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辦不到的承諾,會變成枷鎖

63、辦不到的承諾,會變成枷鎖

燕離不敢停下來,彷彿停下來,思緒就會像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不停地奔跑,方向卻始終無誤,在夕陽快要消盡之時,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

偶爾跌倒了,不,修行者怎麼會跌倒呢?實在因為,已失去了身為修行者的方寸了。

跌倒了沒關係,可以再爬起來;傷口流血沒關係,總會止住的。然而心裏的痛,卻彷彿永無止境。

不知什麼時候累倒了,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太陽又很耀眼了,但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仍是奔跑,彷彿停下來,就再也脫不出深淵。

要跑,不管疲累;要逃,不管疼痛。

可是,卻有人逼他不得不停下來。

在這麼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山野嶺,會有什麼人呢?

有刀的鋒芒,毫無預兆地劈落下來,簡直像含恨的一擊,才充滿了發泄的意味。

強烈的死亡壓迫,將燕離從蒙昧混沌的狀態中脫拔而出。

在他狼狽地向後翻滾時,便聽見幾乎震破他耳膜的巨響,抬頭看時,原先的立足地,像從天而降的隕石一樣,被砸出了一個深澗,赫然是刀的形狀。

裊裊的余煙旁站着一個錦衣男子。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溫度,冷冰冰的,讓人不寒而慄。他的雙手五指併攏成掌狀,與刀的形狀的深澗,相互還有餘溫,不難猜測,方才就是這雙手掌的手筆。

整個神州大地,惟有一個人擅長掌刀術,那就是修羅榜排名第十的曲尤鋒,整個神州大地最強的十一個人之一。狂傲如李邕,在蕭月明面前,一招也接不住。

「讓開!」燕離像一頭受傷的狼,發出低沉的咆哮。

「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傷害小師叔。」曲尤鋒淡淡地說,「僅有的半年時光,應該由我來陪她度過。」然後他向燕離走去,右手掌的鋒芒,早已按捺不住,劈出兩道掌風。

一道冷如冰刀,一道熾如火刃,相互交織著……這是曲尤鋒的成名絕技,名叫「冰火斬」,燕離不在擋得下來的人的名單里。

就在這時,九天之上的雲忽然間涌動,迅速地在燕離的上空集結,形成一道掌印,與冰火斬碰在一起,迸發出強烈的氣勁,燕離首當其衝,下意識用手擋住門面,突覺一股柔力托着他往後輕送。

如蘭如麝的幽香,讓人神魂皆醉,只要聞過一次,就絕不會再忘。

半躺在沈流雲的臂彎里,燕離苦澀地喊了一聲:「先生。」

沈流雲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將他扶正,轉向曲尤鋒:「混賬東西,我的話你還聽不聽了?」

「小師叔!」曲尤鋒憤怒地說,「他遲早害死你,你還護着他!」

「我的事你最好少管!」沈流雲冷漠地說。

「對不起了小師叔,」曲尤鋒緊緊咬牙,「這一回我不能聽您的。而且,我不是在管您的事,此人放走異族姦細,陛下下了死命令的,非要他的首級不可,今天無論誰來,也救不了他的狗命!」

「異族姦細,說的好笑!」沈流雲冷笑着,「那麼你呢,和夜王勾結,對我下毒的事又怎麼算?你覺得我那嫉惡如仇的師兄會饒過你?」

曲尤鋒瞳孔驟縮,不動聲色道:「下毒?怎麼可能,我不認識什麼夜王,更不可能做出欺師滅祖的勾當,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正在鑄先天之鼎,辟穀已有數月,你說是不是誤會?」沈流雲冷冷地看着他。

曲尤鋒臉色巨變,呼吸頓時急促,跟着眼神一變,凶光畢露。

「怎麼,你還想殺人滅口?」沈流雲聲色俱厲,「我沒有第一時間告發你,就是想給你洗心革面的機會,倘若你不珍惜,那看來修羅榜是時候變動了。」

「小師叔,得罪了!」

曲尤鋒的右手臂上忽然間覆了一層銀灰色的真氣,彷如某種金屬,而後高高躍起,在半空中猛地往下劈落,斬出一道銀灰色的刀光。

「退後!」

沈流雲的神色變得十分莊嚴,身上湧出雲狀的真氣,雙手交互划動,有流雲跟從,留下玄妙的軌跡,不一刻形成一個古樸玄奧的圖案:「御靈玄策,雲詭無常……」

右手掌兀然推出!

