎謀皮也在所不惜!而錢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也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這個皇位坐的有多麼岌岌可危,他才明白為何姑姑會屢次強調如今不宜生亂!

「錢家的人進宮了?」

方皇後點頭,「嗯,臣妾見那人神色有些不對,覺得應該來稟報陛下一聲。」

「朕知道他們為何派人進宮!」建元帝握著方皇后的手,冷笑道,「發現姑姑的行蹤了,他們自然坐不住!」

「那……」方皇后神色微變,低頭看了一眼握着她受的大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大長公主?」即便只是短短的日子,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眼前的帝王正在蛻變着,以所有人都想到的速度,即便對她的這份溫情,或許在不久之後也會消失。

父親說的沒錯,只要熬過了這一次,建元帝便是真正的皇帝。

「處置?」建元帝笑了,「朕怎麼會處置朕的姑姑,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大長公主?」

方皇后在心裏揣摩著這話,這些日子,皇帝明顯是恨過大長公主,也懊悔當日沒有當機立斷下狠手。

「朕的確動過殺念,只是那不過還是證明朕軟弱無能罷了。」建元帝繼續道,「幸好衡王點醒了朕,也幸好皇后你在,否則朕真的就要犯下大錯,讓某些人在背後偷笑朕愚蠢了!」

「衡王殿下?」

「衡王說朕與姑姑早便是榮辱一體了,姑姑若真的要慘淡收場,那便只能是朕過河拆橋容不下她,不過他也提醒朕在沒有這個過河拆橋的本事之前最好不要做這樣的事情!」建元帝道,語氣雖然好有些冷,但卻也帶着一絲的動容,「朕沒想到關鍵時候,衡王會跟朕說這些話。」

「衡王殿下到底是陛下的親皇叔。」方皇后笑道,心裏也鬆了口氣,父親也說過,大長公主這一次若是被定罪的話,唯一得益的或許便是錢家了。

「皇后也很好。」建元帝笑道。

方皇后笑靨如花,「謝陛下誇獎。」

……

長生順着水路而上,並未隱藏行蹤,所以見到京城來的人也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是秦陽。

「怎麼?來看我怎麼回來送死的?」

秦陽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人,「你這模樣還需要回去送死?別死在半道上就好了。」

「這恐怕會讓衡王殿下失望了。」長生拉攏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寬鬆厚重的衣裳將不該被發現的秘密掩蓋的嚴嚴實實。

秦陽冷笑:「無妨,總會有不失望的一天!」

長生拿起了桌上的茶水砸了過去,「滾——」

「這才是長生大長公主!」秦陽躲了過去,冷笑道:「躲躲藏藏柔柔弱弱的讓人看了噁心!」

長生雙手護在腹部,壓下了洶湧的怒意,「京城情形如何?」

「皇帝控制不住局面,方家出了個主意,讓皇帝向錢家低頭,皇帝發了一通脾氣之後同意了。」秦陽坐了下來,絲毫不怕坐的近對面的人把他的臉給砸了,「錢家得了京畿大營的掌控權,為此,幫皇帝平息了宗族的不滿,與盧氏一族達成了協議讓二皇子離宮且上表效忠,同時錢家還派了人去瓮城,據說還召集了許多民間醫者一同前往,必定會將瓮城瘟疫消除,另外,錢太后將玉嬪所出的大皇子養在了慈寧宮,還有,方皇后懷孕了。」

「錢家……」

「沒錯,就是錢家。」秦陽譏笑,「沒想到是錢家?不過你前些年將人家整的那般慘,便應該想到會有這般結果。」

「你認為是錢家操控這一切?」

秦陽道:「是不是並不重要,不過我們秦氏地盤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錢家人指手畫腳?!不就是死了一個錢鈞嗎?錢家便覺得受了天大委屈了?為大周而死的將士千千萬萬,怎麼就他錢鈞一個人金貴?還有錢玉熙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長生皺眉:「央央?」

「錢家小子覬覦我女兒,求到了錢玉熙跟前。」秦陽冷笑,「既然他們錢家都弄不清自己的身份,那本王就只要提醒一下他們了!」

「你想怎麼做?」長生問道。

秦陽冷笑:「這是你的事情!」

「秦陽!」

「錢玉熙的腦子也還沒完全糊塗,還記得問問我的意見,我不同意她也沒敢吭聲,自然也無需我再做什麼!」秦陽繼續道,「不過看在我母后的份上我給你一份忠告,只要蕭惟活着一日,你想翻身,難!」

