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佛羅倫薩,為我所有」

第十七章 「佛羅倫薩,為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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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薩齊是很想讓亞歷山大檢閱一下佛羅倫薩民軍的,他這麼做當然是為了震懾威脅一下這個貪得無厭的伯爵,雖然知道無法和與奧斯曼人交戰的蒙蒂納軍相比,但是薩齊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向亞歷山大展示佛羅倫薩人的決心,特別是在如今這種時候,他相信伯爵應該會考慮如果一意孤行是否得不償失的。

只是當迎接代表們先派回來的人卻把在鎮子看到的情景向他報告后,薩齊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覺得這個時候不應該刺激這個人,如果能通過更好的方式解決眼前的危機,能不刺激到這個蒙蒂納伯爵是最好的。

可薩齊怎麼也沒想到馬基雅弗利會突然做了一件讓他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事,當有人向他正在宴請伯爵一家的執政官報告馬基雅弗利帶着民軍搜查了比薩商會倉庫里,甚至直接沒收了幾門存在倉庫里的火炮后,薩齊的神色瞬間變了。

薩齊不知道馬基雅弗利是不是發瘋了,居然在這種時候干出這種直接觸怒比薩人的事情來,當他看到伯爵向他投過來的目光時,他甚至已經能想像到聽到這個消息后亞歷山大會憤怒到什麼地步。

或者自己應該先解除馬基雅弗利的職務?薩齊心頭閃過這個念頭,可隨即就立刻被他否決了,如果這麼做打擊的將不止是佛羅倫薩人的抵抗意識,更會給他自己的聲譽和威信帶來巨大損失,畢竟決定任命馬基雅弗利的是他,可如果還不到的一天就撤回這個任命,那麼對他在政府里聲望實在是損失太大了。

只是如果不撤銷馬基雅弗利的職務,又該怎麼應付眼前這個人?

薩齊臉色難看的端起酒杯,他這時候甚至懷疑馬基雅弗利是在有意坑害他,只是薩齊實在想不出來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畢竟自己可是他的恩主,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給予的,如果害慘了自己對他會有什麼好處?或者他這麼做有什麼特別的道理和原因?

薩齊這時候只能這麼暗暗安慰自己,他覺得喝到嘴裏的酒水已經不是香甜甘醇而是苦澀難咽,不過當着那位伯爵的面他只能勉強維持着禮貌苦苦支撐著。

在宴席期間,亞歷山大身邊有個看上去像是巴爾幹人的衛兵曾經在伯爵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這立刻引起了的佛羅倫薩人的緊張,他們不由紛紛放下手裏的食物,大廳里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亞歷山大臉上,等待着他徹底爆發的那一刻。

這期間只有埃斯特萊絲因為人多顯得興奮的發出的不停的「唔呀」「唔呀」的歡快叫聲,只是四周忽然的安靜也讓她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埃斯特萊絲伸出雙手向亞歷山大擺了擺,當感覺到父親沒有回應時,她的嘴角開始抖動起來。

亞歷山大立刻從女僕手裏接過女兒,如果不是因為禮儀他是不願意讓別人抱着女兒的,看到埃斯特萊絲露出的笑臉,亞歷山大親昵親吻了下女兒柔軟如絲的臉頰,然後抬起頭向桌子對面那些佛羅倫薩人掃了一眼。

「各位,你們應該感激我的女兒,因為我不想驚嚇到她,所以我現在不會因為剛剛聽到的事生氣,不過我也希望你們明白,你們能倖免於我的憤怒是出於什麼原因,所以如果你們不想讓佛羅倫薩遭到什麼不幸,就必須置於我的女兒的保護之下。」

薩齊臉色漲紅,他憤怒的想要站起來可盡量忍耐住了,他慢慢從頭上摘下室內戴的軟帽,把帽子在手裏揉得變了形,然後才慢慢放在桌子上。

「伯爵,你要佛羅倫薩投降嗎,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寧可為了自由流盡最後一滴血,佛羅倫薩人過去經歷過苦難,將來也會會有更多的苦難等着我們,可我們唯一不缺少的就是榮譽和勇氣。」

