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掙命

52、掙命

東方天泛出魚肚白,然曉星未眠,仍可看得清楚。

老藤纏繞掩映的岩洞裏,一隻斑斕色的蚊子停留在一張蜷縮著身子的柔嫩雪白的俏臉上。俏臉上佈滿深沉的疲倦,雖然依舊艷麗無雙,卻難掩憔悴。

自永陵逃出來,已逃了四天三夜,對體力和耐力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兩個時辰前,唐桑花擊退一波追兵,找到這個岩洞后,本打算休息一會就走,但身體實在忍受不住,竟沉沉睡了過去。

蚊子剛剛探出吸管,唐桑花就被驚醒,她快速而且準確地將之捏成肉醬,然後隨意地在岩壁上擦了擦手。

她憐憫地看着岩壁上蚊子的殘骸:「你之於我,正如我之於追兵。或許你跟我一樣,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但受困於小小的軀殼裏面無法施展,於是被我輕易碾死。好在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一定會逃出這個鬼地方。——我是不落城的女王。」

嗖嗖嗖——

正當此時,凄厲的破空音激射而來。

唐桑花迅速坐正,右手划抹過虛空,半途便握住天蠶,刀鋒倒映出凌厲的眸光,旋即一轉,刀鋒一扁,一隻利箭便被從中劈開。

她的身子突然旋轉如風,在小小的岩洞裏颳起了一場風暴,大量的箭矢幾乎擦着她的體表而過,落地時蓮足猛然一點,留下一個碗口大的腳印,身形以比箭矢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出。

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

唐桑花在空中迅速閃身,目力被她發揮到極致,將大部分箭矢的軌跡記下,並轉入一株老樹背後,待箭雨平復,立時衝出,她的身法倒不是特別的快,但彷彿是為山林這種地形特別創製,只見她在林木之間詭異地一閃,目力稍差些的,竟不知她躲到哪裏去了。

唐桑花並沒有躲,而是選擇發動進攻。

在晃花了射手的眼睛后,她已然悄悄越上一棵樹,如同一條狩獵的毒蛇,緊緊盯着另一棵樹上的射手。

「躲哪裏去了?」有人發問。

「沒看見!」

「搜啊!信號已經發出去,不消半刻藍大人便會趕到,只要拖住這半刻,陞官發財不是夢!」

「那你就到地獄里做夢吧!」

那射手只覺脖子一涼,心中驚懼,驚呼半聲,已被割斷了喉嚨。

唐桑花向後倒縱,沒入一棵參天大樹里,將箭雨落在身後。

「在那裏!」

裁決司確實稱得上訓練有素。幾個持刀的廷尉厲叫一聲,猛地向那棵樹衝擊,四面八方圍攏,不顧被偷襲的危險,鎖定唐桑花蹤跡;半數射手棄弓,張開一張黑色的網,隨時準備捕捉;另半數射手嚴陣以待,只消有半點風吹草動,便會毫不容情地射擊。

簌簌!

就聽枝葉竄動聲,一道黑影從那棵樹衝出。

「動手!」

十來把刀迅速劈去,儼然不要命的打法,只要有一刀劈中,就是他們的勝利。

然那黑影,竟不過是一顆松果。

簌簌!

又聽枝葉竄動,一道黑影從那棵樹衝出。

廷尉們一驚,以為用了誘餌,這回該是本尊,怒喝聲中,黑網牢牢捕住黑影。

「吱吱吱——」

卻原來是追着松果出來的松鼠,驚惶地在網裏面左衝右突。

「不好!」

總算他們知道不好,唐桑花果然衝出,宛如餓狼撲入羊群,在持刀的廷尉當中掀起好一陣的腥風血雨。

十來個廷尉,在幾個眨眼間,盡被割喉而亡。

鮮紅的血,噴得唐桑花全身都是,獨獨那張絕倫的臉龐,依然乾乾淨淨。

「異族姦細,死來!」

撲網的廷尉紛紛抽出短刀,不要命一樣衝上來。

這些廷尉大多是江湖裏高級的武者,單個或少數幾個,都不能對唐桑花這等級的修行者造成威脅;然而要是數十個齊上,而且不要命地猛攻,就有點恐怖了。

唐桑花目今的實力,終究還做不到「片葉不沾身」的境界,在殺死第十七個廷尉后,左手臂中了一箭,直接洞穿了手骨。

此刻仍舊站着的,就只剩下十一個射手,雖然臉色因為驚悸而慘白,卻沒有一個退卻。

「李邕到底怎麼調教你們的,一個個跟死士一樣沒完沒了!」

唐桑花站在原地喘了兩口粗氣,身子一矮,旋又突進,以比靈猴更靈活的動作攀上就近的樹,天蠶刀順勢一抹,樹上的射手的喉嚨便被割斷。

枝椏上雙足略頓,換了一口氣,儘力一躍,消耗巨大體力,半空飛旋如梭,將又一波的箭雨格擋開來,落地的同時,猛然沖向另一棵樹后的射手,天蠶刀完全洞穿了他的咽喉,鮮血從他的後頸處炸裂開來,在他身後的草地上渲出一朵花。