「你敢動他一根頭髮,我便殺了你!」長生身上戾氣浮動,眼中殺意凜然。

秦陽卻嗤嗤一笑,「有你大長公主護著,本王哪裏來的本事殺他?再說了,要殺也是你來殺,別忘了當初你對父皇許下的承諾,還白紙黑字地記下來了!呵呵,不知道你那駙馬若是看到了你這白紙黑字的承諾會是什麼反應?」

「那你怎麼不直接交到他手上?!」

「交到他手裏然後讓這麼好的東西從此消失嗎?」秦陽嗤笑,「蕭惟蠢可本王可不蠢!若不是這東西,你會捨得放棄一家人逍遙自在的好日子回來?現在多好啊,活生生地分離,這可比死別要好多了,明明知道那個人就在那裏卻怎麼也見不到,日夜思念煎熬,呵呵,我的好妹妹,你便好好享受吧!對了,你說父皇當初將這東西交給我,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有朝一日你會食言?」

「滾——」

秦陽這回沒繼續待下去了,心情大好地笑着離開。

秦陽找來了,其他人自然也不遠了,長生也沒有再繼續往前走,在朗州的港口便停下來了,從海上轉入內陸水路,一路上並不算奔波,她的身子也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而這趟水路走下來,也見證了這些年大周水路運輸的發展,肅清近海海賊,確保近海運輸安全,打通海運與河運……這些年來的付出一點點地化為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她並不後悔付出,她不後悔!

只是對不起他了。

蕭惟,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秦陽的話雖然不中聽但是卻說中了她目前的處境,只要不洗清勾結前朝餘孽的嫌疑,她便仍舊是罪人。

所以這一次,她不敢保證他們還能有相聚的一天。

……

衡王在朗州救回了被挾持的長生大長公主,而前朝餘孽蕭惟卻逃脫了,現在衡王正派人全力追擊。

在建元帝佈置之下,這個消息很快便散播開來了,而他這樣做的目的自然便是要告訴天下人,長生大長公主並未與前朝餘孽勾結,她也是受害者,是被欺騙了幾十年的受害者,現在還被挾持出京,險些遇難。

不過現在到底不是建元帝親政風平浪靜的時候,現在即便他說的再多也難以取信所有人,要證明大長公主無辜?可以,拿實際的證據來,比如說,大長公主親自抓拿住那蕭惟歸案!

可有嗎?

沒有。

不過是衡王一人之言罷了。

「陛下,單單衡王必定無法讓眾人信服的。」

方老爺最近時常進宮,雖然沒有正式的官職,但是卻實實在在幫了皇帝不少的忙,比那些各自為營的朝臣好多了,這也是建元帝為何越發看重方皇后的原因之一。

方家人有能力而不貪權位,用起來自然更放心,更不要說還有一個錢家在旁邊對比!

如今這話雖然不中聽,但也是說到點子上。

建元帝也沒生氣,「沒關係,很快便可以證明的!只要蕭惟死了,姑姑便清白了!」

「陛下是說大長公主會將蕭惟交出來?」這並非沒可能!大長公主明明已經成功逃了,但卻還是選擇回來,這便意味着大長公主還是惦記着大周江山,或許最後也會以大局為重,交出蕭惟來平息所有事情!

建元帝卻沒有這般樂觀,「姑姑竟然願意回來已然是奇迹,她不可能交出蕭惟來的!不過,以蕭惟對姑姑的感情,姑姑若是回來,他豈會不出現?朕不知道姑姑到底將蕭惟藏在了何處,但是只要姑姑在,他就一定會出現!他們不是想治姑姑的罪嗎?如此群情洶湧的,朕便是不想也不得不委屈一下姑姑了,來人,宣京畿大營統領錢饒覲見!」

……

朗州港口因為大長公主的出現而多了一股緊張的氣氛,當地的官府早早便調動了所有人到了港口,將港口給封住了,好在不是什麼大港口,不然封住了港口損失可不小,對朗州的州府大人最希望的還是將大長公主給請到驛站裏面去,那不管是保衛還是其他,都更為方便,只是卻被拒絕了,非但這大長公主不願意,便是那來救人的衡王也不願意,說住在船上挺好的,風光明媚,住的舒坦,這大冬天的哪裏來的風光明媚?!

