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章 三人三騎,叩城

437章 三人三騎,叩城

昌州到龍水鎮才隔了多遠距離,這都幾天了李平陽還沒打過來,任由龍水鎮這三千敗兵整頓,趙闊越發看不起那個女將軍。

她不知道兵貴神速么……

若是自己率兵,拿下昌州之後根本不會停下整頓,而是繼續追擊敗兵,然後直接破了璧山縣城,最後直搗黃龍取渝州。

徒有虛名之輩爾。

在暫時立起來的帳篷里,一應手續倒是順利,趙闊再自大,也不敢違抗安相公的軍令,只能老老實實的將八千兵馬的虎符交給李汝魚。

李汝魚拿到虎符后,根本不給趙闊客氣,直接安排了陣型分佈,然後大手一揮,「等我號令,隨時大軍開撥。」

一直冷眼旁觀的趙闊冷笑一聲,「大軍開往哪裏?」

李汝魚斜乜一眼,「本將軍有必要告訴你?」

對於這位宗師子弟,李汝魚本來就是一肚子的火,你要是早一點趕到,按照既定計劃,大軍昨夜就已從龍水鎮出發,此刻已在石亭河對岸設伏。

趙闊大怒:「本將軍乃是游擊將軍,官職比你高,憑什麼不能知道大軍動向!」

李汝魚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眼趙闊,本欲直接開撕,旋即又想到大戰在即,不宜和將領鬧翻,於是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了心中怒火,「軍事機密,趙將軍還是不知道的好,否則走漏了消息,到時候只怕也要一起背鍋。」

趙闊不怒反笑,「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臉上肌肉抽搐,顯然也在極力壓抑怒氣。

李汝魚轉身欲走,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滿帳篷的參謀和軍機郎,說了一句,都是讀書人?

一眾參謀和軍機郎莫名其妙。

李汝魚接着又兇巴巴的吼了一聲,「都他媽給我把刀劍配好!」

言下之意,誰也別想躲在後面寫寫軍機戰報,都得準備好上戰場廝殺,讀書人也一樣。

這些日子一直在軍中,不知不覺,李汝魚也沾染上了軍中漢子的粗獷之氣,不過李汝魚本來就算不得讀書人。

看着李汝魚的背影,趙闊冷笑連連。

一位面目白凈無須,皮膚姣好如女子的年輕幕僚不甘心的問道:「趙將軍,您就願意看着李汝魚蹲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

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貨。

十八歲的趙闊心態膨脹得厲害,哪經得這樣的挑撥,冷笑了一聲,「不急。」

有李汝魚哭的時候。

不過趙闊也並非蠢,旋即猛然明白了那位幕僚的意思,反身一腳將這幕僚踹到地上,「別他媽以為本將軍年輕就好利用,不管本將軍和李汝魚之間的恩怨如何,到了戰場,你們這群讀書人該捉刀提劍,別想裝孬種活命。」

畢竟,這是為趙室的江山而戰。

那些個幕僚和軍機郎心中愁苦,怎麼就遇見了這樣的統帥,李汝魚和趙闊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卻都是恨不得所有人都上沙場廝殺的主。

其實他們並不反感上沙場廝殺,只是被強迫和自願有是兩種感受。

回到軍營里,三千敗兵已經再次集合在校場……不再有絲毫頹廢,旌旗飄揚中,三千人衣甲鮮明戰意昂揚,尷尬的是不少人的衣服還在滴水。

李汝魚深呼吸一口氣,拔劍,直指昌州城方向,沉悶的喝道:「出軍!」

這三千人為前鋒,依然由夏侯遲和花小刀率領。

大軍出擊。

早在出軍之前,援兵中的三百斥候就被李汝魚放了出去,如一條條灰色的細線在大地上穿梭,漫向石亭河方向。

……

……

夏侯遲率領的三千前鋒抵達石亭河前時,斥候傳回了敵軍先鋒已在渡河的最新消息,夏侯遲不敢大意,也不敢擅動,急忙布好陣型拒敵。

等到李汝魚率領八千兵馬趕到石亭河時,暗暗嘆了口氣。

終究慢了一步。

最好的戰機已經喪失,接下來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李平陽的先鋒部隊兩千人已經渡過了石亭河,展開陣型拱衛後續兵力渡河,但遠看其兵力佈置和渡河部署着實談不上高明。

