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下)交鋒

第291章(下)交鋒

龍家寨的皮貨在長安這麼有名么?

李魚端坐在西市署自己的籤押房裏,捏著下巴,猶如身在夢幻之中。

照理說就算龍作作正常地兌店,也沒有這麼快的道理,畢竟人家那五家店都在好端端地開着,又不是貼了告示要出兌,沒理由這麼順利。

但現在,那五家店主無比配合,簡直比龍作作還要主動積極,此刻龍大小姐已經以大店東的身份,指揮五位原店主拆隔斷清存貨,同時又請了楊思齊介紹,找了個有本事的包工頭兒,準備大興土木,裝修新店了。

新店的名字……

龍大小姐本打算叫「正氣堂」,李魚倒不在意她取什麼店名,但總覺得怪怪的,這名字未免也……太江湖了吧?聽着就像梁山好漢的聚義大廳。

後來,李魚聽見「無情郎」和「負心漢」在說悄悄話兒,提到「正妻堂」什麼的,說是人家叫「乾隆堂」,太也大氣,大小姐也想討個好彩頭兒,要不是怕犯了朝廷的忌諱,都打算叫「坤寧宮」了。

李魚這才恍然大悟,人家女子這點小心思,他也懶得理會,不過今天承攬了裝修業務的那個包工頭兒跑來向李魚獻媚的時候,為了湊近乎,沒話找話地說起一樁趣事,說那女店東派了兩個小丫環去向他交代牌匾的尺寸和名字等事宜。

結果兩個丫頭也不知道避人,居然當着他的面說起了「悄悄話兒」,說她們家小姐本來極是滿意「正氣堂」這個名字,忽然又覺得「正氣」也不妥,諧同「正妻」呀,那不是明擺着允許那小騷蹄子進門兒了呢。

所以,在這兩個宜喜宜嗔、秀美可人兒的小丫環提議下,龍大小姐決定這店名就叫「神仙洞!」

你「乾隆」雖然大氣,可我是「神仙」,你已經稱堂了,我不能稱宮,也不宜作府,那我就叫洞,這洞府聽着有仙氣兒,還不犯忌諱,兩個丫頭說的時候得意洋洋。

李魚聽到這裏,心裏便暗暗決定:一俟回了隴右,馬上把這倆丫頭打發到外房去做事,絕不能留在內院裏頭,以後府里有點啥事兒,准得被她們抖摟出去,明明一對櫻桃小口,偏偏大嘴巴呀!

包工頭兒說到好笑處,拍著大腿狂笑:「哈哈哈,李市長,你說那女人好不好笑,我見過那女店主,相貌端端地極美,可惜有了身孕,想必她男人憋的狠了,沒少在外面拈花惹草。不過,她這店啊,未來生意倒是極好的。」

李魚一怔,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生意會極好?情場失意,商場得意么?」

那包工頭兒一呆,道:「李市長出口成章,小人卻不曾聽過這句話。」

李魚奇道:「那你怎麼知道這店生意一定極好?」

畢竟是自己的生意,李魚是真的想弄清楚其中道理。

那包工頭兒向他擠眉弄眼兒,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模樣:「李市長,你想啊,她那店叫『神仙洞』嘛,男人哪有不喜歡『鑽洞』的,這店一開,還不客似雲來?哈哈哈哈……」

李魚的臉色很難看,臭著一張臉,悻悻地道:「那位女店主的男人,就是我!」

康班主、劉雲濤、華林三人聽得李魚傳喚,匆匆趕來西市署的時候,就見包工頭兒屁滾尿滾而去,也不知道是忤了李魚的什麼霉頭,反正惶恐的很。

三人趕到籤押房,就見李魚拄著下巴,正獃獃出神。

康班主向劉雲濤和華林打個手勢,讓他們站在一邊,眼見李魚還沒回過神兒來,便把手在他眼前晃了幾晃,待李魚的眼神收了回來,才道:「小郎君可是有什麼心事?我看包工頭兒陳小二方才慌慌張張逃去,可是犯了什麼事兒?」

