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哪怕愛你

31、我哪怕愛你

「鳳九!」姬常瑞的眼睛睜得渾圓,發出一種特別尖銳的叫聲,「劍庭要跟龍皇聖朝開戰嗎?本王問你,是不是要開戰!」

天知道這裏頭藏了多少的驚慌。在鳳九初來時,還並沒有這樣,現在是深刻感受到威脅了,就難免很失態。一個野心家很是處心積慮地去活,然而終於活不了,就歇斯底里起來,總覺這世道荒謬而且可笑。

為什麼要這樣打擊一個努力的人?

劍境已統治這院子。

超出燕離的想像,他們幾個,完全沒有出手的餘地。

畢箐一死,已沒有人敢動,沒有人敢去嘗試體驗鳳九的反擊,劍境在上,更無任何偷襲的可能。

「我是劍庭,你不是龍皇。」鳳九身形都未動,就有難以計數的劍氣飛射出去,如星光與星光碰撞而迸濺出來的余絲,只一閃就消失不見。

姬玉朗和姬玉章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頸子忽地一痛,便是一陣的天旋地轉,連同他們身邊的數目很不少的護衛,人頭便即落地。

這些個人頭,咕嚕嚕滾了滾,就不動了;彷彿這一滾,便是他們的生命的餘燼。

「你跟劍庭,全都不得好死!」姬常瑞蹬蹬倒退,滿面猙獰,而且怨恨,而且恐懼,一面大聲詛咒,一面釋放保命絕技,試圖從這逃離,但被緊隨而至的劍光斬中,直到人頭落了地,鮮血才噴涌而出。

燕離第一次見識了鳳九的狠辣,說是殺姬常瑞,但連其子女都不放過,看來很是信奉斬草要除根的真理。

最後輪到姬玉珊,她彷彿已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有一種解脫,還有一種恐懼,瞪大了眸子,最後無聲地望向李征君,似乎張口說了什麼。

「住手!」李征君一聲暴喝。

「大師兄先停一停,看他說什麼。」燕離忽然很有興緻。

鳳九依言停住,也去看李征君。

李征君來到姬玉珊的面前,神色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豐富,仍如先前那樣木然。木然就是:沒有愛也沒有恨。

「李大哥……」姬玉珊含淚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么?」

「記得一些。」李征君道。

「我第一眼就被李大哥的英武大氣所吸引,總覺像李大哥這麼樣的人,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姬玉珊的續在眼眶裏的淚水,恰到好處地流了下來,「李大哥,如果有來世,我再補償你對我的好……」

說罷不知從哪掏出一柄短刀,猛地扎向自己小腹;但眼角餘光,像磁石一樣盯在李征君身上。

然而李征君還是木然看着。

短刀到了半途,就停下了,姬玉珊冷凄凄地一笑,自暴自棄地丟了,然後敞開床單,挺著胸膛說:「來啊,我欠你的,現在還給你,你有種就給我一槍,然……」

那九節長槍在她話沒說完之前,就「嗤」的捅進去了。

她低下頭,難以置信地望着被洞穿的傷口,無論對象,偉大崇高而且聖潔的生命,就從這處流失,進入到虛無縹緲的境界,不再被她享有。她艱難地抬起頭,又驚又怒地瞪着李征君,不敢相信他真的會殺自己。

李征君面無表情地道:「我哪怕愛你,也由不得你糟踐,何況我已不愛。」

「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姬玉珊眸子裏的怨恨的光漸漸黯淡,最終湮滅於無,這用了二十年才長成的曼妙玉體,自食了惡果,終至於腐爛了。

「好!」燕離心生暢快,忍不住發出喝彩。不值得愛的人就立刻放手,而且你敢對付我,我就立刻報復。他第一次認識到:愛跟恨,也能如此的簡單粗暴。

其他人都沒有他的經歷,自然無法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更多的是覺得莫名。不過,只要結果是好的,其他都無所謂。

李征君拔回了槍,甩去血跡,不再看一眼,大步離去,在門洞處拐個彎,不知對誰地說:「欠你一個人情!」說畢如大鳥縱起,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黃少羽很失神,總覺得有些不真實,被燕離踢了一腳才醒悟過來,連忙去收了姬常瑞父子女的人頭,用了那張床單裹住。那床單是白色的,被染紅了一個面,遠遠地看,好像一大塊還沒切的祭祀用的被唰了一面猩紅的年糕。

