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多少前事多少愁

第二章多少前事多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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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的更漏之聲遠遠傳來,時間已快到四更了,夜已經很深了。林覺放下托著腮的手,甩了幾甩,恢復血脈的流通。坐了太久了,身體都有些僵硬了。已經做出了決定,心中也覺得輕鬆了許多。燭火輕輕跳躍着,燭花噼啪一聲爆裂開來,燭火的光線隨之黯淡了下來。林覺拿起燭剪,伸過去剪燭芯的時候,房門卻被輕輕的被敲響了。

「二公子,綠舞能進來么?」綠舞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

林覺吁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起身來開了房門撩起竹簾來,只見十六歲的丫鬟綠舞捧著一壺茶水正睡眼惺忪的站在門口。

「你怎麼這時候還給我送茶來?」林覺微笑道。

少女羞澀的看了林覺一眼,嫵媚的大眼睛雖然帶着倦意,但從那張清秀的小臉上依舊可以看到一絲髮自內心的關心。這讓林覺心中一暖,心中回想起上一世的那些溫馨的畫面來。上一世雖然自己一無所成,但綠舞一直都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給了自己很多的慰藉。可惜自己沒能保護好她,讓她遭受了極大的痛苦。這一世,自己決不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我都睡了一覺了,一醒來,看見二公子屋子裏還亮着燈。二公子便是勤奮讀書,也不能不分晝夜熬壞了身子。這三天時間,公子跟丟了魂似的,我很是擔心呢。」

綠舞小巧的身子輕盈的繞過林覺身旁,捧著茶壺來到案几旁,麻利的往一隻茶盅中斟了杯清茶。

「這是涼茶,我只放了幾片茶葉,改個水味兒罷了,也不會喝了睡不着。二公子喝點涼茶便睡吧,好么?」綠舞抬頭看着林覺輕聲的懇求道。

林覺有些感動的看着她,綠舞是故去的母親給自己買回來的小丫鬟,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脾氣甚是溫柔,對自己非常的體貼照顧,光是看着她都讓林覺感覺很是親切。特別是母親去世之後,只剩下這個小丫鬟朝昔相伴在身旁,兩人其實已經是有些相依為命的意味了。

見林覺愣愣的看着自己,綠舞有些羞澀的道:「二公子,還是早點睡的好。你別忘了,明兒一早家主要召集族中公子們庭訓。萬一問起話來,腦子犯迷糊回不上來,那可要挨打挨罰的。」

林覺猛然想起來了,明天是六月十六。每個月的十六這一天是林家家主聚集子弟誦讀家規家訓的時間,那也是對一個月來家族子弟行為的處罰時間。林家子弟沒有不害怕這一天的,因為總有人要在今天倒霉。

負責明天庭訓的是家主林伯庸,他是大房房長,理所當然成為林家家主。按照輩分,他是林覺的大伯父。可是林伯庸嚴禁子弟們按照輩分稱呼他,所有人見到他都必須畢恭畢敬的叫『家主』,否則便是一頓斥罵。一想到那張毫無表情的嚴厲的面孔,林覺便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來。平時倒也不怎麼見到他,但每月庭訓之日他是必在的。

「我知道了,我喝幾口茶便去睡。謝謝你。」林覺微笑道。

「二公子……客氣了。」綠舞顯然對林覺的這種客氣有些不習慣,二公子是個膽小木訥的人,他從來都是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的樣子,可不會說什麼謝謝之類的話,今天倒是破天荒第一遭。

「二公子,沒什麼事,那我便出去了。」

「去吧。」林覺點頭道。

綠舞低着頭快步走到門口,掀開竹簾便往外去。

「綠舞,慢著。」林覺忽然出聲道。

「怎麼?二公子,還有什麼吩咐么?」綠舞一隻素手撩著門簾,俏臉轉過來對着林覺疑惑的問道。

林覺咽了口吐沫,輕聲道:「他……還在騷擾你么?」

綠舞的臉騰地紅了,低下頭來先是猛烈的搖頭,然後又緩緩的點頭。

林覺緩步走過去,沉默片刻對着面前那隻發紅的可愛的耳朵低聲道:「從現在開始,他若敢再騷擾你,你便告訴他,我不准他這麼做。你是我的人,他無權這麼做。」

綠舞抬起頭來,眼睛裏滿是驚訝的看着林覺。

林覺盯着綠舞的眼睛道:「從今天開始,他們別想欺負我們,我們不是好欺負的。相信我,我不是開玩笑。」

綠舞怔怔的看着林覺,忽然用力點點頭道:「綠舞……當然相信二公子。」

……

次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林覺便早早的起了床。出了門來到小院裏時,發現綠舞卻早已起床。廊下已經擺好了方桌,方桌上已經沏好了一杯茶水。綠舞正在偏房的廚房裏忙碌著,廚房裏傳來小米粥噴香的氣味。

「公子,您起來啦。洗臉水已經打好了,公子先洗漱,一會兒綠舞替你梳頭。」

綠舞在廚房裏探出頭來道,因為天氣熱,她的額頭上掛着汗珠,臉上也紅撲撲的,一縷秀髮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上。

林覺點點頭,深呼吸了幾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着院子裏花樹繁茂生機勃勃的樣子,心中甚是舒坦。怎麼自己之前便沒覺得自己住的這個小院原來挺齊整挺漂亮的。