薩齊的話似乎起了作用,原本已經有些不安的佛羅倫薩人紛紛露出了義憤填膺的神情,這一刻似乎勇氣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身體里,面對眼前人的威脅,他們表現出了足夠的勇敢。

亞歷山大拿起桌上銀勺小心翼翼的撈了一勺湯遞到女兒嘴邊,看着埃斯特萊絲小小的呡了口然後就皺着眉頭不住搖腦袋,亞歷山大微笑着把女兒重新遞到旁邊女僕的手裏。

「她餓了。」

亞歷山大說這話時候注意到盧克雷齊婭忽然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旁邊那奶水充足的女僕一眼,亞歷山大不禁有些失笑,雖然那女人的確有着一對堪稱傲人的寶貝,可也許就是故意的,盧克雷齊婭找的這個女人的長相真是讓人不敢恭維,亞歷山大覺得自己還不至於那麼飢不擇食。

看着女僕在兩個衛兵的陪同下抱着女兒走出大廳,亞歷山大原本平靜的神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用有點粗魯的動作推開面前桌上的餐具空出地方,與此同時坐在他另一邊的奧孚萊依已經從隨身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已經擬好的文件遞給了他。

亞歷山大打開文件看了眼,然後就隔着桌子向薩齊扔了過去。

這個動作更加粗魯無禮,甚至透著沒有教養,可佛羅倫薩人已經顧不上這些,他們的目光都落在那份距薩齊不遠的文件上,看着薩齊伸手拿過去的樣子,有人不禁覺得他拿的不是幾張薄薄的紙,而是燒紅的鐵塊。

「全部同意,或是全部反對,」亞歷山大沒有給薩齊一點討價還價的機會「佛羅倫薩置於我的女兒的保護之下,這是不容質疑的事情,如果拒絕意味着什麼你們應該很清楚。」

薩齊的手指輕輕顫抖著,他覺得快要停止呼吸了,對他來說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從推翻薩伏那洛拉到現在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他甚至連這座城市都還沒有能完全掌握,更不要說如當初美蒂奇家一樣建立起僭主制度,可現在他就要面臨艱難選擇了。

全部同意,或是全部反對。

薩齊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這讓他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大人,這對佛羅倫薩是不公平的,」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馬基雅弗利走進廳里,他穿着件嶄新的紅色牌子,頭上的盤頭帽上甚至還插了一根鮮艷的羽毛「請原諒我的冒犯,不過當我在您的麾下為您服務的時候,我曾經親耳聽您說過,一個人應該如狐狸般小心謹慎,可需要的時候也應該如獅子般無所畏懼,那麼請您告訴我,現在佛路倫薩人應該做狐狸還是做獅子?」

看着滿臉正氣似的馬基雅弗利,亞歷山大甚至想要當場為他鼓掌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實際的底細,大概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濃眉大眼義憤填膺的正面人物其實早已經背叛了佛羅倫薩,甚至連他搜查沒收的那些火炮都是亞歷山大的人主動提供給他的。

「那麼城防官請問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另外一句話嗎,」亞歷山大看着馬基雅弗利「殘酷的手段雖然令人詬病但卻是必要,因為與仁慈比較起來,殘酷的統治和名聲有時候更容易幫助你的統治。」

馬基雅弗利似乎被問住了,他無言的向亞歷山大鞠躬行禮,然後默默坐到給他留下的位置上。

「我知道你們剛剛搜查了屬於比薩商會的倉庫,這種行為是不能允許的,」亞歷山大再次望向薩齊「比薩人的商會擁有完全自由的經商權,在沒有獲得同意之下擅自搜查是對比薩公國的蔑視,也就是對我的女兒與做為比薩攝政的我的挑釁。」

佛羅倫薩人的臉上不易察覺的輕輕一顫,薩齊知道這個指控的嚴重,他這時候已經後悔沒有在接到消息時主動向亞歷山大澄清或是乾脆說是撇清關係,甚至還想像著馬基雅弗利這麼做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圖,現在看到對面的伯爵似乎隨時都會爆發,他的目光不由向剛剛出現的馬基雅弗利望去。

犧牲這個人,哪怕是因此造成自己聲望損失也好,只要能逃開眼前的麻煩。

就在薩齊要開口的時候,馬基雅弗利卻再次出聲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長篇大論而是說:「大人,也許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談。」

