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箬莎的蛻變

第四十五章 箬莎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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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烏提心弔膽的坐在樹下,雖然身子蜷著好像因為害怕已經不知所措,可一雙靈活的眼睛卻始終偷偷的看着四周。

他不能不擔心,即便不知道這些波西米亞人的底細,可他也知道自己幾個人處境不好。

自小就會察言觀色的摩爾人很清楚成為俘虜或是囚徒的下場,他親眼見過的這種事已經太多,至於他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的,更是讓他對將來感到絕望。

大維齊爾老爺被砍下來戳在削尖木樁上血粼粼的人頭又開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是他以前最可怕的夢魘,現在這一切似乎又要發生了。

向不遠處的伯萊里看了看,烏利烏打消了招呼他的念頭。

這個大個子不論與那位伯爵小姐是主僕還是姐弟,他對她都是很忠心的,可忠心這時候幫不上什麼忙,甚至反而會壞事。

烏利烏決定想辦法逃跑,亞歷山大在哪他不知道,大概這時候已經被人砍下了腦袋,就和大維齊爾老爺一樣,這讓摩爾人有些傷心,不過卻也只是有些而已,他覺得自己已經盡了本分,既然主人已經死了那麼他也就自由了。

烏利烏這麼一邊觀察著周圍隨時伺機逃跑,一邊胡思亂想。

當一陣腳步聲走近,他立刻低下頭裝着害怕的樣子,事實上他也的確很害怕,因為他發現那腳步正向著他們走來。

一雙熟悉的靴子出現在眼前,烏利烏不用仔細看也知道那正是自己每天打理過的,他立刻抬起頭看到了正低頭看着他的亞歷山大。

「主人!」烏利烏意外的叫着,他注意到亞歷山大沒有被捆起來,雖然看上去被折磨的不清,可似乎精神還不錯,另外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亞歷山大身後雖然跟着兩個波西米亞人,可看神情卻不像是押解他的樣子。

「已經準備逃跑了嗎,烏利烏?」

亞歷山大的話讓摩爾人嚇了一跳,他心驚膽戰的看看亞歷山大身後那兩個波西米亞人,果然那兩人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憤怒和殺機。

「主人,我只是想……」

「你不用解釋,這也沒什麼,」亞歷山大不以為意的說「你只是為了感恩才成為我的僕人,對我並沒有太多的義務,任何時候都可以離開的。」

烏利烏黑亮的臉上有些發紅,他不知道亞歷山大這麼說是不是生氣了,其實他始終搞不明白這位新主人的脾氣,也弄不懂剛才還是俘虜的亞歷山大怎麼會看上去和波西米亞人走到了一起,既然搞不明白他乾脆一咬牙說了實話:「主人,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就想逃走,對不起主人。」

「現在為我做件事,」亞歷山大不想聽烏利烏說太多的話,而且他也沒有這個時間,這時候他心裏的焦急是旁人想像不到的「從這裏出去,就是這個山谷出去,不論多少路走的越遠越好,必須攔下科森察的守衛隊讓他們立刻回頭。」

「就只有我一個人?」烏利烏有些意外的問,他原本以為看透了他心思的亞歷山大要麼會狠狠懲罰他,要麼會讓人給他戴上奴隸的腳鐐,可現在這個命令讓他意外。

「就你一個人,雖然你不熟悉這一帶,好在也只有一條路,」亞歷山大說着從地上拽起烏利烏用刀割斷捆着他的繩子,同時對他低聲說「別再逃跑了,你認為你這麼永遠不停的逃跑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你想永遠這麼流浪下去嗎?」

「主人你,你知道了什麼?」烏利烏眼中露出不安神色「請你聽我解釋主人,我不是那種背着以前主人逃出來的奴隸,我沒做過壞事。」

「好了烏利烏,如果你能改改夜裏總說夢話的毛病,就是個完美僕人了。」亞歷山大擺擺手打斷烏利烏「現在聽我說,一定要攔下守衛隊然他們回頭,告訴他們這是他們隊長的命令,去吧!」

