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唐桑花的故事

47、唐桑花的故事

「我要走了。」唐桑花酒量是不錯的,可今天才喝了兩杯,臉頰就如晚春的桃花一樣迷人,真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那句話。

燕離並沒有喝,頭還很暈,喝酒就更暈,容易失去判斷力。就好比現在,他明白這是唐桑花的少女情懷,離別總是傷感的,這個時候任何言語都很多餘,反倒不如不說。

「這次離開,我只打算告訴一個人,本來想去找流雲姐姐,在永陵她照顧我良多,可我擔心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後,心情會變得不好,所以倒不如不說,安靜地消失才是最好的選擇。」

唐桑花醉眼朦朧地望着燕離:「哼哼,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個傢伙知道我的身份,找你道個別,也算是有始有終。單從合作而論,你確實是個不錯的夥伴,不過要是作為朋友,什麼時候被你賣了都不知道。以後你出去,千萬不要說你是我的朋友。合作結束以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你給我記住了!」

燕離扳了根雞腿啃,一面不以為然道:「以後?那是多麼久遠的事了,太奢侈我談不起。」

說完色眯眯地盯着她的大胸脯:「倒是可以論論當下,不知多少銀兩,可以摸一次呢?你知道我垂涎已久了,難道臨走前不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心愿?」

「色狼!你想的美。」唐桑花一面很得意地挺胸,一面高傲地拒絕。

「那真是遺憾。」燕離深為惋惜地說,「其實正因為它想被人撫|愛,才會長得那麼大,要是一直無人問津,說不定會萎縮的。」

「這是你的歪道理,人家才不聽。」唐桑花只喝酒,很快就消滅了兩大壇女兒紅,更是醉的厲害。

「什麼時候走?」燕離看了看天色,這個時辰城門已經關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發。

「明,明天。」唐桑花打了個酒嗝。

「這麼急?」燕離不經意地說,「你家鄉有什麼事嗎,讓你如此上心,多盤桓一陣,也不會少根頭髮吧。」

唐桑花嫵媚地笑起來:「你捨不得我呀。」

「捨不得你的胸。」燕離嘆了口氣,「就算摸不到,能欣賞也是不錯的。」

「我怕再逗留下去,有些屬於我的東西,就會被奪走了。」唐桑花醉眼朦朧地說,「我娘從小告訴我,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定要牢牢抓住才行,不能等到以後後悔。像我們這種人,是沒資格混吃等死的,想要什麼,就要努力去爭取……」

「你娘說的對。」燕離本能地附和。世界上娘親對孩兒說的話,理所當然都是真理。

「你也這麼覺得嗎?」唐桑花很高興。

「那是當然。」燕離說。

「你是個好人。」唐桑花笑靨如花。但很快又傷感起來,「這世上好人很少很少,每個人都恨不得比別人過好一點,穿暖一點,吃豐盛一點,於是有能力的不斷地掠奪……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和我娘相依為命,印象里每天都被飢餓所折磨,可是並沒有人接濟我們,我娘不得已只好出賣自己的身體,來養活我。那個時候一天能吃一張燒餅,就已經是大餐了。」

燕離有些吃驚,知道她的童年很悲慘,沒想到是那樣的境地,難怪身為修行者,卻對錢財如此執著。

「你會看不起我還有我娘么?」唐桑花眼眶紅紅的。

燕離輕聲地說:「我以為她很偉大。」

「謝謝。」唐桑花帶着哭腔說,「就算只是安慰,我也很感謝你。」

燕離沒有說話,與其用話語來證明自己的態度,不如用沉默來反對她的自憐。

唐桑花是很聰明的,儘管此時已很有些醉意了,但也只是把她埋在心底里的痛苦宣洩出來,所以她很快就明白燕離的意思。

於是笑着說:「我還沒告訴你,我是一個屠戶的女兒,我娘家裏窮,被賣給他做小妾,因為他的正室不能生,可是沒想到生了個女兒。屠戶在我出生時要溺死我,我娘拚命阻止,忤逆了他,最後落得一個凈身出戶的下場。我八歲的時候,我娘離開了我,後來才知道,她得了會傳染的病……」

燕離正聽着,卻忽然沒了下文,扭頭一看,說故事的人,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兩大罈子女兒紅,少說也有三四斤,就算是燕離自己喝下去,也不見得會沒事。

