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家族」

第七十七章 「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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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亞歷山大,我在這裏告訴你的,是一件在蒙蒂納發生的十分重要的事情,主教托尼·德拉·羅維雷在舉行彌撒儀式的時候,因為某些不能被原諒的原因,經過由輔助主教為首的教區團的裁決,被認定裁決為玷污了神聖教堂所在的異端,其行為已經成為了蒙蒂納的恥辱和災難,其中令人憤慨的細節我甚至無法通過信件向你描述,不過你只需要知道一旦就可以,托尼·德拉·羅維雷已經被剝奪了做為蒙蒂納主教的資格,同時因為他的深重罪孽,我們不得不按照教會懲罰異端的方式逼迫他予以自贖,可惜的是他已經被邪惡誘惑的太深,我們未能拯救他的靈魂,所以最終我們的叔叔托尼·德拉·羅維雷因為無法承受對靈魂的試煉而身心俱亡,墮入了地獄。」

來自蒙蒂納信的開頭是這麼寫的,這一連串對某人的惋惜,同情很憤慨之後,最終歸結在一句話上,蒙蒂納主教托尼·德拉·羅維雷,被幹掉了。

看到這個,亞歷山大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雖然對這個消息感到意外,可還有完全明白巴倫娣如此鄭重其事的說這件事的原因,不過他從心裏已經可以肯定,這件事是巴倫娣乾的。

正因為這樣,亞歷山大才會意外之餘脫口而出「死了。」

巴倫娣為什麼要幹掉托尼主教,這時候亞歷山大已經不注意,當他看到這個消息他第一個反應是「老羅維雷會怎麼做。」

雖然托尼主教被趕出蒙蒂納是巴倫娣所為,但是老羅維雷只會認為這是亞歷山大的授意,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回到羅馬後老羅維雷開始會對他的歸來顯得多少有些冷漠的原因。

至於後來依舊積極支持他,亞歷山大更願意相信那是因為他看到了巨大的好處。

現在托尼主教突然死了,亞歷山大不能不考慮到老羅維雷會採取什麼報復手段。

信件接下來的內容讓亞歷山大看到了更驚訝的東西,當他看到布薩科居然帶兵佔領了博洛尼亞后,亞歷山大先是錯愕的停頓下來出了會神,接着忽然發出了聲輕輕的微笑。

「我可以想像你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神情,我甚至這時候已經聽到你得意的笑聲了,不能不承認你把你的士兵訓練的太好了,你賦予了他們進攻的慾望和進取的野心,但是親愛的你想過沒有這同樣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麻煩,甚至有時候這種過於積極的求戰心會讓很多事情變得糟糕起來。」

巴倫娣在信里不無抱怨的表現出了對蒙蒂納軍官們的不滿,同時儘管沒有完全說明,可亞歷山大還是從字裏行間感覺到了她正承受的巨大壓力。

佔領教皇領地,即便是那些曾經與教廷對抗,甚至是兵戎相見的君主們在這麼做之前也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很顯然正如巴倫娣抱怨的那樣,布薩科的行為更多的是出於旺盛的進攻慾望而不是詳細周密的計劃,所以接下來才會出現令蒙蒂納陷入進退兩難境地的麻煩。

亞歷山大沒有急着看下面的內容,他把信放下來回走動着,然後他停下腳步看着那個已經清醒過來的獵衛兵:「你是一直趕過來的嗎?」

「是的大人,法國人封鎖了港口,我坐的船不得不在一個小漁村靠岸,然後我一路打聽着從那裏趕到了了比利謝利,因為不認識路我跑了兩天。」那個獵衛兵一邊說一邊大口大口的喝着別人遞到他嘴邊的葡萄酒和咬上一口夾着肉乾的鬆餅。

「好好休息,」亞歷山大對獵衛兵溫和的點點頭,在感覺心情平復的差不多了,他才打開信繼續看下去。

「我有理由和證據證明我的哥哥康斯坦丁參與了陷害我的陰謀,」信里的內容很多,亞歷山大發現巴倫娣不但要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告訴他,而且好像是在向他宣洩心中的不滿「我覺得自己的親人已經把我拋棄了,雖然我決定寬恕康斯坦丁,但是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逼迫着他和我站在一起,親眼看到托尼·德拉·羅維雷因為經受不住靈魂的試煉而被辨識的火焰燒為灰燼的整個過程。」