當然,若是這兩人趕緊走人的話,那就更好了!

只是可惜,衡王殿下說大長公主受了驚嚇,要在這裏好生歇息一段日子才能啟程,他這個倒霉碰上的也只要咬着牙扛了。

關於大長公主的謠言已經是傳的沸沸揚揚了,朗州州府雖然不信堂堂大周攝政公主會勾結前朝餘孽,但這件事卻不是他一個地方官能夠管的,或許這是陛下與大長公主的較量,又或許是大長公主多年積壓下來的政敵報復,也有可能是其他,總之這件事水很深,沒什麼本事的人最好不要碰!而他,要做的便是平平安安將這兩位主兒送離朗州地界!

「皇帝八百里加急送來了詔書,命朗州州府務必派人保護好大長公主殿下你。」秦陽現在最大的樂趣恐怕便是那話戳長生的心了,「另外,還派了錢饒來接你,名聲倒是不顯,不過這時候能夠被錢家推出來的,必定是有些本事的,若不是瓮城的瘟疫還沒解決,想來便是要代替錢鈞去的,不過現在也不差,握住了京畿大營,便如同握住了皇帝的咽喉,皇帝敢給出這位子來,膽子也是夠大的。」

長生端著碗喝着湯,連一個眼神也沒有施捨給他。

「你說皇帝派他來接你回京究竟打的什麼注意?」秦陽挑眉繼續道,「該不會是想借刀殺人吧?不不不,他應該沒這般傻,殺了你,不等於殺了要了自己半條命?估計是錢家的手筆,哎,看來皇帝的處境比我出京之時又要嚴峻了。」

長生繼續喝湯。

「大長公主這般好心情在這吃吃喝喝的,想必是心有成算了。」秦陽繼續道:「如此我也不必擔心什麼了,就等著看大長公主的好戲了。」

長生放下了碗,接過了凌光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一些嘴,又端起了茶盞低頭抿了口水,簡直是當眼前的人透明。

秦陽掃了一眼她手中的茶盞,「看來這朗州州府也不是什麼機靈的人,連些茶葉也不會送來。」看似很隨意的一句話,只是真的隨意嗎?

「我需要證據證明我清白。」長生終於看見他似得,「那所謂指控本宮駙馬是什麼前朝餘孽的不也只是全氏的一人之言,不也是空口無憑?」

秦陽聳聳肩,「的確是,不過很可惜,群情洶湧之下,沒有人會聽你們解釋,更不要說出事之後你們沒有立即對峙,而是選擇逃之夭夭,哦,對了,你在這裏出現的理由,本王也是用你被挾持,我順手給救了,現在皇帝估計已經將這消息給散播開去了,蕭惟是也是,不是也是!」

「所以,回去的只有我一個人。」長生道。

秦陽似笑非笑,「那便要看看你大長公主做牛做馬這般多年到底積了多少威信了。」

「不知衡王可否願意一同玩玩?」長生繼續道。

秦陽譏笑:「本王說過……」

「不知錢家哪位少爺那般不長眼看上央央了?」長生沒等他說完便問道,好端端的,錢家的人怎麼會看上央央?便是真的看上了,誰不知道衡王與先帝有心結?錢玉熙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跟他提?不過是借口罷了。

秦陽笑容一僵。

「秦陽,我們的私人恩怨你想如何折騰都可以。」長生緩緩道,「不過你既然來了這裏便表示你心裏還記着當年父皇的囑咐,還在意這大周的江山社稷。」

秦陽面色陰沉地起身離開。

「對了。」長生看着他繼續道,不過卻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八皇兄便無需讓朗州州府送茶葉來了,大夫說我如今的身子不宜飲茶。」

秦陽轉過身冷笑道:「哦?那需不需要我找個大夫來給你仔細瞧瞧?!」

「行啊。」長生笑道,「不過找了第一次便要一直找下去的。」

「你以為我很閑嗎?!」說完拂袖離開。

長生道:「我懷孕。」

「秦長生,你就真的以為我不會看着你死?!」秦陽勃然大怒。

……

錢饒接了旨意之後便當即回營點了五千兵馬往朗州日夜兼程地趕去,甚至連回錢家一趟都沒法子,雖然送回去了家書,但是伯父未必會贊同他的做法,只是從大局來看,這一次他必須完成任務!而伯父未必能夠從錢鈞的死中保持清醒,正如宮中的錢太后一般。

迎回大長公主,若是差事有差池的話,便為你是問!