烏利烏愣愣的看看亞歷山大,在確定他的確是這麼命令自己后,點點頭轉身就跑。

「這個摩爾人,你信得過嗎?」一個吉普賽人皺着眉問「我看到他手裏攥著塊石頭。」

「大概是要來磨斷繩子逃跑,」亞歷山大不在意的說「他是個摩爾人,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什麼地方可去的,而且他當初跟隨我也是出於自願,如果他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止。」

「可是你不是說讓他去攔下那些科森察人嗎,如果他逃跑了呢?」

「如果那樣只能說是我倒霉,」亞歷山大說着走過去幫已經站起來的伯萊里鬆開繩子「現在什麼都別打聽,我們立刻離開這。」

「去哪,這些波西米亞人是怎麼回事?」伯萊里愕然的問,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去救箬莎,」亞歷山大對伯萊里說「如果我沒猜錯,她現在很危險。」

箬莎坐在一張很寬的椅子裏看着遠處半敞的房門微微發怔,她這是在她父親的房間里,在她旁邊的床上,科森察伯爵正香甜的做着夢。

一直以來伯爵睡覺的時間都越來越長,相反他的酒量卻越來越小,到了最近兩年哪怕只是喝上兩杯城堡里自釀的葡萄酒都會立刻昏頭轉向的認不出人來。

睡夢中伯爵發出一陣模糊囈語,他不老實的扭了扭身子,似乎因為向動動手腳可沒了手臂不夠盡興,就用力蹬了蹬雙腿,然後這才安靜下來。

箬莎默默的看着父親,她知道父親已經很老了,也許過不了幾年就會死去,這是城堡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很多人這幾年已經把逢迎都轉向了凱澤爾,畢竟伯爵一死,做為長子的凱澤爾就會成為伯爵。

箬莎不知道父親究竟有多愛母親,或者從來沒愛過,畢竟當初母親是直接從修道院裏被接進的城堡,這讓很多人從一開始就暗中揣測究竟發生過什麼,讓這位堂堂的莫迪洛伯爵的妹妹要躲到修道院裏好幾年。

現在看來,那個猜測的理由已經很清楚了。

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雖然知道母親這些年來放浪不羈的生活,可箬莎卻還沒做好接受一個同母兄弟的準備。

她的兄弟已經夠多了,除了父親前妻生的那些孩子,還有和她一起長大的伯萊里,不論這些人和她關係好壞,他們才是她的兄弟,至於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亞歷山大,她到現在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一個身影出現在半敞的門外,輕輕敲門後房門被緩緩推開。

看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馬西莫,箬莎微微皺了下眉。

她不喜歡亞歷山大的這個跟班,感覺他一點都不像個修道士,更像個到處招搖賣藝的,這讓她甚至有點懷疑亞歷山大的身份,雖然他沒有揭發她要逃跑的事,而且還因為阻止她離開讓她避免了被城外敵人抓獲的危險,可她還是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哥哥不信任。

不過這是母親的事,箬莎相信只要母親回來,應該就能辨出真偽了。

「小姐,波西米亞人果然沒有攔住我們的守衛隊,」馬西莫小心的說,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位伯爵小姐面前他總是覺得不自在,也許是因為她那雙雖然好看卻總是讓他有種在被審視似的眼神「還有按照您的命令,我們已經把那條秘道封起來了。」

