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我想出來就出來了。

19、我想出來就出來了。

裁決司地底大牢,最深處一間冷幽幽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刑訊室,燕朝陽就被關押在這裏。

作為裁決司最高規格的刑訊室,這裏面的刑具五花八門不一而足:什麼新月形的狗頭鍘刀,鐮刀狀的勾魂罩子,臉盆大的燙鐵,灰不溜秋的連心鼻環,專門用來剝皮的鋒利小刀,等人高的夾棍……讓人眼花繚亂之餘,更會生出大開眼界的感嘆。尋常人別說見,甚至連聽也沒聽過,只有燕朝陽這等窮凶極惡的強盜一流,才享受得到這份待遇。

燕朝陽被鎖在刑室向南處,四肢被手臂粗的鐵鏈鎖困,由左右上下四個吊環鎖扣,又取黑金鎖鏈捆縛全身,綁在一根銅柱上。

那銅柱本身也是刑具,名叫「炮烙」。炮烙是一種殘酷的刑罰,它的柱心是中空的,把犯人綁在上面,取來燒紅的炭從柱管的口子裏往下灌,填滿為止;黑炭封在狹小的銅柱管道里,更是耐燒,並且在行刑的過程當中,還會不斷加入新的炭火;被綁在上面的犯人,肉會慢慢地被烤熟,血液也會慢慢蒸干;而因為銅柱的設計,炭火傳遞的溫度不足以將人燙死,卻會慢慢將你折磨。

兩個守衛一絲不苟地執行着看守的職責,眼睛一刻也不曾從燕朝陽的身上離開過。

「我好像聽到了,誰的笑聲。」

突然,刑室里響起一個嘶啞宛如老舊破風箱的嗓音,聽在耳中,像有一把刀在耳朵里磨,一點點刺激着你的腦神經。

兩個看守眼睛瞪大,全身驟然繃緊,緊張地看着燕朝陽的反應。

「誰,誰笑?沒人笑!」左邊守衛戰兢兢地說了一句。

燕朝陽忽然抬起頭來。

他嚇得險些叫出聲,連退兩步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站住,惱羞成怒道:「你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你被綁在炮烙上?你不要亂來,不然我就把火炭灌下去,先烤你個七成熟再說!」

「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

燕朝陽微微一笑。

是的,他那冷峻如刀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個和煦如暖陽的微笑,簡直就像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那樣不可思議。

守衛當然不知他平時怎樣,只覺這一笑,讓他們莫名地感到心安,忽然覺得這傢伙或許不是什麼壞人。

「你們聽見了嗎,有人在笑。」燕朝陽輕聲地問。

左邊守衛見他不像有掙扎的痕迹,也不再那麼害怕,斥道:「你在胡說什麼,裁決司的大牢,哪個敢笑?」

燕朝陽道:「不,不是這裏面的,是從外面傳進來的。——往事一幕幕浮上腦海,我的心情就像樽蓋等被揭開,春風東來忽相過,金樽淥酒生微波……」

「哈!」左邊守衛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不等他說完就嗤笑着打斷,「江湖上都稱你一聲二先生,敬的是你那桿槍,不是你這半吊子的酒詩,龍魂槍的名號連我也有所耳聞;並且昨晚,你一人獨將四個一品武夫壓制的事情已經傳出去,現在都叫你修真境下第一人;可是啊可是,就算你是修真境下第一人,那外面有人在笑的事,你又怎麼知道?可別當我是個什麼也不懂的俗人。」

「難道你不是俗人?人家剛醒過來抬個頭,你差點嚇得尿出來。」右邊守衛絲毫不給他面子,無情嘲笑。

左邊守衛老臉一紅,卻猶自爭辯:「你懂什麼啊,小心那個駛得什麼船!」

「真的有人在笑。」燕朝陽笑道,「那個笑聲,我是怎麼也無法忘懷的,畢竟他可是我們的哥哥;小的時候,我最討厭他的笑,老讓我做噩夢:夢見有個長得跟他一樣美艷的鬼坐在我床邊,沖着我媚笑個不停。雖然那時已經當了強盜,還是禁不住尿了床;每回都要被他們笑上半天。」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不知他想表達什麼。

右邊守衛冷冷道:「裁決司的大牢,從沒人能越獄,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沒人可以救你,你也不可能逃出去,希望你乖乖配合,大家相安無事也罷,不然就教你見識見識我們哥倆的手段。」

「我只是剛醒過來,一時有些感慨罷了。」燕朝陽笑着說。

「哼,進了裁決司,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右邊守衛道,「這可是我們指揮使大人親自定下的規矩。不用多久,就有人來行刑,先燒你個幾成熟,教你知道裁決司的厲害,讓你去當強盜禍害民生。」

「唉,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燕朝陽嘆了口氣,「不瞞二位大哥,我自小的願望是當個釀酒的師傅,把賺來的錢拿去救濟窮人,哪曾想變成了個強盜。」

微微一頓,又道:「對了,你們喜歡喝酒嗎?我可以請你們喝我自己釀的酒,不是我吹牛,我釀的酒,幾乎沒有人不喜歡;我還研製了一種烈酒,名叫『天外有火』,那個一口喝下去,包管你醉個——啊!」

話未說完,他忽然發出一聲驚叫,兩個守衛的臉色齊齊一變,右邊守衛厲聲道:「燕朝陽,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不,我並沒有。」燕朝陽無辜地說,然後抬了抬下頷,指著刑室角落,一個刑具架的下面。

兩個守衛狐疑地看過去,只見一隻灰毛老鼠被卡在了刑具架上那等人高的夾棍縫隙里,正扭動掙扎並驚慌失措地「吱吱」叫個不停。

「不過就是一隻老鼠,你咋呼什麼!」左邊守衛沒好氣地說。

燕朝陽笑道:「上蒼有好生之德,它雖長得十分不美,卻也是一條生命;煩請二位行個方便,幫幫它解脫困厄。」

右邊守衛冷笑道:「你燕山盜殺了多少人?單說連雲山,十幾萬人命就那樣沒了,簡直喪心病狂,現在卻來同我說什麼『好生之德』,你也不覺得好笑?」

燕朝陽笑着說:「若是能博你一笑,樂個開懷,那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倒要請你笑完之後,行個方便才是。」

兩個守衛的臉色頓然變得古怪起來,這個二先生全然不似傳說中那樣可怕殘暴可怕,倒像個慈悲心腸的出家人。

「我偏不救他。」右邊守衛冷笑,「不怕告訴你,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老鼠,看着它被夾死我才痛快,哪還有救它的道理。」

「你若不願救,可否放了我,讓我自己來。」燕朝陽笑着說,「二位放心,我絕不趁機逃跑,瀆了二位職司。」

「哈!」左邊守衛譏笑道,「說千道萬,還不是為了逃跑,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會上你這麼愚蠢的當。」

「唉,你們不放我,那我只好自己出來了。」

燕朝陽嘆了口氣,然後不知怎麼的,就從刑具上下來了;那些鎖困他的刑具好像成了夢幻泡影,竟是全然失卻了作用。

「你你你你,你幹了什麼?」兩個守衛驚恐後退。

燕朝陽眨了眨眼睛,道:「我想出來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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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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