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叔侄

「小娃娃，老夫來遲了。」

就在無數人哀慟石小樂喪命之時，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光頭老者，他手持一柄碧藍色的彎刀，神情痛苦而落寞。

赫然是蒙石兩族的那位老人。

「小娃娃，你尚且以非至尊，戰勝至尊，我忘情刀祖活了那麼多年，卻也不甘落於你之後啊。」

忘情刀祖，這是一個並不算出名的強者，但只有少數人知道，他的刀法，幾乎不弱於刀奴門主多少，只因生性低調，加上天外人的身份，方才默默無聞。

當年第一次天地大決戰結束后，大部分至尊都躲入了十大險境，但也有少數人，不甘如此，獨自尋覓另一條更強的出路。

忘情刀祖正是其中之一。

他無法練成石軒中的「分身之法」，卻以此為基礎，自毀功力成為普通人，希冀通過一次又一次突破，毀滅，再突破，不斷加固根基，以此超越極限。

整整十六萬年，忘情刀祖硬是憑着昔年的積累和偌大機緣，活到了如今。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成功了，屆時必將遠超過去，成為曠古絕今的宇內高手。

然而大敵當前，他深深知道，自己再不出手，整個東勝世界會毀於一旦。蒙石兩族，還有另外八支天外人，也將不復存在。

那是他傾盡一生，為之守護的東西。

「殺！」

光頭老者舉起石小樂贈予的長刀，猛衝向西面，一瞬天涯，碧藍色的刀光好似銀河傾瀉，鋪天蓋地般湧向正在大肆屠殺的絕槍至尊。

「滾！」

絕槍至尊頭也不回，左臂信手朝後一揮，槍芒輕易碾碎了刀芒，余勢不絕，繼續沖向光頭老者。

區區一個巨頭，也敢來捋虎毛，簡直是不知死活。

槍芒刺在光頭老者身上，但想像中血雨噴濺的場面並沒有發生，反而是一股絕強的刀勢，驟然爆發而出，就像蠶蛹破繭，在壓抑了無數年後，一朝出世，席捲八方。

「至尊？」

絕槍至尊豁然轉頭。

碧藍色的刀芒，呈旋渦形似擴散。

刀芒之中，走出一位氣勢凜然的英武身影。每走一步，佝僂的背便挺直一分，滿是褶皺的皮膚開始變得光滑，頭髮也迅速長了出來，漆黑如墨。

沐浴著光雨，光頭老者夢回朝華，變成了年輕時的模樣，身材頎長，俊朗非凡，深邃的雙眸如同兩顆深黑海洋里的寶石，輕易能夠洞穿人心。

他手中碧藍色的彎刀，瘋狂地顫慄著，好似在欣喜著老友的歸來。

石小樂不知道，他在東勝鄉得到的這柄神刀，本就是忘情刀祖在自毀之前，親手交給聖君的。

這是忘情刀。

「不對，你氣息不穩……我懂了，你是強行將精神道與武道結合，提升到了空元境！哈哈哈，你這麼做，完全是在消耗生命精元，就算我不殺你，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發愣過後，絕槍至尊像是發現了什麼，頓時大笑起來。

「殺你，足夠了。」

忘情刀祖淡淡道。

話音剛落，他一刀劈出。這是怎樣的一刀啊，不僅斬開了天地乾坤，就像連人的七情六慾都能斬斷，一刀斷情！

「槍元守一！」

絕槍至尊毛骨悚然，連忙催動十成功力，長槍在身前瘋狂震顫，畫出一個又一個交扣的細密圓環，同時迅速後退。

他好歹也是至尊中的佼佼者，但面對忘情刀祖的這一刀，卻怎麼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咔！

咔咔咔……

堅無不催的槍環，甫一被刀芒擊中，立刻分崩離析，當空炸裂，刀芒雖然也削弱了不少，但仍有五成力量，速度不減，劈向絕槍至尊。

後者只來得及格槍橫擋。

磅！

神槍的槍桿上，出現了一道寸深的裂痕，刀勁透過長槍，瘋狂衝擊著絕槍至尊，使他在瞬間皮開肉綻，仿如人形的鮮血炮竹，炸開一蓬蓬血霧，又立刻被刀勁絞滅。

「好！」

「殺了他！」

地面上，無數絕望的東勝人拍手稱快，眼中燃起濃烈的希望。原來東勝世界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