亞歷山大舔舔嘴唇,他承認即便只是看着這段都能夠感覺到某種隱約的不舒服,相信當時在現場的康斯坦丁一定更是深有感觸,而讓亞歷山大沒想到的是,巴倫娣居然會冷酷到這個地步,雖然一直以來都知道巴倫娣性格有些孤僻,但是想到她居然會親臨火刑場,這還是讓亞歷山大感到了震撼。

「這真的是一件壞事,這件事給蒙蒂納蒙上了一層陰影,人們開始懷疑身邊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被魔鬼誘惑,我可以感覺到笑聲已經很少了,人們更多的是用相互猜忌的眼神看待別人,所以我才說這是托尼·德拉·羅維雷給蒙蒂納帶來的災難。」

儘管內容婉轉,但是亞歷山大其實已經明白了巴倫娣其實在告訴他什麼,很顯然為了挖出托尼主教在蒙蒂納的殘餘,巴倫娣一定使用了什麼嚴酷甚至極端的手段,大概這個時候蒙蒂納已經是所謂「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那類的情景了。

不過讓亞歷山大真正關注的是接下來這一段,看着信上的內容,亞歷山大想像的是巴倫娣在面臨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時那做出奇思妙想的決定一刻時的樣子。

「博洛尼亞是教皇領地,這是毋庸置疑和難以冒犯的,甚至如果有人稍嫻歷史就可以知道即便是在最動蕩的時候,博洛尼亞大多數時間都是和平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裏是教皇直領,即便是曾經以與教廷為敵著稱的亨利四世也不曾因為與教皇的恩怨而對博洛尼亞採取行動,因此解決博洛尼亞問題就變得異常關鍵,」巴倫娣在信中寫到博洛尼亞時對時態的描述引起了亞歷山大的重視,他知道巴倫娣這麼着重強調的目的其實還是在暗示蒙蒂納軍官中的那些所謂自以為是,不過從她信中語氣上亞歷山大卻已經推斷出她應該是已經有了解決這個看似捅了馬蜂窩的大麻煩的辦法,,果然接下來巴倫娣在信裏面就不無得意的說「不過只要是難題就總有個答案,而我已經為博洛尼亞的問題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在這件事上我得到了埃斯特萊絲女公爵的母親的協助。」

亞歷山大這時候已經不得不再次放下了信,因為他看到箬莎出現了。

從科森察伯爵小姐到那不勒斯王后,再到已經處於流亡狀態的宮廷攝政女王,箬莎的變化是很大的。

當初那個亞歷山大初見時如林中精靈般舉著弓箭的金髮少女已經漸漸褪去了青澀,她變得更加甜美而又魅力無窮,尊貴身份在給予了她高雅舉止的同時,也令她看上去是那麼凌然而不可侵犯,當她走到庭院裏的時候,四周的人紛紛低頭行禮,這一刻即便是亞歷山大也不能不承認,之前那個聆聽他自貿區的構想和孜孜不倦的從他這裏吸取知識的少女,已經慢慢變成了一位令人敬畏的女王。

諾爾梅齊也站在不遠處,原本應該得到召見的他因為那個信使意外出現而被擠到一邊不得不無所事事的等待着,雖然他很好奇那個人究竟帶來了什麼驚人的消息,但是他卻只能老實的等著。

看到箬莎的時候,諾爾梅齊原本想要走上去,卻被一旁的侍從攔了下來,看着直接穿過庭院沒有停留走向亞歷山大的女王,諾爾梅齊微微眯起眼睛,心裏開始琢磨接下來該怎麼應對這對難纏的兄妹。

「發生了什麼,我聽說有蒙蒂納來的信使?」箬莎低聲問,看到亞歷山大手裏的信她雖然很想看,不過卻忍住了直接從他手裏拿過去的衝動,有時候在大庭廣眾之下太過親密的舉動已經顯得與他們現在的身份很不適合,這讓箬莎不禁有些懷念之前那些完全不同顧忌別人眼光的好時光。

「蒙蒂納出了點事,」亞歷山大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向箬莎解釋,最後他乾脆把信遞了過去「我覺得我的確應該關注一下軍隊現在的狀況了,巴倫娣說的不錯,一支軍隊的進攻慾望太過旺盛也並非完全都是好事。」