「那個波西米亞人呢?」箬莎站了起來,當她走動時,身上的盔甲發出聲音。

沒錯,箬莎沒有穿裙子,甚至沒有穿稍微方便些的衣服,而是穿上了一身樣式獨特的盔甲。

這是套特意定做的盔甲,鑲嵌琺琅和金絲花飾的繁瑣華麗的紋理和完全與主人的身形相配的大小,讓這套盔甲穿在箬莎身上迸發出了異乎尋常的奇特魅力。

馬西莫還記得當第一次看到箬莎穿着這身盔甲出現時,即便是很多科森察人都目不轉睛,有些更是因為意外和驚艷險些手忙腳亂。

而且雖然已經看過幾次,可馬西莫還是覺得眼前這位伯爵小姐簡直就是副動人的畫作,而不是個真人。

「波西米亞人?對,」從遐想里清醒過來的馬西莫趕緊說「在外面大廳,那人挺幸運,在我們用石頭堵死秘道前讓我們抓住了,他那個同伴就糟糕多了,那血流得看着就嚇人。」

箬莎沒理馬西莫的喋喋不休,她走出父親的房間穿過塔樓和走廊,當她出現在大廳里時,聽到了一陣低語。

箬莎不去管那些隨着她的腳步移動的目光,而是走到被鎖在一根柱子上的波西米亞人面前。

「回答我的問題,或者受苦,」箬莎開口問著「你們怎麼會知道秘道的,還有之前出去的那些人他們在哪?」

「小妞,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貴族小姐,」波西米亞人露出桀驁不馴的神色,雖然看上去有些慘,可他還是故意用充滿慾望的眼神看着箬莎「你這個樣子太誘人了,也許我們可以……」

箬莎揮起手腕毫不猶豫的一鞭子抽在了波西米亞人的臉上,一陣劇痛霎時把他的話都打了回去。

「讓他開口,我就在這裏等著直到他肯說實話。」看到波西米亞人因為疼痛和意外扭曲的臉,箬莎冷冷的說「不要把我當成其他那些貴族小姐,我是科森察家的人,科森察的祖先是獵人,你們就是我的獵物。」

一個劊子手走過來,先猶豫的看了眼箬莎,然後舉起皮鞭開始向波西米亞人身上抽去。

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讓旁邊的人膽戰心驚,而波西米亞人那一聲聲的慘叫更是讓大廳外面的人聽了都暗暗心驚。

箬莎卻始終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雖然她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但目光卻沒有移開,當波西米亞人因為痛苦開始不住咒罵時,她拒絕了身邊人請她暫時迴避的建議,而是下令「多抽他幾鞭子」。

波西米亞人不住喘息著,他覺得全身好像要着火了似的疼痛。當劊子手扯破他的上衣時,與被抽破的皮膚一起扯動的疼痛讓他發出了凄厲的慘嚎。

「我的祖先曾經教育他們的後代,受傷的獵物總是變得更兇殘危險,」箬莎慢慢走到波西米亞人身前看着用憎恨目光瞪着她的這個人「可他們也告訴子孫,這個時候的獵物其實也是最脆弱的,因為只要再稍微加上一把勁它們就是你的。」

箬莎說着舉起鞭子:「如果你現在說出來我可以保證不再打你,否則當我離開的時候,你就要受更大的罪了。」

「我,我叫馬庫什,」波西米亞人有些慌亂了,他哆嗦著盯着箬莎手裏的鞭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哪怕是在波西米亞他也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女人,現在這個奇特盔甲,看上去俏麗得令人心醉的女孩在他眼裏已經成了個可怕的魔鬼,只是想到另一個令他更加害怕的人,他又猶豫不決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個探路的。」

箬莎仔細看着這個人的眼睛,然後她把鞭子遞給了旁邊滿頭大汗的劊子手。

「我出去一下,你知道該怎麼做。」

箬莎說着轉身向大廳外走去。

後面傳來了馬庫什急促的喘息,隨着劊子手招呼人搬來個燒的通紅的火盆,波西米亞人的喘息終於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不能這麼做,快把火盆拿開!小姐求求你回來,我什麼都告訴你,快讓他們停下來!我的天啊,救救我!」

身後的凄厲慘叫和哀求絲毫沒有打動箬莎,她走出大廳,看着那些用恐怖不安的眼神望着她的人們,箬莎發出個無聲冷哼。

也許很快人們就要用各種新的辭彙來形容她了,那應該是絕對和各種美好的東西都不沾邊。

人們會宣揚她多麼恐怖而殘忍,甚至會說在她美麗的外表下不止藏着的是冷酷無情,甚至可能會把她形容成擁有一顆魔鬼般的心。

但是箬莎卻並不在乎這些,當山頂落下石頭時,她就已經緊張得快要窒息了。

她擔心她兄弟,或者說她擔心伯萊里。

至於亞歷山大,她到現在依舊懷疑他的身份,而且即便最後證明他的確是她的同母異父兄弟,箬莎也不認為自己會對那個人有多少感情。

可是伯萊里卻是她的弟弟。

在秘道口防守的時候,哪怕是聽到有人出現的最後一刻,箬莎依舊奢望是伯萊里回來了,可在看到那兩個潛入進來的波西米亞人時,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凍僵了。

