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繁華之後的凋零（上）
在石小樂消失的第五百二十二年。
早已成為世人眼中至強存在的姚宇軒，來到了席湘蕾居住的院子外，掀開前擺，雙膝跪地，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久久不起。
「大師娘，這些年多謝你和師傅！」
一陣腳步聲中，席湘蕾走了出來，表情略有些悲傷，嘆道：「你準備返回承元世界？」
「恕軒兒不孝。」
姚宇軒低聲道。
石小樂告訴過他，雖然承元世界明面上的天外邪魔已被剷除，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藏着一些。
姚宇軒自覺功力到了瓶頸，而且他也不認為，十六世界有幾人能威脅自己，他知道，是時候離開了！
「一路小心。」
「多謝師母。」
「在你離開前，去一趟混亂劍谷吧，這是你師傅的囑託。」
又去夏雲汐的院落外磕了三個響頭，姚宇軒孤身一人，進入了混亂劍谷。這裏他來了許多次，但這次有些不同。
莫名的，姚宇軒走到了一處山腳，赫然發現，眼前的山峰，正是年少時，師傅教導自己劍術的地方。
時間過得真快啊。
嗡！
一股正義凜然的衝天劍氣，忽然從山峰上爆開，就像進入濁流的一縷清泉，居然未受混亂劍道的影響。
姚宇軒赫然大驚。
他當然看得出，這是混亂劍道主動退讓的結果，但能在其中遊刃有餘，足以證明，這是一柄天下獨有的神劍！
如神兵天降，劍芒落在姚宇軒身前，他下意識伸手拔劍，在劍柄處，看見了兩個蚊蠅小字——正道。
「正道劍，師傅！」
姚宇軒不禁渾身顫抖，淚水滾滾湧出。
就連三師兄都沒有神劍傍身，而師傅卻提前為自己準備了這份禮物，此恩此情，教他如何回報？
「師傅，弟子會永遠記住你的教誨，以正為道，永不失俠義之心！」
最後看了這座山峰，還有遠處的十大山莊一眼，姚宇軒飛掠離去。
以他的資質，自然通過了道臨山的考驗，並在天外之地找到了姚彩蝶等人，最終，攜著眾高手返回承元世界，在那裏建立了不世基業。
一年又一年。
東勝世界的至尊，從過去的六七十位，不斷增加，到了一千年後，數量達到了驚人的三百位。
至尊之下，更湧現出了眾多潛力強勁的巨頭，天王，一個比一個驚艷，是預定的至尊人選。
果然，在之後的三千年裏，至尊達到了五百人，這也創下了東勝世界有史以來，至尊數目的最高記錄。
但這還不是極限。
天地靈氣仍在增加，天地規則一日比一日完善，在石小樂離開九玄山的第六千個年頭裏，東勝至尊，達到了驚世駭俗的八百九十二人。
以如今的環境，突破至尊遠比之前容易，所有人都相信，未來會更繁榮，東勝世界的武道，將達到一個無法想像的高峰！
但是這一日的九玄山，卻是哀聲遍地，尤其是神劍山莊，更瀰漫着一種讓人壓抑的悲傷氣氛。
大莊主的小姨，蘇艷茹卧在床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放眼整個天下，蘇艷茹的資質只能算中等，甚至無法修鍊到神關境，壽命本該早已耗完，全靠着生死谷的生機之力，她才一直活到了如今，超過六千五百歲。
但是，世事總有極限，石小樂的手段再高明，也終究不可能逆轉陰陽。
一襲紅衣的蘇艷茹，仍如當初一般嬌艷，黑髮如瀑，膚白如雪，在她的床榻旁，跪着石無憂，張夢筠，席湘蕾，夏雲汐。
曲無煙，朱玲，牛大力夫婦等人，則站在一旁。還有許多熟人，都在外雲遊四方，並未得到消息。
「終究要走了。」
蘇艷茹笑道。
石無憂緊緊抓着姨奶的手，只覺得心在抽搐。
這個世上，姨奶絕對是最疼愛他的人，甚至比爹娘都疼，她從來不捨得讓自己受一點傷，吃一點苦。
那些年日日夜夜的孤獨苦練，每當他返回書房，書桌上總是擺着一碗香甜的葯膳，後來他知道，是姨奶親自為他煲的。
還有他和張夢筠成親的喜服，亦是這位姨奶，一針一線親手縫製，據說為了做得完美，她還特意去學了刺繡，做了數千件樣本。
石無憂隱約聽過姨奶和爹的過往，對於她，心中沒有不屑，沒有厭惡，有的只是心疼和惋惜。
姨奶知道自己和爹沒有結果，反而還會讓娘和二娘難堪，所以便將這份愛，深深地埋在心裏，又有誰知道她的苦痛與寂寞。
「姨奶……」
石無憂不知道該說什麼，堂堂第一至尊，神劍山莊莊主，威壓天下，此刻卻紅着眼眶，那麼脆弱無力。
「可惜了，沒有看到你和夢筠的孩子，我只怕等不到了。」
聽到這話，張夢筠亦是低頭啜泣。
「小姨，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夏雲汐早已哭得淚流滿面。
從她來到九玄山開始，便與蘇艷茹接觸，整整六千多年的情誼，這樣的長輩和朋友，今後再也不會有了。
