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意

聽潮崖上。

劍氣像是水盆中的水，奮力朝藍聽濤立身的位置灑去，很快淹沒了他的身體。劇烈切割聲中，地面裂開一道道蛛網般的巨大縫隙。

藍小蝶的叫聲淹沒在爆響中，她想衝過去，卻被陶星宇拉住，回頭斥道：「放手。」

「師妹，冷靜點。」

陶星宇的臉色有些發白，但仍強自鎮定道。

咻！

二人說話間，遠處變故突生。

被風雷劍氣淹沒的原地，倏然多出了一道白色水浪組成的氣罩，氣罩朝外擴散，猛地將風雷劍氣撐爆。

「這是？」

志得意滿的孫仲威表情大變。

「風雷劍侯，你還太嫩了。」

氣罩之中，藍聽濤毫髮無傷，眼眸帶着冷色。

誠然，孫仲威的劍招融合了兩種圓滿意境，而且融合度不低，配合圓滿劍心，實力足以排入風塵榜前十。

但是，這些年他聽潮劍侯也不是白過的。

手掌一握，看似薄弱的氣罩縮成了一個點，以超越常人反應的速度朝風雷劍侯射去。

鐺！

風雷劍侯出劍抵擋，讓他驚駭的事情發生了。

這一點竟凝聚了無數劍氣，就好像將萬斤海水壓縮到極致，瞬間爆發出的破壞力，超越了風雷劍侯的承受極限。

噗！

雙臂血雨傾灑。關鍵時刻，孫仲威強行一個側移，蒼白著臉踉蹌退到了百米之外，眼看頭頂劍氣劈來，心中湧起一陣絕望。

「前輩手下留情！」

孫仲威的兩位弟子中，那位較為沉默的弟子匆忙喊叫。

劍氣一歪，倏然化成了狂風散去。

聽潮崖安靜下來。

藍小蝶和陶星宇張著嘴巴，滿帶驚喜。

孫仲威的兩位弟子卻是滿臉的尷尬，陣青陣白。

「你，領悟了聽潮真意？」

孫仲威抬頭看向藍聽濤，以不確定的口吻問道，當看見藍聽濤點頭后，登時渾身無力，差點癱下去。

意境，遠非武學的終點，在其之上，便是真意。

天地萬物，即使一草一木也有自身的意境，而當人將自身感悟融入其中，便形成了武學真意。

但這種事也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領悟意境，武者尚能藉助自然環境，乃至悟境籽等外物，然而真意，卻是真正虛無縹緲的東西。

迄今為止，江湖中仍找不到任何一種方法，能幫助人準確地領悟真意。

就算是最頂尖的門派，歷經無數年傳承，也只能總結出一個大概，視為絕不外傳的鎮派秘聞之一，能不能領悟，一半看天份，一半看天意。

據孫仲威所知，縱觀大涼江湖無數江湖人，領悟真意的也就寥寥幾個，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而且基本都是老古董。

可想而知，四十多歲的藍聽濤領悟了真意，對他的震撼有多麼大。

孫仲威忽然不知道該羞惱，還是該慶幸。他終於明白，對方剛才為何不下重手，在對方眼裏，自己已經不夠資格。

藍小蝶四人也聽傻了。

遠處，三位家僕和石小樂相繼趕來，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真意嗎？」

石小樂為之動容。

或許劍心與劍道天賦有關，但真意，就算擁有絕世之姿，也未必就能領悟。難怪藍聽濤被譽為大涼江湖未來第一人，確有他的本事。

「哈哈哈，枉我一生視你為敵，沒想到，你我的差距已經到了這等地步。」

這時候，孫仲威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如果專心研究一種意境，或許也有那麼一絲機會，觸及真意？

「今日饒你一命，下不為例。」

藍聽濤背着手，準備離開。

「等等。」

孫仲威大聲喊住他，見他露出一絲殺機，連忙道：「藍兄，我承認不如你，不過來一趟聽潮苑不容易，何妨讓你我的弟子也切磋一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今日一戰遲早會傳出去。但孫仲威不想輸得太難看，假如自己的弟子能贏了藍聽濤的弟子，至少能替他挽回一些顏面。