亞歷山大似乎有點猶豫,不過隨後還是點頭同意,在一眾官員們紛紛起立致意中,亞歷山大離席與馬基雅弗利一起走向旁邊的側廳,看着房門隨即關閉,所有人都不禁心情迥異的面面相覷。

「那個馬基雅弗利瘋了嗎,他能說服那個伯爵?要知道我聽說在布加勒斯特他甚至連蘇丹的警告都不當回事。」一個官員低聲惱火的對旁邊的人抱怨著,或許是他的聲音有點大,附近的人不由向他望來,這讓這個官員覺得自己的話似乎受到了重視,就在他準備繼續說下去時,卻發現原本站在他旁邊的那個人正慢慢向一旁躲開。

這個官員有些疑惑的向四周看看,這才發現旁邊的人都正有意無意的離他遠遠的,然後他就看到了不遠處正向他看過來的盧克雷齊婭的目光。

只是那眼神卻讓這個官員瞬間出了身冷汗,因為盧克雷齊婭那漂亮的雙眼中閃動的是怒火。

然後他才忽然想起來,對伯爵的女人們來說,布加勒斯特這個地方就是禁忌啊。

盧克雷奇婭冷冷看着那個人,她現在覺得這些佛羅倫薩人真的很討厭。

薩齊心底矛盾的坐在椅子裏,他雖然打起精神盡量恭敬的應酬著盧克雷奇婭,但是他的心思卻早已經跑到了隔壁的側廳里。

薩齊不知道馬基雅弗利還有什麼辦法能說動那位伯爵,畢竟就如那個闖禍的官員說的那樣,即便是面對奧斯曼蘇丹,那個人也沒有發生動搖,薩齊不相信馬基雅弗利的口舌能比蘇丹的大炮和彎刀更犀利,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有阻止薩伏那洛拉。

如果因此觸怒甚至徹底激怒那位伯爵,也許事情會變得更糟糕呢。

薩齊胡思亂想着,他甚至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成為成為第二個皮埃羅·德·美蒂奇,因為無法抵禦異國入侵而被趕下台。

不過薩齊很清楚,他很可能不會有皮埃羅的運氣還能活着逃離這座城市,佛羅倫薩人兇殘的本性已經在美蒂奇家被趕走時被喚醒了過來,他們應該是很難對一個失敗者給予太多的寬容。

薩齊提心弔膽的等待着,而盧克雷奇婭同樣很不耐煩,她急於想要和亞歷山大一訴衷腸,可現在她卻只能自己一個人應付那些佛羅倫薩的官僚,之前剛剛開始時候對這座城市的陶醉已經因為冗長的應酬而變得枯燥乏味,如果不是記得亞歷山大說過佛羅倫薩會成為女兒冠冕上的一顆寶石,她已經要拂袖而去了。

等待是枯燥的,更是令人不安的,不過隨着時間過去薩齊心裏漸漸燃起了希望。

如果馬基雅弗利把事情搞砸了,這時候應該早已經見了結果,可現在側廳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這就說明事情或許並沒有如之前想的那麼糟,至少這說明馬基雅弗利還在試圖說服蒙蒂納伯爵。

和薩齊一樣有着這種想法的佛羅論人開始殷勤的向盧克雷奇婭表示敬意和恭維,只是很顯然這並沒能引起盧克雷奇婭太多的注意。

側廳的門忽然打開了一扇,馬基雅弗利探出半個身子向薩齊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這其實是很失禮的舉動,但是薩齊卻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他立刻站起來拉開椅子快步走去,旁邊的人甚至聽到了他因為匆忙而碰撞桌子發出的悶響。

薩齊走進側廳的時候看到亞歷山大坐在一張靠窗的椅子裏,他的目光望着外面的城市,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正無意識的輕輕敲著。

看到薩齊進來,亞歷山大隻是稍微示意了一下,然後他就目光炯炯的盯着薩齊認真看了起來。

薩齊心裏湧起一陣憤怒,亞歷山大的舉動無疑是很無禮的,只是現在他卻只能按捺下心頭的怒火,用眼神向馬基雅弗利示意要他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