這個時候,東方天投下來第一抹光,正好照那朵花上面,妖艷極了。

「不走就統統留下!」唐桑花眼中殺意凌厲,轉身磕飛一支箭,身子晃了晃,便朝下一個射手衝去。

那射手的手正伸向箭筒,但卻摸了個空,臉上不由露出驚恐之色。

「哎呀沒箭了,好遺憾哦。」唐桑花沖着他嫵媚一笑。

「啊!」那射手驚恐地大叫一聲,狗急跳牆一樣抽出隨身的短刀,撲了過來。

但就在唐桑花心神鬆懈的一剎那,射手突然獰笑一聲,原本毫無章法的身法斗然一變,快的不可思議,一手握著短刀,一手按著短刀的柄,整個人都像一隻箭矢,往唐桑花的胸膛刺來。

「原來你就是這個參旗營的頭目!」

唐桑花雖驚不亂,千鈞一髮之際,竟頓住了沖勢,並扭轉身體。但並沒有完全躲避,短刀劃過她左邊的鎖骨直至臂膀,與此同時,天蠶閃電般劃破了那射手的咽喉。

裁決司最高者為指揮使,下面有兩個指揮同知,各領兩個總旗,一個總旗領四個參旗,一個參旗領三個校尉,一個校尉領三個校令,一個校令領五個廷尉。

廷尉是裁決司最低品階的官職,也是正九品;而一個參旗營有四十五個廷尉,也就是唐桑花遭遇的這一波。

每個參旗都是四品武者,對上二品武夫當然還不夠看,可卻在唐桑花身上留下了一道傷口。此次追殺她的共有八個參旗,若是每個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傷口,鐵打的也活不成;更何況,還有兩個總旗一個指揮同知和不知深淺的李繼明。

唐桑花強行運氣,撇下餘下的射手,閃身進入密林,用盡全力甩開追兵。

半個時辰后,她氣喘吁吁地停在一塊乾燥的岩石上,先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動靜,然後才坐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咬着牙,將貫穿手臂的箭矢拔出,豆大的汗粒,從蒼白的臉上滑落下來,沒有血色的嘴唇疼得直哆嗦。

取了金瘡葯,倒在傷處,然後撕了一截衣袖,綁住傷口。

緩了口氣,將藥瓶對準左邊鎖骨的傷口,咬着牙敷藥,好在傷口不深,血很快止住。

「歷來在裁決司的追殺之下,很少有撐過三天的。」

就在唐桑花想要繼續逃亡時,一個灰袍老人出現在岩石下的山坑裏。踩着小碎石,一步步走過來,並抬頭看着唐桑花:「能撐過四天,你已經是罪犯里的佼佼者了,若是束手就擒,說不定會被指揮使看重,收入麾下。」

「徐牧雲!」唐桑花眸光冷厲,聲音卻是嬌滴滴的,「你都這把老骨頭了,還千里奔波,你不嫌累,我都替你擔心。擔心你這把老骨頭啊,來得去不得。」

此人名叫徐牧雲,擅劍,是藍玉手下的兩個總旗之一,三品武夫。

徐牧雲笑了笑:「老夫活到這個年紀,也夠本了。」緩緩地拔出佩劍,雙腳一蹬,便落到岩壁上,雙足如有吸力一樣,飛檐走壁,只兩個眨眼便衝上了唐桑花所在的大岩石上。

唐桑花又哪裏不知追兵近在咫尺,根本無心戀戰,徐牧雲一登石,她便藉著天蠶與他碰撞的力道向後飛躍,躍落大岩石后,鑽入叢林中。

可徐牧雲的動作卻更快,幾乎在她鑽入叢林的一剎那,他後腳已然跟進,劍身上的元氣,看似軟綿綿沒有着力,劃過虛空時,卻有斷層的錯覺。

當然,這確實是錯覺,只不過附着劍身的元氣太重,而揮劍又快如閃電,才會出現如此異象。

唐桑花對此人根本不了解,哪想到他的劍看起來如此沉重,還能像飛一樣追擊,立時就吃了大虧。「嗤啦」的一聲悶響,後背招到一記重斬,立時血流如注,踉蹌數步,止不住身形,又撞到一棵樹上。

劇烈的震動,使剛剛包紮止血的傷口再次裂開。

「徐老匹夫!老娘不殺你就不姓唐!」唐桑花咬牙切齒,但後方已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她厲喝一聲:「吃我一個蝶蠱!」說着轉身抬手甩出一物,看也不看結果,立刻回頭沖入密林。

徐牧雲大吃一驚,連退數步,借一棵樹擋住了那物。可那東西落地他才看清,只是一顆糖豆。

「盡耍小花招!」他的臉沉下來,拔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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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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