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繁華之後的凋零（中）
「這是天道規則在作祟。」
一處水田交錯，圍着籬笆和柳樹的農莊小舍內，不朽書生像是猜到了什麼，不停地無奈苦笑。
在他不遠處的石凳上，坐着巫尊和聖情公子。
二人皆不是等閑之輩，聖情公子道：「你的意思是，天地容納力增強的同時，也在削減每個高手的生命力？」
他們經歷過兩次天地大決戰，輕易便能判斷出，如今的東勝世界，連半破碎級強者都能輕易承受，至尊的門檻，也比過去低得多。
「還有別的解釋嗎？」
不朽書生搖搖頭：「普通武者，乃至神關境地仙，對天地的破壞力很有限。而虛元境武者，乃至空元境至尊，若是成群結隊出現，遲早會傷及世界的根本。」
「為了阻止這種情況，天地規則便出現了變化，大幅度削減了至尊和虛元境武者的壽命！另外，這何嘗不是一種反哺循環？得之於天地，還之於天地啊！」
院子中一片沉默，唯有水塘中的幾隻鴨子，發出嘎嘎的叫聲。
「天地靈氣，目前沒有變化，但如果所料不差，應該會出現遞減趨勢，也許幾萬年後，武道又會衰竭。」
巫尊輕聲道。
事情果然如三位至尊所預料的那般，在之後的一些年裏，垂垂老矣的虛元境高手，大片死去。
從十六萬年前活到如今的至尊，亦是一個接一個老化，不到兩千年，三十多位古老至尊，死得只剩不到十個。
「我不甘心，我還有萬年可活，為什麼現在就剝奪我的壽命？天道規則又如何，我逆了這天！」
火僵宮深處，明夷火將仰天嘶吼，感受到虛無力量的拉扯，他爆發出畢生功力，拚命想要將這股力量斬斷。
轟隆隆！！
明夷火將絕對是東勝頂級的至尊之一，一身功力足以顛覆山河，氣勁震蕩，連四周的巔峰空元境陣法，都不斷往外撐大。
然而，這股虛無力量更是堅韌詭異，就像怪獸的觸鬚，無法躲避，無法斬斷，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靈魂本源被抽取一空。
「父親救我！」
生命的最後，明夷火將大喊一聲，化成大道之氣，歸於天地之間。
陣法之外，火僵之祖老眼通紅。
他有七個兒子，個個天資絕頂，但元劍皇早已消失在紅塵，四個兒子亦先後死在天外至尊手中，幾年前，渡色船之主也死了。
現在，就連最得意的大兒子，也變成了一堆空氣，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無能為力。
天道，好狠的天道！
九玄山。
五大聖使瘦骨嶙峋，白衣飄飄，他們枯坐在無人的山峰上，平靜地面對死亡，沒有任何畏懼。
這一天遲早會來的，不是嗎？五人只是遺憾，沒能再見聖君一面，不知道他和三大強敵的交戰結果如何，聖後有沒有復活？
「我等走後，石氏一族，就靠你二人守護了。」
五大聖使中，年紀最大的聖使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遠處的星羅仙子和紅玉尊。
星羅仙子苦澀道：「我不會比你活得太久，近來，我已感到靈魂本源漸竭，大概也就是這幾年了。」
紅玉尊豁然轉頭，看着大師姐的目光，閃過濃濃的哀傷。
星羅仙子又道：「根據不朽書生的推算，新至尊大概有五萬年的壽命，實力越強，活得越久。九玄山人才濟濟，聖公子父子，更是個中翹楚，至少最近四五萬年，可保昌盛不墜。」
後面的話，星羅仙子沒有說，但在場之人都懂。
沒有人能躲過天道規則的約束。說到底，再強的至尊，也如同水中的魚兒，時刻受到天地制約，一點辦法都沒有。
「繁華之後轉凋零，盛極而衰，這本是人世常態，是不變的規律，我等倒是著相了。」
五大聖使你眼看我眼，做着最後的道別。他們經歷了太多，早已生死看淡。
嗡！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虛空中邁步而出，青衣無塵，氣質無雙，不是消失多年的石小樂是誰？
與過去相比，他更加莫測深邃了，整個人就像一團迷霧，縱然是在場的七位至尊，都無法看清分毫。
「聖公子，我等竟然有幸，在死前再見你的英姿。」
五大聖使哈哈大笑。
「五位叔伯，何妨進入生死池？待到他年，或許能重見天日。」
石小樂嘆道。
五人自然知道，那是石小樂為了復活親朋的手筆。只是在他們看來，一個人連命格都耗盡了，又如何復活，到頭來註定是一場空罷了。
五人推辭不受。
