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家規

第247章家規

喬向榮聽饒耿說了來意,疑惑地問道:「道德坊勾欄院,與你有何相干?」

饒耿老臉一紅,訕答答地道:「我看喬大梁您為了小的,常在常爺面前進言,小的卻始終不能進位八柱。便想着,做些取悅他老人家的事……」

喬大梁輕輕地搖了搖頭,點了點饒耿道:「你呀,自作聰明。如果說,只要投其所好就能飛黃騰達。常老大在這西市王的位子上就坐不到今天這麼久了。更何況,這只是喬老大當時的一句玩笑話,你居然拿根棒槌就當針(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饒耿懊惱地道:「原以為,就是小事一樁。常爺他高興也就高興了。不當回事的話,笑罵我一句,心裏起碼也會記得我是孝敬他老人家的,誰知道……到了後來,已是騎虎難下,我也要臉面的啊……」

喬大梁瞪了他一眼:「蠢貨。」

喬大梁負着手在廳中來回踱了一陣,重又坐下,撫須道:「你把前後情況,詳詳細細地說與我聽。」

喬大梁打理著西市四萬餘戶商家的生意,那心思得何等縝密,一番話問下來,饒耿所知有限,竟然答不上來。無奈之下,又把榮旭和麥晨也喊了來,這才把喬大梁想知道的情況一一奉上。

喬向榮問清楚了,點點頭道:「好,跟我走!」

喬大梁轉身向外走去,饒耿三人急忙跟在後面,通過特殊的秘道機關進入「樓上樓」,出現在另一個廳。

實際上常劍南那處核心建築外沿按八卦方位劃為八個區,每個區都是一模一樣,不要說常人,就是常在這樓上樓做事的人,不按照熟記的道路走,也很容易迷路。

「哦?楊大梁在?」

喬大梁思索了一下,指了指饒耿三人,道:「你們且候在這裏。」說罷,一甩袖子,推開前方的門,走進了那座中堂。

「老喬?」

常劍南沒有多說話,只是向喬向榮投以疑惑地一瞥。他和主管經營的喬向榮平時接觸是最多的,喬向榮登堂入室自然容易,不過明知道他正在與人議事,而且對方是和喬向榮平起平坐的另一位大梁極人物,他還貿然闖進來,那就明擺着是為正議的事情而來了。

喬向榮先向常劍南施了一禮,目光往廳中眾人臉上一掃,笑吟吟地道:「你們可否先出去一下,喬某有事要跟常大哥還有楊老弟聊聊。」

常劍南瞟了喬向榮一眼,擺了擺手。良辰美景馬上輕盈地出現在李魚四人面前,良辰道:「諸位,這邊請。」美景道:「婢子頭前帶路。」

李魚看了楊思齊一眼,楊思齊道:「你們先去歇著,一會兒我再叫你們。」

李魚點點頭,向康班主三人示意了一下,站起身來。

等四人跟着美景姑娘退出了中堂,消失在院落中,常劍南吁了口氣,身形微微後仰,良辰姑娘馬上將一個大靠枕適時地墊到常劍南的背後。

常劍南屈著一條腿,手指在膝上輕輕打着拍子,看看喬向榮和楊思齊,道:「看來你們都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啊,說吧。」

喬向榮苦笑道:「老大,剛才饒耿來見我,把事情都說了。這小子,你隨口一句玩笑話,他就當了真,居然跑去勾欄院,想把那丫頭帶回東籬下。」

楊思齊沉着臉,硬梆梆地道:「如果那女子貪慕錢財,你情我願,我楊思齊絕不強自出面,從中攪和。可是人家女子不答應,他就做出這種事來?」

喬向榮道:「他做事固然不妥,可是已經做了,還能怎麼辦?不管對錯,畢竟是自家兄弟。倒是楊老弟你,剛才那幾個人,是咱們的人嗎?咱們的胳膊肘兒,可不能往外拐啊。」

常劍南倚在靠枕上,微眯着眼睛,似看非看,似聽非聽,由着他們分辯。

楊思齊窒了一窒,道:「怎……怎麼會是外人?那個華林,是我的人,還有潘娘子的兒子,就是住在我家裏的!」

喬向榮笑眯眯地道:「那個華林,只不過是楊老弟你雇的一個使喚人,可不算是咱們東籬下的兄弟。至於潘娘子的兒子,不過是你家一個仆佣的兒子,同樣不算是咱們的人。」

楊思齊不擅理論,被人噎住,登時惱羞成怒,一拍桌子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啦?我今天就要把他們收歸門下!我楊思齊也是西市四梁之一,我沒有手下可用,現如今想收幾個心腹人聽用,不可以嗎?那姓……饒的?干出這等事來,我不替他們出面討還公道,還能收用他們嗎?」

喬向榮笑吟吟地道:「楊老弟,這裏沒有外人,何必說些見外的話呢?他們明明就不是咱們自己兄弟,怎好強辭奪理?好,就按你說的,他們是自己兄弟,可是勾欄院那把火,燒死的可沒有他們的家人。」

