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田豐之計

此時，漳河以西，就有這樣一支部隊朝着陽信縣的方向緩慢行軍。

可以看到，走在路上的那些特意篩選出來的黃巾青壯們，雖然普遍都面有菜色，很多人形體消瘦到能和麻桿有的一拼，但仔細觀察卻能發現，在那略顯麻木的眼神中，竟隱隱充斥着一股激動與期望。

是的，僅僅只是幾天的功夫，關於「大賢良師」有可能死而復生的消息，便通過逃散的張饒余部傳到了其他黃巾哪裏。

不管張角當初潛心造反的目的是什麼，最起碼他給了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位置的貧民，一個絕望中繼續堅持下去的希望。而四年前的突然間暴斃，無疑是在他們本就千瘡百孔的內心深處又增添了一抹灰暗陰影。

因此，也就毫不意外，「黃巾力士」的再次出現，會在這些人心裏引起多大震動。

可以說，正是由於缺乏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們才會在世家豪族的壓迫下，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然後，又遭遇到官兵的追殺驅趕，只能忍受着飢餓與恐懼無奈背井離鄉，躲到這塊靠近海邊的不毛之地苟延殘喘。而黃巾力士，雖然會吸取他們的精神信念，乃至僅有的一點微薄生命力，卻代表着，他們終於有機會可以在這個被全天下排斥、討厭的世界裏，真正地建立一個只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園。

對於，除了自身之外便一無所有的人來說，這很可能，比他們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如今希望再次出現，只要是對這個理想還抱有期待的人，怎能不對此振奮莫名，乃至歡欣鼓舞的！

只不過，在另一部分搖擺不定的人眼裏，這就比較尷尬了。

「頭兒，我們真的要過去投奔這伙突然冒出來的傢伙，不會是官軍喬裝打扮的吧，想要故意引我們上鈎？」

充滿了猶豫遲疑色彩的話語，竟誤打誤撞地道出了真相。

不是他們不願意再次高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大旗，而是現實如此，只要不是太過於執著太平道教義的死硬分子，都知道這樣下去是必死無疑。

沒辦法，作為連貪婪的世家豪強都看不上眼的海邊地區，渤海、清河、平原之間的這塊範圍雖大，卻多是鹽鹼地，就算放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想要出產足夠的糧食，都比較困難，何況是生產方式比較原始落後的古代。

目前，之所以能夠聚集起來三、四百萬人，完全是把視線範圍內所有可以填到肚子裏的東西，都當做食物來收刮殆盡。像是蟲子、樹皮、腥臭的海魚之類的東西，在他們的食譜中已經算是不錯，若真的餓極了，甚至連吃多了會死人的觀音土都沒有放過。

哪怕現在仗着人多可以不時出去搶掠一番，可這種方式得到的糧食能夠支持得了多久？

說真的，連半年都不一定達得到。

再加上，失去了賴以和官軍正面作戰的黃巾力士后，他們已經無力突圍出周邊的兵力封鎖，最終，受困於一地的他們，搶掠得來的糧食只會越來越少，到那時，可能用不了多久，這三、四百萬人就要死掉一半以上。

事實上，四年之後，殘餘下來的青徐黃巾，包括後續加入的在內，就只剩下一百多萬，而且不得不無條件向曹操投降。

實在是大家已經撐不下去，只有找其他勢力投靠。

有鑒於此，也就毫不奇怪，青徐黃巾里會有不少人願意和迫害自己的世家大族暗通曲款，根源便在於，他們並不看好太平道的未來。

但問題是，這些人完全沒料到，南山會故意放着帶來的三萬人駐守在邊境不用，只派少量城管部隊混入各個黃巾大營里，冒充「大賢良師」的親信部下，暗中聚攏人手。

「白痴，你以為我不想要榮華富貴啊，但現在這種情況，若是不讓底下的那些人去親眼看一下，證實一番真假。我這個渠帥不止是沒得做，說不定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下一刻，連這條命都保不住，所有人都要反我。現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萬一真的是幽州的官軍假冒，那我們還有機會可以改頭換面，搏個前程......」

不得不說，像田豐這樣性格有問題、不夠圓滑的謀士，在很多人眼裏，其智謀和實力都被大大低估了。

不說平定公孫瓚的過程中，田豐身為謀主，起了多大的作用，僅在官渡之戰中，很多次建議都直擊曹操方面的關鍵之處，要不是袁紹太坑，經常性的好謀無斷、不會用人，說不定後面跟劉備、孫權爭奪天下的對象都早已換人。

而眼下這條出自對方的魚目混珠之計，便是抓住了南山此行最大的破綻。

作為最靠近草原動亂地帶的北地三州之一，幽州本土的優秀兵源和戰馬雖然都不缺，可動用的人力物力，卻遠不及中原繁華地區。比如，僅以人口而論，整個幽州十郡一屬國，總共才只有兩百多萬，而相鄰的冀州，只渤海一郡之地，人口便超過百萬。

這也是公孫瓚中後期，就開始打不過袁紹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生產力的方式還沒有大規模提高之前，戰爭潛力完全就是看的雙方人口的多寡。

而這一點，就算是南山帶着一虛空納戒的物品裝備，也無法改變多少，總不可能僅僅仗着武器犀利，就跑去其他州，從那些豪強地主的手下搶人吧？

先不說以一州之地對抗整個天下的士族豪強圍攻，會不會有點太過於作死，只一個移民屯邊的過程，就是放在後世都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要知道，開發北大荒，可是建國后，集齊了十萬官兵、百萬知青、五百多萬青壯勞動力，用了整整二十八年才勉強開發成功。

這就更不用說，此時還處在封建社會階段被束縛在自身租種土地上的小農經濟。

雖說和這些被驅趕到青徐之地的黃巾難民一樣，他們同樣受到了地主階級的殘酷剝削壓榨，可後者好歹在當地還能夠勉強活得下去，若是告訴他們，有一天要去到大漢的最北邊，甚至是遠在草原的苦寒之地，開墾荒地，別人不跟你拚命才怪。

也只有這些被逼到絕路的黃巾，才會抱着最後的希望，跟他一起上路。

而只要在這個過程中稍微搗點亂，無疑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他們的發展潛力，拖慢整個幽州及草原的開發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