這是皇帝的旨意。

而隨行的還有另一個人——永寧侯李長林!

永寧侯府世子因為圍場遇刺一事而被關進刑部大牢,現在都還沒有出來,皇帝卻派了永寧侯隨他前去朗州,顯然對永寧侯府的信任並未消減,甚至比從前更甚!李長林之所以致仕便是因為長生大長公主,對她一定有怨,但他又絕不可能做出違背皇帝旨意的事情來,相比於其他人,這個三朝元老更讓皇帝放心!

只是,皇帝為了還要派他來?

是為了試探他嗎?

李長林知道,刁難錢饒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便是他是絕對不會放過蕭惟!而他接到的密旨便是殺了蕭惟,不惜一切殺了他!

錢饒一定會配合,而由錢饒出手,將來大長公主也不能怪到陛下身上!一切都是錢家人做的,陛下不過是阻止不了罷了!

而他也不能違背陛下旨意,況且,蕭惟死了,對永寧侯府也是一件好事!李景母子還是沒有消息,不管他們母子背後到底在策劃什麼或者有人想利用他們做什麼,只要蕭惟一死,一切便會結束!

……

有人送上門來,長生自然不會放過,往後掩護她懷孕生子的事情,自然交給本事了得的衡王殿下了。

能猜到他們夫妻目的地,還能預計到司楠竟然願意幫忙,不是本事了得是什麼?!

「許昭給本王送了一封信,說必要時候可以找司楠——」該死的本事了得!他就該看着她死!

長生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惑解開了,不過人也不會放過,「看來八皇兄比我所想像的還要關心我,那以後便有勞八皇兄了。」

「你把他生下來只會害了他!」秦陽咬着牙,「蕭顧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了!?」

長生扶著終於有些顯懷的肚子,「我年紀大了,若是打胎的話恐怕會一屍兩命,我若是死了,你拿什麼跟太皇貴太妃和央央交代?」

「你——」

「她們很擔心我吧?」長生繼續笑道,能讓秦陽做這些的有他心裏那點秦氏皇族的血性,而太皇貴太妃和央央怕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總之,一切有勞八皇兄。」

秦陽再次拂袖而去。

長生笑了,可笑着笑着突然間卻又想哭,「你爹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目的地了吧?他一定很生氣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一氣之下給你找個後娘,那些海外美人可風情萬種呢,不過有你大哥在的話,應該不敢的。」

阿顧,應該也啟程了吧?

若不是時間緊迫,她也不會讓他們父子分開走,不過有青龍在,阿顧應該會沒事,她倒不擔心青龍會因為蕭惟的身世而不管阿顧,不管蕭惟到還有可能,不管阿顧,除非他這些年的關切都是裝的!倒是不知道阿顧會不會生氣。

她丟下了他們兩個啊。

「真想把你也給一起丟過去……」

長生閉上了眼睛,卻止不住淚水往外涌。

她很想很想他們,很想很想他。

真的很想。

可是她再想也沒想過讓他回來,他回來做什麼?!回來做什麼?!

「你瘋了是不是?!」

夜半時分,船艙裏面摸進了一個人,還沒看清楚他的臉,她便知道是他,竟然是他!她寧願一切都是在做夢!可偏偏不是,不是!

男人將她死死地抱着,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着,咬牙切齒的,「這話該問你自己,你是不是瘋了?!」

終於趕上了!

他沒有來晚!

沒有!

