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不在天下,就在亭下

第一百一十章不在天下,就在亭下

(把井九與童顏的棋子顏色弄混了,稿子已經改掉,章節里不想衝掉本章說,所以先放在那裏,給大家鞠個躬。)

……

……

墨公明白井九的意思,說道:「道不同。」

大道在前,卻最終沒能踏出那一步,那是因為他心懷天下,這是他願意做出的犧牲。

對此井九沒有意見,只是有些遺憾。

但對墨公來說,井九能看出自己離天道只差一步,卻說明了一個問題,正是一直以來他擔心的那個問題。

這位著名的白痴皇帝,絕對不是一個白痴。

「當年少岳與我說起陛下,我便覺得他有些語焉不詳,現在想來,他那時便知陛下乃是真正的天才。」

墨公看着井九嘆息說道:「但為了天下蒼生,今日還是要請陛下一死。」

天下為重,國為輕,君更輕,所以你可以死。

這句話看似淡然,實則有若雷霆,是有資格寫在史書上的話。

井九沒有什麼反應,就像是沒有聽到。

柳十歲同樣如此。

童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一切都在他的謀算之中。

張大學士哪怕沒有稱帝之心,但想要平息官僚集團內部的狂熱,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與精力,更何況滄州方面還準備了很多事情讓朝廷去忙。墨公進宮,井九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為何他現在還能如此平靜?

童顏的視線落在棋盤上,忽然在其間看到很多生滅的意味,右手下意識里握緊了輪椅扶手。

他霍然抬頭,盯着井九說道:「這不可能!」

井九說道:「沒有不可能。」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既然從一開始你就想要殺我,想來卓如歲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

井九說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童顏說道:「卓如歲願意聽你安排,說明他沒有忘記那些前塵往事,他也沒有,青山宗真是了不起。」

他隱約猜到了那名無恩門弟子侍衛的身份,只是沒有證據。

「遺忘不是因為紅塵,而是時間的力量。」

井九說道:「無法超脫時間,就將永遠是時間的奴隸,青山弟子不可為奴。」

聽到這句話,墨公若有所思,說道:「所謂心愿,亦是枷鎖,應如衣服般脫了去。」

井九說道:「亦是一理。」

墨公望向雪亭,發現竟是看不出這個年輕皇帝的深淺,忽然說道:「既然如此,何必堅持?或者今日可以有更好的結局。」

話音方落,寒風卷雪而起,他從原地消失,下一刻便來到了亭間,雙手落在童顏的輪椅上。

看着這幕畫面,柳十歲神情微凜,緩緩放下手裏的傘。

對方的境界實在太高,如果先前那刻向陛下出手,他根本攔不住。

墨公推著童顏的輪椅向宮門處走去。

車輪碾壓着積雪,發出咯吱的聲音,並不難聽。

「你們可以放棄殺我,但我不會。」

井九平靜的聲音在亭下響起。

墨公停下腳步。

童顏挑了挑眉,說道:「大學士不會讓你殺我,他是要名留青史的人,會在意史書上怎樣記載今日。」

井九說道:「我不在意。」

無論是史書上的記載還是大學士的想法,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事情,他都不在意。

宮門外忽然響起數聲悶響,還有交戰的聲音。

那幾名滄州安插在皇宮裏十餘年的太監,倒在了染紅的雪地里。

伴着密集的腳步聲,不知道多少侍衛與禁軍圍住了正殿,然後叩門聲響起。

「陛下,宮外已平,還請冷靜,容臣勸墨公離開!」

宮門外傳來張大學士蒼老而焦急的聲音。

墨公回頭望向雪亭里的井九。

井九沒有說話。

張大學士在宮門外再次高聲喊道:「請陛下三思!請墨公三思!」

童顏看着不遠處的宮門說道:「他不會讓你殺我,你也不能殺我。如果我死,靖王便會帶着大軍投往秦國,我在此地準備了二十年的資源與力量都會全部交到白千軍的手裏,到那時世間再沒有人能擋住他,你只有認輸一途。」

井九說道:「我說過,我不在乎。」

童顏說道:「就算你勝了棋局、殺了我又有何用?最終天下這盤大棋還不是我勝?」

井九說道:「你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這場問道的最終勝負就在你我之間,就在亭下,不在天下。」

童顏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被你如此評價,便是我也覺得有些驕傲,但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如此重視我。」

