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冤家路窄

第126章冤家路窄

楊千葉一念及此,啼笑皆非,急忙一掀後窗簾兒,想再躍身出去。夜色中勁風襲面,楊千葉心中一凜,下意識地縮頭一躲。

「篤!篤!」

兩根利箭正釘在後廂板上,她方才若未躲,也不會射中她。但利箭距臉龐不過半尺,嚇也嚇出一身香汗。

如此一來,楊千葉可不敢再冒險越出了,箭矢之利,就算光天化日下也是不易躲避的,何況夜色朦朧。

任怨自得知詐城的人是李魚,登時欣喜若狂,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

李魚用的是詐城計,任怨那裏並未接到都督府打招呼,情知不可能有什麼秘密軍務,縱然有,也沒道理派李魚這樣不相干的人……

兩個人鬥了這許多回合,他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卻屢屢敗陣,被李魚折磨,眼下終於有了機會報仇,如何還肯放過?

「追!射箭!不要放過他!誰抓到李魚,賞百金!」

任怨一邊策馬揚鞭,一邊興奮地大呼,只想抓到李魚,把他好好養在府中,一天剁他三兩肉,烹熟了下酒吃,方解心頭之恨。

李魚只餘一頭騾子,拖着大車再行不遠,力氣已然不足。不要說這只是一頭騾子,就算是一匹戰馬,如此全力疾馳,也難持久。

眼見車速緩下來,又已遠離母親和吉祥藏身處,李魚心道:「差不多了,可以棄車登山了!」

騾車繞過一個山彎,李魚奮力一勒韁繩,停住了那騾子,往車下一跳,撒腿就跑。

楊千葉從沒坐過這樣的車,這騾車一路馳來,與以前乘座的四平八穩的牛車大不相同,她坐在車廂里,又不比李魚坐在車頭駕駛平穩些,真是顛了個七葷八素,等車停下,眼前金星亂冒,半晌醒不過神兒來。

等她清醒過來,李魚已經手腳並用,爬上了半山坡。這時候,任怨率領大隊人馬已經殺到,一見一輛騾車停在原地,無人駕車。任怨登時大喝:「他逃了,走不遠,給我找!」

此時李魚堪堪穿過一片林子,經過一片沒有草木的岩石群,一個士卒眼尖,一眼看到,指著山上道:「他上山了!在那裏!」

說着,就有士兵摘弓搭箭向山上射去,但只一剎那,李魚就跟一頭靈活的狍子似的,又一頭鑽進了樹林。

任怨匆匆下馬,氣勢洶洶地拿馬鞭往山上一指,大喝道:「給我追!抓活的!」

馬上就有一群侍衛躍下馬來,向山上沖。任怨一瞧那車,雖然想着李魚既然逃上山了,他娘和吉祥應該也已上山,但心中仍存着一絲幻想,一指車廂,喝道:「給我搜!」

車廂中,楊千葉正想伺機逃脫,一聽任怨這話,情知無法藏身,當即一咬牙,倏地穿後窗而出,利劍如風,刺向任怨。任怨大驚失色,萬萬沒有料到車廂中不但還有人,而且居然會武功。

任怨大叫:「有刺客!」下意識地伸手一抓,抓住一個士兵,就往自己身前擋去。

旁邊的侍衛也聞風而動,刀槍劍戟紛紛向楊千葉刺來。

楊千葉倒不想戀戰,劍花繚繞,只聽「啊!」地一聲慘叫,楊千葉也不管刺中了誰,一沾即走,八步趕蟬竄進叢林,向山上衝去。

快要爬到矮山頂上的李魚聽到一聲慘叫,扭頭向山下看了一眼,人影幢幢,火把處處,也不明其所以,還以為有人被騾子踢了,心中大感快意,當下也不耽慢,拿出吃奶的勁兒,繼續向上逃去。