楊思齊道:「沒有他們的親人,就不能替朋友仗義出頭嗎?」

「可以,當然可以!」

喬向榮一句一個坑,把沒啥心機的楊思齊領進了坑裏:「可是,你剛剛也說,他們兩個,是咱們東籬下的兄弟。饒耿一班人與勾欄院一班人有了恩怨,你那兩個小兄弟,與饒耿是兄弟,與勾欄院的班主是朋友,誰遠誰近、誰親誰疏?」

楊思齊脹得臉龐通紅,只好向常劍南討公道:「常老大,你說,你說,如此傷天害理的事,該不該管?」

常劍南輕輕吁了口氣,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常某能屹立西市這風口浪尖之處,逾十年而不倒,憑的就是做人謹慎、循規蹈矩。人,既然都是咱們的人,那這家規,就不能無視!」

楊思齊大喜,道:「這才是老大,常老大,你說,該怎麼辦?」

常劍南緩緩地道:「道德坊勾欄院已經燒了,逝者已矣,咱們得多想想,該怎麼善後。」

楊思齊一怔,雖說他平時總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可是這時也聽出有些不對勁了。善後?不該是懲治凶頑么?

常劍南道:「勾欄院,尚有着百十號人,家也沒了,生計無著。既然他們的班主,是你下屬的朋友,咱們不能不管。老楊,這些人,咱們接收過來,西市的生意,日進斗金,怎還不能照拂他們?」

楊思齊一呆。

常劍南又看向喬向榮:「我自坐上這個位子,就立下了咱們西市的規矩。凡事都循王法的話,那就不需要咱們這種人了,有官府委派的坊正、市令和稅官,足矣,所以,我從來沒有要求過,兄弟們務必得謹行奉公,遵守王法。

可是,咱們不是佔山為王的強梁,天子腳下,都城所在,誰要是敢蔑視王法,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這中間說來說去,其實就在於一個『度』,過猶不及!十年了,十年的安生日子,我看有些人,是已經忘了我的交待了。」

喬大梁陪笑道:「饒耿做事,一向倒還勤奮。這一次,也是他奉迎心切。哎,你這裏一句玩笑話,在他那裏,無異於金口玉言,所以……做了蠢事尚不自知。」

喬向榮是四梁中第一梁,位高權重,是常劍南最重要的手下,他的面子不能不予照拂。常劍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一次的事,我不深究了。你告訴他,以後小心做事!」

喬向榮大喜,連忙拱手道:「是!老大慈悲,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常劍南點點頭,喬向榮便轉身向外走去。

常劍南扭過頭,用喬向榮一定聽得到的聲量對良辰姑娘道:「記檔,饒耿此人,到此為止,永不提拔!」

良辰姑娘微微欠身,示意已經接到。

喬向榮堪堪走到廳門口,聽到這句吩咐,不由微微一頓,隨即露出苦笑,輕輕搖頭,走了出去。

他知道,常劍南這句話就是說給他聽的。常劍南已經惱了那饒耿的無腦愚蠢,此等樣人一旦提拔上來,早晚會惹來連常劍南也招架不住的塌天大禍,雖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此番沒有深究,但也提點了他一句:這個人,不要再想着在我面前推介了。

喬向榮一走,楊思齊就不敢置信地看着常劍南道:「那饒耿殺了那麼多人,就……這麼算了?」

常劍南淡淡地道:「伎人無辜,與我何干?天道正義,該是我來主持的么?饒耿固然愚蠢,卻是為了討我開心,我該以何種立場,替伎人出面,殺之以示公道?」

楊思齊又是一怔。

常劍南道:「我雖不喜此人妄自揣摩我的喜好加以奉迎,卻不能殺他。就算是加以懲治,也得以後另尋機會,再找借口,而不能因為有外人向我申訴,便殺其平息民憤。如果我這樣做,以後如何做這帶頭大哥?還有人肯為我竭死效力么?」

楊思齊怒不可遏:「可是……他明明殺了那麼多無辜……」

常劍南冷笑:「證據呢?」

楊思齊道:「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除非他們自首,哪裏能找證據,可人人都知道,就是他們乾的!」

常劍南笑了笑,道:「其實沒有證據,只要有國法壓下來,我也一樣會丟卒保帥,哪怕他們是冤枉的。你明白了?公道與否,不重要!有沒有證據,也不重要!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有沒人有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為你賣命。」

說完這句話,常劍南似乎也有些心累,悠悠地嘆了口氣道:「看破,莫說破啊!有些話,說的太明白了就沒意思了。只因為你是我非常在意的好兄弟,所以我才對你推心置腹。這件事,我來解決吧,你且退下吧!」

常劍南說完這句話,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方才那四人中,隱隱然是以那個年約雙十,英眉朗目的年輕人為首,良辰,喚他來,我與他交涉!」

良辰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常劍南看一眼楊思齊,滿臉無奈地揮了揮手:「你放心,我不會殺他!」

楊思齊恨恨地一拂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常劍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暗自思忖:那個年輕人,微露崢嶸,像是個人物。也許可以把他收為己用,只是,現在有這檔子事,我能說服他摒棄成見,拜在我的門下么?

常劍南想到這十年來被他折服的無數豪傑,自信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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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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