石小樂以聖君相勸，表示多一個希望總是好的，五人這才露出意動之色。
「讓聖公子費心了，只是可惜，我等為至尊，最後連一絲靈魂之力都無法留下，沒有什麼能放入生死池。」
最大的聖使苦笑道。
石小樂手一揮，五道劍氣沖入五大聖使體內，竟在頃刻之間，就讓五人的至尊之力，重新分割成了罡氣和精神力。
在場七人皆是大駭！
他們簡直無法想像，石小樂是如何辦到的，如今的聖公子，究竟達到了什麼境界，莫非能夠媲美聖君不成？
失去了至尊之力，天地規則對五大聖使的解構，果然弱了很多。但他們也因此元氣大傷，逃不開死亡的束縛，可是，終究留下了一絲靈魂本源。
五具屍體，沉入生死池。
石小樂站在池邊，幽幽一嘆。
原本一百丈的生死池，這些年裏，已經擴增到了千丈，裏面放着許多的屍體。
在蘇艷茹死後的千年之內，她的哥哥俞放歌也死了。
俞放歌的天資不如蘇艷茹，但在江湖中有奇遇，竟修鍊到了神關境，又得到生死谷的滋養，活到了八千多歲。
之後是曾經的畫劍派三大弟子，袁秋偉，蕭垣博，毛文婧，相繼安然而終。其中蕭垣博和毛文婧，一生都沒有成親。
緊接着是朱玲。那個一心暗戀自己，為之默默奉獻的女子，在死前得到了自己的擁抱，竟喜極而泣。
「石小樂，那一年的賞雪煮酒之會，我下來追你，向你告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
「是，但也很勇敢，我永遠記住了你。」
朱玲聽完，捶打着石小樂的胸口，幾次之後，雙臂無力垂下，於石小樂的懷中，溘然長逝。
還有夏雲汐的義兄義姐，李九鼎和雷佳欣，夫婦二人走得無比安詳，十指緊扣，含笑而去。
儒雅灑脫的冠劍侯，淡薄名利的戀塵，恩愛的楊峰夫婦，最早跟隨自己的三奇人，大弟子仇恨天，華逸雲之妻袁鈺瑩，還有牛大力夫婦，邱柔……這些未曾修鍊到虛元境的親朋好友們，相繼辭世。
每個人都有命數之極，當它耗空時，縱然再多的生之精氣，也無法替他們續命。
第一位死去的虛元境好友，則是多年前返回九玄山的紫木劍帝。他在煙雨小城，曾不惜性命救過石小樂，自此結下了緣分。
隨後是忘老伯，喬宇，鴛鴦劍侶，艾文虹姐弟，大總管曲無煙，投奔九玄山的顏真寧一家，後來進入九玄山的魚有容，還有裴秋艷，白瑞婷，曲妮，安如眉，雲霓仙子等故友，先後離去。
邱瑜初死的時候，石小樂莫名一嘆，同樣脫離輪迴，趕了回來。
「都要死了，我也不怕承認，其實我進入九玄山，就是為了接近你，然後做你的女人。我的資質或許不夠高，但以容貌和身材而論，配得上你。」
這個身材天下第一，連席湘蕾都有所不及的百花仙子，自信滿滿，復又嘀咕道：「早知今日，當年在你還是謝曉風的時候，我就該下手的！」
石小樂問：「你一點都不怕嗎？」
邱瑜初道：「怕，可是我知道，如果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我復活，那一定是你。若你能辦到，我就算自薦枕席，也要睡了你。」
這是石小樂遇過最樂觀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離開，就連那些死去故友的後輩們，都一一長眠。
最後夏雲汐也走了。
靠着血陽之媒，她一直修鍊到了天境武帝層次，配合生之精氣，生生活到了一萬多歲。
沒有任何抒情的話語，就在夏雲汐的院子內，她靜靜躺在石小樂懷中，閉着雙眼，沐浴午後的陽光，一如當年，只是這次再也沒有醒來。
除了這些人，生死池內，還放着兩具美麗的屍體，一位穿黑衣，一位穿白衣，赫然是曾經的幽夢教大長老任瀟瀟，以及普渡峰之主慈心遙。
在第二次天地大決戰之後，幽夢教與普渡峰都已名存實亡，師姐妹二人，便帶着任夢真母子，相依為命。
在兩位外婆將死之際，名動天下的逍遙至尊，親自登上了九玄山。
對於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石小樂的感情說不出的複雜，有幾分陌生，但更多的是愧疚。他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彌補這份愧疚。
熟人十去七八，除了修為達到空元境的那幾位，盡皆去世。
江湖中同樣更新換代，許多老一輩人物黯然退場，新一輩人物競相爭鋒，各展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