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像我這樣的人

第三十七章像我這樣的人

去過天上。

回到人間。

此人不是什麼前代劍仙,就是謫仙。

那本劍仙錄里看似荒誕不經的記載,自然也有幾分真實。

比如那些天火,那些域外的天魔。

那位謫仙親眼見過那些畫面,但沒有人相信他的說法,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到過那裏。

所以當他回到人間,他還是一個人。

「他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趙臘月看着井九,睜大眼睛問道。

「是的,那人曾經飛升成功后,然後像我一樣回來了。」

井九說道:「不同在於,我不願意,而他則是自己願意的,就像現在還在外面的白刃一樣。」

趙臘月想着那個中年瘋子的話,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說道:「上面……很危險?」

井九說道:「我更習慣稱之為外面。」

不管是上面還是外面,都是大道的那一邊。

不管稱之為仙界還是別的什麼界,都是飛升之後的世界。

趙臘月與阿大都安靜了下來。

這是井九第一次講述那個世界的事情,除了他曾經對趙臘月說過的那句話。

「那裏確實很危險,因為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快。」

趙臘月不明白,心想一切都變得很快是什麼意思?

阿大隱約想到了些什麼,卻始終沒辦法抓住那道思緒。

井九說道:「我出去的時間很短,沒有接觸過所謂仙人,只是曾經遠遠看過一眼。」

數萬把飛劍在星辰之間燃燒起火。

這便是他曾經對趙臘月形容過的畫面。

趙臘月對此的印象極為深刻,當然沒有忘記。

那些飛劍當然最終都會消失在時間的洪流里,但當其時本身便是一道洪流。

如果每道劍光都是一位飛升成功的仙人,那道洪流會擁有多麼恐怖的威力?

即便是井九,當時隔着無比遙遠的空間距離,看着那些劍光,都感到了顫慄與敬畏。

那道仙人飛劍組成的洪流如果從外界降臨,朝天大陸以及那些異大陸上的強者們不會有任何還手之力,瞬間便會被毀滅,即便雪國女王能殺死幾個又與事何補?

想着那幕畫面,井九理解了那位謫仙對外界的恐懼,也大概明白了白刃為何會回來,以及一些更深層的東西。

對冥界的人們來說,人族修行強者就是域外天魔,對朝天大陸上的人們來說,那些外界的仙人何嘗不是如此?

趙臘月臉色蒼白問道:「難道那些仙人不是從我們這裏飛升出去的前輩?」

「朝天大陸沒有這麼多飛升者。」

井九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那些他曾經遠遠看到過的劍光,必然不屬於這個世界,極有可能是別的世界的飛升者。

「但我們也不能確定他們就是敵人。」

「在未知的世界裏,任何人都可能是敵人。」

「只是可能。」

「可能一旦發生,便是確定的事實。」

「那為何……你還要出去?值得冒險嗎?」

「生命的存在如果要說意義,探尋未知,找到去處,明了你我存在的目的,這便是唯一的意義。」

井九說道:「」是必須做的事情,冒險與否就不需要考慮。」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問道:「這是最後的問題,你想問太平真人的那個問題呢?有答案了嗎?」

井九說道:「是的。」

他伸手準備把那本劍仙錄毀掉,想了想卻罷了手,重新放回了空中的那片書海里。

……

……

青山群峰在雲霧裏,也在眼前,井九卻讓趙臘月落在了雲集鎮外。

還是那家老字號的酒樓。

有顧家的照顧,只要這家酒樓繼續做火鍋,便不用擔心生意這種小事情。

鴛鴦鍋其實很難給人成雙成對的感覺,更像是兩軍對陣。

紅湯在那邊沸騰著,白湯在這邊安靜著,各有各的堅持。

趙臘月先吃了兩盤毛肚墊了個底,等到白湯開始冒泡,才扔了一根青菜。

當年陰三附身的冥部弟子便是在這裏被她縛住,然後被孟師一劍殺死。

那名孟師應該也已經死在了劍獄里。

那天夜裏在冰風暴海上,井九說了難過,想來這時候不是過來再追懷什麼,那麼是什麼原因?

白湯不停地冒着泡,那根青菜在裏面浮沉,如萍。

井九靜靜看着這幕畫面,沒有說話。

阿大趴在窗台上,看着遙遠的冰風暴海的方向,也自沉默。

白湯漸漸變低,青菜已經煮的蔫軟無比,井九撈了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就是在這一刻,他心頭微動,知道那人可能羽化了。

朝天大陸一切如常,風起雨落,或者天氣正好,沒有任何異常。

劍峰也依然安靜地站在行走的雲霧裏。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顆朱鳥玉卵里忽然生出一道氣息。

這不是孵化的徵兆,而是因為裏面的那縷朱鳥神魂感應到了些什麼。

井九走到窗邊,與阿大一道向著那邊望去,趙臘月依然在他們身後吃火鍋。

她不是要刻意表現出自己比卓如歲更是個吃貨,只是想着太平真人以後可能不會再吃火鍋了。

雲集鎮里的霧氣還是那樣的重。

井九看着霧的那邊,心想此行至少確認了那人沒有想過殺死自己。

至少在他帶着柳詞與元騎鯨出手之前,那人沒有想過殺他。

這個確認很重要嗎?

