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提親

29、提親

「還在鬧呢?」太醫院,老太醫李衛坐在養心堂的裏面,中間擺個矮几,上面擺着黑白二色的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下着。

今天他的鬍子,都似乎比往常要卷了些,愁眉苦臉的。

與他對弈的,是個面白無須、看着五六十歲的男子,穿一身淺黃色的長袍,按宮中的服制,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意義,大抵是象徵位份;而這種淺黃色,是最接近於龍袍的顏色,整個聖世宮只有一個人可以穿,那就是大內總管楊安。

據說他十二歲入宮,先後服侍過三位皇帝,在太監這個行當裏頭,資歷那真是老得不能再老,於是被封了個「皇命王」的噱頭,得以穿上淺黃色的袍子,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之極。

與李衛不同,他倒顯得氣定神閑,先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才緩緩說道:「瞎操心什麼,難道你真以為區區幾個強盜,就能殺到宮裏來?依我看啊,陛下不忙收拾他們,定有她的用意。」

楊安的身份敏感,為了避嫌,決計不敢跟誰太過親近的,連多說幾句話也不行;但李衛不同,太醫院向來不摻和爭權奪利的事,久而久之,二人倒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棋友。

李衛棋力更勝一籌,此刻拿捏著大盤勝勢,更顯遊刃有餘,看也不看就落子,一面嗤笑道:「這倒是稀奇了,你莫非能洞察陛下的心思不成?」

楊安捻著一顆白子,眉頭微微蹙起,思考着破局之法,一面說道:「西涼人正在永陵,跟燕山盜不正好仇人相見么?最好拼個你死我活,陛下就可坐收漁翁之利。」

李衛又開始愁眉:「可我聽說,供奉堂兩個高手去了,就再沒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這個燕十一真的那麼厲害?」

楊安道:「燕十一再厲害,能比得過山主?只要山主出手,一切都不是問題。」

「大人,」這時養心堂一個太監,從後堂的簾里探出個腦袋來,「時辰不早了,您這肝病,可不能太晚睡,早些歇息罷。」

李衛轉過頭去看他,罵道:「就你這小癟子懂得養生么?平常懶得要睡到正午,我看天打雷劈也叫不動你;本聖手,今天又要贏他一局,少來攪和。」

小太監鱉一樣迅速縮回腦袋,不敢吭聲了。

可就在李衛不注意的時候,楊安不動聲色地調換了一顆棋子的位置,待李衛轉過頭,他才施施然地放下一顆,道:「你這不討好的老東西,小桂子也是關心你,怎麼還撈得你一頓罵,真是天大冤屈。」

「啊呸!」李衛罵道,「我不睡,他敢睡嗎?你們這些閹人心裏想什麼,還有我不清楚的?」

目光一轉,正要落子,卻狐疑地擰起眉頭,道:「不對啊!」

「什麼不對?」楊安不露聲色地問。

「位置不對!」李衛陰沉着臉。

「我怎麼看不出來。」楊安一本正經道。

李衛已看出被他動了手腳,怒罵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閹人沒一個好東西!」

楊安嘆了口氣,彷彿有天大的委屈,道:「怎麼這樣說!怎麼這樣說!閹人就不是人了?老東西,你這脾氣得改,不然遲早誤事。」東扯西扯,決計是不肯承認的。

「好哇!」李衛怒極反笑,但就說了這兩個字。

然後兩人就都一聲不吭了,直到棋下完了為止。

楊安儘管動了手腳,卻還是以一子之差敗北。神情悵悵的,說:「唉,這樣都贏不了你,以後不想跟你玩了。」

「好哇!你終於承認了!」李衛當即跳起來,洋洋得意地指着他鼻頭,「就是要你知道本聖手的厲害,這回服是不服?」

楊安裝傻道:「承認什麼?——你的棋力倒是很讓人認可的,改次我叫個遠房侄子來請教。」

李衛不屑道:「你這沒種的,還有什麼侄子,少搪塞我;你不來了,本聖手還討個清凈。」

楊安嘆了口氣,道:「我再不來了,你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東西,豈不更加寂寞了。我會來的,總該時常來請教,學習一下,不然我也會很寂寞的,——你說是吧?」

李衛坐了下來,沉默了很不短,神情也悵悵的,說:「那也是的,就剩我們兩個老傢伙了。」

……

燕十一聽到「師兄」這兩個字,簡直快要笑出來,道:「真是好笑!我自少修行,從沒拜過什麼人,奉過什麼茶,你卻來認什麼同門?我跟你熟么?」

外面聽不見裏面的聲音。

張大山一本正經道:「老師親口說的,你是他的學生之一,在你之後,還收了個小師妹,算是關門弟子。」

「荒謬!」燕十一冷笑道,「我可不認得你,更不認得什麼老師,你回去告訴他,少來攀什麼同門關係,若是不放人,我就鬧得永陵永無寧日!」

「小崽子!」張大山怒目一瞪,「說老師你不記得,那麼說『神醫』,你總該記得住!你要敢說忘記了,看我不狠狠揍你一頓,把你揍醒了,再帶到老師跟前謝罪。」

聽到「神醫」二字,燕十一明顯怔了一下。那一對英挺的眉毛罕見挑起,思考片刻,才緩緩說道:「是他么,我倒不知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弟子。」

張大山怒火稍息,道:「老師在燕子塢住了兩年,都在指點你修行,你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他還是你的老師;老師常對我提起你,說你該是那麼多個學生裏面,資質悟性最強的,未來超越他不是難事。——對了,老師想見你,現在馬上。」

燕十一沉默了,這一回更久,才開口:「放了燕離,我跟你去見他。」

「你先去見老師。」張大山不容置疑道,「況且,你可是老師的弟子,身份何等尊貴,一個小雜碎,哪值得你費那麼大力氣搭救?脫離了燕山盜吧,跟在老師身邊,該是你盡孝的時候了。」

「真是不幸!」輕笑聲迂迴婉轉,燕十一的眼神變得冷寒徹骨,「那可是我最喜愛的弟弟,他的一根頭髮,都比那個什麼老師珍貴百倍,你再敢罵他一句,我切下你的頭來當夜壺!」

「真是不打不成器,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實力的差距!」張大山平息的怒火猛地湧出來,正待動手時,突聽一個百靈鳥般清脆的嗓音,從城下傳了上來。

「前輩暫且息怒,奴家主上有話要說。」

張大山沒好氣地沖着城下吼了一嗓子:「你主上是哪個混賬,敢打斷老子,信不信一腳踩死他!」

「奴家主上雖沒什麼名堂,但江湖上的朋友,卻給了個稱謂,喚作燕龍屠。」

「燕龍屠?」全場寂然,城樓上的人,各個伸長脖子往下看;城樓下的,也都極盡目力,看着明德門進來的一輛香車。

那香車由兩匹雪白色的高頭大馬駕着,車轅上有個膚色黝黑的漢子,提着韁繩,車廂是露天的,由粉色的暖帳圍起來,裏頭坐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

香車一進城,眾人立時就聞到一股極馥的馨香,精神不由得一震。

「香傳百里,莫非是香夫人?」有見識不淺的開口。

「百里是沒有,但百丈綽綽有餘;真是不可思議,這世上還真有這種女人,可惜被燕龍屠糟蹋了!」

張大山瞪着那女子,道:「燕龍屠派你來說什麼話?」

膚色黝黑的車夫從車轅上下來,並輕輕掀開暖帳。

女子緩緩走出來,淺笑着說:「好教前輩知道,奴家奉了主上的命令,前來向聖帝姬天聖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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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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