箬莎認真的看着那封信,她的神色時而隨着信中內容的描述微微變化,不過她始終都很平靜,直到忽然發出一聲似是頗為意外的輕「啊」。

亞歷山大能夠猜測到她大約看到了哪裏,說起來連他都因為那頗為意外的轉折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箬莎迅速看着信中的內容,同時腦心裏不住轉着念頭。

巴倫娣居然會選擇向盧克雷奇婭求援,這讓的確很出乎箬莎的意料,而巴倫娣面對危機時異乎尋常的機敏也讓她不禁隱約感到了一絲威脅。

「做為教皇領地的博洛尼亞必須得到應有的尊重,所以蒙蒂納勢必要撤出佔領的軍隊,但是為了貢布雷家族的利益着想,我們不能放棄費拉拉,甚至不能放棄已經到手的博洛尼亞,所以我認為如果由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教廷人士代替教皇主持博洛尼亞與費拉拉,這將是能讓我們大家都能從這場糟糕的鬥爭中擺脫出來的最好辦法。很顯然盧克雷奇婭與我一樣認為這個辦法是最好的,這也讓我相信她會這麼支持我純粹是出於與我一樣對你的愛,在這方面來說,我並不以能夠與你締結婚姻的儀式就鄙視她的存在,因為這是一個能為自己心愛的人付出一切的女人,她值得獲得應有的尊重。」

信到這裏已經快要結束,不過箬莎卻覺得似乎一切才剛開始,她不得不重新從頭又看一遍,當確定了信中描述的的確是讓如她理解的那樣之後,箬莎有些詫異的看着亞歷山大。

「巴倫娣,把托尼·德拉·羅維雷殺了?然後她聯合盧克雷奇婭向教皇施壓,用讓馬希莫直領費拉拉和博洛尼亞作為條件,交換她同意從博洛尼亞撤軍?」

「好像是這樣,」亞歷山大神色古怪的說,他注意到箬莎似乎隱約有些不快的神情,不由也暗暗感嘆「巴倫娣……」

「巴倫娣她很愛你,」箬莎把信遞給亞歷山大「我甚至可以從這裏面看到她對自己的憤怒和惱火,因為她必須向你的情婦低頭求援,不過她的犧牲保住了貢布雷家族在羅馬涅的利益,甚至可以想像這樣一個結果多麼具有戲劇性,要知道凱撒現在完全被困在了羅馬涅,除非教皇不想要他的兒子,否則就只能接受巴倫娣的這個條件。」

聽着箬莎的話,亞歷山大也不禁微微點頭。

他承認即便換成他,面對這種複雜的局面也不會比巴倫娣處理的更好。

羅馬涅的局勢似乎變得頗為詭異。

原本想要趁機侵入羅馬涅的凱撒和他的教皇軍,因為被切斷了退路如今卻反而如同被劫持的人質般困在了費拉拉。

雖然與之對峙的蒙蒂納軍隊的數量似乎並不足以徹底消滅他,但實際卻是沒有人相信一旦真的發生戰鬥,凱撒能夠抵擋住貢帕蒂的軍隊。

而佔據博洛尼亞的布薩科就好像一條頑固的獵犬,死死的堵住了凱撒退往羅馬的去路。

在這樣的局面下,也難怪托尼·德拉·羅維雷認為遇到了個難得的好時機。

只是他似乎忽視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托尼主教最終被送上火刑架顯然並非他的愚蠢,而是恰恰他把別人看得都太愚蠢。

現在的羅馬涅陷入了一個奇妙的怪圈,似乎所有人都捏著別人的把柄,卻又偏偏又被別人捏著把柄。

「馬希莫都主教必須駐留費拉拉,」箬莎終於看到了信的最後部分「這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阻止的,因為這關係到貢布雷家族是否能繼續影響和統治羅馬涅和托斯卡納。」

信中字裏行間透出的強硬讓箬莎隱隱詫異,雖然從沒有認為巴倫娣和盧克雷奇婭或是索菲亞一樣的蠢和笨,可箬莎也並不是很看好巴倫娣能夠對亞歷山大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箬莎始終認為自己才是最能夠幫助哥哥的,也是唯一能理解和明白哥哥的人,可現在看來似乎巴倫娣正發揮着她意想不到的作用。