「執政官,你的秘書,」說到這亞歷山大稍微停頓,隨後糾正到「應該說是城防官向我保證你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他認為你完全是個勝任的官員,是能夠保證佛羅倫薩和這座城市裏的市民福祉的稱職的人。」

薩齊有點詫異的看了看馬基雅弗利,他倒是對自己前任秘書會說他的好話並不意外,只是他不太明白現在這麼說有什麼意義。

「執政官,你認為如果我要進攻佛羅倫薩,你們能堅持多久?」亞歷山大忽然問,看到薩齊臉上驟變,亞歷山大卻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問「一天還是一個星期,或者你認為我的蒙蒂納軍隊在與奧斯曼人交戰之後已經實力大損羸弱不堪?」

薩齊臉上出現了汗水,這不是因為天氣炎熱,因為他只感到身上陣陣發冷。

「我的女兒是比薩的公爵,而據我所知佛羅倫薩一直宣稱與比薩有着不可分割的特殊關係,所以依次為依據,我認為我的女兒完全有對佛羅倫薩提出合法宣稱的權力。」

亞歷山大從椅子裏站了起來,他用一種俯視的眼神看着面前實際上和他一樣高的薩齊,看着對方臉上已經浮現出絕望的神色,亞歷山大略帶嘲諷的笑了笑說到:「執政官,你應該為你的祖先們一直堅持不懈的宣稱與比薩淵源流長的聯繫而後悔,因為這雖然的確為你們吞併比薩提供了依據,可實際上也為你們自己埋下了苦果。」

薩齊無言的點點頭,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動作究竟是在承認什麼,不過他這時候真的已經有些絕望了。

正如亞歷山大所說,當佛羅倫薩人不厭其煩的宣稱自己擁有繼承比薩權力的時候,實際上已經在無形中證明了兩座城市之間特殊的關係,那麼當有一天一直處於弱勢的比薩強大起來的時候,這種一直被佛羅倫薩人津津樂道的特殊關係就反過來成為了他們自己脖子上無法掙脫的枷鎖。

「你究竟要怎麼樣?」

薩齊終於開口了,他先是向馬基雅弗利看了眼,他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或許剛才馬基雅弗利就是這麼面對眼前這個如此可怕的伯爵,而現在他已經毫無辦法,所以才把一切都丟給了自己。

「執政官,我要你們向我的女兒效忠,」看到薩齊似乎要開口說話,亞歷山大擺手阻止了他「我要說我唯一能做出的讓步只有我不會剝奪你們這些人的權利,我會保證你們依舊做為佛羅倫薩執政官的身份甚至是權力,這座城市的內政你們完全可以自行解決,這應該絲毫無損於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為此我甚至可以為你們提供足夠多的武器和對士兵的訓練,但是,」說到這裏的時候亞歷山大向前一步,以一種決不允許辯駁的口氣強硬的說「你們必須承認我的女兒埃斯特萊絲為佛羅倫薩與比薩公國的共主,而且你們必須接受我的女兒在百花大教堂加冕。」

薩齊呆愣愣的看着亞歷山大,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然後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猛然回頭向馬基雅弗利看去。

馬基雅弗利向前僱主恭敬的微微鞠躬,不過他的神態之間已經難以掩飾的露出了少許倨傲,看着薩齊那如同要吃人般的眼神的,馬基雅弗利向他走近兩步低聲說:「閣下,對您來說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度過眼前的難關嗎?」

馬基雅弗利的話讓薩齊原本已經要爆發的憤怒瞬間如被戳破的皮囊般宣洩出去,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看馬基雅弗利,在停頓了一會後薩齊終於慢慢的坐下來悶悶的說:「我要和其他人商量,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這是當然,不過執政官請你注意一件事,你只是佛羅倫薩的首席執政官,而不是唯一的執政官。」

聽到亞歷山大的話,薩齊身子微微一顫,當他走出房間時,看着那些正恭維的向盧克雷齊婭示好的執政,薩齊暗暗嘆息了一聲。

「大人,您認為他會答應嗎?」

側廳里馬基雅弗利略顯激動的問。

「相信我他會答應的,」亞歷山大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城市「佛羅倫薩,為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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