回到戰場,但那些府兵們還依照着姬常瑞的命令,將平民驅趕,這時連城樓都已佔滿,連一片衣角都擠不進去。

燕離對余秋雨道:「秋雨,把那些府兵驅走,遣散此處民眾。」

余秋雨點了點頭,帶着餘下幾個天劍峰弟子去了。

燕離從黃少羽手中接過那四顆人頭,對他說道:「你先回綠林眾的營地,我稍後就來。」

黃少羽知道他是要自己避開李苦,以免發生別的意外。他點頭應下,然後遲疑着喊道,「龍首,小心。」

燕離知道,從此刻開始,他們的身份已然產生了根本上的變化。他拍了拍黃少羽的肩膀,道:「我會讓綠林眾更加強大!」

黃少羽稍感安慰,當即從另一個方向出城去。

燕離和鳳九對視一眼,各自點頭,提氣縱身,借了密麻麻的人頭,在驚惶的叫聲中,飛越過了人潮,又登上城樓,在城牆上立住。

「師弟來吧。」鳳九道。

燕離也不推讓,深吸一口氣,然後高聲喊道:「峰主,李苦前輩,且快住手,姬常瑞人頭在此,您二位再無爭鬥理由!」說着將人頭倒到了城下去,咕嚕嚕地滾在大眾視線面前。

「是景王殿下……」有民眾駭然叫出了聲。

「景王死了,」有民眾開始喜悅,「我們得救了……」

懂得意思的,即使還擁堵著,也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

無法用言語註解的劍境之中,激烈的爭鋒得到了緩止,原本的將要裂變開的天空,暫時的靜止住。

二者的身形才顯出來,如有無形枱子承著,各據天一方。

二人都往下望,看到燕離跟鳳九,蘇小劍便落到了城牆的高度,笑着說:「燕離,我記得你應該要帶小芙兒去牧野求醫的,怎麼也來了?」

「參見峰主。」燕離拱手行了個禮,「本來確然要去牧野,然而聽說燕子塢遭到襲擊,就來了。目今一個手下被李血衣抓走,要引弟子去天上京救人,弟子力有不逮,聽說大師兄在此出現,就趕來求援,未料峰主也在。」

「哦?」蘇小劍眉頭慢慢地豎起來,「事畢詳細講給我聽。」

「固所願。」燕離說着,轉向那李苦,一看面貌,果然是苦道士,定了定神,抱拳道,「前輩,您應該是在下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擅隱藏的高人。」

李苦帶着一貫的譏笑,說:「我現在不過飛在空中,就成了高人,你也跟世人一樣,帶着愚蠢又單薄的偏見。」

「這固然是的。」燕離道,「然而在下現在還弱小,不帶這偏見,怎麼活得下去?」

「有些人頂天立地,不也照樣活?」李苦道。

「所以在下只指自己。」燕離道,「別人的怎麼樣活,卻是與我無乾的。」

「哼!」李苦的視線慢慢移到蘇小劍身上,「這勝負,你是不爭了?」

蘇小劍平靜說道:「現在我要求個真相。」

李苦冷嘲地道:「答案若非你所想,才要爭?你簡直是個聖母,不像個劍客。」

蘇小劍不以為意道:「我不想耽誤你腳步。何況若如我所想,你我目標興許是一致的。」

「真相?」李苦臉上突然泛出惡意的笑容,「你想知道,我便偏不告訴你,除非你打敗我。」

蘇小劍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你不告訴,我自己調查便是,正巧要去一趟天上京。」他的出手的理由已然失去,何況心裏已隱隱猜到真相。

原本的爭鋒相對的劍境,在他的退步之後,便慢慢地收縮。

給燕離造成的強烈的壓迫感,才漸漸消去,他才鬆一口氣,心臟斗然被什麼箍住,瞳孔縮成針狀,呼吸都已停止。

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終止了交談,他眼神的餘光瞥見,四面八方都有石柱破土而出,漫漫延伸近十里方圓。

當然,十里這個數字,也是他推測,只是覺得非常龐大,幾乎佔了半個華陽城。

出現得毫無徵兆,緊跟着他就被人用手提走。

他能聽到很粗重而且蒼老的喘息聲,緊跟着是三聲「砰砰砰」的脆響,像有三面鏡子被打碎,他看到蘇小劍,李苦,鳳九三人從不同的方位出現,落到孤單一根的巨柱上,充滿殺機地望過來。

「放開他!」蘇小劍的嗓音倏然變得凌厲無比。

很粗重且蒼老的喘息聲掐緊了燕離的脖子,「蘇小劍,我命令你,即刻殺了李苦,不然,老夫就讓你藏劍峰的希望之星,立即隕落!」

無法形容的力量注入體內,燕離連痛叫都發不出,猛然醒悟,這身下的是神境。

這個人是誰?

「先生,不,班昭,我料不到,你竟是越活越可笑。」李苦的臉上沒有什麼驚訝或苦澀,很平靜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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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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