長生哭了,「誰讓你來的,誰讓你回來的!我好不容易才將你送走的!你回來做什麼?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我要殺了司楠,我要殺了那混蛋!他竟然讓你回來,他竟然敢讓你回來——」

「我不回來你怎麼辦?你該怎麼辦?」蕭惟緊緊地抱着她,「你丟下我一個人我怎麼辦?秦長生,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我不是說了很快就去……」

「你還敢說?你還敢騙我?!」蕭惟握住了她的雙肩,讓她看着自己,「你再說一次試試!」

「我……」

「你敢再說一次試試!」蕭惟一字一字地低吼道,目光滲人。

長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落淚。

蕭惟抬手為她抹,「別哭,我不生氣了,別哭……」

「可你不能在這裏,你不能回來……我不是不知道你生氣,不是不知道丟下你一個人很殘忍,可是蕭惟,我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死……他們要你死,所有人都要你死……你明明什麼都沒做……是我!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所以才會向你下手的!我只能丟下你!我只能……」

「都是真的嗎?」蕭惟打斷了她的話,「前朝皇族餘孽,都是真的嗎?」

「蕭惟……」

「這些年來你一直瞞着我的事情就是這個?」蕭惟繼續道,「當年你讓人在瀧州做的那些事情,甚至不惜讓我誤會的,就是因為這個?」

長生淚流不止。

「你傻不傻啊?」蕭惟心痛不已,「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為什麼要一個人擔着?這明明是我的事情,你一個人擔着做什麼?你到底還有沒有將我當你丈夫?你便這般瞧不起我認為我受不了?」

「不是……我不是……」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了。」蕭惟繼續道,「以後我來擔。」

「不行!你得走!」

「我不走!」

「蕭惟!」

「公主,有人來了!」外邊傳來了凌光的聲音。

長生不得不壓抑情緒,「以後再說,你先藏起來!」

「藏這裏。」

長生苦笑,小小的船艙能藏什麼人?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闖她的地方。

來人是衙門巡夜的,說是好像發現了有人闖進來了,特意來看看這邊有沒有事情,自然,很快就便打發了。

不過另一個卻不是那般好打發。

即便秦陽願意為她保守懷孕的秘密,但是是否願意護著蕭惟卻是另說,更不要說他已經不止一次說過殺了蕭惟是最好的法子!

秦陽在外頭胡攪蠻纏了許久這才離開,也便是因為他的胡攪蠻纏,更是堅定了長生的堅定,「明日我便讓凌光送你走!」

「我說了……」

「蕭惟,我沒有跟你開玩笑,你必須走!否則我們誰也別想活!」長生厲色道,「我發誓,等解決這些事情之後我便會去找你,我帶着孩子去找你!」

「你還記得你懷着孩子!」蕭惟雙眸發紅,「你懷着孩子你如何回去?!」

「秦陽已經答應幫我了!」

「那我呢?你想過我嗎?你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懷着孩子去面對那一切,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秦長生,我是你丈夫,是你肚子裏孩子的父親!你現在讓我一個人跟懦夫一樣逃走,留下你跟孩子?!你讓我怎麼走?!」

「就當我求你好不好?」長生哀求道。

蕭惟雙手覆上了她的臉,「那我們一起走!我求你跟我一起走!我也求你!」

長生哭着沒答話。

「我們什麼也不管了好不好?我們有阿顧,還有孩子,我們就只是好好地當父母好不好?長生,我們就給孩子當父母好不好?」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長生哭道,「我不可能真的不管……我答應了父皇……我發過誓的……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蕭惟,我沒辦法……」

蕭惟伸手將她抱入懷中,沒有在說話。

這是一個死局。

她不願意,他也不願意。

……

蕭惟待在了船上,但是那夜之後,便沒有再出現過,長生知道她傷了他的心了,或許還讓他對自己失望了。

正如當年對仁宗皇帝所說的那般,在大周江山與他之間,她還是選擇大周江山,選擇了繼續承擔這份責任。

可以說,她拋棄他了。

說好的不離不棄,她卻先一步毀諾了。

「剛剛收到的消息,錢饒估計還有五天就能到了。」秦陽道,「這樣說起來我們還能趕回去過清明。」

這是什麼話?

趕着回去過清明?

