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明悟己心

「爹，娘，你們在哪裏？」

小女孩隨着雙親逃難，卻被街上的人流擠開，四顧茫然。她被人撞在地上，又被無數大腳踩踏，發出驚恐的哭叫。

但沒有人理會，因為她的哭聲，只是現場聲浪中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直至她被踩死，都沒有人發覺。

還有許多的老人，女子，小孩，在混亂的人潮衝擊下，身不由己，或被推倒，或被踢翻。各種哭喊聲，尖叫聲，怒吼聲混在一起，譜出了一首悲涼的逃難之曲。

天空中光芒落下，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而對於發出槍芒的絕槍至尊來說，下方的城鎮，與空氣中的蒼蠅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信手一拍的事情。

從天坑到南海大陸，兩大至尊比死神更可怕，一路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處處皆是毀壞死寂的城池。

很多地方浮起了濃郁的血霧，地上是無數的斷臂殘肢，血腥之氣蓋過了海腥味，不斷向南海內陸瀰漫。

東勝世界迎來了前所未見的大危機。

不止普通人，所有的江湖武者，朝廷命官，亦是感到天塌地陷。

不是沒人組織隊伍，奮起反抗。奈何他們的攻擊，根本打不到至尊，反被輕易震殺。大難臨頭之際，眾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克制至尊的辦法。

「我與你拼了！」

這是南海十大世家中，來自雲家的老祖，揮劍斬向絕槍至尊。

「找死。」

絕槍至尊信手輕彈。

雲家老祖爆碎，槍勁不絕，又轟向了雲家所在的望崖島，整塊島嶼四分五裂，島上還未撤離的家眷婦孺，無一活口。

「不！」

遠處的雲家高手們五臟俱焚。

「快走，雲家要留下傳承，才能報仇。此魔頭，就交給我們這些活膩了的老怪物去抵抗吧。」

一些雲家老人大聲命令，慨然而去，結成雲家最強戰陣，希冀能為族中後輩多爭取一點時間。

磅！

血花如煙花，這些老人們飛灰煙滅。

對於非至尊來說，至尊太強大了，而且這一路上，絕槍至尊吸取了無數東勝武者的精血療傷，功力恢復了不少。

「祖父！」

「父親！」

眾多雲家後輩涕淚橫流，不等他們逃走，隨着絕槍至尊大手一揮，他們也步了先輩的後塵。

屹立在南海江湖萬年的雲家，就此覆滅。

「一群弱小的螻蟻，也敢逞威，簡直是笑話。」

絕槍至尊繼續前進，一邊殺戮，一邊搜尋着石小樂的蹤跡。

對於那個擊殺了碎空刀祖的絕世奇才，天外陣營沒有人不想親手除之。

更不用說，對方還是魔君之子，一旦將之抓住，必能牽制魔君，最後當着魔君的面，將此子千刀萬剮，那得多麼痛快！

一座又一座城鎮的人被誅絕，絕槍至尊留下一長串猙獰的笑聲。

「不要殺我，我願意為天外之地效力，大人請手下留情！」

看着天空中的人影，黑白上人嚇得臉色煞白，魂不附體。

自從逃離天坑后，黑白上人一直隱匿在深山老林，但他如何瞞得過神念至尊，終於還是被發現了。

黑白上人身後，無數武者露出不恥的神情，但也有人面帶希冀，思考着投降的可能性。

「可以，不過你要先殺了後面的人，作為投名狀。」

神念至尊淡淡道。

黑白上人愕然，隨後露出陰狠的表情。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很多人要死，倒不如讓他們死在自己手中。

在眾人驚怒與懼怕的喝罵聲中，黑白上人揮動大戟，那殺氣騰騰的樣子，活像見到了殺父仇人，無比賣力。

「大人。」

做完一切后，黑白上人生怕神念至尊不相信，又立刻發誓，表示自己永不背叛。

「像你這麼無恥的狗，我活了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倒是不忍心殺你了。好吧，你就充當我的前鋒，給我殺，殺光任何一個看見的東勝人。等我天外大軍掌控了東勝，我可以考慮，讓你當一個統領。」

神念至尊一臉的譏諷不屑。

普通的屠殺，未免過於無趣，倒不如看東勝的人狗咬狗，也算欣賞一出好戲。

「多謝大人，為您鞍前馬後，小的榮幸之至！」

黑白上人恭敬地低下頭，轉過身後，又立刻變成了殺神，毫不留情地將屠刀揮向了東勝同胞。

與絕槍至尊一樣，神念至尊也在尋找石小樂。

當他從黑白上人口中得知，石小樂與南海凌家，以及九玄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時，立刻要黑白上人指路，拎着對方，率先沖向了凌家。