「都搞不懂你是想喝酒,還是要傾述。」燕離無奈地搖了搖頭,結了賬,將她攔腰抱起,往裁決司的營房走。

在很多曖昧的目光之下,他將唐桑花抱到了她自己的房內,安放在榻上,舒了口氣,給她蓋好被子,正想離開,不料手卻被拉住。

「你裝睡呢?」燕離沒好氣地說,「這麼點路也不自己走,沉死了你這頭豬。」

「我想看看你會不會偷偷占人家便宜。」唐桑花有點小竊喜地說,「沒想到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嘛。」

「我只是不想佔一個醉鬼的便宜。」燕離翻了個白眼。

「燕離,話本的結尾,通常有個騎白馬的路過,於是美少女和騎白馬的從此過上了沒羞沒躁的幸福生活。」

「那麼你呢。」燕離索性坐了下來。

「可惜我不是話本里的人物。」唐桑花仍滿是醉態,「騎白馬的沒有來,來的是屠戶,八歲的時候,把我接回去了。」

「良心發現了?」

「因為我身上畢竟留着他的血,說不定會發生返祖現象。如果一旦發生,他的家族將會因此飛黃騰達,一躍從屠戶成為整個不落城最尊貴的家族。」

不落城是什麼地方,燕離並沒有問,這是一個傾聽者最基本的涵養。

雖然還滿是醉態,可卻是很平淡的口吻直敘:「九歲那一年,覺醒失敗了,他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無法接受失敗,便整日酗酒,醉了便毆打我出氣。」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么。」燕離有些唏噓。

「十歲的時候,我漸漸有我娘的風韻,他在一次醉酒後撞見我洗澡,於是企圖強暴我,我用早就準備好的剪刀殺了他,血濺了我滿頭滿臉,炙着我的靈魂,彷彿有一個咆哮在質問着我……」

「所以從那以後,你的臉只要沾血,就會情緒失控。」

「後來我遇到了師姐。」就像暴風雨過去了一樣,唐桑花的臉上呈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和天使一樣溫柔,關心我的一切;有一天她說要去遠方,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定定地望着燕離:「我說了那麼多,只想讓你知道,我師姐是這世上除了我娘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你幫我報了大仇,我很感激。」

她的眼皮實在已強撐了很久了,終於說完,便即合上,輕輕地打着呼,彷彿嬰兒一樣安詳。

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

看着她恬靜安詳的睡臉,燕離第一次生出了憐惜,但很隱蔽,他很少把真實的感情流露在外。忽然想起來,結果他昏迷之後的事情,她還是沒有說。

不過夜王一死,黑山等於崩潰,也沒什麼好問的。

回到自己營房,他才有機會沉澱心情,開始查看自己的狀態。

狀態並不能說好,拿了鏡子看自己的額頭,咒印雖然很隱蔽,但並沒有消失,也就是說,八道咒印其實還是圓滿的狀態。

但能感覺到詛咒的「虛弱」,恐怕是姬天聖用了什麼手段讓它元氣大傷,不得已蟄伏起來休養。這也從側面證明她的深不可測。大夏皇朝傳承幾百年,又有《洞靈真經》這等絕世法門,果然很可怕。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可燕離心中卻又不免有些惆悵起來。

怎麼說呢,這件事證明了詛咒在這世上不是無敵的存在,作為它的宿主,當然會有那麼一點失落。

當然,像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心裏,是萬萬不能說出去的,不然會被大卸八塊。

本以為此次必死,所以一招結果了夜王,什麼話都來不及問。目前最關心的問題,除了白府滅門的緣由,當然是娘親的下落,看來只能去找最後的兩個兇犯了。

聽了唐桑花的故事,又勾起了他對蘇清惠的思念,恨不得馬上行動,但只剩最後線索,絕不能再有差池,須得冷靜下來好好籌謀。

忽又想到沈流雲,思及最後的對話,心中頗覺尷尬,便決定暫時不去見她。

但她竟已到了門外了,並沒有掩藏氣息,他慌了起來,剛想從窗門逃走,就被喝住了。

「你幹什麼?」沈流雲一臉嗔怪地走過來,將他拉回了床榻躺好,「受了傷還不好好休息,又要去哪裏攪風雨?」

原來她沒有發現!

燕離鬆了口氣,順勢就想調戲一番:「先生這麼關心我,莫不是……」

但忽然想到身份已經敗露,後面的話就又咽了回去。

「你的皮癢了?」沈流雲似笑非笑地說。

燕離沉默下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很是尷尬。

「小梵,你要是不想認我,我不會勉強你的。」沈流雲忽然轉過身去,「你看起來很好,我人也看過了,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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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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