「光頭爺爺！」

卻不知，在遙遠的一處秘境之中，共有九支天外人，望着天空中那道丰神俊朗，威凌天下的身影，眸含熱淚。

「族叔，你為什麼要出面，東勝世界，不值得你守護！」

石復慘然大笑。

「他是為了我們。東勝世界一旦被攻陷，我們會比東勝人死得更慘。是我們的存在，拖累了族叔。」

蒙仇眼睛通紅，嘴唇顫抖地說道。

「啊……」

刀勁鑽體，攜帶着的至尊之力，一下子令絕槍至尊本就有裂痕的靈魂體，更是傷上加傷，裂痕不住擴大。

想也不想，絕槍至尊轉頭就往東勝城方向逃去，那裏有兩百多位天外至尊，只要撐到那裏，自己就能活命。

「當你屠殺別人時，可知別人比你更絕望。」

忘情刀祖劈出了第二刀。

磅！

血霧漫天。

絕槍至尊僅剩下一顆腦袋，表面四分五裂，駭然大叫道：「住手！你強行突破，此時散去功力，還能活命，否則繼續施展至尊之力，必死無疑！」

第三刀落下。

僅剩的頭顱當即炸開，留下一道佈滿裂縫的靈魂之體，靈魂之體發出不甘怨毒的嘶吼聲，想要逃離，卻被絲絲縷縷的刀氣禁錮切割，連自爆都不能。

「早知如此……」

一聲爆響，靈魂之體消失於長空。

絕槍至尊，死。

至此，闖入東勝世界，製造了天文數字殺傷的兩大至尊，各自被石小樂與忘情刀祖擊殺。

東勝世界一片歡呼。

忘情刀祖身不停留，邁開大步，不久后，便來到了東勝城。

這裏的戰鬥才是真正的慘烈，長達數千萬米，寬有數十米的城牆，早已化成飛灰，城內興建的閣樓，屋舍，更是灰飛煙滅。

石軒中一手抱着聖后，一人獨對上百位天外至尊，渾身遍體鱗傷，骨斷筋折，但硬生生拖住了他們。

更遠處，巫尊，聖情公子，不朽書生，乃至火僵老祖，刀奴門主等人，也到了山窮水盡之地，或是四肢分離，或是開膛破肚，隨時都會被殺。

舉起刀，忘情刀祖一刀劈向無天劍尊，大叫道：「賢侄，我來了！」

鐺！

刀光讓無天劍尊不敢小覷，只好暫停攻擊石軒中，轉而一劍殺向忘情刀祖。

「忘情叔叔，你這是何必？」

看見忘情刀祖，石軒中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他如何看不出，這位叔叔並沒有走通那條路，只是以消耗性命為代價，強行突破罷了。若是給他時間，他本該超越巔峰！

「當年是我在山下將你撿回，你叫我一聲叔叔，便是我永遠的侄兒，當叔叔的，豈能看着侄兒遇險而不救？」

忘情刀祖大笑一聲，瘋狂劈向無天劍尊。

他的實力幾不遜色刀奴門主，而在一次次毀滅與重修中，根基更是遠超過去，如今強行突破，實力達到了另一個層次，勉強擋住了受傷的無天劍尊。

「無天！」

眼看要擊殺石軒中，卻被人打斷，無天劍尊怒吼連連，一道黑色劍光揮出，時空靜止，天地被撐大。

「忘情！」

忘情刀祖同樣掌握了無上境界，一層細密刀光揮斬而出，正面與劍光碰撞到了一起。可惜他的無上境界，終究遜色對手一籌。

刀光被擊碎，忘情刀祖悶哼一聲，胸口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給我去死！」

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無天劍尊接連揮劍，密密麻麻的劍影，以不可阻擋之勢淹沒向忘情刀祖。

一個又一個血洞爆開，劍氣將忘情刀祖的體魄攪得血肉模糊，筋骨俱斷，靈魂之體亦被劈中，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痕。

「戰！」

血沫從忘情刀祖口中噴出，他的生命本源如同大火一般燃燒着，也將他的戰力短暫推到了另一個高峰，一刀刀揮出，硬是勉強拖住了無天劍尊。

「叔叔！」

石軒中悲痛欲絕。

他的妻子成了活死人，十二聖使死了一大半，很多朋友都被當場擊殺，現在連最親的忘情刀祖，都為了自己燃燒生命，走向了末路邊緣。

說到底，他還不夠強，無法一人力壓諸天！

石軒中拚命沖向外圍，每一次都被天外至尊打回去，渾身多出了無數道裂痕，好像隨時會破裂。

「老不死，無能的廢物，誰要你礙事！」

無天劍尊兇殘獰笑，每一劍的力道，都在加重忘情刀祖的靈魂體傷痕，漸漸地，裂痕佈滿了靈魂體。

「忘情，我終究無法忘情，走不到最後一步。軒中，你我叔侄遨遊星空的約定，終究因為我這沒用的叔叔，要作廢了。待我死後，請將我葬在埋葬你嬸嬸的桃花樹下，她一定等得太久。」

光雨變得更為璀璨，生命的最後，忘情老祖看向了蒙石兩族的隱居之地。

那顆栽種在桃源村村頭，他常年倚靠的桃花樹，亦被他搬到了那裏。

因為在樹下，有着妻子的屍身。他本想突破之後，嘗試救活妻子，這麼多年也是靠着此信念活着。

不過現在也好，至少又能與妻子團聚了。只是，萱兒是否會怪我，沒能保護好軒中？可我儘力了啊。

「有情一刀！」

咣！

帶着對妻子的思念，對侄兒的愧疚，忘情刀祖揮出了他此生最強的一刀，一刀將無天劍組劈飛出去。

光雨點點散開，從此在這世上，再無人見過忘情刀祖。

「不，光頭爺爺！」

有着感應般，秘境之中，九支天外人驀覺心中一陣抽痛，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離他們而去，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