陶星宇和藍小蝶二人，前者有些威脅，不過應該不是大弟子的對手。至於後者，空有天賦，實力更是不值一提。

藍聽濤似乎看出了對方的打算，但出奇的沒有拒絕。

不考慮孫仲威的用心，雙方弟子切磋一下，對大家其實都有好處。

孫仲威的兩位弟子顯然早有心理準備，那位黃臉年輕人率先跳出來，指著藍小蝶道：「姑娘，有沒有膽量，與我一戰？」

他本來可以更囂張，但是藍聽濤就在遠處，無形的氣場，令他囂張不起來。

藍小蝶向來是驕傲脾氣，道：「我怕你嗎？」

拔劍出鞘，一劍刺向對方。

鏗鏗鏗……

藍小蝶如穿花蝴蝶，手中秀劍時而上撩，時而下劈，姿態優美，劍法華麗中，透著讓人無法喘息的壓迫感。

藍聽濤暗暗點頭。

在此之前，藍小蝶的劍法空有華麗，卻華而不實，現在，倒是多了幾分劍客該有的殺氣。

是這段時間苦練的效果嗎？

不由得，藍聽濤稍稍看了一眼石小樂。

「風雷并行！」

鬥了數十招，黃臉年輕人劍勢一變，劍氣如狂風般呼嘯而出。

他僅僅領悟了風之意境，不過卻達到了驚人的五成境界，是以比起孫仲威，劍法威力雖然遠遠不及，但在同輩中卻極為突出。

「浪濤擊天！」

藍小蝶一劍揮斬，點點水沫劍氣四濺而出。

「你中計了。」

原來先前只是虛招，身體一閃，黃臉中年人趁著藍小蝶出招關頭，出現在她右側，一招風嘯雷怒使出。

劍招大亂，藍小蝶蹬蹬蹬後退三步，差點摔在地上。

「承讓。」

黃臉年輕人抱拳，表情很平淡，心中卻得意大笑。依他的性格，要不是忌憚於藍聽濤，可不會那麼輕易饒過藍小蝶。

「你……」

藍小蝶秀臉微紅，有些恨自己的無能。爹爹打敗了孫仲威，自己卻輸給了對方的弟子，給他丟了臉。

冥冥中，陶星宇的話響在耳邊——聽潮苑的威名，需要我們去捍衛。

「等著，我遲早會找回來。」

咬牙退後，藍小蝶升起從未有過的鬥志。

「陶兄，輪到你我了。」

孫仲威的大弟子，是一位方臉年輕人，看起來沉默寡言。

「請。」

陶星宇心懷警惕。

對方可不是無名之輩，江湖人稱『斬心劍』鄭丹，據說每個與他交手的人，都會留下心魔，是年輕一代中最不好惹的人物之一，威名僅次於四大小劍侯等少數幾人。

本來以為，二人的交手會持續很長時間，但是藍小蝶錯了。僅僅十二劍，陶星宇敗退，向來嚴肅的臉上，甚至少有的帶着驚慌。

對方的劍法，像是有種奇異的魔力，每次都刺向陶星宇的心尖，逼得他招不成招，發揮失常。

最令陶星宇感到可怕的是，他心中竟漸漸滋生出一種不願與之為敵的情緒，這是對方種下的心魔！

意志為劍，斬斷心魔，陶星宇無比凝重地看着鄭丹。

「師兄？」

藍小蝶也感受到了什麼，訥訥地喊了一句。

年輕劍客中，除了四大小劍侯，師兄無疑是最頂尖的一檔，但是居然以這種方式敗給了鄭丹？

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師兄是怎麼敗的，不是她眼力差，而是對方的劍術，分明已到了不露聲色，內斂鋒芒的可怕境界。

「攻心之術？」

藍聽濤淡漠道。

鄭丹面上毫無得意之色，甚至破天荒地解釋道：「前輩好眼力，這正是我的斬心劍法，專攻對手心靈，不如此，不足以擊敗陶兄，希望不要介意。」

藍聽濤沒有說話。

他如何看不出，對方除了劍法別具一格外，劍心境界同樣達到了八成，加上玄氣六重的修為，就算不動用斬心劍法，也有很大把握擊敗陶星宇。

這樣的說辭，算是給自己面子嗎？

「藍兄，既然小輩間的較量結束了，孫某也該告辭了。」

兩大弟子接連取勝，讓孫仲威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就算他本人不如藍聽濤，但至少證明教育弟子這一塊，自己要強於對方，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安慰了。

見狀，陶星宇和藍小蝶一陣難受，今日他們敗得一塌糊塗，簡直丟光了師傅（爹）的臉面。

「請等一下。」

正當孫仲威三人準備邁步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後方響起。三人轉頭，就見一位青衫少年迎面走來。

「少俠有何貴幹？」

孫仲威略顯奇異。對方是誰，沒聽說藍聽濤收過其他弟子啊。

「在下這幾日暫住於聽潮苑，有幸得到過藍前輩的指點，所以，也想與閣下的高徒較量一下。」

石小樂的話，令陶星宇悚然一驚，連忙傳音道：「石兄弟不可！鄭丹此人的劍術深不可測，我有預感，對方剛才還沒竭盡全力。」

輸掉比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留下心魔。陶星宇不想石小樂牽扯進來，萬一有個好歹，極可能影響未來的前途。

「小石頭，你快回來。」

藍小蝶欣慰於石小樂挺身而出的舉動，但也不想他上去被人羞辱。畢竟他連陶星宇都遠遠比不過。

石小樂卻有自己的想法，一方面，他感恩於聽潮劍侯的指點，沒有對方，自己不可能這麼快徹悟劍心。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見獵心喜，想和鄭丹過過招，試試自己如今的實力。

孫仲威看向藍聽濤，見後者並不表態，便笑道：「既然少俠有此要求，陳宮，你去與少俠切磋一下。」

陳宮，即是那位黃臉年輕人，見陶星宇和藍小蝶焦急的模樣，心中冷笑，懶得廢話，直接一劍點向了石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