甚至可說昏庸至極。

卻又頗有背水一戰之意,而且挾勝南下氣勢高漲。

趙闊配了劍,站在李汝魚身旁,看着對面大軍渡河,也顧不得驚詫李汝魚為何選擇主動出擊了,急聲道:「李將軍還在等什麼?」

敵軍渡河,立足未穩,此時殺過去必然能殺對方一個人仰馬翻。

李汝魚蹙眉:「感覺有些不對勁。」

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雖然敵軍兩千先鋒部隊已渡河,但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時候敵軍處於最脆弱的時候,而禁軍趕到,對面似乎並沒有什麼防備?

李平陽能輕易破昌州,怎麼可能出這樣的庸手。

趙闊卻不管這些。

在他眼裏,敵軍渡河的數千先鋒部隊都是人頭軍功,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見獵心喜的趙闊不屑的斜乜一眼李汝魚,「不功?」

李汝魚猶豫半晌。

趙闊冷笑一聲,「優柔寡斷喪失滅敵良機,如此也配為將?」對兩人身後的軍機郎和幕僚暗暗點了點頭,那幾位也微微頷首。

趙闊哼了一聲,倏然拔劍,對身後部將吼道:「傳李將軍軍令,大軍出擊,務必要將敵軍全殲。」

那幾位部將隨即傳令奔馬主力陣前傳令。

莫幾功夫,趙闊便帶着八千兵力霸氣出擊,直奔石亭河前。

李汝魚獃滯在原地,他真的沒想到,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所聞,趙闊竟然真的敢假傳軍令,他不知道這樣是殺頭的大罪么,他就不懷疑這是敵軍的陷阱么?

他知不知道有種東西叫軍法?

趙闊當然知道軍法,但他不怕。

軍機郎都是自己的人,到時候軍機戰報自己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李汝魚能奈何?況且若是大勝而歸,破了李平陽奪回昌州,自己還可以將屎盆子扣到李汝魚身上,說他貽誤戰機,若非自己當機立斷力排眾議,就會被李平陽的大軍順利度過石亭河。

且那些底層軍官也都是人精,在李汝魚和趙闊之間,瞎子都知道怎麼選擇,此刻沒人去管趙闊說的是真軍令還是假軍令。

戰鼓擂動旗語飛舞,八千大軍跟隨在趙闊身上,強勢出擊。

這八千人本就熟知趙闊而不知李汝魚,聽見戰鼓看見旗語,又見部將傳令,哪知道這是不是李汝魚本人的軍令。

但殺了過去便是。

李汝魚目瞪口呆……這和嘩變有什麼差別?

只怕今天這一幕,是渝州的安相公做夢也想不到的,更是不敢、不願意相信的——誰會料到,趙闊會無視自己?

這一齣戲實在突兀。

突兀到當主力部隊穿過陣型如一條猛虎下山撲進敵軍陣營中時,夏侯遲和花小刀的三千前鋒部隊都沒反應過來。

什麼個狀況?

就算是出擊,不應該是前鋒部隊撲殺敵軍渡河兵馬,然後順勢渡河追擊么,怎麼主力部隊連個招呼都不打,嗷嗷叫着就撲了上去。

完全將前鋒部隊忽視了。

夏侯遲留下花小刀押陣,他則慌忙縱馬回奔,找到李汝魚,氣急敗壞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你們先撲了上去?」

李汝魚苦笑着搖頭,「軍令如兒戲啊。」

夏侯遲怔住:「不是你的軍令?」

李汝魚嘆氣,「你覺得我會這麼蠢嗎,是趙闊假傳我的軍令。」

夏侯遲倒吸了一口涼氣,旋即明白了什麼,「只怕他們是想給你,給我們下馬威,畢竟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敗軍之將啊。」