任怨緊緊捂著耳朵,痛得跺地大喊:「殺了他!給我殺了李魚,宰了他所有的人!啊~~~痛煞老夫了!」

他的手雖緊緊捂著耳朵,可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汩汩流出。

一個侍衛打着火把貓腰一尋摸,獻寶兒似的撿起一隻耳朵:「大人,您的耳朵!」

任怨一腳蹬在他的小腹上,把這拍馬屁拍中了馬腿的混蛋踹了出去,指著山上,聲嘶力竭地道:「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天光大亮,李魚也不知道翻過了幾座山,也不知此時身在何方,只是看太陽升起的方向,還能辯別得出東南西北罷了。

李魚只覺雙腳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回頭看看,已經不見追兵的影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緊接着整個人都倒在柔軟的草地上,四仰八叉,攤開手腳,呼呼地喘著粗氣。

陽光刺眼,李魚卻連遮一下的念頭都沒有,整個人懶洋洋地癱在那裏,嗅着帶着草香氣,活着的感覺……真好啊!

李元則著人抬着偌大一張胡床出門,真奔郊外滴翠台。他怕痛,士兵們不敢走得太快,如此一來,只能龜速步行,一旅將士輪流抬床,等到天光大亮,才趕到滴翠台。

李元則迫不及待地打發了士兵們離開,把王府長史喚來,密密囑咐一番。那長史便領命而去,大約半個時辰,一輛清油車疾馳而入,進了滴翠台,從車上扶下一個眼睛上綁了黑布的老人。

長史親手幫老人提着藥箱,著人攙著那老郎中,進了李元則的卧室,李元則躺在榻上,帷帳放下只露出下體,其他人等也都或蒙面或更衣,掩飾了一切可以暴露身份的東西,這才給那老郎中解開綁眼帶。

這老郎中行了一輩子醫,稀奇古怪的事兒也見過許多,倒也沒有太慌。先前見他們行蹤詭秘,便猜想是某個大人物患了見不得人的疾病,此時聽長史說明緣由,便瞭然的點點頭,小心地替李元則褪了褲子。

一眼望去,饒是一輩子見多識廣的老郎中,也是嚇了一跳:這什麼東西?紫紅紫紅,飽滿挺脹,難不成這人胯下長了只「崑崙瓜」?(崑崙瓜,即茄子)。定睛再看,老郎中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李元則橫躺榻上,隔着帷幔,帶着哭音兒道:「本……咱的傷勢怎麼樣?先生若有辦法醫治,必有重金奉上!」

老郎中仔細觀察了半晌,擺弄一番,長長地嘆了口氣:「足下這腎囊已經碎了,只能動刀取出,別無他法!」

李元則其實也知道只有這個結果,只是猶抱着一絲幻想,聽到這裏,真有生不如死之感。沉默半晌,才哽咽道:「我明白!那……就請先生動手吧。」

老郎中看着那「崑崙紫瓜」般腫脹挺立的物事,苦笑一聲道:「若是足下早些延醫診治,賢囊雖要摘除,這『雀兒』卻還可以保留。奈何淤血堵塞太久,如今已然壞死,再不得復原,也只能……一併除了。」

李元則大驚:竟連站着撒尿都成了奢望?腎囊摘了,這雀雀再切了,那可不就跟閹人一般無二?

李元則顫聲道:「雀……雀兒也不得保留了?」

老郎中搖頭嘆息:「拖得太久了,便是扁鵲、華陀再世,也沒得救了,只能去勢,才可保全性命。」

李元則二話不說,雙眼一翻,就此暈了過去。

史載:荊王李元則無子,後過繼其他王爺的兒子以繼血統。但其中緣由卻語焉不詳。殊不知,一切緣由,盡在今日。

山上,李魚躺在柔軟的草甸子上,足足歇了小半個時辰,才覺精力體力漸漸恢復,只是口渴難忍。耳聽得隱隱有泉水潺潺,料想附近當有山泉,掙紮起來,正想去覓點水喝,可他剛剛站起,便僵在了那裏。

草地邊上,一株山茶,開得正艷。

雖是富貴姿,而非妖冶容。歲寒無後凋,亦自當春風。

楊千葉一手扶膝,一手拄劍,站在那山茶樹前,恰似枝頭一朵俏美的茶花,只是她的一雙眸子,卻正冷冷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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