李魚忙擺手道:「不要談他,他自己做賊心虛罷了。咳!你們坐!」

待三人落座,李魚道:「近來你們各司其職,做的可還順暢。」

康班主一聽便眉開眼笑,道:「我們做的好得很。小郎君,多虧了你呀,咱們勾欄院裏兩百多號人,現在各有營生,生計都有了着落,功德無量。」

劉雲濤道:「我那凈街司先前頗受人非議,不過現在好多了,道路真的通暢乾淨起來,大家都感覺到了好處,現在對我們都歡迎的很。」

李魚點點頭道:「嗯,光是店鋪與顧客歡迎不行,還需要處理好與西市署里其他各司人員的關係。」

華林道:「我們是小郎君的人,自然以小郎君為尊,他們怎麼看,我們不在乎。」

華林讀過書,比劉雲濤伶俐。一聽李魚這麼說,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李魚是反話正說,提醒他們這飯碗是誰給他們的,不要與其他人來往過密,要保證眼裏只看得到他,心裏只裝着他,耳朵里只聽進他的話。

通常他人要培植親信,要的就是這種味道。你能做得到,哪怕你頂撞了他的副手,同樣是你的上司,他表面訓斥,隨後也只會更加地器重你。但這一遭他卻想錯了。

李魚並不是在提醒他們立場明確,而是因為龍作作的出現,他返回隴右的念頭更急了。要不然,難保龍作作和楊千葉會碰撞出什麼火花來,兩個人現在簡直是在打擂台啊!

離開的辦法還沒想到,但離開之前,他得把這些人安排妥當,善後做好。

只不過,內里苦衷,他是不能明說的,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李魚盯了華林一眼,搖搖頭道:「不是這樣子的,一個好漢三個幫,與其樹敵,莫如共享。我這次絞盡腦汁,給你們設計了新的職位,不去搶他們的飯碗,就是這個原因,記住,多交朋友。」

康班主到底比華林老道一些,雖然不知道李魚打算溜之大吉的事兒,不過常理考量,也覺得與其樹敵,不如交友,畢竟他們唯一的倚仗是李魚,而李魚在西市,上邊也有太多的婆婆,不能給他製造麻煩。

是以康班主搶先說道:「小郎君,我們明白了。小郎君允文允武,手段高明,乃一方人傑。可光靠着咱們幾個臭皮匠給小郎君打下的根基,想再高升一步,卻也不容易,旁人咱不管,至少西市署上下,得大家一條心才成。」

李魚點點頭,雖然他理解的不對,只要他們這樣去做就好。

李魚頓了一頓,又道:「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怎麼樣?」

康班主、劉雲濤、華林頓時露出欽佩神色,康班主道:「小郎君從哪兒找來的人?我看,小郎君可以讓他們兩個擔任市丞,必定成為小郎君的左膀右臂,他們很了不起。」

李魚淡淡一笑,不要說市丞,就算把這個市長讓給他們,這座廟也容不下那兩尊神的。要不是那兩個中二少年完全沒把他們的家世出身當回事兒,想把他們留下來幫這一陣子忙都是奢望。

劉雲濤也點頭道:「康班主說的是,小郎君之前說過有什麼事要我們向他們請教,可我看他們整天東遊西逛,彷彿無所事事,心裏還挺不服氣。及至真有了麻煩找到他們,才發現人家是真的厲害。」

劉雲濤咧開大嘴道:「難怪人家當我們的頭兒,不是要他們和我們一樣每天做那麼多事,而是要他們能保證我們有事可做,做得成事。」

李魚擊掌贊道:「不錯!你能總結出這一點,就不算是真正的大老粗。」

這廂,李魚儘可能地在自己離開之前,指點安排着他們的未來。另一邊,龍作作談妥了事情,一些具體而微的事就由現在的五個店東,未來的五位掌柜負責了。

龍作作遛遛達達地就來了西市署,登堂入室,來到三院,就聽左廂書聲廊廊,而是女孩兒家的聲音。吉祥、深深、靜靜正在課堂上認真的背書,西席老先生負着雙手,握著一把戒尺,搖頭晃腦地隨着她們吟誦的韻律、節奏踱步。

龍作作領着「無情郎」和「負心漢」出現在門口,往門裏一瞧,不禁訝然:「我說你們也要跟着來西市署,居然是來這裏讀書?」

吉祥三人語聲一頓,一起向門口望去。西席先生臉色一板,道:「老夫教授學生,便連李市長都不得前來打擾,你這小娘子是什麼人,何故擅闖學堂?」

「無情郎」不服氣地道:「這是李市長的夫人,西市署里,什麼地方去不得?」

龍作作負着雙手,慢慢踱了進來,瞟了吉祥、深深和靜靜一眼,嗤地一聲笑,道:「還別說,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吉祥慢慢站了起來,柳眉微微豎起,不卑不亢地道:「聽說姐姐正在西市開店,身為店東,心思若不用在店上,這買賣怎麼興隆得起來呢?妹妹也曾做過一些生意,深知其中艱難。小郎君對這家店鋪期許很深,姐姐還該多用些心思,莫要叫他失望才是。」