李汝魚搖頭,「或許吧。」

今天這個意外,恐怕誰也沒想到……說到底,是趙闊的自大和狂妄,再深究一番,何嘗不是安相公的失誤。

調八千兵馬來支援,卻讓趙闊領兵前來,偏生趙闊又故意壓緩行軍速度,導致自己剛接收八千兵馬就要出擊,這就造成了將不熟兵,兵不知將的局面。

正確是做法是讓趙闊和秦玉京一起去迎戰合州南下的孟珙兵馬,這八千兵馬調往龍水鎮時,應該由一位文官領兵,當自己接收后,那位文官就應該卸職回渝州城。

夏侯遲苦笑一聲,「那咱們……」

李汝魚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肘,「看着唄。」

心中已動殺機,不論這一戰勝負如何,都必須殺了趙闊,軍法不可蔑視!

李汝魚的擔憂沒有錯。

那真的是個陷阱。

趙闊率八千兵馬出擊,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很快殲滅了渡河的一千餘敵軍,嘗到了甜頭的趙闊沒有適可而止,望着石亭河對面的西軍兵馬,揮手下令大軍渡河追擊。

而西軍似乎被嚇破了膽,一見趙闊率領大軍過河,竟然不戰而退,連游曳的輕騎也可以向後方撤去,哪有半點西軍悍卒之威。

趙闊越發得意,渡河之後率領大軍追擊,好不得意。

李平陽這個小娘們兒不過爾爾。

然後……

被圍了!

……

……

李汝魚站在三千前鋒軍陣前,憤怒有之,但並不絕望。

其實早在來龍水鎮之前,君子旗就分析過,說趙闊好大喜功紙上談兵,若是他率軍前來支援,很可能會架空李汝魚的兵權。

甚至君子旗也預見過這種狀況,並叮囑李汝魚,這其實也是機會。

以趙闊為誘餌,來一場尖刀突入的奇襲。

不曾想都被君子旗說中了。

李汝魚憤怒,是憤怒趙闊的自大和狂妄,直接葬送了數千天策軍士兵的性命,至於趙闊的生死,從他假傳軍令時,在李汝魚眼中,趙闊已經是個死人。

李汝魚按劍,望着三千情緒有些不安的敗兵,大聲道:「大家不用擔心,這正是我們既定的戰術,接下來是你們戴罪立功的好時機。」

深呼吸一口氣,用盡一切力氣吼道:「江山社稷太平,乃君王之心,乃我大涼任之福,然趙長衣狼子野心,欲裂土封王禍亂天下,實為我輩之恥。身後是渝州,再其後是我大好江山,那裏有我親人男耕女織,那裏有我妻女望歸,吾心歸處是故鄉,吾心往處是太平!我等熱血男兒,願分君王憂愁,願一身青血博太平!」

頓得一頓,怒喝:「願死戰,定江山!」

夏侯遲和花小刀抓住時機,同聲怒喝:「死戰!」

一番算不得名垂青史的動員,卻激蕩起三千將士的熱血,刀劍相擊,燥熱的聲音中,兒郎盡血脈噴張,「死戰!死戰!死戰!」

「兒郎們,且隨我出擊,殺他個八百里!」

李汝魚轉身,身後三千將士,目光堅毅,慷慨出擊。

身前是沙場,身後是故鄉。

如此,一死守平安。

三千兵馬宛若狂風般出擊,大地上一條長龍,勢如破竹,渡河,慷慨死戰。

石亭河南岸,留下了遍地屍首。

也沒有一個活人。

石亭河兩岸遍地鮮血,宛若春風下開了一地春花。

多少屍首,順着河水飄入遠方。

就是僅有的一位軍機郎,在寫下最後的文書後也慷慨拔劍,跟隨着最後的兒郎袍澤身後,毅然渡河。

也許在這三千士卒的眼裏,渡河是出擊,也可能是送死。

但在李汝魚的眼裏,渡河是機會。

事實如李汝魚所料。

西軍將領本來誘敵深入,而且確實成功,包圍了八千禁軍,只要給他時間,很快就能來一場全殲包圍戰,但他沒料到,禁軍出現了分裂,被他誘敵深入包圍圈的只有八千人,還有三千人在後面。