「無憂，你能保護自己嗎？」

一座山頭上，石小樂蹲下身，看着快滿五歲的兒子。

石無憂十分聰慧，一聽這話，沉默了片刻，忽而顫聲問道：「爹，你是準備去阻止那兩人嗎？」

「是。」

石小樂點點頭。他看見了神念至尊帶着黑白上人離開的方向，大概猜出了他們的目的。

「非去不可嗎？」

「對不起。」

石小樂苦澀一笑。

這段對話，何其相似，只不過由聖后變成了石無憂。石小樂此時才真正了解，聖后當時的心境。

當他毅然離開東勝城，離開爹娘的那一刻，縱然告訴自己那是對的，但在內心深處，何嘗不是在譴責自己，痛恨自己？

人終究是感性動物。

而今，當看見無數的普通人，死在兩位屠夫手中，並且還將有無數普通人被屠戮時，石小樂心中的自責與憎恨，幾乎到達了他承受的極限。

尤其當一些快要咽氣的武者，看見自己時，眼中露出的那種欣喜與期待的光芒，更是讓石小樂心中發堵。

也許如聖后所言，自己早已成為東勝世界千千萬萬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救世主。

不管自己承不承認，當他們遇難時，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那個屹立在英雄山最中心，手執長劍的偉岸身影。

若連那道身影，都在最後關頭避而不戰，他們該會如何的絕望？

為了一份期盼，一份責任而不顧一切，或許，這就是爹和娘堅持的信念吧。

石小樂想起了生死不知的父親，捨命坑殺天外至尊的母親，還有無數慘死的人，以及即將遭遇噩運的凌家與九玄山眾人，拳頭漸漸握緊。

以天外人展現出的手段，屆時數百位至尊尋找自己，縱是自己想躲，又能躲得了多久？不過是鷹撲弱兔，死路一條。

倒不如，趁著現在兩大至尊重傷，以自己的手段，或許還能搏一搏！

「娘，石小樂無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應該走的！那個決定不錯，但在你心中，恐怕一定怨憎着我的冷血無情吧。」

石小樂心中喃喃。

睿智的聖后，八成猜到了自己絕無生路的處境，但她沒有點破，只為給自己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忽覺一隻溫暖的小手撫上了自己的面龐，抬起頭，石無憂眼眶通紅道：「爹，求求你不要去。」

石小樂擠出一絲笑容：「爹若不去，你的太公，舅公一家就會遭殃。還有你的娘，二娘，蘇姨奶，你的張伯伯，歸伯伯，穆伯伯，端木姑姑他們都會出事，你想看到他們出事嗎？」

石無憂搖搖頭，扁著嘴巴：「但我，也不想看見爹出事。」

他比同齡人聰慧許多，又常年待在東勝城，年少早熟，但終究還是個孩子，見父親要去對抗強敵，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印象中，父親不算嚴肅，但也絕不隨和，父子二人交流的時間不算很多。

可在石無憂心中，卻一直以父親為偶像，他跟着巫尊舅舅努力修鍊，為的，也是向父親看齊，讓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很優秀的兒子。

石小樂伸手擦拭著兒子的眼淚，道：「虎兒，人生在世，總是有很多的無奈。爹希望，在你將來的人生中，你能足夠堅強，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斬除所有的無奈。」

「習武，不是為了恃強凌弱，而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爹到了今日，方知被人需要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石小樂輕撫著兒子的腦袋，問道：「接下來，爹會將你藏起來，等你出來后，若東勝覆滅，一切休提。若東勝還在，你要靠自己走回九玄山，怕嗎？」

石無憂任由淚水流下，梗著聲音，抽噎道：「不怕，無憂不怕，無憂跟着巫尊舅舅學了很多武功，可以應付所有事情。」

「你真厲害！」

這是石無憂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父親的誇獎。即便在許多年後，他依舊不會忘了今日的情景，是父親的那番話，讓他知道了學武的意義。

石小樂以功力挖開一個深洞，將兒子安置在其中，又彈入幾道精神種子。這幾道精神種子，擁有他十分之一的戰力，能在關鍵時刻救命。

做完這一切，石小樂邁步離開，埋好洞口，也將那一聲聲父親埋藏。

而後，他縱身飛向了南海凌家，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對所有。

……

凌天城。

昔年凌玉姬佈下的空元境大陣，在神念至尊的面前，跟紙糊的差不多，輕易就被擊碎，整個凌家都暴露在屠刀面前。

「走了？」

看着空無一人的凌天城，黑白上人皺起眉頭。

神念至尊冷哼一聲，無數的觸鬚從他腦中飛出，伸向天南地北，緊接着，便有一縷縷氣息從各個方向傳來。

「他們往東南方去了！」

感應到熟悉的氣息，黑白上人大喜，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