「想想央央的歲數也不小了,正好今年去跟阿綺說說央央的終身大事。」

長生吸了口氣,「早就讓你留意了,是你一直不上心!」

「你當年不也是二十才嫁人嗎?」

「十七就嫁了!」

「那到現在也二十多快三十年了吧?」秦陽繼續道,「算起來也夠長了,便是往後當寡婦也沒什麼。」

「秦陽——」

「不想當寡婦?」秦陽笑道,露出了森森白牙,「那就別將所有人當傻子!我願意當這個睜眼瞎,可錢饒不會!對了,陪着錢饒來的還有李長林,就是當初被你排擠出朝堂,丟了京畿大營的那個李長林,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他就是來讓你當寡婦的!」

長生面色陰沉。

「誰讓你們夫妻感情好?皇帝自然認為你在,你那駙馬就在,找到你了,自然就能找到他了。」秦陽繼續道:「你,他不想動也不能動,可他?他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當然了,或許會想活抓,不過他將錢饒派來,想活抓的可能性不高,估計是……」

「夠了!」長生不想再聽下去,「滾!」

「我滾很容易,他滾,恐怕難,讓錢饒滾,就難上加難了!」秦陽冷笑道,他就這般好心讓她將他當傻子?!「你好自為之吧!」

長生比他更清楚!「我們從水路回京,馬上走!」

秦陽皺眉。

「我在路上送他離開!我保證!」

「怎麼送?」

「你無需管!」

秦陽挑眉,「好,不管就不管,不過如此一來,錢饒他們只會更加起疑。」

「那又如何?」長生冷笑。

秦陽沒有反駁,的確又能如何?只要沒抓到人,誰也不能將她怎麼樣,即便回京后無法洗清罪名,她會身敗名裂,會一無所有,甚至會遺臭萬年,但是,沒有人敢要她的命!這些年她為大周所做的一切,足以保住她的性命,更何況,大周皇族至今為止還沒有真正地砍過一個皇族的腦袋!只是如此一來,一切的問題也還是懸而未決!

「去跟蕭惟說,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他們不必夫妻分離,他若是有意的話就來見我!」

凌光眯起了眼。

「信不信由你,不過為了不讓你那主子擔心,最好不要告訴她!大夫說了,她現在這樣子若是再繼續憂心下去,不用她打胎就可以一屍兩命了!」

……

蕭惟不信秦陽,現在他誰也不信,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願意賭一把!

他願意賭這一把!

……

錢饒一行人日夜兼程地往朗州趕,便在離朗州還有三日路程的時候,卻接到了朗州那邊的消息,說長生大長公主和衡王先一步啟程回京了,而且也改變了之前的決定,不打算走陸路,打算繼續走水路。

而此時,一封匿名信也送到了李長林的手中,掙扎許久,他最終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錢饒不知道指著河道地圖上的一個點:「既然如此,就在這裏佈控吧!」

……

自見面那天爭執無果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見過,長生知道蕭惟也不敢來見她,因為若是她繼續哀求下去,他或許會扛不住,當然了,最擔心的或許還是她又對他使什麼陰招,讓他不得不同意,否則也不會連飲食都說自己解決,口頭上說是不想她操心,實際上卻是怕她下藥!

「有本事你便一直不進來!」

蕭惟這一進來迎面便是一直靠枕,也不是什麼殺傷性的東西,本來也可以躲開或者接住的,可若是這樣的話,估計會讓扔「暗器」的主人更生氣,自然只好受了,不過這樣似乎也錯。

「不是很本事嗎?現在連一個枕頭都躲不開,你拿什麼跟我回京?」

蕭惟皺起了眉,倒不是生她咄咄逼人的氣,而是……「怎麼不多穿點?這江上風大你不知道嗎?」

「連窗戶都沒開哪裏來的風?」這才說了窗戶也沒開,轉身便去開了,就跟小孩子賭氣似得。

這窗戶一開,江面的寒風便猛然灌進來,即便已經一月末,但江面的寒風也是凜冽。

長生猛然打了一個寒顫。

蕭惟氣結,急忙拿起了一旁的大氅走了過去,緊緊地將人給裹住,「你就非得讓我心疼是吧?」

「誰讓你心疼,你會心疼嗎?」

蕭惟低頭怒視着她,同時伸出手欲關窗。

「不許關,我要賞月!」

「現在月末,哪裏來的月?」

「那便賞星星!」

「烏雲滿天,一顆星星也沒有!」直接將窗戶給關了,將所有寒風隔絕在外,「我錯了行了吧?不許在折騰自己!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

「你好意思提孩子?你若是真的在乎我們母子的話便聽我的話有多遠走多遠!可你呢?非得讓我日夜憂心……」

蕭惟低頭封住了她的嘴。

長生惱怒地反抗了兩下便就範了,她想他,好想好想,更捨不得,只是蕭惟,再捨不得我也不願意見到你有事!

