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眾星吞月

石像前的草坪上，石小樂一次次被擊飛，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

面對九位巔峰級別的普通九甲地仙，縱是以石小樂的實力也一籌莫展，每次不出幾招便被打敗。

但一個月的被虐不是沒有成果，石小樂隱隱有了某種頭緒。

又是一陣琴音襲來。

但這次，石小樂提前出手了。

鐺鐺鐺……

一連串的劍光飛速閃過，石小樂穿梭在無邊無際，變幻莫測的音波中，時而側閃，時而揮劍。

可以發現，儘管音波雜亂無序，但石小樂的長劍所遞之處，恰好堵住了後續所有的變化。

這與奕劍術的料敵先機有些類似，但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系數。

皆因音波會隨空氣的流動而改變，等同於不可預測的九位普通九甲地仙，對環境感應再敏銳的人，也很難理出頭緒。

縱然是石小樂，明知這是唯一破敵的方法，也只能偶然幾次進入這種狀態，且無法持久。

果然大約數十息后，隨着劍法一亂，石小樂又慘遭失敗。

「先休息吧。」

彈琴老人停了下來。

「小子愚鈍，讓老丈費心了。」

石小樂有些羞慚。

算上最初的一個月，如今已有兩個月了，彈琴老人一直在這裏陪練，可自己卻收效甚微，愧於對方的付出。

彈琴老人不說話，心道：你若是愚鈍，天下人都不用活了，小友，你的進步速度可是超越了老朽的預期啊。

其實按計劃，彈琴老人在半個月前就該離去了，但他驚懾於石小樂的速度，忽然很想看看，對方能不能達到昔日那人的地步，又會用時多久。

三個月，再等三個月吧，彈琴老人暗暗想道。三個月，當然不夠石小樂突破面前的難關，但這是最長的期限了，再長，他的氣息極可能會暴露。

時間悠悠而過，兩個月後。

石小樂已能堅持一百息時間，而且進入那種狀態的概率也增加到了五成，可是這還遠遠不夠。

「我雖能暫時預測琴音的攻勢，但始終處於被動的局面，若無法扭轉，永遠也戰勝不了它。」

若是不知道那個人的事，沒準石小樂已經放棄了，因為他真的看不到任何戰勝的希望，但既然有人能辦到，就證明一定有辦法。

腦中電光頻閃，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訊息掠過石小樂的腦海，哪怕在休息時間也不中斷。可以說，這數個月的腦力消耗，幾乎抵得上常人百年之功。

也就是石小樂，換成其他人，非要精神錯亂，意志崩潰不可。但到了這一步，石小樂也快被自己逼瘋了，唯一支持他前進的，便是不弱於人的傲骨。

「到底是哪裏的問題？」

「方法究竟是什麼？」

「這真的是人能辦到的嗎？」

不斷的否定與堅持中，石小樂數不清是第幾次被擊飛，他仰面倒在草地上，天空中一團白雲正在匯聚，飛鳥高高盤旋，發出清亮的長嘯。

「白雲會散開，飛鳥也會落地。」

轟！

驀然之間，石小樂神情獃滯，是的，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結果，也是唯一的結果。

正如同琴音，最終的目標便是打倒自己，假如不可更改，預測具體的步驟又有何意義，反而先天落了下乘。

拾起劍，石小樂再度沖向滾滾音波。他的出招失去了節奏，比音波更亂，往往音波還未攻到，人已移動到了另一側。連續幾次后，一種無形的氣場以石小樂為中心，緩緩鋪展開來。

一百息。

兩百息。

三百息。

足足過了五百息，石小樂才在彈琴老人無比錯愕的目光中潰敗。

「小友，你是如何做到的？」

儘管心中有答案，但彈琴老人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如果無力改變結局，不妨從一開始就加以控制，如同天上之雲，不給它成型的時間，如同天上之鳥，斬斷它的翅膀。當然，這只是小子的一些淺見，老丈勿要見笑。」

石小樂所能想到唯一擊破琴音的辦法，便是從一開始便遏制對方，然後徐徐圖之。等於說，他成了琴音，琴音成了之前的他，只能處處受他擺佈，永遠隨他而變。

說來簡單，但想做到卻難如登天，即使擁有超人一等的精神力，登峰造極的技巧，出神入化的劍術，也幾乎不可能辦到。

這已經超出了『人力』的範疇，達到了一種非人的境地。但天下無雙，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找到了方向，接下來對石小樂反而更加輕鬆。