貢布雷家族。

箬莎注意到巴倫娣在信中不止一次的使用了這個詞,而以往不論是亞歷山大自己還是其他人,都從沒有人這樣形容過。

箬莎忽然微微有點介意,她知道自己其實不該這樣,但是「貢布雷家族」的稱呼讓她不禁有種似乎被隔離在外的感覺。

「你打算怎麼辦?」箬莎低聲問「你認為教皇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嗎?」

很顯然嗎,直到巴倫娣派人送出這封信的那一刻,羅馬涅的僵局似乎都還沒有得到解決,這也是巴倫娣派人給亞歷山大送來這封密信的原因。

「教皇會不會請求法國人干預?」箬莎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這讓她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如果是那樣,除非他想要完全投向法國人,或者乾脆成為路易的附庸,」亞歷山大微微搖頭,對於亞歷山大六世他還多少還是了解的,或許他不如老羅維雷那樣野心勃勃而是更加窮奢貪婪,但是也絕不是個完全被黃金和女人蒙蔽了眼睛的貪婪笨蛋「羅馬涅對教皇來說很重要,重要到他絕不想交到任何人手中,所以他是不會允許法國人進入這片地區的。」

箬莎若有所思的望了眼亞歷山大,她忽然覺得或許正因為猜到亞歷山大知道這件事後的會這麼想,巴倫娣才會向盧克雷齊婭求援。

巴倫娣似乎已經決定為了保住貢布雷家族對羅馬涅和托斯卡納的控制,不惜用向盧克雷齊婭遞出橄欖枝來換取教皇在這其中的妥協,而箬莎可以猜到這個橄欖枝的代價應該是很高昂的。

「貢布雷家族,」箬莎終於說出了這個讓她有些介意的詞「這是說你,你的女人以及你們的孩子嗎?」

聽着箬莎那頗為奇特的語氣,亞歷山大想了想,向遠處還在等待的那些人看了看,然後他靠近箬莎低聲說:「如果貢布雷這個姓將來會成為一個顯赫家族,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是這個家族中最奇特的一個。」

說着亞歷山大向遠處似乎因為有些等得太久稍顯急躁而被巴爾幹人很粗暴的攔住的諾爾梅齊看了眼:「我們該去見那位朱利佩伯爵了,或許他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看到王后也和伯爵一起走來,走廊里的官員們紛紛行禮,而諾爾梅齊卻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裏望着倆人,這又引起了旁邊的巴爾幹人的不滿。

不過不等他們試圖粗暴的提醒諾爾梅齊應該注意的規矩,亞歷山大已經向四周的輕輕擺手示意他們暫時退下。

「那麼說夏爾侖想要和我們談判?」亞歷山大不動聲色的問。

「他只是不想同時和阿拉貢還有那不勒斯交戰而已,」諾爾梅齊看到四周的人的確都退遠了,開始壓低聲音與亞歷山大交談起來「你答應過我要報復阿拉貢人,可你們現在卻逃到了比利謝利,看來你們只是想逃避卻從沒想過要反擊。」

「伯爵,注意你的言辭,你是在和那不勒斯的攝政女王說話,」亞歷山大警告著諾爾梅齊「至於你說的反擊,我想你在來之前已經知道了在科森察發生的戰鬥,現在我給你介紹一位新的朋友。」

說着亞歷山大招手示意一個隨從過來,在向他低語幾句打發走後,亞歷山大向諾爾梅齊問到:「夏爾侖應該已經知道他派往科森察的軍隊遭到了很激烈的抵抗,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在與他交戰的敵人並非只是科森察當地的軍隊。」

諾爾梅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遠處跟着剛才離開隨從走來的一個青年人身上。

那是個高大壯實的青年騎士,他腰間佩劍劍鞘上的銀色飾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讓我為你介紹伯爵,」亞歷山大做了個手勢「埃利奧特子爵,他的父親是塔蘭托的霍森伯爵,與科森察軍隊一起擊敗法國人的就是他帶領的塔蘭托軍隊。」

聽了亞歷山大的話,諾爾梅齊瞬間一呆。

他怎麼也沒想到,塔蘭託人會突然介入了這場戰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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