龍作作暗暗撇了撇嘴,吉祥恍若未見,又道:「我們姐妹三人和龍姐姐熟稔,玩笑閑談都沒什麼關係,可此時我們正在學習學業,徐先生一方名儒,得高望重,小郎君都十分敬重的,姐姐擅入學堂,打斷教學,對徐先生未免不敬了。」

徐老先生一聽,微笑着撫須點頭,這姑娘才學了幾天吶,說起話來就含威不露,既不失風度,又譴責了對方,很是得體。雖然是女學生,不能科考中舉,為尊師臉面增光,卻也老懷大慰。

龍作作雖然覺得她是在嚇自己,不過她雖然傲嬌,其實也自有分寸,不會真的飛揚跋扈,惹自己郎君生厭的。聽她這麼說,便哼了一聲,道:「我只是聽到聲音,曉得是你們在這裏,過來探望一下罷了。既然你們正在讀書,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龍作作轉身就走,到了門口忽又停住,扭過頭兒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深深和靜靜:「好好用功,你們倆呀,會讀會寫,學了術數,就可以留在我店裏做賬房了。我和郎君回隴右,長安這邊總得留幾個知根底的人操持不是。」

龍作作說完這句話,便揚長而去。深深和靜靜馬上可憐兮兮地看向吉祥,龍作作這一句話,可又讓她們的小心肝兒卟嗵亂跳了。

吉祥咬了咬牙,沉聲道:「坐下讀書,不用怕她!只要我去隴右,一定帶上你們!小郎君若真聽她的鬼話,我也不去了!」

深深和靜靜大喜,忙不迭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吉祥妹妹菩薩轉世,心地純良,難怪當初在頡利可汗府上,我與你一見如故。」

「小郎君俠義心腸,吉祥姐姐賢淑善良,這才是最最般配的一對好夫妻。有人仗着家大業大,要後來居上呢,我才不服她。吉祥姐姐,不管什麼時候,我們姐妹,都會堅定地站在你一邊。」

徐老夫子笑容一僵,學子們十年寒窗,一旦入仕,就要為了仕途前程,拉幫結黨。同鄉可以成一黨,同學可以成一黨,同科進士可以成一黨,還有南黨北黨,至於聯姻、拜師、結拜等等,諸般手段,俱都是結黨的途徑。如今,就連大宅門裏頭的女人們都與時俱進,爭寵花樣推陳出新了?

吉祥向徐老夫子微微福禮,道:「先生勿怪,學生們這就重新背起。」

……

賴躍飛賴大柱的籤押房。

經過幾日的冶療,已然恢復元氣的劉嘯嘯筆直地站在賴躍飛的面前。

賴躍飛繞着他轉了兩圈,點點頭,道:「不錯!是條好漢!」

劉嘯嘯沉聲道:「賴大柱肯重用於我,我這條命,便賣給你了。卻不知,接下來,賴大柱希望我做些什麼?」

賴躍飛挑了挑眉,道:「當然是對付李魚。」

劉嘯嘯目光一冷:「賴大柱想要什麼結果?」

賴躍飛像轟蒼蠅似的揮揮手,道:「不管是趕他滾蛋,還是把他弄死,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從我面前消失!」

劉嘯嘯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賴躍飛狡黠地笑起來:「不不不,前提是你不能牽累到我,否則……」

賴躍飛陰惻惻地道:「我隨時會把你推出去,當我的替死鬼!」

劉嘯嘯淡淡地道:「賴大柱倒是光明磊落。」

賴躍飛哈哈一笑,道:「你我各取所需罷了,我並沒有強迫你。」

劉嘯嘯道:「可我是被賴大柱放出來的,現在是賴大柱的人,我的手下,也是賴大柱的人,只要我對他有所行動,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出自賴大柱授意。屬下要怎麼做,才能不牽累到賴大柱呢?」

賴大柱拍了拍他的肩膀兒,轉身從几案上拿起一本花名冊:「我交給你的人,都是明面上受你節制的人,那些人,不能用來做這種事。不過……你曾經做過龍家寨的大管事,你應該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用法或錢就能夠解決的。」

劉嘯嘯點了點頭。

賴躍飛將花名冊遞了過去:「所以,我們八柱手下,都有一些專門干臟活兒的人。」

劉嘯嘯接過花名冊,賴躍飛意味深長地在那花名冊上拍了一拍,劉嘯嘯的目光頓時變得獰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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