「答應我好不好?」不是不知道他的痛,不是不知道他的苦,可只有這個辦法,只能這樣子!

蕭惟緊緊地抱着她,似乎想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許久許久的沉默之後,方才突出了一句話,「好。」有些不清晰的話。

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推開了他點,看着他的臉,再一次問道:「你說什麼?」

「你都這樣逼我了,我還能如何?」蕭惟苦笑。

長生不信他,「你真的願意走?」

「你說沒錯,現在我跟你回去只會連累你,我可以走,但是這只是暫時的!」蕭惟繼續道。

長生緊繃的心弦鬆了,原來是這樣,雖然不是想要的結果,但是他願意離她遠些就是好事,至於之後的……以後再說,等事件平息了,他也便相對安全了,到時候再想其他法子也總好過現在這般僵持,「這樣啊。」

「不然呢?」

長生搖頭,「沒有不然,還要你沒說什麼好聽的話騙我,不然我饒不了你!」比起這個,那些一口答應的話只會更讓她擔心,誰知道他會不會發瘋去做什麼可怕的事情?「你既然答應了,那也省我許多事了。」

「你還想對我下藥?」蕭惟惱道。

長生忙道:「孩子孩子,小心你兒子!」

蕭惟鬆開了手,「對不起,我……」

「沒事,你這兒子韌性的很,這一路下來也就有點兒不舒服罷了。」長生拍拍微微隆起的肚子,「所以應該又是一小子。」她這輩子想要一個女兒的心愿怕是無法達成了,不過也好,這時代,男兒能走的更舒坦些,更別說有他們這樣的父母。

「兒子好。」蕭惟道,眼底滿是慈愛,「好好的,不許鬧你娘,知道嗎?」

「阿顧還沒消息。」長生想起了另一個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老子倔,兒子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蕭惟擁着她,「別擔心,阿顧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不是還有師父在嗎?」

「你師父不會對阿顧不利吧?」

「師父聽了會傷心的。」

長生冷哼一聲,「諒他也不敢。」

「長生。」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長生道,「這些年是委屈了他。」說完,便打了一個哈欠。

「累了?」蕭惟道。

長生靠在他的肩上,「不累,陪我。」

蕭惟哪裏信她,伸手將她抱了起來便往床榻走去,「陪你。」

長生攬着他的腰不放手,「不許走!」

「嗯,不走。」蕭惟應道。

或許是安心了,也或許是懷着孩子,這躺下沒多久便睡著了,只是手始終沒有鬆開,暫時分開,她獨自回京,他隱藏起來,這看起來似乎是很不錯的法子,只不過是暫時分離罷了,可法子歸法子,結果如何,誰都無法預料,或許這就是他們最後的相聚。

長生睡的並不安穩。

蕭惟低頭親吻着她的眉間,只是卻始終無法拂去她的不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對不起,讓你為我憂心半生。

若沒有遇見他,她這輩子應該會過得更順暢舒服吧?

「我會贏的,這一生多少生死關頭,我都闖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長生,我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若是不行的話……

蕭惟心如刀絞,「那就忘了我……徹徹底底地忘了我……好好的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答應我……」

「嗯。」沉睡的人兒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做了夢,溢出了一聲低吟。

蕭惟眼眶濕潤,低頭親吻淺笑,「你答應了的。」

答應了,就要信守諾言。

他的長生,他的公主殿下,一向言出必行,一向信守諾言,尤其是對他的。

「好好的。」

……

長生原本的確是打算故技重施將人弄暈然後打包送走的,而且這一次為了保險起見,還打算一路讓他昏睡到目的地,然後綁着一路送走!威脅司楠的信件也寫好了,就算讓他恨自己也一定要送他走!