方圓數百丈的空氣驟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擠,發出一種夜妖尖叫般的咆哮,那是灰塵擠壓空氣的異聲,只有非常短的一剎那,因為灰塵無法承受如此速度,剎那便徹底消逝。

無數的剎那造成的咆哮,怪異而且恐怖;又被一股宏大的氣機收束,陷入絕對的寂靜。

轟!

沉悶的巨響聲中,刀光先一步崩碎,沈流雲劃出的圖案緊隨其後。

曲尤鋒於驚駭中連退數丈,臉色有些蒼白;沈流雲則在原地不動,周身仍有莫名的氣機繚繞。

「這不是排雲掌!」曲尤鋒咬了咬牙。

沈流雲傲然道:「這當然不是排雲掌,這是我獨創的絕技,怕了的話,就趕緊給我滾!」

曲尤鋒恨恨地瞪了一眼燕離,而後調頭走了。

他這一走,沈流雲的臉色立即變得灰白如紙,幾乎站不穩,並不斷地吐著血沫。

「你這是何苦。」燕離過來扶住了她。

「騙不了……多久的,」沈流雲搖了搖螓,勉強開口,「你快走吧……」

「你想讓我的餘生都活在悔恨之中?」燕離扶着她,慢慢地走。

「小梵,姑姑只想你好好活着。」

燕離忽然將她攔腰抱起:「這樣走的快一些。」

沈流雲已經無力反抗,只能任他施為。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小梵,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燕離只是問。

「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門外,親眼看見『劍舞桃花』的異象……」

「我這一次的任性,是不是害死了很多人?」燕離又問。

「人總是會死的。」沈流雲輕輕地搖螓。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辦不到的承諾,會變成枷鎖。」

「這一點,你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樣。」

「你知道些什麼嗎?」

沈流雲抬頭看了看燕離的臉:「我只知道,王霸進宮面聖,帶走了黑白無常和曲尤鋒。我在山裏面追着你們留下來的蹤跡,又得到一個高人的指點,才趕得及救你。」

燕離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青筋畢露:「曲尤鋒出現在這裏,孤月樓凶多吉少,是嗎?」

「或許還有別的意外。」沈流雲看得出他的痛苦和自責,卻只能這樣安慰。

「這都是我的錯!」一絲血跡從燕離嘴角滲出。

沈流雲道:「你的命是我拚死救回來的,不知道愛護一點嗎?」

燕離再次邁開腳步。生命總要繼續下去,無論如何,生命不止,自強不息。

「我又連累你了。」他說。

沈流雲蹙了蹙眉:「我們是相互連累的關係么?你不要忘記,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小時候尿過幾次床,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燕離勉強地牽扯嘴角:「有嗎……」

「笑得難看死了。還有,怎麼到現在都沒聽到你叫我一聲姑姑,難道你以為當了強盜,就能跟我撇清關係?我告訴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我都是你姑姑,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叫?」沈流雲咄咄逼人。

燕離只是沉默不語。

沈流雲也再沒有力氣大聲說話,心知此刻沒有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也只好沉默著。

又走了不多久,她輕聲道:「小梵,你暫時不要回永陵了,過段日子,我幫你向紙鳶求情,她最聽我的話,會心軟……」

「不需要!」燕離冷冷打斷。

沈流雲一怔,這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對她來說,燕離和姬紙鳶都是她最在意的人,是她的親人,可對燕離來說,姬紙鳶卻不是,非但不是,恐怕還是害死他的親人的仇人——倘若孤月樓真的出事的話。

那麼處於中間的她,該怎麼選擇呢?無論怎麼選擇都會痛苦,不選擇則更痛苦。

「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燕離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從我家破人亡那一刻起,就只剩下復仇,誰擋我的去路,誰就是我的仇人的幫凶,我會毫不猶豫斬殺殆盡!」

他忽有所感,扭頭一看,只見曲尤鋒果然去而復返。

沈流雲一看到他,貝齒微咬,想開口說些什麼,不料對方先開了口。

「我就說絕技哪有如此簡單。」曲尤鋒含笑說,「小師叔才突破真人,元氣轉變成真氣,變化着實不小,即便是之前掌握的絕技,也要很長一段時間來磨合,何況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創出絕技?依我猜,那是御靈真樞和排雲掌結合而成的吧,您倉促使來,拿捏不到分寸,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簡直就是一記昏招。」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燕十一的真實狀況!」燕離找到一棵樹,將沈流雲放了下來,「那我只好親自動手問了。」額上咒印緩緩浮現。

「就憑你?」曲尤鋒輕蔑地冷笑,「你以為我是摩羅那個廢物么?也好,讓我看看你身上到底還藏着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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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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