也許。

也許不。

……

……

血色的劍光照亮神末峰,顧清帶着元曲與平詠佳躬迎。

井九說道:「讓顧家在雲集鎮尋地修個宅院,房間多些,風景要好,要清靜,」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包括阿大都覺得有些怪異,心想雲集鎮的風景雖然不錯,但哪裏及得上青山諸峰?

而且你要在那邊修個宅院做什麼?做別院嗎?那裏可是人間,到處都有凡人,你就不嫌吵鬧?

井九自然不會解釋原因,想了想又說道:「有間房子做好遮光,但裏面夜明燈多綴幾顆,照明要好。」

顧清更加不懂了,心想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問道:「什麼時候要?」

井九說道:「四年後。」

顧清應了下來,稍後自會傳信出山,讓顧家好好安排。

事情還沒有結束,井九把手裏的宇宙鋒扔了過去,說道:「給你了。」

這把著名的隨人而起的仙階飛劍,事實上已經數次落在顧清手裏,只不過每次都又被井九借去暫用。

井九的意思很明顯,從這一刻開始,他不會再用宇宙鋒這把劍。

顧清雙手捧著宇宙鋒,忽然覺得這把劍比以往更加沉重,心情也不知為何變得沉重起來。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何,就連趙臘月與阿大也不知道井九在做什麼。

眾人有些緊張,趙臘月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準備要離開青山,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告訴元騎鯨,掌門即位大典四年後舉行。」

井九看了一眼上德峰,說道:「接下來我要閉關,誰來都不見。」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走進了洞府,沉重的石壁依次落下,濺起微塵。

神末峰頂變得有些寒冷,那並非眾人的心理感覺,而是真實情形,因為三尺劍帶着風雪而至。

「掌門呢?」

元騎鯨嚴肅的聲音從三尺劍里傳了出來。

趙臘月、顧清與平詠佳同時望向了元曲。

元曲苦着臉走上前去,對着三尺劍行了一禮,把井九的交待說了一遍。

三尺劍懸停在風雪裏,片刻后折轉回了上德峰,元騎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師父,這種事情不能總是我來吧?」元曲望向趙臘月一臉無辜說道。

趙臘月說道:「掌門真人給你尋了把劍,這時候還在劍峰里養著,再過幾年應該便能用了。」

元曲驚喜無比,哪裏還顧得上前面那些事。

平詠佳怔了怔,又看了眼師兄手裏的宇宙鋒,一臉無辜說道:「那我呢?」

……

……

最深處的那個洞府里,星光從洞頂灑落,就像過往數萬年裏那樣,就連光線的角度都沒有任何變化。

井九閉着眼睛坐在蒲團上,白衣被星光照亮,如仙人飲多了玉液,正在打盹。

聽着腳步聲,他睜開眼睛,望向趙臘月。

趙臘月走到他身前跪下,看着他說道:「追求大道就是這麼苦嗎?」

井九說道:「情愛也是如此,耕地也是如此,做什麼都很苦。」

趙臘月很難過,說道:「可是像你這樣的人,憑什麼還要受這些苦呢?」

井九平靜說道:「像我這樣的人,受世界供奉,卻沒想過回贈些什麼,為什麼不能受些苦?更何況哪裏是苦呢?」

……

……

三尺劍帶來的風雪瞬間即逝。

初春很快來臨。

青山大陣再次開啟,迎來了一場春雨,清容峰上的野花盛開。

很多青山弟子都在議論,這說明南忘師叔的悲思可能稍減了些。

誰都沒有想到,南忘迎著那場春雨而起,通過大陣開啟的通道直接離開了青山。

數日後,她從東方歸來,數百道劍弦收斂成一道無形的橋樑,把她送到了神末峰頂。

顧清趕緊迎上前去。

南忘微微挑眉,說道:「井……掌門呢?」

顧清說道:「師父在閉關,師姑也是。」

南忘的眉挑的更高了些,忽看着卧在野花叢里的那隻白貓,揮手示意顧清離開,上前便把那隻白貓拎了起來。

阿大正準備撲個蝶來玩玩,被她打擾很是惱火,正準備伸出爪子去捅兩下,忽然發現她的氣息有些不穩,不由微驚,用神識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南忘說道:「我去了趟水月庵。」

阿大很是吃驚,心想你居然真打上門去了,那不是找輸嗎?

「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輸。」

南忘傲然說道,忽然臉色微白,一口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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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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