「你明白的,就算原先不明白,這時候也應該明白了。不然你為何會放棄這般好的機會,暗示墨公帶你離開?」

井九說道:「……而這也正是我一定要殺死你的原因。」

童顏沉默不語。

是的,讓墨公放棄弒君是他的想法,因為他猜到了一些令人震驚的事情,他必須把這件事情告訴師妹。

不然這場問道可能會迎來一個難以想像的結局。

可惜他如此果斷地放棄殺死井九的機會,井九卻不想讓他離開。

童顏看着不遠處的宮門,微微挑眉問道:「你確定能殺死我?」

井九在雪亭里,柳十歲在亭畔,卓如歲不知在何處。

墨公推著輪椅,他坐在輪椅上,離宮門只有數步,隨時都可以離開。

墨公是這個世界的最強者,青山弟子們天賦再高,哪怕出娘胎便開始修行也不過二十年時間,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童顏在心裏默默說道:就算能搏殺自己,你們也必死無疑。

是的,這就是最後的結局。

雪早就已經停了,寒風呼嘯,吹散鉛般的雲,清麗又清冷的陽光灑落皇城。

皇城外隱隱傳來廝殺聲與騷亂聲。

大學士焦急的聲音就在宮外門,卻也彷彿在極遙遠的地方。

雪亭四周一片安靜。

真實世界也是死寂一片。

迴音谷外的修行者們看着天空裏的畫面,神情緊張至極,等待着青山宗與中州派在問道大會上的第一次正面較量。

童顏說道:「走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語氣很沉穩,就像客人對主人告辭。

井九說道:「殺了。」

宮門處的陰影微有變化,從裏面躍出一人,帶着凌厲而強大的殺氣,斬向輪椅上的童顏。

殘雪是他蒙在臉上的白布,陰影便是他的身體。

卓如歲原來一直都在這裏等著。

從一開始,井九就沒想過讓童顏活着離開。

童顏神情漠然,右手從袖子裏取出一個火銃,毫不猶豫地摳動了扳機,同時左手捏碎了一個符寶。

那道宮門,他已經看了很長時間,也做了很長時間準備。

墨公看來對體弱的靖王世子非常有信心,沒有理會卓如歲,直接從輪椅後方消失。

再次出現時,他已經來到雪亭里。

一聲龍吟,名劍出鞘。

寒劍化作一道亮光,向前刺去。

井九沒有動。

柳十歲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前。

寒劍破胸而入,帶起一道鮮血,只乘半截留在外面。

柳十歲沒有給墨公撥劍的機會,雙手如鐵般落下,死死握住了劍身。

他用的不是鎖清秋,而是承天劍法。

鮮血從他的手掌與劍鋒之間滲出。

他知道自己不是墨公的對手,沒想過戰鬥,只是想把對方的劍留下片刻。

雙方選擇了同樣的戰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弱者鎖死對方的最強者。

只看童顏能在卓如歲瘋狂的攻擊下支撐多久,以及柳十歲究竟能不能鎖住墨公的劍。

墨公感覺到這個年輕侍衛的雙手裏傳來一種奇妙的力量,彷彿變成了真正的劍鞘,微微挑眉。

既然不能拔劍,那便向前。

墨公清嘯一聲,向前疾踏,寒劍盡數沒入柳十歲身體,然後破背而出,直指亭下的井九。

柳十歲血流如注,不停倒退。

啪的一聲輕響。

寒劍刺進了亭柱。

井九不在那裏。

喀喇聲響里,雪亭倒塌。

墨公微驚回首。

宮門外,轟鳴的巨響還沒斷絕,刺鼻的焦糊味正在散開,模糊的煙塵里,可以看到血水如瀑般飛散。

那個火銃與符寶配合,可以產生極其巨大的威力。

童顏此生天生體弱,無法在修行道上走得更遠,便在這方面做了很多準備,竟是一舉轟斷了卓如歲的一條手臂。這依然無法阻止卓如歲殺死他,但至少爭取了一些時間,只要墨公能夠殺死井九與柳十歲,便能轉頭為他解圍。

可惜的是沒有機會了。

輪椅後背上出現一個很秀氣的掌印。

那個掌印穿透精鋼的材質,直接印在了童顏的後背。

如瀑般飛散的血水,不止來自於卓如歲的斷臂處,也來自於童顏的雙唇。

這自然是井九出手,問題是他是怎麼從雪亭到的那處?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這時候又去了哪裏?

墨公忽然覺得有些冷,然後覺得很冷,彷彿有無數寒風正繚繞自己的身心。

他望向自己的身體,發現上面多出了數百個極細的小洞,正在滲著血。

那些血洞很小,便是雪粒都不能進去,但寒風可以進去。

血肉漸漸重新填滿那些小洞,但傷害卻無法再復原,真氣如絲般向著天地間散去,生機亦是如此。

墨公看着那些漸漸消失的血洞,心裏生出很多不解,皇帝的境界果然非凡,但並不比自己高……

寒風再起,井九重新出現在雪地里,臉色有些蒼白。

墨公怔怔看着他,問道:「你怎麼能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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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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