當這三千人出現時,已經將那八千人圍殲得差不多的西軍將士,頓時一陣大亂。

一柄尖刀直插入戰局之中。

頓時將形勢逆轉。

西軍根本沒有來得及組織有效的抵抗,當李汝魚殺入敵軍中軍中,帶着夏侯遲和花小刀如一柄尖刀插進敵軍主將陣營里,一劍斬了領軍大將頭顱后,西軍徹底崩潰。

形勢一邊倒。

三千敗兵熱血沸騰,帶着趙闊殘餘的三千餘人一路強勢追殺……

連夜追殺!

最終,西軍沒有一人逃回昌州城。

逃的最遠的一個西軍副將,已經站了昌州城五裏外的一座山頭上,藉著春日艷陽的明亮,能看見昌州城低矮城牆上的西軍大旗。

然而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被獨身一人追到的李汝魚一劍穿心。

這位副將臨死之前,看不見昌州城裏的西軍大旗,只看見一個持劍的青年,青年一身是血,臉色冷漠,殺意滔天。

那一刻,他想起了故鄉。

去你媽的李平陽!

副將只是狠狠的啐罵了一句,旋即閉上了沉重的雙眼。

死也不明白,怎麼就輸了?

李汝魚有些瘋了。

他知道,這支西軍的領軍將領不是李平陽,也猜出了這支軍隊其實是西軍的援軍,而李平陽已經翻過牛頭上直奔璧山縣去了。

但他不管。

割下這位副將頭顱后,竟然沒有返程,而是等著夏侯遲和花小刀,騎上先前繳獲的西軍將領的戰馬,提着那位副將的大好頭顱,和來到了昌州城門口。

昌州起了全部精銳直撲長豐軍鎮,城內便只有一千守兵。

天光大亮中,城門外巨大的廣場上,守城士卒正慵懶的伸了伸腰,卻忽然僵住:卻見朝陽光暉下,遠處有三人三騎踱步而來!

接下來的事情讓昌州城內的西軍將士口瞪目呆!

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一身白袍如染了無數大紅花,腰間佩劍,手上提着一顆大好頭顱,毫無畏懼的來到城前一箭之遠的地方。

青年腰間佩劍,閑庭信步。

蓬的兩聲,將那顆頭顱砸在城牆上,聲如惡鬼一般猙獰,卻又透著一股讓人驚悚的瘋狂。

「來戰。」

「來死戰!」

陽光艷麗,那灑脫的身影泛散出的殺氣,猙獰得讓人如置身寒冬臘月。

宛若真惡鬼!

噠噠的馬蹄聲如雷一般敲擊在守城西軍將士的心裏。

昌州城前,三人三騎,叩城!

拖着長槍,渾身都是傷口的夏侯遲,哈哈大笑着,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長槍提起,猛然揮擲而出,長槍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砰然巨響中,釘在城門前的道上,濺起無數碎石。

槍尾輕顫,其上血跡殷然。

「來死戰!」

昌州城內無人出聲,噤若寒蟬,西軍士兵眼中,看見的不是三人三騎,而是三隻地府惡鬼。

是役之勝,天下震動而詫然。

西軍以一萬五的兵力,如何包圍了禁軍八千的兵力;禁軍以三千兵力,如何徹底擊潰了西軍一萬餘人。關於這兩點,不明詳情的很難相信這個結局。

是役之瘋,西軍無人不膽寒。

李汝魚率三千敗兵擊潰西軍兵馬,強勢追殺數十里,收尾時三人三騎叩城,千古豪情!

端的是一柄尖刀。

但,李平陽已經兵臨璧山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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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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