就在那個時候,箬莎知道不止伯萊里出事了,很可能凱澤爾也發生了意外。

波西米亞人不可能那麼湊巧的偏偏出現在秘道另一邊,這隻能說明他們是從知道底細的人那裏聽到了消息。

而會落在波西米亞人手裏的科森察家的人,除了離開科森察沒多久的凱澤爾就沒有其他人了。

而現在波西米亞人能進入秘道,那就只能說明伯萊里他們同樣已經落在了敵人手裏。

那一刻,箬莎陷入了旁人永遠不會明白的徹底的恐懼和絕望之中。

也許正是這讓她完全的絕望,當箬莎從這絕望中清醒過來時,她穿上了當初凱澤爾純粹出於寵愛而為她重金製造的鎧甲。

當鎧甲的一顆顆釘栓鎖緊時,箬莎覺得她內心裏的恐懼也被封閉在了華麗而堅固的鎧甲里。

同時,一顆被隱藏在當初青春美麗的貴族小姐外表下的野心,卻隨着穿上鎧甲掩顯出來。

當她站在大廳台階上,她父親空着的寶座前時,看着下面那些用奇怪眼神望着她的騎士和科森察貴族時,箬莎忽然發現,似乎這才是她一直真正嚮往的。

科森察伯爵已經難以成了個笑話,而作為繼承人的凱澤爾又下落不明,那麼現在能真正統治科森察的只有一個人。

「做為科森察的合法監護人,我命令你們所有人聽從我的命令!」

這是箬莎穿上鎧甲後站在所有人面前說的第一句話!

「小姐,那個波西米亞人說了。」一個騎士略顯緊張的報告著。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面前緊張得心跳不已,而這心跳完全與任何充滿浪漫色彩的東西無關。

其中有的,是隱約的畏懼。

「他說了什麼?」

箬莎儘力讓聲音聽上去顯得平靜冷淡,她知道任何情緒上的起伏都可能暴露她其實是多麼緊張不安。

這是從莫迪洛舅舅那裏學來的,莫迪洛總是孜孜不倦的教授她各種以前總認為毫無用處的東西,可現在箬莎卻衷心的感激著伯爵。

「他們抓住了凱澤爾少爺,」騎士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這真是太糟糕了不是嗎小姐,他們抓住了……」

「他們會要贖金嗎?」箬莎不耐煩的打斷了騎士的話。

難道還會有人比她更關心家人的安危?箬莎暗暗冷笑。

「那個人沒說,不過他說他們還抓住了那位貢布雷大人和伯萊里。」

「他們都被抓住了?」

儘管已經想到了最糟的結果,可親耳聽到這些壞消息時,箬莎還是覺得眼前有些眩暈。

凱澤爾,伯萊里,甚至還有那個亞歷山大,這些人都是和她有着不同血緣的人,而他們現在都落在了波西米亞人手裏。

「守衛隊走了多久?」箬莎深吸口氣問。

「城堡外的波西米亞人雖然看上去勇猛,可幾乎沒阻攔他們,」騎士略感奇怪的回答「所以如果順利也許很快他們就到山鷲崖了。」

「是嗎。」箬莎暗暗嘆息一聲。

當聽說凱澤爾被抓時,箬莎已經知道城堡外的波西米亞人只是個陷阱,甚至這時候她已經對守衛隊能否回來不再抱着希望。

我的夢想原來只是這麼短暫的一瞬。

就在箬莎心裏自嘲時,一個士兵忽然跑來。

「小姐,外面來人了,是腓特烈公爵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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