林覺走到放着一盆清水的木架旁洗漱完畢,披散著長發走到廚房門口,只見裏邊油煙繚繞,綠舞正動作麻利的烙著油餅。

「公子別站在這裏,莫弄的一身油氣。」綠舞見林覺伸著頭看,忙擺手道。

林覺只得轉身離開,坐到廊下方桌旁邊的椅子上,端起茶水慢慢的喝。不久后,綠舞捧著一碟油餅一碟小菜和一碗小米粥走來,篤篤篤幾聲,一頓早飯便擺在了桌上。

「公子快吃吧,你一邊吃,綠舞一邊幫你梳頭,不耽誤功夫。辰時便要去前庭集合,去的早比去的遲的好。」綠舞一邊說話一邊在旁邊的銅盆里洗了手,從腰間束帶上抽出梳子,打散林覺的亂髮便開始梳理起來。

林覺取了筷子夾起一塊油餅朝後遞過去道:「你也吃一塊,邊吃邊梳頭,不耽誤工夫。」

綠舞被林覺親昵的舉動弄了個大紅臉,擺手搖頭道:「我一會兒自己吃便是,公子自己吃就好。」

林覺微笑看着她,舉著筷子不動。綠舞無可奈何,又不好意思就在林覺手上吃,於是伸出纖纖兩根手指,拎着油餅一角提起來,張著小嘴將油餅放在嘴巴里。油餅太大,綠舞的嘴巴不能完全的包容,一半在外邊,一半在裏邊,弄得嘴巴四周油乎乎的,樣子甚是好笑。

林覺看着綠舞哈哈大笑,綠舞自己也覺得滑稽,苦於嘴巴里塞了東西,又不能跟着笑,瞪着眼睛憋著氣漲得臉色通紅。

林覺伸手過去揪掉那露在外邊的半邊,用布巾將綠舞嘴巴四周的油水抹去,笑道:「看來一心不能二用,你還是等會吃吧。」

綠舞嗚嗚點頭,鼓著嘴巴動手梳頭,林覺也開始吃餅喝粥。唏哩呼嚕片刻之後,一碗粥幾塊烙餅便吃了個精光。手腳麻利的綠舞也將林覺亂糟糟的頭髮梳理完畢,髮髻上別上了銀簪。

「公子吃飽了么?米粥還有,麵餅也還有呢。」綠舞問道。

「飽了,很香。你也收拾收拾吃飯吧。我去換件衣物,便要去前庭了。」

「衣衫我已經準備好了,昨晚熨燙了掛在衣架上,我去拿。」綠舞忙道。

林覺擺擺手道:「我自己穿就好,你事事都幫我做,我豈不成了廢人一個了么?去吃早飯,沒你事了。」

……

杭州林氏家族是大周東南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族。林氏宗族的歷史可追溯至兩晉時期。林氏祖籍之地本在西晉都城洛陽,林氏先祖林旬之曾效力於司馬氏。待司馬氏奪得天下之後,林旬之以從龍之功得到重用,自此林氏家族開始繁榮興旺。

五胡南下之時,林氏家族被迫南遷,最後輾轉定居於杭州,自此便在杭州紮下了根。之後歷經數朝,林氏家族中人才輩出,入仕者眾,從而奠定了林氏家族東南豪族的地位。

但林氏的繁盛在大唐武帝之時遭受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他們跟錯了人站錯了隊。再加上當時武皇大力打擊世家宗族勢力,最終林氏宗族之中所有在朝為官者被殺的殺貶的貶,並禁止林氏子弟科舉入仕,林氏便就此敗落了下去。他們只得蟄伏於東南,行商經營,幾代經營,倒也成為了東南巨賈。

但在地位上,商賈之家和出入朝堂左右朝政的宗族之家可是相差著十萬八千里。所以雖然林氏成為一方巨賈,但在林氏歷代家主心目中,他們的期盼還是能夠重新回歸朝堂,重現昔日林氏的門庭輝煌。

到了本朝之後,林氏家族算是有了出頭之日。本朝着重文治,對世家大族也沒有那麼多的防備之心。林氏幾代家主便開始着力的培養子弟科舉入仕。希望以林氏的雄厚財力鋪路,加上子弟的大批科舉入仕,從而能夠達到林氏回歸朝廷權力核心的局面。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詛咒,本朝開國百餘年,林氏子弟也更新了數茬,本應該是已經子弟遍佈朝野才是。但現實卻是,立國百年來,林家子弟能夠登堂入室入朝廷為官的不到二三十人。而且大多數仕途坎坷,做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官,根本難以進入權力的核心。

這怪現象讓歷代家主傷透了腦筋。直到這一代,情形才略有改觀。林家直系兄弟三人中,二老爺林伯年官運亨通,再加上家主林伯庸大力的花了銀子,終於在去年讓林伯年進入了朝廷三司使衙門,執掌了三司衙門所屬三大司之一戶部司的主官。那已經是三司使衙門三名副使之一的高位了。

這一代的家主林伯庸可謂是躊躇滿志。在他看來,萬事開頭難。二弟已經身居高位,這便意味着林家子弟進入京城各衙門中的機會大增。有二弟林伯年在朝中周旋結交,事情會容易的多。唯一需要督促的一件事便是林家子弟必須要跨過科舉那道門檻。若是無法科考得中,那也是枉然。

本朝重視文治,所以對科考之事格外的嚴苛,入仕的必須是有真才實學的,想花錢買.官可是極難的。一旦被暴露出來,林家便聲譽毀於一旦,已經入仕的林家子弟也將遭受牽連。林伯庸可不傻,他是輕易不肯這麼做的。

也正因如此,林伯庸對家族子弟的訓責極為嚴厲,他需要的林家子弟不管將來和以後都要以林家的利益為重,需要明白自己是林家族人。所以,他不但要督促他們好好的讀書,也擬定了一條規矩,那便是每月的庭訓時間。他要以此強化他們對林氏家族的責任感,對林氏宗族的歸屬感。當然,這麼做也是樹立自己在家族中的權威。無論是誰,無論他們將來做多大的官,無論他們在哪裏,他們在家主面前都必須畢恭畢敬,不許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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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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