不過他答應配合的話,那就不必了。

這個時節並不適合走水路,尤其是進入了北方,河流結冰,雖說航道上的河流並未完全冰封,還是可以通行的,但是畢竟危險性高出了許多,若是一個運氣不好碰上了河底結冰的話,那影響航行之外還有可能出事故,所以這時候並沒有多少船隻,不過到了下一個港口,卻一下子冒出了好幾艘來。

明眼人都看出來這不對勁。

不過又如何?

錢饒的人並未到,朗州護送的人也不敢多事,當地的府衙也必定查不出什麼來!

這些船都是為了送蕭惟走而準備的。

在港口彙集,然後出發前往不同的方向。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走之前,蕭惟說了這句話。

長生笑着應道好,只是卻並不抱太大的希望,或許會見面,但不會太快的,在事情平息之前,她不會允許他回京,而她,也不可能離開京城!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會被困在京城!不管是為了朝局穩定還是為了受罰。

她的駙馬是前朝餘孽,即便不能定她的罪,這連帶責任是逃不開的,更不要說腹中的孩子!

她需要銷聲匿跡一段時間,一年甚至幾年。

而他,則需要讓時間來讓大家淡忘。

不會太久,但會再見的!

長生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她一定不會就這樣讓他從此遠離的,他們一定會再相聚!就如年少之時一般,不過是又是一場分離罷了。

她堅信,他們會再相聚的。

只是為何偏偏這一次他說對了?

為何偏偏是他對了?!

不是偏偏,是根本便是他們一手操作,是他——

第二天傍晚,秦陽走到她的面前,說錢饒發現了蕭惟的蹤跡了,正在橫江設伏擊殺他。

設伏擊殺!

長生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臉上,握緊拳頭面目猙獰:「他若是有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消息為何會泄露?

她安排的如此縝密,怎麼會泄露?

不是他秦陽通風報信,錢饒怎麼可能知道?!就算他起疑了,又如何會能夠如此快速地便設伏擊殺?!

擊殺!

秦慎派他來就是為了要蕭惟的命!

秦陽抹去了嘴角的血,笑道:「我不是說過我會讓你也嘗嘗失去所愛的痛苦嗎?如今終於等到了。」

長生雙目赤紅,神態瘋狂。

「你若是不想一屍兩命的話,最好冷靜點。」秦陽繼續道,「對了,蕭惟這次是死定了的,錢饒帶了五千兵馬,在橫江下游設下了天羅地網,除非他會飛天遁地之術,否則誰也救不了他,當然了,你若是現在趕去的話,或許能夠見他最後一面,錢玉熙那老太婆似乎想讓你親眼看着他死。」

「滾——再不滾我就殺了你——」長生厲呵。

秦陽轉身出去。

長生渾身顫抖,「凌光,凌光,馬上去!馬上去救他,救他——」是她害了他,是她該死,是她害了他!

「公主你冷靜點,我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橫江是南北交界一條由西至東流向的河流,當日安排船隻的時候長生便留了心眼,她從南方而來,由海路轉河道,以蕭惟曾經任水師總兵的經歷來推斷,錢家人未必猜不到瀧州。

司楠那裏已經不算安全了,所以,她沒有讓蕭惟直接往瀧州而去,而是先繞道如西,然後轉陸路,或許還能走瀧州的退路,若是不行,偌大的大周要找一個藏身之地也並非不可能。

她還在這裏,他們父子未必會願意遠走海外。

可是——

可是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她如今最信任的人竟然從來就不值得她信任!

愚蠢至極!

她簡直愚蠢至極——

若是秦陽願意放下當日的恩怨早就放下了,又如何會等到現在,等到他們落難的時候才來放下?

十多年的怨恨啊!

怎麼能夠輕易就放下?!

是她笨!

是她天真可笑!

「等我……等我……」

一定來得及的!

一定可以的!

她倒要看看誰敢在她面前殺她丈夫!

誰敢——

……

兩艘船分別之後走的是兩條航道,而且還走了一整天,這才轉方向去追的話難度可想而知,這畢竟不是戰船,更不要說原本便不順風。

不過最後還是趕上了,只是卻不知道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前方火光漫天,殺聲一片。

------題外話------

周日發大結局下,對不起,實在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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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族貴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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