他不斷嘗試，將琴音幻想成九位巔峰級同階高手，不斷推演，力求在一開始便用極致的速度，讓九人陷入他的氣場，隨他劍勢而變，掌控節奏，不讓他們聯手為戰。

從一成熟練，到兩成熟練，再到三成，四成……石小樂的進步落在彈琴老人眼中，只可用匪夷所思來形容，或許也只有當年那人才能媲美。

咻！

距離第三個月還有兩天，隨着石小樂一劍擊出，無形的氣場頓時籠罩了琴音所在的範圍，一瞬間，彷彿有許多人在交手，處處是氣勁爆裂聲。

劍勢在前一劍的基礎上拔高到極限，石小樂刺出第二劍。

嗙嗙磅……

原地炸開，狂風令青草左右顛仆，石小樂半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氣喘吁吁。

「恭喜小友，達到當年那人的成就了。」

彈琴老人雙手放平，語氣中半是欣喜，半是感嘆。

他終究低估了天命之人的無窮潛力，他們是天地的寵兒，別說常理，非常理也無法揣測他們。而石小樂，縱然在十二位天命之人中，也該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

平緩氣血，石小樂站了起來，真誠感激道：「一切皆是老丈所賜。」

換成他自己，去哪裏尋九位對自己無害，又處於巔峰的同階高手，沒有彈琴老人，就不會有這幾個月極度誇張的突飛猛進。

一定程度上，對方助石小樂拔高到了另一個層次上，是不可或忘的大恩大德。

石小樂暗暗記下了這份情，也許很長時間內，他都無法報答，對方也不稀罕他的報答，但他有自己的原則，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老丈，不知小子可否有幸，請你為剛才的招法賜名？」

劍氣氣場，其實是石小樂戰鬥技巧的綜合，不能算是招式。

心知對方是感念自己的幫助，彈琴老人笑笑，思忖片刻道：「人在劍中，如處塵世，若不能勘破本真，便只能隨波逐流，就叫浪跡紅塵吧。」

「浪跡紅塵？」

石小樂念叨了幾遍，眼睛一亮：「多謝老丈賜名！」

彈琴老人不禁哈哈大笑，忽然再次勸道：「小友，你真的不與老朽一起走嗎？須知任何牽絆，等到強大時自可解開。」

越與石小樂相處，彈琴老人越欣賞對方的才情和品行，實不願對方身遭大劫，那將是武林的莫大損失。

「小子不能走，也不想走。」

事關石軒中與凌玉姬，而且石小樂有預感，無元宮之戰，石軒中必會現身，他豈能為了虛無縹緲的劫難而逃避？

最主要還是，無元老人既然撰寫了那麼多人名，代表每個人都有機會，他必須盡全力一試。

彈琴老人無聲嘆息，若非知道強行將石小樂帶走，反而會毀了對方的劍心，他一百個願意動手。

終究還是天命難違嗎？

「前輩，你可知這座石像的來歷？」

知道對方要走，石小樂希望能理清心中的疑惑。

「這是天外之地的骨塔，他們將這片天地戰死的虛元境武帝放入其中，充當戰利品，順便給後輩參悟之用。唯有天外血脈，才能發現它。」

石小樂身軀一晃。

「孩子，很多事老朽都想告訴你，但……再見吧，希望再見。」

最後一句話落下，彈琴老人消失在原地。

直至過了很久，石小樂才回過神來，心亂如麻地躍入石像左眼，那裏面的屍骨依舊晶瑩，武道之氣濃郁，但由於精髓相同，生死武道已經停止了吸收。

石像右眼則是一片黑暗，似乎沒有存貨。

「戰利品？」

這片天地的虛元境武帝，為了自己的家園而戰，死後卻擺入這裏，成了敵人後輩進步的養料，何其可悲！

最令石小樂痛苦的是，他便是敵人後輩之一。

「身份不能牽絆我，血脈也不能，我只願憑本心行事。」

握緊拳頭，石小樂不斷對自己發誓。

……

「老友，你終於出來了。」

東勝大陸，大夏王朝的一座低矮山峰上。

彈琴老人突兀現身，在他對面，是一位身穿破舊布衣，頭髮黑白相間的老者。似乎早料定彈琴老人會來，老者露出淺笑。

「老騙子，我遇到了你說的人，他真的沒有任何機會嗎？」

老者一怔，道：「命運不可測，我被人尊為天命神相，卻也只能捕捉命運的一角。我只能告訴你，他的前路是一片血河，沒有盡頭的血河，到處是敵人。連各大天命，都形成眾星吞月之相，他若還能尋出一線生機，那我無話可說。」

鐺！

彈琴老人錯手震斷了一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