席湘蕾沉默不語，同樣淚眼朦朧。
「我本來連五百年都活不過去，能多活六千年，已是比大多數人幸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蘇艷茹安慰著眾人。
真的滿足了嗎？
蘇艷茹越來越模糊的眼中，忽然浮現出一道器宇軒昂的身影。那是她一生的驕傲與情感寄託。
從他牙牙學語，到送入蘆雁山畫劍派，再到他一朝歸來，完成華麗蛻變，蘇艷茹永遠不會忘記和石小樂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的笑容，他的寂寞，他無法對人言說的壓力，她只恨自己太過無能，無法替他分擔。
樂樂，你在哪裏？小姨要走了，真的好想，再見你最後一面！
一行淚水，從蘇艷茹的眼角垂落，她口中輕念著石小樂的名字。見狀，就連牛大力夫婦，華逸雲夫婦，歸茯苓等人，都忍不住鼻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房中空氣氤氳，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床邊，就連石無憂都沒有提前感知到。
「小姨！」
石小樂一臉悲痛，看着生命之火漸漸黯淡的女子。正在轉生輪迴的他，心有所感，深知有大事發生，便趕回了九玄山。
「爹！」
「大莊主！」
眾人大叫。
蘇艷茹更是在一瞬間，雙眸綻放出亮麗的光芒，蒼白的臉，都浮上了一層欣喜的嫣紅。她的手掙脫石無憂，與石小樂抓在一起，前所未有的用力。
「樂樂，小姨，真的無憾了，無憾了。」
她定定地注視着石小樂，就像小時候那般，然後，笑容永遠定格在了臉上。
蘇艷茹，在外人看來，她只是因為收養了石小樂，遂享受到了無上的光榮和福分。
可在她內心裏，或許更希望，石小樂並沒有那麼出色，因為這樣，她的樂樂就是永遠屬於她的。
不同人有不同的追求，蘇艷茹所求的，不過是那一份獨有的愛。可惜，終其一生，也不曾得到。
房中哭聲一片。
石小樂看着蘇艷茹滿足的笑顏，只覺得心痛如絞，喃喃道：「小姨，你有很多願望未能實現，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游遍天下，你怎能失約，我不允許！」
心念一動，石小樂橫抱着蘇艷茹，來到了生死池前。池底躺着四個人，而今，變成了五個。
將悲傷壓在心底，石小樂再度進入輪迴。
一世又一世，他體驗著不同的人生，有時是一個小兵，有時是江湖豪俠，有時又是朝廷大員……他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為名為利，為財為色，在紅塵中打滾掙扎，卻脫不開世俗的枷鎖。
東勝世界卻更加昌盛了。
在石小樂消失的第九千年，至尊人數，突破了一千大關，到了一萬年上，更是達到了一千兩百一十六人。
這個數字，已然超越了天外之地全盛時期。
至此，東勝世界的武道氣運，真正達到了萬古以來的巔峰，其靈氣之盛，規則之全，堪稱十六世界之冠！
然而巔峰過後，便是衰落，這是萬物都無法倖免的規律。
第一萬一千年，江湖中忽然傳出消息，有至尊隕落，並非戰死，而是自然死亡。他是十六萬年前的紫陽至尊。
令眾至尊不解的是，紫陽至尊的壽命滿打滿算，只有十九萬歲不到，距離二十萬年的大限，還有一萬多年，怎會突然身死？
「我感覺到，天地中有一股力量，正在瓦解我的生機，我抵擋不住，你們千萬要當心！」
紫陽至尊身死道消之前，親口對不朽書生，聖情公子等人，說出了這樣一段話，讓人不寒而慄。
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面。
就在紫陽至尊死去的一千年內，來自十六萬年前的一些強大至尊，紛紛達到大限，無故而亡，就算躲入撤除了「封天大陣」的十大險境都沒用。
因為此時的天地，能夠容納至尊，規則不允許出現法外之地。
不僅是至尊，世間許多的虛元境武帝，亦發現自身的生機之力，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抽取，導致他們壽命大減。
一些本就接近暮年的虛元境武帝，更是落得當場死亡，化成一片飛灰，煙消雲散。
「怎麼會這樣？」
「這天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什麼在作怪？」
無數人驚恐。
普通人，尋常武者，乃至神關境地仙還感覺不出什麼，但虛元境圈子和空元境圈子，卻是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